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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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修仙界十余年,重回故地,重见故交,哪怕这故人曾只是在店中的偶然照面、最大的交集也无非是互相颔首致意,如今能面对面站着,互道一声“别来无恙”,又怎么算不得一种令人惊叹的缘份呢?
纵然沈如晚再怎么性情冷清,与陆掌柜相对,也不由微微一笑。
“别来无恙。”她轻轻地说。
“在我们家定制了同心环,到了交付的时间却没来取的修士,年年都有。”陆掌柜如谈家常一般说,“有些是遇事耽搁了,有些则是和一起定同心环的伴侣断交了。有些过段时间会回来取,有些却永远不会再来了。”
“一般来说,超过一年没来取的客人,多半就不会再来了,像你这样十多年后又想起来取的客人,我至今只见过一次。”陆掌柜走到柜前,偏过头望向沈如晚,“道友,你把当初的凭据给我就好了。”
沈如晚抿了抿唇。
“我没有凭据。”她坦然地迎向陆掌柜微愕的目光。
陆掌柜盯着沈如晚看了一会儿,竟也没生气,反倒有些被逗笑了,“不带凭据就来取十年前的东西,我也真是头一回见。”
沈如晚也没办法,同心环的凭据从头到尾都不在她手里,当初她和沈晴谙来过几趟,和陆娘子详细聊过几次,最后一次是沈晴谙来定的,凭据在沈晴谙那里。
十多年匆匆过,她去哪找来当初的凭据?
“算了算了,左右这里的都是七年以上的同心环了,你不拿走,多半也不会有人来取了。”陆掌柜叹了口气,不无揶揄,“这就是生得美貌的好处吗?让人一见难忘,不需凭据,就凭这张脸也能拿走十多年前的东西。”
沈如晚唇角翘了翘,浅浅笑了。
“没有凭据,那同心环上刻了什么,你总该是记得的吧?”陆掌柜问。
沈如晚轻轻地答,“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陆掌柜忽而愣在那里。
“怎么?”沈如晚疑惑。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陆掌柜有些讶异地重复了一遍,蓦然回过头,对着柜中一眼看去,在某个空当顿住,伸手拿起放在那里的字条,“没错,就是放在这里的那个,可——”
沈如晚微微蹙眉,“怎么了?”
陆掌柜拈着那字条,慢慢地回过头来看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迷惑,“这对同心环已经被取走了,就在一年前。”
“我先前说的那个唯一在十年后取走同心环的客人,就是取走了这一对。”
沈如晚一瞬像是被抽走了三魂六魄,整个人钉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陆掌柜。
“奇了怪了,她取走同心环,竟没和你说吗?”陆掌柜不无好奇地看着她,“莫非你们还没和好,只是心照不宣地都想挽回?”
沈如晚说不出话。
陆掌柜只以为她和沈晴谙是绝交了,这才不以为意,可她却清楚地知道,不应该有人拿着凭据来取这对同心环,也不可能有人来取,因为能来取的另一个人,早就死了。
可,可如果沈晴谙没死呢?
那一瞬她蓦然想起在碎琼里徒然点亮却无魂魄归来的莲灯,几乎是急不可耐地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死死地盯着陆掌柜的眼睛,“是谁取走的?长什么样子?你确定她拿着凭据?”
陆掌柜吓了一跳。
她有些惊恐地望着眼前那个容貌昳丽清美的客人,想不到这样灵生淑美的冷清美人居然能在一瞬间迸发出令人颤栗的气势,无关修为或灵气,只是透过那双锋锐摄魄的眼睛,便叫人心魂皆怯。
“呃,我记得,那是个有几分丰腴高挑的漂亮女修,不太说话,冷冰冰的,只把凭据拿给我看,因为对得上号,我就拿给她了。”陆掌柜有几分磕绊地说,“已有一年了,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了。”
虽然那也是个漂亮女修,却也没到多年后仍然见之不忘的地步,陆氏同心坊宾客盈门,陆掌柜哪能个个都记得清楚?
沈如晚怔怔然。
有些丰腴高挑的的漂亮女修,还拿着当初的凭据,记得这对被遗落的同心环,这就是七姐无疑了。
至于性格,沈晴谙倒不是冷若冰霜、沉默寡言的性子,反倒骄纵大方、八面玲珑。
不过,十多年过去了,当初又遭逢巨变,性格大改也是常有的事。
七姐……竟真的还活着吗?
若真的还活着,这些年她又会在哪里呢?
“客人?”陆掌柜看沈如晚不说话了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问。
沈如晚回过神,意识到陆掌柜方才有些被她吓到了,默然,“抱歉,我失态了。”
陆掌柜客迎八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沈如晚神色缓和下来,便也一笑,“得知旧友还在牵挂自己,一时激动,也是常有的事。”
“道友在我们家定制了同心环,多年后还来取,这也是和我们的缘份。”陆掌柜笑,“若是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再定制一对新的,照顾一下生意吧——老顾客,我给你便宜些。”
沈如晚哑然失笑。
“再定制一对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要的急,想要当场拿走,就看你可不可以了。”她似笑非笑。
陆掌柜“哎呀”一声,“那我可就亏了,当场炼制的同心环,可是要比寻常贵两倍的。”
“亏了,亏大了。”陆掌柜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
沈如晚轻轻一笑。
“该多少灵石,我照价给就是了。”她平淡地说,“不过得是你亲自动手。”
*
这一夜沈如晚回来得很晚,曲不询一整天在尧皇城四下观察,回来时还没见到她。
“你沈前辈呢?”他逮住陈献。
陈献“啊”了一声,傻兮兮地反问,“沈前辈没和你在一起啊?”
曲不询没好气,“要真是这样,我还来问你?”
陈献嘿嘿笑了笑。
“这些天沈前辈好像早出晚归的,在尧皇城到处转。”他挠头,“可能是好久没来了,想到处看看。”
曲不询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他指节屈起,在庭院的石桌上轻轻扣了扣,没进屋,就坐在桌边。
十一月的尧皇城已是微寒,晚间的风冷飕飕的,吹在身上冰冰凉。
“怎么不进去?”头顶上传来声音。
曲不询抬头。
沈如晚正坐在屋檐上,倾身看他,身侧还摆着些吃食,热腾腾的散着香气,幽幽地飘过来,让人食指大动。
“接着。”她一伸手,朝他抛出了什么。
曲不询一抬手握住,摊开手。
他掌心托着一对同心环。
他微怔,拈起一个,内侧刻了七个字:且向花间留晚照。
再拈起另一个,内侧刻的是:一寒如此乐犹存。
曲不询没作声,慢慢地收拢五指。
“这是?”他不动声色抬眸看向沈如晚。
“同心环,认不出来?”沈如晚黛眉微蹙。
曲不询干咳一声。
“认是认得出来,”他若无其事地说,“就是有点不确定这是什么意思。”
沈如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偏过头,看向远处,仿佛不经意般说,“今天路过陆氏同心坊,掌柜认出我,硬是要送我一对,我就随手拿回来了。”
曲不询无言。
这还有强行被送的?骗谁呢?
“哦,原来这位掌柜这么了解你的动向,连你的新道侣是谁都知道,还给你精准地刻上了这两句诗。”他挑眉,“总不会是掌柜随便瞎写的吧?”
沈如晚乜了他一眼。
“你的名字不就是从这里来的吗?”她淡淡地说。
曲不询意味莫名地望着她,“这你都知道了?”
沈如晚轻轻哼了一声,“符老说的。”
曲不询一怔。
“你掉下归墟后,我偶尔会去探望符老。”她垂眸,轻声说,“符老竟也不怪我……”
“你奉命追拿我,也是失手给我一剑,有什么好怪你的?”曲不询飞身翻坐在她身侧,漫不经心地抬手看着那对同心环,“符老不是那样的人。”
敬贤堂的老修士对宗门的忠心只会更甚,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沈如晚的不得已。
“说不定换作符老,也得对我大义灭亲。”他语气平淡,几分闲散笑意,藏着世事洞明的淡泊。
沈如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抬起手,递到他面前,摊开掌心。
“送你的。”她说。
曲不询目光落在她掌心的青玉剑璏上,愕然。
“怪了。”他没忍住,笑道,“你今天又是同心环,又是送我剑璏,到底是为什么?”
“你不高兴?”沈如晚瞥他。
曲不询轻轻一叹。
“高兴,怎么不高兴?魂也飞了。”他悠悠地说,几分洒然不羁,“受宠若惊啊。”
沈如晚偏开脸。
“你不是说,十一月初九是曲不询的生辰吗?”她说,“我想给你庆生辰,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长了嘴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指指点点)
第106章 终日梦为鱼(七)
曲不询忽而不说话了。
他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 虚虚地捻着那块青玉剑璏,反复摩挲着表面上凸起的云纹,半晌才偏过头看她; 神色几分微妙; 语气倒也寻常; “我还没有剑鞘,你送我剑璏做什么?”
剑璏是嵌在剑鞘上的; 而不循剑寻常化为匕首; 确实是没有剑鞘的。
沈如晚哪想到那么多?她看见青玉剑璏,想起往事; 随手就送给他了。
“有就不错了。”她顿了一下,黛眉微竖,“你还挑起来了?”
曲不询闷声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剑鞘?”
沈如晚瞥他一眼; 他自己不会买?
“看我明年心情。”她轻描淡写。
曲不询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明年送剑鞘,后年送剑格; 第四年送剑首,第五年送剑珌。”他说; “五年的礼物都有了。”
沈如晚似笑非笑; “想这么远呢?谁说我要和你待那么久了?指不定查完七夜白的事,你我就该分道扬镳了。”
曲不询拈着青玉剑璏的手一顿。
明知她又是故意刺他,可又不免较真。
“那也没辙。”他若无其事地低头,摩挲起那块青玉剑璏来,语气闲散,仿佛漫不经心; “我是赖上你了; 大不了你去哪我都跟着。”
沈如晚微微睁圆眼睛; 微妙地凝视着他。
曲不询抬眸看她一眼。
“我说真的。”他强调,“早和你说了,我想要的就绝不放手,今生你想摆脱我怕是难了。”
他还以为会把她吓住,神色微沉地看着她。
可没想到了沈如晚没忍住,唇角一翘,竟然笑了起来。
“你还会说这种话。”她攀在他肩头笑得微颤,“知道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何必三番五次地说给我听?”
她仰着头看他,目光幽婉,似笑非笑,“曲师兄,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竟被她说幼稚……
曲不询攥着她的腰肢,目光凝在她唇上,微暗。
“我幼稚。”他嗓音低哑,“你教教我?”
沈如晚描摹过他眉眼,倏忽向后一仰,越过屋脊,落在庭院里,仰着头看他,语气不轻不重,眼里一点笑意,浅浅的,“你还是自己悟吧。”
曲不询手还凝在半空。
他幽黑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如晚看了一会儿,慢慢把手收了回来,仰首一叹,无言。
沈如晚唇角微翘。
她微微扬着头,专注地望着他,看月光皎洁,映在他身上,又映照她,“虽然和我以前想的不太一样——”
“祝君长似,十分今夜明月。”她轻声说。
*
每座天下名城都有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好地方,在外名声不响,但自有宾客盈门。
“真没想到这家店生意这么兴隆。”陈献站在书剑斋门口惊叹,“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它,书剑斋,这个名字真是古怪,我从没听说哪家食肆叫这种名字的。”
书剑斋,既没有书,也没有剑,是一家专做拨霞供的食肆,杭意秋约沈如晚在这里见面,曲不询三人却跟着一起来了。
“沈前辈,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过去打扰你们的。”陈献拍胸脯保证。
沈如晚不置可否。
她目光扫过刻有书剑斋三个字的匾牌,也不知那门匾是谁写的,笔力遒劲,银钩铁画,竟隐有剑意峥嵘,倘若书写匾牌的修士对剑道不曾深研是写不出这样的字的。
沈如晚微诧,去找落款:孟南柯。
在尧皇城,“南柯”这个名字自然是有特别意义的,尧皇城的缔造者、如今的尧皇城城主南柯媪就叫这个名字。
可似乎也没人提起过,南柯媪姓什么?
“孟南柯,孟华胥……”她喃喃地说着,不知怎么的竟忽而生出一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荒诞联想来——
南柯,华胥,都是梦。
又都姓孟,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这个人和老头的名字好像啊?”陈献已是好奇地说了出来,哈哈笑着,“不会是老头的什么亲戚吧?”
沈如晚却笑不出来。
她默然地偏头,和曲不询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知对方的念头。
倘若孟华胥和南柯媪当真有关系,那么邬梦笔久居尧皇城、与孟华胥私交甚密,便都有了解释,而七夜白的事似乎也就越发复杂了起来,还要再掺上一个尧皇城。
“孟华胥从前没和你说起过他的亲朋好友吗?”沈如晚问陈献,“邬梦笔、孟南柯,都没提及吗?”
陈献摇了摇头,“老头从来不提过去的。”
沈如晚益发蹙眉,可也没再问下去,陈献对孟华胥感情很深,倘若问得多了,察觉到她的怀疑,说话就会有斟酌,不再有问必答了。
她收回目光,走进书剑斋。
十一月已是仲冬,尧皇城比别处更暖和些,却也寒风料峭,可走进书剑斋,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伴着辛辣滋味,尽是人间烟火气。
陈献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药王陈家口味一向清淡,这样才能更好地分辨药草,哪怕陈献离家出走了,终究还是故园的喉舌。
倒是楚瑶光面色自若,蜀岭与尧皇城离得近,口味也相似,她进了书剑斋,反倒露出欣喜之色来,跃跃欲试,“总算能吃点有滋味的了。”
陈献苦着脸,“啊?难道我们以前吃的都是白水白饭?”
楚瑶光眉眼弯弯。
“不辣的。”她很认真地说,“你一定会喜欢的,每个人都会喜欢的。”
陈献半信半疑。
沈如晚算了算时间,还没到和杭意秋约定的时候,目光在四下打量了一遍,书剑斋中竟是没有包间的,食客们皆坐在大堂里,面前燃着暖锅,三三两两地坐着,喧嚷热闹。
倘若不愿被旁人听见交谈内容,也可以把座位边的禁制催发,于是如有雾气袅袅,声形都被遮掩起来了。不过大堂里的食客们仿佛都没这意愿,只有一两桌催发了禁制。
天南地北各有风物人情,沈如晚也少见这样的风俗,不由多看了几眼,坐在空位上,回头一望,墙上还挂着许多类似书信、笔记般的纸张,早已泛黄,想来已是陈年旧物,里头居然还有小孩子的涂鸦,七零八乱地写着字。
“保证书:长大后,给姐姐也有大房子。”
这字迹凌乱,每个笔画都好似强行拼凑在一起的,一看便知是初学写字的小童之作,连语序也颠倒,叫人读不通顺。
角落里有一行运笔如行云流水的字,力透纸背,与书剑斋的匾额题字应当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稍稚嫩一些,尽是促狭,“春夜访金谷园,小梦许诺长大后也送我一座,趁机骗他写下保证书,等他长大后给他看。”
沈如晚的目光不觉便凝在这张纸条上。
“孟南柯”这个名字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忍不住心生猜测,连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