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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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终究不是人,操纵傀儡的也终究不能代替本尊。
再像也不是那个人。
她黯然地垂下眼睑,要开口,可又颓然地没有力气。
“可我还记得的有很多啊。”沈晴谙忽而轻轻地说。
沈如晚敷衍般地笑了一笑,“是吗?”
傀儡能从原主身上偷来的那一点记忆,终归和本尊是不一样的。
只要不再是那个人了,纵然傀儡也记得又能怎么样?
傀儡不过是照本宣科、鹦鹉学舌,少了一颗鲜活的灵魂,就是少了全部。
沈晴谙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刻既像七姐,又不太像,“我记得,我们以前在百味塔上,一起喝了一盏桂魄饮,是我半夜偷偷来喊你一起去的,是不是?”
沈如晚不觉看了过去。
“你一直来第七阁蹭吃蹭喝,每次我学会了什么新菜肴,你都赶着凑过来,有时候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第七阁的名肴,还点名要我去学了,让我做给你吃。”沈晴谙说着说着,伸出细长的手指来,戳着沈如晚的脑门,“你不仅自己来蹭吃,还要带上你的宝贝好师弟,搞得我们第七阁的同门都知道我拖着两个饭包。”
沈如晚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沈晴谙那张脸看。
“还有一次,我学了一道鲢鱼汤,叫‘湖上初晴后雨’,那段时间也不过是多做了几次练练手罢了,让你帮我解决掉,瞧你那个脸色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频频失手、厨艺差得不行。”沈晴谙说着眉毛都立起来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你这家伙平时的甜言蜜语都是骗我的——没事的时候说得可好听了,什么我们是亲姐妹,你帮我做事义不容辞,真要是遇上事情了,你连鲢鱼汤都不愿意为我喝!”
沈如晚没忍住反驳,“我有不愿意为你喝鲢鱼汤吗?那段时间我为你喝了多少鲢鱼汤,你自己算过没有?我喝过的鲢鱼汤倒在一起可以汇成一条溪,再养上一溪鲢鱼,让你再练一个月鱼汤了。我喝了你那么多汤,脸色差点,有问题吗?”
沈晴谙给她一掌,“我的鱼汤是垃圾吗?别人求也求不来,那么多全便宜了你,你竟然还给我摆脸色?早知道倒了也不给你喝!”
沈如晚更是直接翻白眼,“得了吧,我当时就劝你倒了,是你自己舍不得,非要塞给我喝完。”
沈晴谙又给了她背上一掌。
这一掌后,她们又都不说话了,互相看着,像是从目光里找回了从前。
“你现在手艺怎么样?”沈如晚又问,“昏迷了几年,不会全都丢光了吧?”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打算,竟对着一个明知有异的傀儡说笑打闹,仿佛真的见到了七姐。
沈晴谙没立刻说话,微妙地顿了一下,很快又白了她一眼,“就算你不会培育灵植了,我也不会丢掉手艺。”
沈如晚望着沈晴谙那张脸,“我不信。”
沈晴谙被她气笑了,“要你来信?你不信就算了。”
沈如晚直直地看着她,“除非你现在给我露一手,不然我不信。”
沈晴谙恍然大悟般,伸手点着她,“好啊,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你就是想骗我一道菜吧?”
沈如晚也不反驳。
沈晴谙一个劲摇头,“不行,那我就亏大了,被你骗去一道菜,还要等你评价我手艺有没有退步,我不干。”
沈如晚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冷笑,“我就知道你早就把手艺都丢了。”
沈晴谙瞪着她,“我真是忍不得你——可我也偏不上当,最多给你做一盅桂魄饮,多的再没有了,你休想骗别的。”
沈如晚短短地“哦”了一声,“原来你还会做桂魄饮呢?”
沈晴谙“腾”一下子站起身来,“我叫你看看我还会不会做!”
时过黄昏,金乌西坠,月上柳梢,沈晴谙站在半明半昧的月色下,似是踌躇了片刻,沈如晚也不催她。
过了一会儿,沈晴谙慢慢地伸出手,深吸一口气,朝半空中微微一引,动作骤然如行云流水一般,全然看不出先前那副犹豫迟疑的模样,姿态煞是好看,从容不迫。
那升到半空的月魄上,随她动作引出一丝亮银色的月华来,仿若缎带,坠入她掌心,滑落在杯盏中,流转成一盏银漓。
沈晴谙低头看着那一杯桂魄饮好久,仿佛终于舒了口气一般,神情松懈下来,一抬眼,递到沈如晚面前,“喏。”
沈如晚也默默地望着那一杯桂魄饮,慢慢地伸出手接了过去,微微顿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凑在唇边,一口饮了下去。
沈晴谙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望着她,似乎期待,又似乎忐忑,好像这一杯简单的桂魄饮是什么惊人大尝试一般,“怎么样?”
沈如晚握紧了杯盏,半晌才说,“酸了。”
沈晴谙顿时不说话了。
她颊边的肌肉绷紧了起来,紧张地抽动了两下,眼神不住地觑着沈如晚的脸色,声音都变了,“……是吗?”
沈如晚默不作声地把剩下的半盏桂魄饮递过去。
沈晴谙盯着那半盏桂魄饮看了半晌,一咬牙,尽数喝光了,只觉唇齿留香,滋味甘醇,哪里有沈如晚说的酸涩?
“你骗我?”沈晴谙一抬头。
沈如晚绷不住,弯下腰大笑,“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好骗啊?”
沈晴谙怔住。
她怔怔地望着沈如晚,在那段遥远而并不属于她的回忆里,仿佛是有那么一段恼怒嗔怪、打打闹闹,和眼下一般无二。
可那是“沈晴谙”的回忆。
她不觉怔在那里,呆呆的,动也不动。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切依稀似旧年,连唇齿间的桂魄饮也一般无二,可也什么都变了。
沈如晚抬起头,望见沈晴谙呆呆地站在那里,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她垂眸,不知怎么的,再也笑不出来了,心里只蹦出句话来——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119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四)
平日里; 轮巡附国的任务并不复杂,只需按照宗门指定的流程走一遭就行了,然而若是附国中突发意外; 譬如眼下的妖物逃窜之事; 轮巡弟子便有的忙了。
沈晴谙也是轮巡弟子中的一员; 不成功捉拿逃窜的妖物,她是不能回宗门的。
好在; 蓬山向来不容妖物在自家属地作祟; 宗门上下对蓬山附国的掌握极强,这逃窜的妖物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落网也不过是这一两日的事。
曲不询绕过回廊,望见沈如晚抱膝坐在水榭边的背影,顿了一下; 缓缓走到她身侧; 却不知说什么,只是拈着袖口站在那里。
沈如晚回头看向他。
蓬山四季如春; 芳草葳蕤,晴光无限好; 映在他身侧; 将他侧影也衬得如有光华,沉静通透。
沈如晚望着他,恍惚这十来年光阴未度,一如韶年。
曲不询转过脸来,对上她目光,挑起半边眉毛; 一脚跨在石阶上; 手肘搭在膝上; 微微俯身看她,“你这回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他鲜少有这样困惑的时候。
若说沈如晚对“沈晴谙”深信不疑,那先前她也就不会问他宁听澜手里的傀儡;可若说沈如晚心里有数,又为什么在“沈晴谙”面前仿佛入彀,在一个傀儡面前执迷起过往?
“沈晴谙”说轮巡任务过两日便能结束,她竟也不打算去蓬山了,要等“沈晴谙”一道回去?
沈如晚默不作声。
她垂下眼睑,没说话。
旁人被问到局促时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小动作,可她是没有的,只是低着头,明知曲不询还在盯着她看,偏偏不说话。
曲不询也不说话。
她不抬眸看他,他却一直盯着她看,等她一个答案。
沈如晚终归还是抬眸,叹了口气,“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想不明白。”
曲不询挑眉。
“先前我们在钟神山出了回风头,如今大半个神州都知道我们扶住了灵女峰,路人不知我们是去那里做什么的,难道宁听澜还能不清楚?只怕我们去尧皇城的时候,他便已知道七夜白的事瞒不住了。”沈如晚说到这里,微微蹙眉,“可他至今没什么动静,在蓬山安稳得很,像是根本不怕我们来找他。”
“如今这个‘沈晴谙’自然是他刻意放出来给我看的,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他把这傀儡拿给我看,又是什么意思呢?”沈如晚望向曲不询,“傀儡并不擅长斗法,至少在丹成修士面前没什么优势,宁听澜总不至于指望用这个傀儡来暗算我吧?”
不管从前宁听澜究竟怎样蒙骗了她,至少在实力这方面,宁听澜从来都很看得上她,不然也不会把她当刀了。
总不至于十年一过,宁听澜忽而就觉得她的实力不值一提了吧?
曲不询目光有些复杂地望了她一会儿,没说话,倒是轻轻笑了一笑。
“什么意思?”沈如晚蹙眉。
曲不询垂头望着掌心纹路,似是那纵横的掌纹有什么玄妙一般,值得他看上一遍又一遍,到最后才成一喟。
“你只想着他会拿傀儡怎么对付你,却没想过,也许宁听澜从没想过对付你呢?”他问。
沈如晚益发蹙起眉,“他不想对付我?你这又是在说什么?怎么可能?”
她从一开始就嫉恶如仇、对七夜白无比排斥,甚至不惜和自己的家族决裂,走火入魔下了狠手,如今她撞破了宁听澜多年来种下七夜白的秘密,宁听澜怎么可能不想对付她?
曲不询抬眼看她,反问,“怎么不可能?”
沈如晚只觉荒谬。
“我对七夜白那么排斥,宁听澜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眉眼里也透着明净,说得理所当然,每一字句都唯有问心无愧之人才能毫不犹豫说出的话,“倘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这么了解我,也就只有宁听澜了。”
曲不询却不说话,被她毫不犹豫地反驳,他唇角也还有一点微渺的笑意,平和沉静地望着她,目光几许复杂,终归含笑。
“只有他了解?我不了解?”他冷不丁问。
沈如晚没想到他竟然抓住这么个话头,不由抬眼瞪了他一眼,眉眼都沉着,板着脸看他,“你了解不了解的,我怎么知道?”
曲不询唇微微一撇,没忍住笑了。
沈如晚越发凝着眼眸瞪他。
曲不询终于不再岔开话题,叹了口气,目光沉静,直直地望进她眼底,“也许他一开始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你可看见哪个故交至今性情未改,还如从前?”
他语气平淡,“少年心最纯澈,可谁能长持少年心?”
沈如晚微怔。
曲不询垂眸望着她忡怔的眉眼,唇边一点苦笑,“沈师妹,你多年不改凌锐志,这自然很好,可正因你这样的人凤毛麟角,才显出你的珍贵。”
只有真正见了沈如晚才知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十年光景在她身上便似不存在一般,仍是有那么些清高孤傲,还有一颗绝不和光同尘的冰雪心。
纵然宁听澜从前识得她、了解她、忌惮她,终归十年未见了,似宁听澜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想象这世上还有她这样的人,心志经年不改呢?
“你看,我们这些日子见过的故人,你师弟被人蛊惑,也去种了七夜白;老邵坠入情网,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发觉七夜白背后有大人物,便收手不管了,还从翁拂那里得了镜匣、傀儡,双方心照不宣地谁也不管谁;童照辛呢,虽然你一直看不上他,可他从前也是个有傲骨傲心的修士,虽然醉心锻造,可平日里也会推崇正道侠义,不然,他也不会和我关系不错,可如今也为宁听澜锻造法器,倘若我们不去找他,这些事只怕也是永远烂在他心里了。”
曲不询数着数着,默然片刻,说不清是什么心绪,只是微微勾唇,漫漫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说他们如今便不好。这世上的人只要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已是极好——只是,这个也有他的不得已,那个也有他的知情识趣,哪个不是曾经嫉恶如仇、豪气干云的少年?”
他们一路走来,见过这么些故人,难道有哪一个现在算得上是真正的恶人吗?又有哪一个真的心怀恶意、不再向善了?
没有,都没有,可也没有哪一个称得上心志不改,更称不上全然问心无愧。
人这一辈子,少年时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以为只要自己不愿做什么事、什么样的人,便可以永远远离自己曾经厌恶反感的人与事,殊不知瀚海乾坤如铜炉,谁也不是那个例外。
“宁听澜这样的人,见过太多身不由住、迫不得已的好人,早就熟稔于把旁人的‘不得已’玩弄于股掌之中,怎么会信这世上竟真有人是例外、不屈服于情感与物欲,始终心志不改?”曲不询声线沉沉,“他是太娴熟了,也并不觉得你是例外。”
沈如晚紧紧抿唇。
她半晌不说话,也不反驳,可过了好一会儿,却像是终于找到可供找寻的错谬一般,忽而抬起头,直直望向曲不询,“师兄,你问还有哪个故交心志未改——可你不就未改吗?”
曲不询一怔。
沈如晚凝眸看他,声音轻轻的,“若我是个例外,那你也是吧?”
曲不询眼睫微颤了一下,竟像是承不住她明净直白的目光一般,短短地垂下眼睑,转瞬又抬眸,不知是什么滋味地笑了。
“我么?”他语气轻淡,像是浩渺轻盈的风,带着自在的轻快,“我还是改了的,改了许多——况且,我本质上同宁听澜也是一样的。”
沈如晚蹙眉望着他。
“我也没你想的那么纯粹。”曲不询立定,含笑回望她,“只是也还不至于沦落到宁听澜那样。”
这世上至真至纯最难求,这么多年,他也只见过沈如晚一个。
至于他自己,能做上蓬山首徒的人,就不必说什么至真至纯了,只是心念坚定,轻易不会更改罢了。
“总之,也许宁听澜想的并不是直接和你刀兵相见、你死我活。”曲不询平静地望着她,“把这傀儡放出来,也许便是一个信号。”
沈如晚忡怔地坐在那里。
“其实只要算好时间,我们大约什么时候会回蓬山是能算到的。”曲不询低声说,“至于让你见到傀儡,更是容易的很——我们是因为附国禁飞、必须来验明身份,这才到了这里,听说了‘沈晴谙’的名字,然后你才遇见了她。”
这都是宁听澜一个话锋便能安排的事。
就连那所谓作祟的妖物,都不一定真的存在,又或者早就存在,只是在这个恰当的时候被找出来当引子。
为的不过是让她见到“沈晴谙”。
沈如晚并不真的迟钝,也并不是真的无法理解物欲与沉沦,因此她默然坐在那里,才更加心绪复杂。
“他是想用这具傀儡唤起我对七姐的思念,以此为筹码,让我对七夜白的事三缄其口?”她轻声说,“傀儡需要以血幻化相貌、仿拟原主,他手里有七姐的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用什么手法保存七姐的血的?”
即使明知这是宁听澜的算盘,她仍是止不住地生出一种妄念来——宁听澜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有傀儡这东西的,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未卜先知地保存沈晴谙的血液,可如今却能用傀儡幻化出沈晴谙的神容,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七姐真的没死?
曲不询静静地望着她。
他低声叹了口气,平淡地问,“那么问题便来了,假若他真的用了什么办法保存了你堂姐的躯体,你又会怎么办呢?”
猜出宁听澜的算盘并不算难,难的是,她会如何去面对。
方才说她心志不改是例外,如今便又出现了新的拷问——她会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