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有引力-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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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柏言神情微微一变,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宣兆,你就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
“。没有必要了,”宣兆摇了摇头,缓缓说,“你不用欺骗自己,也不用费心去想怎么才能不伤害我,柏言,我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你就那么笃定,”岑柏言顿了顿,深深望着宣兆,“我会拒绝你?”
他的眼神恢复了沉静,如果不是宣兆的眼圈还有残留着的浅红,岑柏言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个脆弱的宣兆只是他的错觉。
宣兆这个人了不起的地方在于,无论是多么难堪窘迫的场面,他都能够克制住悲伤、无奈、痛楚等等负面的感情。即使是现在,他藏在这个日记本里的敏感和脆弱被岑柏言残忍地亲手挖出来了,他还是能够挺直肩背,维持住他恪守的自尊与体面。
“柏言,我承认我喜欢你。”宣兆笑了笑。
岑柏言脑子里“轰”地炸开一道白光——
“我亲情淡薄,朋友很少,没有谈过恋爱,我对感情的诉求很低很低。可是我遇见你了,我才知道我也可以有很。炙热的感情。”
宣兆平静地看着岑柏言,像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般娓娓道来。
岑柏言回望着他,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宣兆轻叹了一口气:“你对我很好,我有时候也觉得,或许你对我。是不是某些时刻也会产生一些错觉。”
岑柏言眉心忽地一跳,下意识否认:“不是。”
怎么是错觉呢?
原来他们四目相对的悸动、肌肤相触的温热感受都只是错觉吗?
“柏言,那我这么说吧,”宣兆眉眼低垂,看不清此时是什么表情,“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们是两个男人,你的朋友可能会因此厌恶你,你的家人可能会因此疏远你,你现在的生活可能会因此被摧毁,你还愿意吗?”
“我。”岑柏言喉头一哽,瞬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为什么如此不坦荡、不磊落?
——或者我果断地拒绝他,像一开始那样坚定地告诉他我不喜欢男人,我现在怎么连这个都做不到了?
“你根本没有办法回应我的感情,”宣兆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能干脆地拒绝我,也不能干脆地接受我。抱歉,柏言,是我让你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雨水敲打着窗玻璃,空气仿佛一寸寸凝固了。
宣兆竭力保持平稳的语调:“你把它放回去吧,我会处理的。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岑柏言看着他微微战栗的手臂,心想他在赶我走。
他要彻底和我划清界限了吗?
难以名状的愤怒和恐慌涌上心头,岑柏言不知道场面怎么会变成这样,分明是宣兆对他爱而不得,现在却反而像是他离不开宣兆似的。
这番话已经耗尽了宣兆所有的力气,他侧过头,生怕多看岑柏言一眼就会泄露出什么似的。
“我刚才烧水了,”宣兆急于给自己找点别的事情做,好分散些注意力,拎起手边的烧水壶,“水好像开了。”
“宣兆,”岑柏言手臂肌肉紧绷,举起手里那本日记,死死盯着宣兆的侧影,用近乎粗暴的语气说,“你要怎么处理?烧了?还是找个地方埋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以为你把它毁了,就可以不喜欢我了吗?”
砰——
宣兆手腕一抖,烧水壶砸落在地,滚烫的开水应声泼落,打湿了宣兆的居家长裤。他也不知道躲,像是一个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僵硬地怔在原地。
岑柏言重重闭了闭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你他妈是不是傻?!”
他大步跨上前,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卷起宣兆的裤腿,白净的脚踝被烫红一片。
岑柏言看着那片扎眼的烫伤,低低“操”了一声,从冰箱的冷冻柜里挖出两块冰块,又随手找了条洗碗布包裹着给宣兆冰敷,刚一转身就僵住了——
宣兆后背顺着碗橱向下滑,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掩面。
“轰”的一声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昏暗天光下,宣兆的指尖苍白到近乎透明,接着雷雨声的掩盖,他终于可以流露出一点不那么体面、不那么云淡风轻的情绪。
“柏言,你走吧,你真的。不要再靠近我了,”宣兆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呜咽着舔舐自己的伤口,“我很难受,看见你就难受。”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裹着冰块的布被轻轻地放在脚边,关门声随之响起。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光明了又暗。
宣兆顺势滑坐在地上,眼底无波无澜,仰头深深呼了一口气。
本来不想让岑柏言这么早就看见这本日记,然而万千山和岑静香一系列的动作惹恼了宣兆,他只好赌一把。
他是最擅长玩弄人心的高手,岑柏言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声叹息都在说明,他赌赢了,岑柏言爱上他了。
宣兆的棋盘上只差最后一步,还有最后一步,他不会逼迫岑柏言,他要让岑柏言自己亲口承认,非他不可。
那个裹着冰块的洗碗布滑稽地躺在他脚边,宣兆垂眸看了它一眼,眼底眸光微闪。
接着,他转头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了,雨滴接连不断地拍打在窗玻璃上,汇成一股股的水流。
宣兆手脚冰凉,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
岑柏言带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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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理我理我理我
岑柏言回到寝室把陈威和杨烁吓了一跳。
他从里到外都湿了,整个人就和个移动水库似的,滴滴哒往外淌水,双手死死抱着个什么东西不放。
“我|操!”陈威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他妈大冬天的玩什么行为艺术呢?”
杨烁慌忙拿来干毛巾:“柏言,快擦擦吧。”
岑柏言没什么表情,一摆手:“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陈威拿过毛巾罩在他头上,不由分说一通乱擦,扭头对杨烁说,“把他浴巾拿来,挂他衣柜边上那个。”
“哦好,我马上去拿”
杨烁取来浴巾,陈威伸手要去扒岑柏言的外套,岑柏言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一动不动。
“你揣着个什么玩意儿?啥宝贝啊?”陈威凝眉。
岑柏言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甩了甩头发,从怀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前鬼使神差地顺走了这本日记。宣兆说要把日记“处理”掉,岑柏言当时就受不了了,心头一阵火烧火燎的难受。
陈威和杨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岑柏言自个儿都成了个落水狗,一丁点人样儿都没了,他怀里那本笔记愣是滴水不沾,这得捂的多严实啊!
“别问,”岑柏言不等他们开口,兀自沉声说道,“我不会说。”
他打开衣柜门,蹲下|身,把这本日记放进了从来没有用过的保险箱里。
陈威见他就和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也不敢问他关于这本日记的事儿,于是自以为机灵地转移了个话题:“你昨儿带我小宣老师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副死狗样儿,我宣兆老师呢?”
岑柏言指尖一顿,他原本四肢冰凉,听到这个名字,心头才微微有了些暖意。
“吵架啦?”陈威看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岑柏言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和好友倾诉什么,然而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疲惫地一甩手,“。算了。”
他心底说不上是什么复杂滋味。
岑柏言宁愿宣兆和他吵一架,歇斯底里地质问他凭什么不经允许就擅动自己的日记本,质问他你对我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感情。
可是宣兆这个人,永远能够保持极端的理智和冷静,对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哪怕是在那样难堪的场面里,他也最大限度地维持了两个人之间的和平。
像宣兆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和别人撕破脸皮吵架呢?
“也对,像我小宣老师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吵架。”陈威挠了挠脑袋,接着上下打量着岑柏言,若有所思地说,“那你到底怎么了?外边这么大雨,没带伞不知道避避啊?”
杨烁直觉岑柏言和他们嘴里的这个“小宣老师”有些古怪,他想问又不敢问,嗫嚅着说:“你们说的那个小宣老师。是谁啊?”
“你也见过啊!哦对了,昨儿你没去酒吧,”陈威说,“就咱们第一次去惊雷酒吧,遇到的那瘸子,后来还一起进了趟派出所那个。”
杨烁略有些惊讶,原来是他?
那个瘸子样貌生的极好,脸上总是带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杨烁却对他有几分畏惧。
他温润的声音总让杨烁联想到那位深不可测的“东家”。
但怎么可能呢?杨烁立即掐断脑子里这个荒谬的猜想。
一个是酒吧的掌权人,一个是瘸腿打工的酒吧,无论如何都不该产生任何联系。
“去去去,赶紧洗个澡去。”陈威催促岑柏言。
“等会儿,”岑柏言双手重重抹了一把脸,呼出一口浊气,“我抽根烟先。”
他口袋里的烟早被雨水泡发了,于是从陈威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根,走到阳台点上了,愣愣地盯着外边看了半响。
那瘸子脚踝烫伤了,他擦药了吗?现在还疼吗?
天儿这么湿冷,他膝盖受得了吗?不会为了省那两块钱电费,连小太阳都不舍得用吧?
湿透了的毛衣和长裤紧贴在身上,他竟然也不知道冷,闷头深吸了一口烟。
焦苦的尼古丁气味涌进肺里,呛得岑柏言猛地咳嗽两声,陈威赶忙把他拽进房间里,夺过他手里的烟掐了,骂道:“你他妈傻|逼啊?淋成这死狗样儿了还抽,赶紧给老子冲个热水澡去!”
“我是挺傻|逼的。”岑柏言忽然讥讽的一笑。
是宣兆先喜欢他的,又是宣兆先把他推开的,怎么什么都是那瘸子说了算?
陈威愣了愣:“靠。小宣老师到底把你怎么了啊?”
“没怎么,”岑柏言垂头笑了笑,“就是他把我赶走了。”
陈威目瞪口呆,接着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赶、赶走了?”
岑柏言装成和没事人似的,努力表现的让自己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抬脚进了浴室。
陈威怔怔地眨了眨眼:“这什么剧情啊?失魂落魄的,活脱脱就是被女朋友甩了啊。”
屋子里留下了岑柏言湿漉漉的脚印,杨烁看着那一排脚印,沉默不语。
陈威是个大老粗,什么也察觉不到,杨烁却是个心思敏感的。
他抿了抿嘴唇,眼底浮起一丝隐蔽的失落。
柏言他。他难道是喜欢上那个漂亮瘸子了吗?
另一边,宣兆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起身的时候腿都麻了。
屋里没有开灯,他摸索着到墙边开了灯,裹在布里的冰块彻底融成了水,被浸湿的洗碗布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可怜巴巴的。
宣兆垂眸看着那块浅蓝色的软布,眼底有一瞬间的失神。
接着他弯腰捡起那块布,神情冰冷地扔进垃圾桶里。
脚踝被烫伤的地方隐隐作痛,膝盖的旧伤也因为连日的冬雨复发,宣兆没有处理身上的病痛——疼痛是他保持理智的一种高效方式——叫了一辆车,终点定位在西山疗养院。
楼道里,报废的路灯散发出不明显的烧焦味,宣兆关上门,恰好碰见对门的男人从厕所里出来。
那男人一只手打着个手电筒,提溜着松垮的裤头,先是警惕地往宣兆身后瞄了几眼,确定那个满身戾气的小男孩儿不在,这才放肆地打量起宣兆,拦在楼梯口,打了个响指:“小哥,这么大雨,打算去哪儿啊?寂寞孤独了来我这儿坐坐呗。”
宣兆沉静地看着他:“让让。”
“脾气还不小,”男人拿手电筒在宣兆脸上乱晃,“哥们儿就喜欢你这种带劲的!”
“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宣兆面无表情,“让一让。”
不晓得为什么,眼前站着的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瘸子,男人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凛然的气势,就好像。就好像这瘸子是个上位者似的,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蚂蚁。
手电筒莹白的光照在宣兆脸上,衬得他眼底更加冰冷,男人不禁打了一个寒蝉,旋即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一个穷|逼瘸子吗?吓成这样!
他偏头啐了一口,阴恻恻地说:“什么事不过三,别和我搁这儿拽四字成语,我今儿偏不让了,怎么着,我就过三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和你那位兄弟,”宣兆轻轻一笑,缓缓说道,“近一个月来已经试图破坏我的门锁三次,伪装成管道公司检修敲门两次,你们想要干什么?”
男人背后一凉,破旧的烂尾楼、黑黢黢的楼道、报废的路灯、脸色苍白的瘸子。组合在一起就是恐怖片的绝佳场景,他看着宣兆的眼神就和见了鬼似的:“操!你、你他妈怎么知道的?你他妈的是人是鬼?”
“监控。”宣兆好心地安抚他,“我是唯物主义者,放心。”
男人颤颤巍巍地把手电筒往宣兆门上挪,这才注意到门边那个积灰已久的牛奶盒里竟然放了一个黑色监控,楼道本来就昏暗,加上住在这栋楼里的都是些朝不保夕的外乡人,谁会想到竟然有人在家门口安了个电子摄像头。
“视频证据都备份了,随时可以走法律途径。”宣兆拄着拐棍,非常绅士的欠了欠身,“现在可以方便您让一让了吗?”
男人愣愣地侧身让出路来,宣兆微微一颔首:“谢谢。”
男人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背脊发凉。
“对了,”宣兆走下几层台阶,停下脚步,彬彬有礼地说,“之前我心情不错,才打算走法律途径。如果再有下次,我心情就不那么好了,也许会诉诸于其他方式解决问题。”
“什、什么方式?”男人看着宣兆削瘦的背影,毛骨悚然。
“二位大可以试一试。”宣兆笑道。
出租车劈开雨雾,行驶在去往郊区的路上。
宣兆坐在后座,翻动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图片——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大堂里摆开了三张长桌,三层蛋糕华美的宛如艺术品,宾客们穿着昂贵高雅的定制礼服,手里端着高脚杯,个个言笑晏晏。
这些人里不乏宣兆熟悉的脸孔,宣兆做过充足的功课,他们中有许多都是外公当年的合伙人。
最后一张照片,万千山在楼梯上开怀大笑,他左边是温婉的岑静香,右边是娇俏的岑情,灯光洒在他们身上,属实称得上一句美轮美奂。
宣兆突然眼神一凛——
岑静香手腕上竟然戴着宣谕的那个翡翠镯子!
这个镯子是宣兆外婆留下的遗物,后来传给了他妈妈,宣谕非常重视这个镯子,只在出席重要场合才佩戴,圈子里都戏称这是宣家当家人的象征。
车祸发生时宣兆还是个孩子,对这东西没有任何概念,母亲珠宝首饰不少,他只以为是个平常玩意儿。直到十一二岁时,龚叔无意间和他说起这个镯子,他才明白原来这个翡翠手镯对宣谕而言意义重大,再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他找了十多年的东西,今天总算出现了。
宣兆盯着照片中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抬手缓慢地摩挲着咽喉,唇齿间泻出一丝轻笑。
很好,很好,你们都很好。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疗养院门口停下,宣兆额外给了司机五百块钱,让他在这里等半小时。
VIP病房里,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