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长-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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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立业旁边,蹲着另一个男人,长相和周立业有几分相近,只不过更显得苍老,鬓角白了一块。
男人一言不发,只一根一根地抽烟,地上全是他扔下的烟头。
陈婷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周立国,你倒是说几句话!”
周立国将烟在地上捻熄,“说什么?说屁!”
“有本事张胜一辈子别出来,他要敢出来,老子砍死他!”
“张疯子!”周立国朝看热闹的人群里喊,“把你的刀给我!”
张疯子笑嘻嘻从腰间抽出刀,“算你识货。”
见越闹越离谱,沈平山扯了扯张疯子,“来添什么乱,快去看你的荷塘。”
沈平山仰头,朝二楼道:“张家媳妇,你不给他们开门,还不给我开门?这事闹的,你们还想不想在白溪塘安生住下去了?”
二楼一阵沉默,半晌,女人道:“沈老村长,我可就请您一个人进来啊。”
沈平山:“成。”
两分钟后,张家大门开出一条缝。
沈平山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结果。
岑眠没有想到,周巧父母所谓的解决办法,竟然是这样的方式,让加害者对自己的女儿负责。
看热闹的旁人在交头接耳。
“这张家,咋还看不上周家了?我瞧着周家那个小女儿,长得挺周正呐。”
“那有啥用,周家穷得叮咣响,两兄弟到现在还住在一起,没钱盖新屋,真要把女儿嫁到张家,一家子可不成了吸血虫。”
“……”岑眠越听心里越堵。
她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周巧的身影。
在张家闹的那么一出,却与最直接的受害者无关。
岑眠往周巧家走,周巧家里没人,静悄悄的,大门敞开,里面是碎了一地的碗碟,没人收拾。
白粥在地上凝固,聚集了密密的蚂蚁。
岑眠在周家后头一处偏僻的田野里,找到了周巧。
周巧坐在草坡上,两眼空洞,直直地盯着天空发呆。
岑眠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她默默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感觉到有人来,周巧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一种身体上的条件反射,对于旁人靠近,报以习惯性的戒备。
她偏过头,看见是岑眠,眼神里的警惕才敛去,也不说话,转过头,继续看天空。
岑眠原本以为见到周巧,她能说一些安慰她的话,可此时,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是周巧,没办法感同身受。作为一个旁观者,更没立场,去说一些轻描淡写的安慰。
难道她说一句别难过,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就真的会变好吗?
许久的沉默。
岑眠想起周家宅子里的狼藉,早饭摔了一地。
她从口袋里摸出鸡蛋,递到周巧面前,“吃吗?”
周巧垂眸,看着她掌心里那颗鸡蛋,半晌,点了点头。
剥鸡蛋的时候,周巧闻到鸡蛋的味道,干呕了两下。
她盯着鸡蛋,蛋白光滑洁白。
“姐姐,如果我不吃饭,里面的东西会饿死吗?”周巧的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岑眠:“你想要他活,还是想要他死?”
周巧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我妈叫我嫁给张胜,再把小孩生下来。”
“她的意思是,反正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出了这事,其他人不会要,只能跟张胜。”
“……”
“你自己想吗?”
周巧没吭声。
岑眠:“你要是不想,我可以带你去报警。”
周巧:“报警有什么用?”
岑眠:“如果能证明他是强。奸,张胜能坐几年的牢。”
周巧:“几年?”
岑眠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问问律师。”
周巧不懂,“律师有什么用?”
岑眠解释:“律师能帮你维护你的合法权益。”
周巧依然不懂,“什么合法权益?”
“法律保护妇女和儿童不被伤害。”
“……”
“这样啊。”周巧轻轻说。
周巧小口小口地吃鸡蛋,一颗鸡蛋吃了很久。
终于吃完,她将鸡蛋壳拢在手里,抬起头,看向岑眠,做了决定。
“我要报警。”
岑眠打电话报警以后,白溪塘变得更加热闹。
警车开进村里,把张胜带走。
岑眠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张胜。
一个瘦高男人,戴一副眼镜,头发有些长,刘海盖住了半边眼睛。穿着朴素,看起来无害斯文。
刑警来时,他甚至没有试图反抗和逃脱,两只手伸进了镣铐里,拿了一件衬衫,挡住了双手。
张胜的母亲刘清,那个一开始还紧闭张家门的女人,现在死死扒着警车,不肯警察带走她的儿子。
“陈婷!你真敢报警啊你?我儿子要是进去了,我跟你没完!”
陈婷看见警车来时,也懵了,她虽然在张家闹的时候,嘴上说过要报警,但那也是在吓唬刘清。
她真正想要的,是逼张胜把周巧娶回家过日子,这真把人送进去,周巧跟谁过日子。
陈婷推搡丈夫周立国,质问道:“是不是你报警的?”
陈婷凑到刑警边上:“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没人报警啊。就是两个年轻人不懂事,哪用得着你们出面啊。”
周巧扯扯她的衣服,“妈,我报的。”
陈婷扭头,瞪她,“你脑子坏了是吧?报什么警,还嫌不够丢人的?”
“……”周巧低下头,轻声带着反抗地说:“没你丢人。”
“啪”一声,陈婷一巴掌打在了周巧脸上。
周围瞬间安静。
一旁的女刑警皱皱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人啊。”
陈婷不敢跟警察蛮横,唯唯诺诺地说:“警察同志,你看,都是小孩不懂事,胡乱报警的,她懂什么呀她懂。”
刘清指着周巧的鼻子骂:“贱骨头,就你这样还想进张家门?”
周立国听见刘清这么骂自己女儿,火一下冲到脑袋,冲过去对着刘清就是一巴掌。
“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这一巴掌,把刘清直接被打翻在地,眼冒金星。
张胜见状,要从警车里钻出来,卑躬屈膝的样子,语调和姿态很低,“周叔,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你别打我妈。”
他转头看向周巧,声音温和,“巧巧,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周巧怯怯地望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张胜安抚她,“你别怕,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周巧抿着唇,依然不动。
反而是陈婷推了推她,“快过去呀。”
周巧踟蹰片刻,迈开脚,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张胜微微弯腰,附在周巧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你等我回来干死你。”
第32章 白夜
张胜嘴里的热气哈在周巧的耳朵上; 却让她觉得不寒而栗,毛孔全都收缩起来。
她用力推开张胜。
张胜被她推倒在地,一副可怜的样子。
刘清大骂:“别给脸不要脸; 好好跟你说话; 动什么手啊!”
周立国立刻挡在周巧身前,指着她的鼻子; “你再说一句!”
这次出警的总共三名刑警; 被这一帮人闹得烦了,带头的刑警大哥沉下脸,厉声道:“请配合我们执法; 再捣乱; 都一起上派出所去!”
此话一出,起到了极强的威慑力,周立业把周立国拉走; 看热闹的村里人去扶刘清起来。
刘清不肯起; 赖在地上; 哭喊说:“哎呦,我们孤儿寡母,没人帮啊。”
周巧跟着女刑警上了另一辆警车。
因为她还是未成年; 审讯时必须要监护人在场,陈婷也跟上了车; 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手指戳着周巧的后背; 数落道:“讨债鬼。”
岑眠望着钻进车里的周巧; 脸颊印着一个红色巴掌印; 眼眶红红的,没掉眼泪。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 周巧朝她看过来,嘴唇嗫嚅了两下。
岑眠读懂了她在对自己说谢谢。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
在报警之后,岑眠私下联系了家里的律师,沈镌白有一个专门的律师团队,在为他服务。
擅长这一类案件的律师已经从南临出发,为周巧提供法律帮助。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实在算不上帮了多少忙。
警车开走以后,聚在一起的人们像是热闹看得意犹未尽,还不肯散去,扎堆凑在一起闲聊。
还有人口袋里装了一把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
“哎,要真能嫁过去多好啊,以后日子就不愁了。”
“哪有那么好,你看着张胜现在不错,那也是吃他爹的老本。”
张胜的父亲以前是村里包工头,村子里一半的屋子都是他盖的,挣了不少钱。
几年前,他在工地里做工的时候,不小心从三楼摔下来,磕到头,直接给摔死了。
“这儿子没爹教就是不行,干出这种荒唐事,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人啊。”
“那不好说,周家那女儿也十六七岁了,现在女孩子,都早熟,指不定是你情我愿的事。”
“确实,要真是强来的,那不得早闹了,还能拖到三个月。”
“我看陈婷那个样子,发了疯想把女儿嫁给张家过好日子,说不定就是故意等肚里小孩大了才来闹的。”
“……”
村里人议论纷纷。
岑眠越听越觉得刺耳。
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冷眼和旁观是人之常态。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哎呦,都这个点了,我得回家做饭了。”
大伙想起自己家里的事,渐渐散去,像是一场戏剧终了。
只剩下刘清还坐在地上哭。
岑眠望着她,明明自己儿子是加害者,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哭的。
“眠眠,回家了。”
沈平山背着手,低声唤她。
岑眠收回目光,不再去管刘清,转身跟在了沈平山后头。
回去的路上,沈平山出奇的沉默,背佝偻得比平时更甚。
白溪塘闹了那么一桩丑闻,他作为老村长,肯定心里不好过。
为了周巧的事情,岑眠和沈平山一大早出了门,一直没回过家,现在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
“中午随便吃的吧,面条你吃吗?”沈平山推开栅栏,问岑眠,听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已经从刚才的冲击里缓过来了。
周家的生活在这一天以后将变得天翻地覆,而旁观的其他人除了唏嘘两句,照样要按部就班。
岑眠点点头,应了一声。
然而,等她进到院子里时才发现,他们早上吃完早饭,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碟,已经不见了,被洗干净重新放回了厨房。
仔细闻,能闻到院子里散发出一股食物的香味。
沈平山走进厨房,发现灶台的屉子里温了午饭,三菜一汤。
“幺儿回来过了吗,今天饭做得够丰盛的。”他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笑对岑眠说,“不用吃面条了。”
医疗队每天都会在群里发各个医疗小组的工作安排,岑眠记得程珩一今天义诊的时间安排表很满,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估计他回来的那一个小时,见他们都不在家,把饭做好,就离开了。
原本吃饭的木桌边放的是两条长板凳,此时被换成了更稳当的木椅。
岑眠看见椅子被换,有些不明所以,没多想,坐进了椅子里。
她拿出手机,看志愿者群里的消息,因为早上周巧的事情,她跟余姐请了半天的假,下午怎么样也该去帮忙了。
消息看到一半,手机弹出低电量提醒。
岑眠起身,去了二楼房间,给手机充电。
因为白溪塘最近总是阵雨不断,所以这两天她还是睡在程珩一的房间,程珩一住在楼下。
充电线插在书桌旁边,岑眠给手机充上电,余光扫到了书桌上。
书桌中央多了一盒叶酸片,药盒下方压着一张纸条。
岑眠拿起纸条,看清了纸条上端正利落的一行字。
“一天一片,午饭前吃。”
纸张的中间像是落过一滴水,“午”字的墨迹氤氲开来。
岑眠一下认出了是程珩一的字。
之前在白溪塘小学听赵澜讲妇科的科普时,她知道怀孕期间是要补充叶酸的,包括昨天她去找赵澜,看见赵澜房间的桌子上就放了一盒一样的药。
“……”岑眠盯着那一盒叶酸,抿了抿唇,一阵无言,忍不住心里骂道,程珩一这个傻子,真把她当孕妇照顾了?
她拿起叶酸,扔进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下楼的时候,沈平山刚把饭菜布好,抬头喊她:“快来吃饭。”
岑眠低着头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
快到楼梯口时,她下意识地搭住旁边的扶手。
这几天白溪塘总是下雨,楼梯口周围长了青苔,地滑需要小心。
岑眠脚踩在印象里那块最滑的台阶时,发现没有以往那种软乎乎的脚感,一低头才发现台阶上薄薄的那一层青苔,已经被清理掉了。
她踩在粗糙的台阶上,稳稳站住。
“……”
沈平山见岑眠站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催她,“傻站在那做什么?菜要凉了。”
岑眠回过神,跳下台阶。
吃饭的时候,沈平山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搁下筷子,从屋子里拿出一瓶白酒,倒进碗里。
岑眠咬着筷子:“阿公,你能喝酒吗?”
她记得沈平山是有高血压的,每天程珩一都要盯着他吃药。
沈平山嘬一口白酒,瞧她一眼,“小孩别管。”
他起身,从厨房又拿出一个空碗,倒上浅浅一层的酒,放到岑眠面前,“陪你阿公喝点。”
沈平山想了想,又确认问:“你能喝不?”
岑眠看出来沈平山今天的心情不好,点点头,陪他一起喝。
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她常常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酒量在那时候练出来了,倒是不怵这么点白的。
就着白酒,沈平山吃下去几口菜,脸已经红了起来。
他长叹一口气,摇摇头。
“我怎么能教出来这么一个学生。”
张胜是沈平山在白溪塘学校教书时带过的学生。
“畜生啊,畜生。”沈平山埋着头,声音不大,却很颤抖,透露出一股压抑着的愤恨情绪。
“周巧真是可怜啊。”
沈平山端起碗,他的手也在颤抖,连带着碗和酒水一起。
他喝尽了碗里的酒,烈酒入喉,顿了许久。
“这肚子里的小孩打掉是杀生,造孽。留下来,以后哪还有人家肯要她。”
岑眠沉默不语,仰起头,看见了二楼房间的窗户。
一阵夏风吹过,拂起了白色窗帘,露出木桌的一隅,抽屉里那一盒药静静躺着。
半晌。
岑眠垂下眼睫,手伸进衣服口袋,摸着那一张被她的体温捂热的纸条。
程珩一的字力透纸背,纸张上有线条的凸起,她细细地摩挲,忍不住在想,他写下那一行字时,是什么心情。
“会有的。”她轻轻地说。
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愿意不带任何偏见的,不问任何缘由的,体谅她,心疼她,照顾她。
第33章 白夜
吃过中饭; 岑眠主动接过了收拾的活儿。
虽然沈平山没什么胃口,但岑眠却是吃了不少,程珩一做的饭菜; 都很对她的口味。
三菜一汤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岑眠学着平时程珩一洗碗的方法; 把碗筷放在水井下的水盆里,按压水井出水。
井水从井口涌出; 水花溅在她的手臂上; 冰凉清爽。
潺潺的水声让她感到平静和安稳,岑眠盯着井口发呆,直到不再有水流出。
沈平山叫她:“碗放水里泡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