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长-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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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老刘从椅子里站起来,才看见岑眠后面跟了一个眼生的男人,他拿出登记簿,态度和善地说:“来登记一下,写下姓名和手机号。”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或探究或好奇的表情,要想在这种地方工作长久,就是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不该关心的事情不要关心。
程珩一登记完,保安老刘拿起登记簿,扫一眼他的名字,又抬起头看他,像是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消失。
程珩一以前家就住离御华公馆不远的另一处高档小区,上下学和岑眠都是一起走,每天早上七点半,他准时到公馆门口等。
岑眠背着书包,一蹦一跳,踩上他自行车后轮的脚撑,嘴里还咬着没吃完的面包片,腮帮子鼓得像是小仓鼠。
她双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明明是自己磨蹭迟到,反而要催程珩一骑车慢。
老刘的回忆停留在他们初中的时候,等上了高中没多久,就再没见程珩一来了。
从门口往公馆里走,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响。
岑眠家是一栋独栋的别墅,位置是别墅区里的最高地。
复古的双开铁门,足足有两米高,管家知道岑眠要回来,早早就在门口等了,殷勤给她开门。
程珩一送岑眠到家门口,他站在铁门的外面,定住脚步,同她说再见。
岑眠回头望他,隔着一道铁门,不愿意承认,却觉得他们两个人的距离变得远了。
岑眠进了家门,客厅里的灯光调到了最暗,沈镌白和岑虞坐在沙发里,听见开门声,朝门口看来。
“回来了。”岑虞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谁。
岑眠也下意识压低声音问:“嗯,刻刻呢?”
“刚睡下,傍晚听见你爸跟你打电话,知道你要回来,一直不肯睡觉,非要等你,后来实在撑不住,才去睡的。”
岑眠换上拖鞋,轻手轻脚走到阳台。
阳台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只金毛犬,蜷缩着身体,毛发的颜色已经暗淡,像是呼吸非常困难,发出沉重的沙沙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岑眠蹲在刻刻身边,抚摸它的毛发。
好像是感觉到了小主人的气息,刻刻缓缓睁开眼皮,露出湿润漆黑的眼睛,眼睛里满是疲态,仿佛睁开眼,就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挪动了一下头,蹭了蹭岑眠的手,然后又沉沉睡去。
等完岑眠回家,沈镌白扶着岑虞,回了一楼主卧休息,出来后,走到阳台。
“今天去了医院,医生说刻刻就是这两天了。”
“我和你妈陪了它一天,明天你陪陪他吧,带他出去玩玩。”
岑眠抚摸刻刻的手顿了顿,哑声说:“好。”
“嗯。”交代完,沈镌白转身离开。
岑眠陪在刻刻身边,静静坐了许久,久到双腿麻木,夜色催更,凉意从地板浸透到她的膝盖。
她站起来,抹一把脸,才发现脸上都是眼泪。
岑眠看向阳台外,偌大的院子里,在夜色沉沉的铁门后,拉出了一个模糊修长的影子,单薄而寂寥。
寂静中,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岑眠拿出手机,看见两条消息,是程珩一发来的——
“别哭了。”
“晚安。”
明明他看不见阳台里的情景,就知道她在哭了。
第52章 白夜
第二天; 岑眠醒来时,看见刻刻已经趴在她的床上,像是一张沉沉的毛毯。
他安安静静; 不发出一点声音; 听见岑眠起床的动静,才抬起脑袋看她。
岑眠趴在床上; 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像是预料到她起床的时间点; 她刚打开微信,就看见程珩一发来的消息。
程珩一:【醒了吗?】
岑眠:【嗯。】
程珩一:【刻刻怎么样?】
岑眠扭头,盯着刻刻圆溜溜的眼珠子; 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
她回复道:【挺好的。】
岑眠凑近刻刻; 指尖蹭了蹭他的鼻子。
“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刻刻听得懂人话,汪了一声,跳下了床; 爪子抓住地板; 来回转; 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等一下啊。”
岑眠笑着安抚他,捧着手机继续发消息。
岑眠:【一会儿我要去家旁边的宠物公园,你来吗?】
程珩一:【几点?】
岑眠:【十点; 公园门口见?】
程珩一:【好。】
岑眠盯着这一段话,突然觉得无比熟悉; 好像进行过很多次。
以前每到周末,岑眠就会约程珩一; 带着刻刻; 去到那个公园里玩。
岑眠牵着刻刻还没走到公园门口; 刻刻突然变得格外兴奋,拽着她往前走; 朝某个方向叫唤。
岑眠顺着他叫唤的方向望去,才看见程珩一已经在公园门口等着了。
与此同时,程珩一抬起眼,和她的目光对上。
他在岑眠的脸上停留了两秒,而后才缓缓下移,看向刻刻。
刻刻歪着脑袋,打量着他,跑到了程珩一跟前,才晓得犹豫,怯怯地不敢上前。
直到程珩一蹲下来,唤他:“刻刻。”
听见熟悉的声音,刻刻嗷呜一声,扑到他的身上。
岑眠静静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忽然不明缘由的,鼻子有些发酸。
宠物公园里,有一大片绿色草地,可以让狗狗们自由玩耍。
岑眠出门时,带了刻刻喜欢玩的玩具。
程珩一拿了其中一个青绿色的网球,在空中抛了一下。
“刻刻。”他唤。
刻刻转头,看见他手里的球时,绕着他的脚边打了两个圈,汪汪两声,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同他玩扔球的游戏。
程珩一的手臂一挥,把球朝前面的草坡扔去。
刻刻撒腿跑了出去。
虽然奔跑的速度比起年轻的时候,慢了很多很多,像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却依然有十足的信念感,朝着程珩一丢出的球跑去。
岑眠看得出来,刻刻今天很高兴,从他逐渐衰老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积极地去追过球了。大多时候是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倒是难得和程珩一玩得那么起劲。
刻刻消失在草坡上,远离了岑眠的视线。
岑眠等了十几秒,也不见刻刻回来,往前走了几步,踮脚探头去看,内心升起一丝不安。
她回头在程珩一的胳膊上轻拍一下,埋怨道:“你丢太远了。”
岑眠抬腿往草坡上走。
程珩一跟在她后面。
走到坡上时,岑眠看见了坡下的刻刻。
刻刻才跑到球边,刚叼起来,突然,他放下嘴里的球,又往前跑,咬住一个老人的手杖,将他的手杖往回拉。
老人的脸上戴着黑色的墨镜,眼睛失明,手里是他的盲杖,许是对公园很熟悉,没有拿盲杖探路,往前走时,察觉不到公园草地上挖出的一个大土坑。
要不是刻刻及时拉住,带老人往边上走,他就要摔进那个坑里去。
老人的儿子紧随在后,因为刻刻的举动,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危险,赶来扶住老人。
刻刻见看护的人来了,松开咬住的盲杖,扭头回去继续捡他的球。
他叼着小球,朝岑眠和程珩一跑去,像是一个战胜归来的小战士,得意洋洋。
程珩一蹲下,拿过球,在刻刻的脑袋上揉了揉,温声细语地夸赞。
刻刻听了夸奖,连续地叫唤,像是没玩够,想要再来一次。
程珩一如他所愿,将球扔走。
刻刻反应极快,朝球的方向奔去。
那边老人的儿子走过来,跟岑眠他们道谢。
“你们家狗真聪明啊,要不是它,我们家老人可得摔了,多谢啊。”
岑眠笑笑:“没事。”
刻刻作为导盲犬,工作了十多年,即使到现在,依然保有他的职业素养。
岑眠望着刻刻在草地上奔跑的身影,简简单单地追逐那一颗球。
导盲犬的工作,让他的性格稳重温和,极少有机会能像今天这样肆意。
来回扔了两次球,刻刻已经跑得很累很累,仿佛消耗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舌头吐出,不断地喘气。
他走到岑眠的身边,躺下,蜷缩成一团。
岑眠坐在草地里,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晃荡,自己则侧身靠在程珩一身上。
刻刻发出微弱的呜咽,漆黑圆溜溜的眼睛里,湿润莹亮,透着一股不舍。
岑眠清楚地感知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加紧紧地抱住他,却阻止不了他的灵魂离开□□。
阳光温暖,轻轻拢在刻刻的身上,令他逐渐冰冷的身体始终留有最后一丝暖意。
“刻刻睡了?”程珩一低声问。
岑眠轻轻“嗯”了一声,携着淡淡的哭腔。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轻轻抚摸刻刻的毛发,鼻子忍不住酸起来。
程珩一伸出胳膊,将她搂进怀里。
他们坐在青绿色的草地里,坐了很久很久。
远处的夕阳渐沉,将天空染成氤氲的玫瑰色。
导盲犬刻刻,在此时,终于可以休息了。
风渐渐温柔,云层疏散,欢迎它的灵魂回归自然。
刻刻被埋葬在墓园里。
沈镌白怕岑虞又哭,对眼睛不好,在家陪她,没让她来。
岑眠叫了程珩一来,觉得有他在的话,刻刻也会更高兴。
墓园里的坟墓一排排。
岑眠往上走时,打扫的大爷从上面走下来,嘴里小声嘟囔:“真是人不如畜生,猫狗也要住墓地。”
岑眠听见了,脚步微顿,当没听见。
程珩一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
到了刻刻的墓碑前,岑眠放上买来的花,摆上了刻刻爱吃的各种零食。
程珩一静静地看她忙活,知道这些事情她想要自己完成,只在岑眠需要的时候搭把手。
之后,岑眠席地坐在墓前,像抚摸刻刻那般,抚摸着墓碑,跟他说话。
让他在那边好好的。
叫他记得去看看思思怎么样了。
听见岑眠提到思思,程珩一抿了抿唇。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墓碑上,那一块墓碑,正是思思的。
岑眠没忘记给她也带一盒猫罐头,摆在墓碑前。
墓碑上,思思的生年是他和岑眠捡到她的日子,卒年和生年的日期相隔,只有短短半年。
程珩一想起之前岑眠哭着跟他说,思思死了。
她害死的。
这件事情,他始终不知道原因。
离开墓园时,程珩一还是决定问她。
“思思她,到底怎么了?”
岑眠的脚步顿了顿,抬起头。
程珩一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神认真地凝望她。
岑眠回忆起了那段令她非常痛苦的高中生活。
藏了很久的怨恨情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一瞬间被勾了起来。
岑眠觉得,既然程珩一在那时候选择了离开,现在也没有立场再问她,在他缺席的时间里,她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
“程珩一。”岑眠连名带姓的叫他,仿佛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墙,“不关你事。”
程珩一怔了怔,感受到了她突然的防御,鸦羽似的眼睫轻颤。
因她突如其来的抵触,显得那么无辜。
岑眠对上他无辜的眸子,抿着唇,轻声控诉:“是你先走的。”
就算她理解,谁都要以自己的前程为先。
跑得慢的,就要毫无怨言的被丢下,但这个小疙瘩,始终存在。
换作是其他人,岑眠可以做到一点不在意。
但谁叫走的人是程珩一。
这个仇,她忘不掉。
第53章 白夜
“……”
不用再多说; 程珩一明白了她防御的原因。
他们一路沉默。
岑眠自己打车回了家,把程珩一丢在墓园,没管他。
她坐在车里; 透过后车窗; 望向墓园的方向。
司机车开得很快,短短几分钟; 就已经把墓园甩远; 超出视野范围。
岑眠抿了抿唇,不再往后看。
程珩一站在墓园门口,凝着逐渐远离的出租车; 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垂眸; 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叹。
另一辆出租车停下,问他搭不搭车。
程珩一拉开车门上去。
“去哪?”司机问。
程珩一顿住,不知道他还能够去哪; 半晌; 才道:“南临中学。”
南临中学在这十年里; 校内的面积扩大了一倍,修建了新的教学楼。
正门两头石狮子,气派十足。
周末学校里没人; 守门的老大爷听说程珩一是原来的学生,来看看母校; 又见他长相正派,不像是坏人; 做了登记; 便放行了。
南临中学的广场边有一块触控的电子操作台; 能够看到每一届的毕业生名单,名单按照高考排名的成绩依次排序。
程珩一选到了某一级毕业生。
他虽然高考是高一的时候考; 但学年还是算在了两年后毕业的那一届。
在毕业生的名单里,程珩一的名字,赫然在第一的位置。
程珩一直接略过了前排的名单,点了翻页,往后扫,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也没在上面看见岑眠的名字。
他皱皱眉,打算重新再找一遍。
“程珩一?”
后面有一道不太确定的女声响起。
程珩一回头,看见一个中年女人,站在他对面。
他想起来对方是谁,斯文礼貌地称呼女人:“王老师。”
王柳笑起来:“真是你啊,毕业那么多年,难得见你回学校看看,上我办公室去坐坐?”
她对程珩一的态度格外热情,虽然只带了他高一上学期,但程珩一到底算是她手里头的学生,也是她带出过最争气的学生。
程珩一继续翻着毕业生名单,婉拒道:“不麻烦王老师了。”
他从后往前,又翻一遍名单,还是没有。
程珩一抬起头:“王老师,这里面为什么没有看到岑眠的名字?”
他确认道:“岑眠您还记得吗,也是我们这一届,您的学生。”
闻言,王柳用力叹一口气,手指在额角揉了揉,像是头疼得不行。
“哎,我当然记得,成天胡作非为,糟糕得不行。”
岑眠在她口中,像是个问题学生。
听到王老师这样评价岑眠,程珩一皱眉,抿唇问:“她做什么了?”
他这一问,王柳来劲了,同他大倒苦水。
“她在学校阁楼偷偷养了一只猫,叫林瑜给她看猫,林瑜你还记得吧?跟你一届的,后面可出息了,也考到了京北大学。”
“林瑜看小猫可爱,喂了一颗巧克力。”
“那林瑜哪知道小猫吃了巧克力会死啊,她非得说林瑜是故意的,对人又是踢又是骂。”
“我把她叫办公室,叫她跟林瑜道歉,死活不肯,甩手就走了。”
王柳全程不提岑眠的名字,就用一个“她”代指。
“就这件事情以后,彻底乱套了,叫她学习也不学,上课就知道玩手机打游戏,到了我的课就翘。”
“幸好后来转学走了,不然真是影响其他同学。一颗老鼠屎,带坏一锅粥。”
王柳跟她最喜欢的学生,大倒苦水:“你说哪有这样的学生,我教了二十年书,也没见过那么嚣张的,仗着家里有点破钱,就不要好,一点不懂得尊师重道。”
王柳自诩清高,看不上岑眠的肆无忌惮,但碍于沈镌白在南临的势力,又不敢拿她怎么样,只能在人后尽情贬低。
程珩一想起岑眠在提起思思的死亡时,哭得那样伤心,那样自责,当时的她,得有多委屈。
而在她最委屈最难过的时候,他却没有陪着她。
以至于岑眠用了她自己的方式,去无声的抗议,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程珩一的眉心皱得更深,脸色沉沉。
“王老师。”他出声打断,“您相信林瑜,为什么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