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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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楷沉默数息,最后还是没有吭声,只是把傅瑶拢进怀里,抱着她睡了。
傅瑶缩在萧楷怀里一动不动,却是整宿未眠,萧靖钰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回荡,她不断去想那些话几分真几分假,又间或穿插着前世的记忆和北狄刺客的事……
一会困倦,一会又格外亢奋,等到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了。
萧楷还未脱开嫌疑,这几日倒是闲来无事,一直陪着她。
傅瑶梳妆时,他就坐在一旁看着。
傅瑶一整夜未眠,脸色有些苍白,只一个眼神,绿蕊就拿起胭脂给她涂抹在两颊,等上好妆后,已经完全看不出憔悴。
流颜给她梳好发髻,正欲戴头饰时萧楷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而后亲自上前给傅瑶佩戴。
傅瑶发饰不多,戴起来也简单,及至最后那支点翠步摇时,萧楷握在手中看了看:“这步摇倒别致,整个皇宫都再难找出第二支了吧?”
傅瑶只能把之前应付皇后的话照搬过来,萧楷听后笑了笑,替她插/入发髻间,而后手指无意划过她涂着脂粉的侧颈。
傅瑶忍不住轻颤一下,就被萧楷握住肩膀:“瑶瑶生得美,当是我朝第一美人,竟让本宫娶着了。”
傅瑶笑道:“我朝美人如云,这名头臣妾可不敢当。”
萧楷就笑了,拉过她的手:“用早饭去。”
今日圣驾归京,相比来时的浩浩荡荡,兴致盎然,回去的时候则多了一丝落寞。
和来时一样,车驾行驶得缓慢,一路稳稳当当,可傅瑶竟犯起了眩疾。
刚走了一个时辰她就开始犯恶心,头也越来越昏沉。
萧靖钰按随行太医的嘱咐,喂她吃了药,又把她抱进怀里,给她按摩穴位。
傅瑶一阵头昏脑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中午在行宫歇息,她也是恹恹躺在床榻上,只喝了两碗酸梅汤,等缓过来后吃了两块糕点。
萧楷担心她,想向淳载帝禀告,在行宫多歇息半日,却被傅瑶制止了,只说无碍。
于是一行人再次出发,这次傅瑶不只是恶心,开始一直呕吐,她本就没吃多少,把胃里吐干净了就开始吐酸水,酸水也吐干了就开始干呕,太医配好的药灌进去也又吐出来。
萧楷没办法,只能脱了队伍,命人将马车停在官道边歇息。
后面的车驾一辆辆过去及至最后,萧楷以为都走完了,却突然听到马车声辘辘而来,而后停在车边。
只听萧靖钰的声音传来:“皇侄怎么了,为何突然停下?”?
第18章
◎“臣妾……有许多事不知如何对殿下开口,但也请殿下相信,无论过去如◎
萧楷把傅瑶给衣子橖,而后掀开车帘,只见萧靖钰正挑着帘子望过来。
他道:“原来是皇叔,太子妃犯了眩疾,本宫命人原地休整,皇叔快些跟上罢,免得天黑前到不了行宫。”
萧靖钰只从袖中拿出一只匣子,让殷安捧给他:“本王这里恰好有治眩疾的草药,太子妃应当用得上。”
萧楷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棵新鲜的草药,根茎上还带着未干的泥土。
他将草药递给太医,太医看后当即展颜大笑:“就是这个!春分抽芽,夏末枯萎,微臣派了十几个医官都没找到,想不到竟让王爷找到了……”
萧靖钰撩着帘栊,露出一截手腕,萧楷看到那手上有不少细小的血口子。
“……殿下,将这个煎服,太子妃一定能立刻好转。”
萧楷声音微沉:“那还不快去。”
太医也不知哪句话得罪了太子殿下,只能闭了嘴,连忙跑去生火煎药。
萧靖钰看向绷着脸的萧楷,笑道:“那本王就不耽搁了,替我向太子妃问好。”
萧楷挤出一句话:“太子妃一定会感谢皇叔出手相助。”
萧靖钰施施然收了帘子,殷安催促道:“还不快赶上!”
车夫连忙驾车前行,跟上天子仪仗。
萧楷坐回马车里,注视着躺在衣子橖怀里,脸色苍白的傅瑶,她眉头皱着,似乎很难受,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可她的唇瓣抿着,牙关紧闭,明明那么浅的心口,却藏了不知多少心事。
成亲一月有余,他们每晚相拥而眠,做着夫妻间至为亲密之事,但他比谁都清楚,傅瑶从未对他敞开过心扉……
傅瑶似乎躺得不太舒服,轻声呻/吟了一声,衣子橖就把她往怀里放了放,又抬头看向萧楷。
萧楷收回目光:“本宫去看药煎好了没,照顾好太子妃。”
衣子橖:“是。”
傅瑶吐得一塌糊涂,一直半睡半醒着,迷濛中还听到了萧靖钰的声音……后来被人灌了一碗药,胃里才渐渐熨帖起来……
等到醒来时已经躺在行宫里,绿蕊在床前脚踏上坐着,趴在床沿睡着了,殿内只馀一盏如豆烛火,显得空荡寂寥。
她想下去倒水,绿蕊却陡然惊醒,一骨碌坐起,又看向她:“小姐,你终于醒了,还难受吗?饿不饿?”
傅瑶摇摇头,声音有些喑哑:“我想喝水。”
绿蕊连忙跑去倒水,等傅瑶喝完一盏清茶,衣子橖也端着温好的粥来了。
衣子橖似乎是不太适应宫里的生活,倚在一旁梳妆台上,在傅瑶喝粥的空当,把今日的事情说了。
傅瑶只点点头,把碗放下:“殿下呢?”
“在书房处理公干,奴婢还看到一名死士进去,过了约摸半刻钟又出了行宫,往上京去了。”
绿蕊惊讶地看向衣子橖黑亮沉静的眸子:“这你都能看到?”
衣子橖歪了下头。
傅瑶起身披上衣服:“去找殿下。”
夜已经深了,行宫里很安静,傅瑶走到书房时里面恰好熄了灯,张通海出来把门关上,回过头一看就连忙行礼:“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刚歇下,奴才这就去禀报。”
“不必了,夜深了,就让殿下歇着吧。”傅瑶带着人回了寝殿。
其实她可以想办法反驳,打消萧楷心中的疑虑,只是她每每想起前世,就不忍对萧楷说谎,更不知所有的事要从何说起,只能把所有事藏在心里。
·
翌日,用过早饭后,车驾继续前行,再过半日便能回宫。
萧楷似乎和从前一样,对傅瑶温柔体贴,只是两人坐在马车里时,气氛显得很是怪异。
进了皇城之后,百姓夹道相迎,山呼万岁,随行权贵也由金吾卫护送,各自返回府邸。
傅瑶突然握住萧楷的手:“殿下,臣妾有话想说。”
萧楷把她的手放心手心:“什么?”
傅瑶鼓足了勇气才道:“臣妾……有许多事不知如何对殿下开口,但也请殿下相信,无论过去如何,无论发生什么,臣妾从嫁给殿下起,就对殿下绝无贰心。”
萧楷道:“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注',本宫既聘汝为妻,便与汝夫妻一体。所有事,从你口中说出的,本宫才信。”
傅瑶握紧了萧楷的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欠这个人的实在太多了。
·
在刑部的酷刑下,被活捉的两名刺客终于开了口,他们的口供一致,都指向了二殿下萧戚。
当时傅瑶正在寝殿内,手心出了一层冷汗,接到衣子橖带回的消息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万贵妃就来了。
衣子橖继续去打探消息,傅瑶则起身去接待。
自从傅瑶那盆绿菊暴露身份后,万贵妃就很少来找傅瑶了,偶尔见面也不过是互相问个好,这还是她这么多日头一次找上门来。
万贵妃还是那个万贵妃,妆容华贵,尽态极妍,将人支走后,她才对傅瑶道:“王爷托本宫给太子妃带句话。”
傅瑶早有心理准备,就等着她开口。
万贵妃红唇微启:“王爷说,他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可以暂时不动太子殿下,但也请太子妃尽快想清楚,回到他身边。”
傅瑶攥紧了茶盏,心中愤怒排山倒海,可偏偏,在萧靖钰面前她毫无抗衡之力,只能以沉默做为答复。
万贵妃感慨了一句:“你们哪,何时才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啊!”
傅瑶:“贵妃娘娘又可曾看明白自己的。”
“我吗?”万贵妃嗤笑一声,“本宫的心意很简单,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珍馐佳肴。”
傅瑶不好对别人的选择做出评价,只能道:“还请贵妃转告他,王爷的话,傅瑶谨记。”
说完就端起了茶盏。
万贵妃见她要送客也不恼,只临走时提醒:“或许你该去看看,有些人和你想的说不定不太一样呢。”
傅瑶:“没兴趣,贵妃娘娘若有兴趣可以自己看。”
万贵妃苦笑:“那便罢了,本宫还要回去看着红珊瑚午睡呢。”
她打了个仪态万千的呵欠,就在婢女搀扶下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注:取自唐代李冶《八至》。?
第19章
◎两世纠缠向来不由她做主,如今她也想试试将人玩弄于股掌的滋味。◎
北狄死士在朝堂上公然指认湘王萧戚通敌叛国,淳载帝勃然大怒,褫夺萧戚亲王封号,杖责一百,永世囚于王府之内。
消息传来时傅瑶正抱着兔子抚弄,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捋过纯白色的毛发,似乎在想什么。
绿蕊用草戳了戳兔子:“那个二殿下怪可惜的。”
有衣子橖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们在寝殿说话时放心了许多。
傅瑶缓声道:“亲王可以重封,伤口会愈合,王府的门也可以再次打开。”
原本正在放空的衣子橖看向傅瑶:“殿下的意思是?”
傅瑶几不可见地点点头:“从刺杀到指认,这一切做得太明显,陛下已经起疑了,只是今日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保下二殿下。”
衣子橖眸色凝起,似乎想起了什么。
却到底未置一言。
·
自湘王被发落后,淳载帝令吏部和刑部严查党羽。朝中上下顿时噤若寒蝉,上至红极一时的权贵,下至上京周围的九品芝麻官,全都老老实实低调做人。
原本浮华奢靡的上京,竟一时显得有些落寞起来。
后宫似乎是知陛下心绪不宁,竟迎来了一桩天大的喜事
——宁嫔遇喜。
淳载帝老来得子,兴奋得不行,立刻封宁嫔为妃,宫中一切用度位比皇贵妃。
六宫忙着道喜,宁妃风头正盛,不知招了多少人眼红。可六宫嫔妃里,却有惠妃是实实在在的高兴着。
惠妃已经年近四十,膝下无儿无女,也早没了争宠的念头,只盼着宫里能有新生儿,让她抱着哄一哄便好。
因此宁妃遇喜后,除了淳载帝,就数惠妃最积极,好东西不要钱一样往宁妃宫里送去,比谁都盼着她平安诞下皇胎。
有人春风得意,就有人愁云惨淡,宁妃遇喜,皇后勃然大怒,继而又想起自己那依旧没动静的儿媳。
傅瑶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来,刚把给宁妃的贺礼送去,就被皇后唤去中宫,苦口婆心说了整整一个时辰,又命身边的姑姑每日盯着傅瑶喝坐胎药——皇后亲身实践,对坐胎药的效果深信不疑,认为一定是傅瑶没按时喝药。
傅瑶也是冤枉,坐胎药一碗接一碗喝下去,萧楷也未曾冷落了她,可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最后还是萧楷下朝来寻她,三言两语敷衍了皇后,拉着她回了东宫。
后宫格局在宁妃有孕后翻天覆地,而后再次稳定了下来,前朝后宫一时显得格外消停。
可消停了没一个月,就出事了——宁妃夜里突发不适,见了红,值夜太医又不堪重用,竟任由宁妃堕了胎。
“要说宁妃这胎,还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到底是福薄了些。”流颜整理着皇城司新送来的绸缎,无限惋惜地感慨了一句。
傅瑶就问:“之前一直说胎儿强健,为何会突然小产?可是吃错了东西?”
“这可不好乱猜,”流颜慢悠悠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去宁妃宫里了,六宫嫔妃都在,自会还宁妃一个公道,殿下安心待在东宫便好。”
傅瑶点点头,左右是上一辈的事,和她也没什么干系,可她总觉得哪里透着一股怪异。
那天,淳载帝和久病不愈的皇后亲临宁妃宫殿,六宫嫔妃齐聚,太医跪了好几排,宫女太监被活活打死三四个,真是好一场闹剧。
可闹剧到最后,矛头竟是指向了一向与世无争的惠妃。
惠妃指使宫女下药,谋害皇嗣,人证物证齐全,被淳载帝褫夺封号,赐自尽,此事交由皇后处理。
手钏哗啦一声被扯落在地,傅瑶怔愣地看着滚落在地的绛红色珠子,眸色越来越沉。
这手钏还是惠妃送她的,那是个总是带着笑意的女人,她没什么图谋的,只是想抱抱孩子,摇晃着哄一哄。
宁妃遇喜时,她眼里的光亮是藏不住的,连淳载帝都没她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她又怎会谋害皇嗣?
·
毒酒是由傅瑶带给惠妃的,皇后要她好好看看,在后宫中没有皇子倚仗会是什么下场。
她带着仪仗踏进荒凉的秋阳宫,前世和今生的记忆纠缠,让她生出一层冷汗。
此时是午后,日光落在傅瑶身上,可秋日的阳光一点都不暖和,任由那颗心被彻底冰冻住。
惠妃身旁的贴身宫女素秋恭迎了太子妃,而后推开殿门。
傅瑶强自按捺着抬头看去,只见惠妃坐在太师椅上,身着素衣,长发披散,缓缓抬头看向她,而后一笑:“想不到竟是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傅瑶将她眸子里的灰败尽收眼底,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踏进去:“娘娘可还有什么遗言?”
惠妃面露哀色,一串清泪自眼角滑落,声音却格外冷静:“我没有谋害皇嗣,我比任何人都渴望那个孩子的出生。”
她无助地看着傅瑶,像是急切需要什么人的认同。
“我知道。”傅瑶一字一句道。
惠妃突而笑了,笑得如从前一般温暖:“我们也算是忘年之交了。”
傅瑶垂下眸子,喉头梗塞。
惠妃抹了脸上的泪,如释重负般道:“你若是不忍心,就出去吧。”
傅瑶静静看着她,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衣子橖用眼神示意绿蕊,绿蕊就扶着傅瑶出去了。
殿门在身后关上,傅瑶失魂落魄地走到院子里,突而发现素秋还在院子里候着——她头挽发髻,衣饰整洁,体体面面地站在那里。
傅瑶眸色陡然凌厉,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沉声问:“你究竟是谁的人?”
素秋——惠妃从娘家带进宫的贴身宫女——也是指认惠妃下药之人。
其实答案并不多,有能力一手遮天也就只有皇后和万贵妃。
皇后忌惮宁妃诞下皇子,可她是皇后,萧楷稳居太子之位,一个奶娃娃她还不至于忌惮如斯。
而万贵妃,她没有孩子,没什么好争的,她爱荣华富贵,不爱任何人,若要她出手,除非……
傅瑶瞳孔骤缩,那宫女就直视着她的眸子,眸子里一派淡然,无声肯定了她的猜测。
……除非萧靖钰授意。
他容不下湘王,容不下一个尚在腹中的胎儿,更容不下萧楷。
他在幕后指使了这一切,却将所有罪责推给最无辜的惠妃……
萧靖钰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可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傅瑶现在已经万念俱灰,对这些只是不屑一顾。
但萧靖钰步步紧逼,如何肯放过她?
又狼子野心,如何会放过萧楷?
和北狄勾结,他日引火烧身,铁骑踏关,大靖子民又将何去何从?
刚重生时她只想躲避,可如今细细想来,唯有除掉萧靖钰,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