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玉-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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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阴岭秀; 积雪浮云端'注'。这样的景色,她只在书中见过。
傅瑶牵着马儿; 走进没过脚踝的雪地; 在洁白无瑕的积雪中留下两行脚印。
揣着手巡逻的士卒见到她,大老远就好生提醒道:“喂!这里是军营,过来是要砍头的!”
那喊声粗狂而嘹亮; 在山间回荡着,裹着寒风钻进傅瑶耳朵里。
她像是被刺激到了; 呼出一口白气; 也高声喊道:“我是奉命来寻太子殿下的!”
空气在胸腔里震动; 她听着自己的回声; 觉得心胸格外开阔。在这苍茫天地间大声喊上一句; 好像什么烦恼都忘了。
那人听说她是奉命来的; 又见她的女子; 就以为她是宫里来的女官; 和那个衣姑娘是一样的; 于是就回帐篷里抱了件半旧的棉衣; 向她跑了过去。
傅瑶见他过来; 急忙去包袱里翻找太后给她准备的玉牌。
那士卒却把肥大臃肿的棉衣给她披上:“姑娘; 宫里来的吧,不晓得这沂山有多冷。”
傅瑶身子早被寒风吹透了,直到棉衣披在身上,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有多冷。
她把玉牌握在手里,裹紧了棉衣,跟着士卒到了营地。
那士卒给她指了间帐篷:“你先进去暖和暖和,我去禀告校尉。”
傅瑶点点头:“有劳。”
那士卒摆摆手,示意无事,他将衣袍整理整齐,边抚平褶皱,边小跑着去了大帐。
傅瑶进了帐篷,见里面放了个火盆,里面的炭火已经不充足了,将熄未熄,只散发着余热。
她在火盆前坐下,用冻得发僵的手拿起钳子,夹了几块黑色的煤炭放进去,而后就安心烤起了火。
她一路狂奔,来不及歇息,如今看着那炭火,就困顿起来,不知不觉间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沉,只是觉得周围越来越冷,最后打了个喷嚏,醒过来了。
炭盆已经被挪远了,里面只馀两三块煤炭还泛着红。那士卒正坐在她对面捧着热茶,见她醒了就道:“大人是从宫里来的,不知道被大雪冻后直接烤火,是会把皮肤烤坏的。您在外面冻了那么久,得慢慢缓过来。”
傅瑶确实不知道这些,此时才感受到手指,脸颊和耳垂泛起痒来,忍不住想挠。
那士卒就给她翻出一盒药膏:“涂上这个,千万别挠,一挠就烂了。”
傅瑶接过了,一边抹药,一边问他:“你们校尉呢?找到太子殿下了吗?”
“还没有,沂山地势复杂,里面的雪都到腰窝,到处白茫茫一片,校尉把人分成两队,每日都在轮流派人去找,可哪里那么好找。”
真叫大雪埋了,就是找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啊。
士卒这句话当然没说出口,但他们私下都是这么抱怨的,那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傅瑶道:“带我去见你们校尉。”
士卒就放下杯子:“是,大人。”
大帐里,崔校尉正看着沂山地形,他本就生得黢黑,如今更是满脸苦相,说不出的沧桑。
他把太子殿下弄丢了,那可是太子殿下啊!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然而当傅瑶进来时,他立刻收敛了神色,又是一副冷硬如铁的将军模样。
傅瑶倒也不怵,进来后直接问:“太子殿下是在何处失踪的,你们都搜了哪里?”
崔校尉也顾不上什么虚礼,这位既是宫里派来的,他自然得积极配合,否则是把太子殿下弄丢了还不负责,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他一脸镇定地指着沙盘:“粮马道沿着沂山山谷修建,有一部分位于沂山深处,当时被大雪封住了,太子殿下执意亲自前去清雪,谁知西侧雪山突然雪崩,之后就找不到了。”
他说着又指向沂山东侧的山脉:“这里积雪较薄,地势相对和缓,我们猜测太子殿下应当会带人往东侧山上跑,就一直派人在这一带搜寻。”
傅瑶盯着那地图,比对山谷两侧山体的高度,西侧雪山明显比东侧高得多,又地势和缓。倘若西侧发生雪崩,只怕往东侧跑已然来不及,会被直接埋进去也说不定。
那么,萧楷会不会是去了西侧呢?
傅瑶将心中所想说了,崔校尉面露迟疑:“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卑职也拿不准啊。”
傅瑶有些烦闷,因为她也拿不准。
沉默数息,她又问:“西侧雪山形势如何?”
崔校尉道:“雪崩后,有些地方的积雪已经有一人高,而且那里地形崎岖,一脚踩下去,极有可能是沟壑碎石,贸然进去实在过于凶险。”
傅瑶倒是不怕凶险,只是怕自己做错了决定,找错了方向。
而她的一个错误,或许就会让萧楷失去性命。
傅瑶捏紧了槐花木桌沿,只觉喉头一阵堵塞,迟迟做不出决定——她真的害怕。
崔校尉也不催促,因为他如今的心情和傅瑶是一样的——纠结。
没人敢一口咬定往哪找,因为没人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最后,傅瑶道:“午后带上一队人,我要去山谷里看看。”
崔校尉立刻就吩咐下去,不用他来做决定简直太好了。
·
傅瑶回到准备好的军帐里,先吃了碗热粥,而后就倒头睡了过去。
她被风吹得有些头疼,这一觉就睡得格外沉,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了。
傅瑶换上厚实的棉衣,把头发梳了个高马尾,就径直出了门。
雪实在太深了,他们只能把绳子绑在腰间,将所有人连成一串,往山谷里走去。
入目就是漫无边际的白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人走在其中就宛如蝼蚁,仿佛一眨眼就会被白雪吞没。
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傅瑶走出了一身热汗,才到了雪崩的地方。
粮马道被积雪压在下面,往两侧看去,全是高耸的雪山,不知积雪深几许。
那里搭了十几个帐篷,还有士卒在东侧山脉里不断搜寻。
崔校尉请示:“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瑶手指摩挲着绳索,道:“往西山脉行进,搜寻太子殿下。”
傅瑶看着高耸的雪山,在心里想:“萧楷,如若我错了,那就陪着你一起去吧,前世今生,我们生同衾,死同穴……倘若你还愿意的话。”
西侧的山脉果真崎岖,沿着山中陡坡往上爬时,不时有人陷落下去,再抽出脚来,只见鲜血淋漓,被积雪下锋利的峭壁割破了脚和小腿。
鲜血滴落在白雪上,显得格外刺目。
众人渐渐生了退意,又见傅瑶眸子里偶尔会流露出迷茫和悲悯,心中更加怀疑。不由得就想,宫里出来的锦衣玉食的女流之辈,哪里知晓这山中地势,分明是把人往死路上带。
人心渐渐散了,队伍越来越拖沓,傅瑶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她是第一次带领队伍,实在是经验不足,总是后知后觉。
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强势些,不管心中有多迷茫犹疑,都该坚定地指出方向,强势地带人前往,这样才能给人信心。
她还应该再狠心些,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也应做到岿然不动,而不是面露不忍。
可惜现在醒悟过来为时已晚,她看了看日头,已经是申时末,太阳都快落山了,只好道:“今日先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队伍里随之出现了不满的嘀咕声,细碎的声音拧在一起,刺穿了傅瑶的耳膜。
她眸子陡然凌冽下来,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当今圣上子嗣缘薄,二皇子已被幽禁,三皇子尚未成人,且不论圣上娘娘的舐犊之情,太子殿下更关乎国本,倘若寻不回来,你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她这话说的有些大不敬了,可也都是血淋淋的事实,找不回来太子殿下,这些人说不定都得去陪葬。
那些人只觉脖子后面一凉,当即不敢再有怨言,只求这位宫里来的大人能多说几句好话,帮他们减轻罪责。
下了雪山,傅瑶解开了腰间的绳索:“准备间帐篷,今夜本官住在这里。”
崔校尉连忙道:“大人,这山间不比山脚下,阴风阵阵格外寒冷不说,晚间还有野兽出没,您还是回营地吧。”
傅瑶却很坚定:“不必再劝,将图纸留下,倘若有人问及本官,就说没见着。”
她是怕萧靖钰追过来,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万一呢……
崔校尉不好再劝,只能表示自己也要留下,尽些绵薄之力。
傅瑶却道:“不,你得回去,营地不能没人守着。”
倘若校尉都不在,那萧靖钰定是要进山谷看个分明的。
崔校尉有感于傅瑶的尽职尽责,只好满心钦佩地回了营地。
说起来,他竟还没一个女子有胆识。
傅瑶进了帐篷,就摊开图纸开始看,她将所有山脉和标识一一看过,又与白日所见情景对照,想要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正沉思时,帘子被人掀开了,傅瑶不知为何,下意识一惊,险些忍不住后退,抬头一看,只见是端着水盆的小士卒。
帐篷里光线昏暗,那士卒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把热水放下:“大人,泡泡脚吧,能舒服些。”
傅瑶将感谢的话囫囵咽回肚子里,只淡淡嗯了一声:“你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注:引自唐代祖咏《终南望余雪》?
第38章
◎“瑶儿,我不想再骗你了,你也别再骗我了好吗?”◎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时,傅瑶从温暖的帐篷里出来。
她手里拿着地形图,出了帐篷径直往山谷里走去; 想要勘测地形。
昨日那位士卒就跟了上来:“大人; 属下陪您一起。”
傅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厚靴踩在积雪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傅瑶走到寂静的山谷间,站在一块高地上不动了。
不远处的帐篷里; 搜寻的将士已经苏醒,无声地洗漱着; 偶尔交谈几句。
锅下添了柴火; 炊烟袅袅升起。
等吃了热粥,就要继续进山,只是今日不知要进哪座山。
傅瑶盯着摊开的地图; 有什么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始终抓不住。
当时发生雪崩; 萧楷会去哪?衣子橖又会作何反应?
傅瑶正百思不得其解; 一抬头看到远处被雪覆盖的枯枝中有一道黑影。待她凝眸看去; 才发现那是一匹豺狼!
或许是因为大雪封山无处觅食; 那豺狼瘦骨嶙峋; 四腿几乎皮包骨; 看上去却带着力道; 一点也不孱弱。
豺狼正满脸凶狠地盯着他们——那是饿狼看食物的表情。
跟随的士卒也看到了那匹狼; 立刻就要拉着傅瑶回去。
然而傅瑶的眸光却落在豺狼眼皮上的一块疤痕上; 离得太远; 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伤疤; 但能看出那疤是道新疤; 还没有完全结痂。
“大人,”那士卒拦在她前面,低声道,“快回去吧,这狼饿狠了,是要吃人的。”
傅瑶却道:“回去叫人,准备一只大笼子,活捉这匹狼。”
士卒愣了:“大人,这……”
傅瑶:“快去,我在这里看着。”
士卒险些以为她是疯了,但是看她坚定的神色也不敢再多话,连忙趟着大雪回去找人去了。
见正剩下一个人,那匹狼也就不再掩饰,黄褐色的眼睛里露出凶狠,开始尝试着靠近。
傅瑶担心激怒它,只能和它对视着,半步半步地往后退。
她手里还握着图纸,手心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与此同时,随着狼的不断靠近,她看到了狼前腿上挂着的布料。
由于在雪山中行走,那块布料已经变得污脏,但傅瑶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萧楷衣服上的布料!
萧楷带走的衣物是她亲手整理的,她怎么可能认错!
傅瑶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抓住这匹狼,她或许就能找到萧楷。
如此想着,傅瑶看着这凶神恶煞的狼竟也不觉得害怕了,就算被咬上一口,她也得撑到人来。
随着狼的步步紧逼,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直到只剩下四五步,傅瑶能清晰看到那布片上的花纹。
黑狼的后腿绷紧了,仿佛随时会一跃而起,将傅瑶撕食入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是士卒找来了援兵。
这里空旷无所遮掩,地面又覆着厚厚的积雪,黑狼听到声响后看过去一眼,看到这么多人就迟疑了。
它的后腿在地面上扒拉几下,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只得转身就要跑。
傅瑶哪能让它跑,立刻踩着积雪去追,却脚下一滑,不知是不是踩到了石头,她的脚腕狠狠扭了一下,当即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黑狼回头看了一眼,又目测那群人的距离,极度的饥饿让它决定铤而走险,张开獠牙就要叼住傅瑶往山上跑。
傅瑶看着那锋利的獠牙朝她咬来,只下意识抬起胳膊去挡,心里想的却是:“总比让它跑了好。”
她已经做好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准备了,却只听到“噗嗤——”一声,是刀刃刺进血肉的声音,紧接着就有温热的液体喷洒在脸上。
萧靖钰站在她身前,一脚踹在狼肚子上,将那匹狼踹出去几丈远,长剑从狼的脖颈间拔出,大片的狼血洒在白雪上。
傅瑶来不及从死里逃生中透过一口气,也来不及诧异萧靖钰的突然出现,只踉跄着跑上前,想要去看那匹黑狼还救不救得回来。
可她的胳膊被人拽住了,拽得那么紧,挣动不了分毫。
傅瑶这才抬眸看向他,眸底尽是冰冷和厌恶:“你故意的,你就这么想让他回不来?!”
萧靖钰千里迢迢赶来,还来不及找傅瑶算账,先被傅瑶的质问甩了一脸,一腔怒火堵在心口,堵得他格外难受。
有士卒上前查看,对傅瑶道:“大人,已经死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希望,这么快就被萧靖钰掐灭了,这些天傅瑶一直强撑着,如今却突然有些撑不住了。
这茫茫雪山,无边无际,她要去哪里找萧楷?
萧靖钰伸出手似乎想要动作,她忍着脚踝的疼痛后退一步:“别碰我!”
那些士卒不认识秦王,也不明白眼前是何情况,只能问:“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傅瑶收敛了神色:“往西侧山脉搜寻。”
“是。”那些人连忙散去了,不敢再站在他们中间。
等人都走完了,萧靖钰才道:“我来了,你满意了吗?”
傅瑶冷声道:“与我何干。”
萧靖钰耐心告罄,一把将她扯过来,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扛在肩膀上:“那就让所有人看看,我与你何干。”
傅瑶肚子被硌得生疼,头往下倒着,只觉一阵眩晕,她无力地拍打着萧靖钰:“放开我!”
萧靖钰却只是哼哼了一声:“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巴不得让人看到傅瑶被他扛在肩上,彻底解释不清才好。
傅瑶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只能示弱:“萧靖钰,我脚踝疼,你放我下来。”
“骗人精,从一开始就骗我,到现在还想骗我,”萧靖钰不为所动,“疼就忍着好了,也让你长些教训。”
傅瑶发现四周景物不太对,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不是回去的路,她更剧烈地挣扎起来:“你要带我去哪?!我要回去!”
萧靖钰的大手在她腰下打了一下:“老实点,别乱动。”
傅瑶脸颊泛起红晕,一时不敢再乱动:“……萧靖钰,我恨你。”
萧靖钰扛着她走在雪中,竟也走得十分稳当,声音一点也不喘:“你几时不恨过我?反正我在你心里已经成了恶人,再恨点又有何妨。”
傅瑶被他硌得难受,干脆不说话了。
走了有两刻钟,就见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