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玉-第2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傅瑶无颜肯定,只是道:“殿下,对不起。其实刚开始我是秦王派来的细作,但……秦王冷血残暴,我只想除掉他。”
傅瑶下定了决心,干脆一齐交代个清楚:“殿下,是我有错……”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人在喊走水了。
傅瑶正欲起身去看,崔校尉就从外面进来:“殿下,营地不知怎的突然走水,火势甚是凶猛,还请殿下先撤离。”
浓烟已经漫进来,傅瑶来不及想这场火势的蹊跷,就匆忙扶着萧楷离开。
他们出了帐篷,只见到处都是熊熊烈火,营地里的人到处乱跑,全乱成一团。
这场火来得太是时候,所有精锐刚从山中下来,正是累极饿极的时候,都在营帐内睡得死沉,如今起了火也感受不到,全凭人一个个去推醒。
十几名士卒护在他们周围,送他们先行离开,却突然从火场中冲出来一大簇火。
过了许多年,傅瑶还记得这个场景,一个人浑身带着火,面目狰狞着跑过来,他的皮肤正在被火舌迅速吞噬,浑身血肉像是融化了似的,哀嚎着冲过来。
周围护着的士卒被冲散了,营地中又跑出几个浑身是火的人,他们痛苦地哀嚎着,因为疼痛难忍而四处狂奔,直到皮肉彻底被烧化,再也跑不动。
营地里彻底混乱起来,所有人都在各自奔逃,以躲避那些浑身是火的人,都自顾不暇着,一时也分不清太子士卒。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傅瑶被人拽住了胳膊,往人群外跑去。
哀嚎声和吼叫声被抛到身后,傅瑶听到风声自耳边擦过,吹散了人肉被烤熟的味道。
她渐渐回过神来,只见自己正被萧靖钰揽在怀里,迅速向前掠去。
四周景物变化极快,傅瑶轻声问:“你要带我去哪?”
她原本以为这么小的声音,萧靖钰会听不到,可紧接着萧靖钰就回答她:“去封地,那里有我们的家。”
奇怪的是,这次傅瑶没有挣扎,而是像就此认命了一样。
傅瑶被他揽在怀里,仰头看去,只见天空一片愁云惨淡,天气也更冷了些,或许一场鹅毛大雪正在酝酿中。
傅瑶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心里想着:“萧靖钰,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抱我了。”
“今日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了断,倘若有来世,最好别再遇上了。”
……
萧靖钰最终停了下来。
傅瑶抬眸望去,只见一群披甲执锐的大靖将士将他们包围,而三里之外,便是云浮镇紧闭的城门,城楼之上,还有人正对准他们弯弓搭箭。
萧靖钰依旧揽着她的腰,声音却变得又冷又沉:“是你?”
傅瑶看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和错愕,那么明显,却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掩去。
“是我。”傅瑶的声音很平静,“我让人通知的太后。”
萧靖钰道:“瑶儿,你就这么恨我?这么巴不得我死?”
傅瑶怒道:“我不该恨你吗?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处处逼迫于我!而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不过是你掌心的一个玩物!”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瞬间化为雪水,傅瑶有些心惊,她怎么会这么激动?明明已经不在乎了的。
萧靖钰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水渍:“那你所谓喜欢我也是假的了?”
他眸子猩红,里面充斥着悲伤,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疲态毕现。
傅瑶后退一步:“我曾经是喜欢过你,可那些喜欢早被你磨干净了,如今只剩下恨了。”
萧靖钰曾是她年少的欢喜,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让她情窦初开的是萧靖钰,让她痛苦至极的也是萧靖钰。
“你对我原是还有些情意的。”萧靖钰叹息着,“可为何就变了呢?”
“是萧楷,还是太后让你变成这样?亦或是那个尔虞我诈的皇宫?我娘亲死在那里,我心爱的人也‘死’在那里……”
这是傅瑶第一次听萧靖钰提到他的娘亲——那个刚生产完就被赐死,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女人。
萧靖钰没见过她,不知她的音容面貌,这么多年甚至不敢承认自己有娘亲。
傅瑶原以为他没见过娘亲,对所谓的娘亲也没什么感情,可是当“娘亲”二字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傅瑶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思念和渴望。
“……我掩藏真心,费尽心机才离开那里,最后却还是败在了太后手上。”
萧靖钰苦笑一声:“或许我从来都没赢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傅瑶的脖颈陡然被他扼住,那只手那么有力,那一刻傅瑶甚至一点也不怀疑,萧靖钰是要杀了她的。
他的眸子愈发猩红,看上去竟有癫狂之态:“瑶儿,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死亡也不可以……你的心不在我这,那我便不要了,我只要你的人,就算死了,你的魂魄也是我的!”
脖颈火辣辣的疼,呼吸越来越艰难,胸腔被闷得生疼,肺腑像是要炸了一样。
守军将领雷进喝道:“大胆逆贼,还不放开太子妃,束手就擒!”
可萧靖钰根本没给他们一个眼神,他只死死盯着傅瑶,仿佛就算天塌地陷,他要在最后一刻掐死傅瑶一样。
雷进没了耐心:“来人,捉拿逆贼!”
士卒一拥而上,泛着寒光的刀枪剑戟在雪中一齐刺上来。
跟在萧靖钰身后的死士立刻拔出腰间软剑,挡在萧靖钰前面。
耳边全是兵刃相撞的声音,傅瑶眼前越来越黑,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挣扎过。在意识越来越混乱时,她抬起痉挛的手指,握住了萧靖钰的手,用那双盈满泪水的眸子望着他。
那眸子很平静,似乎在说:“我累了,我们就这样一起去死吧。”
然而这样平静的眸子,却像是灼伤了萧靖钰一样,在悲愤与癫狂之中,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你不能杀她,她不能死,不能死……”
萧靖钰手上的力道逐渐减小,最后放开了傅瑶的脖子。
傅瑶没了他的支撑,当即摔倒在地,剧烈咳嗽起来。
萧靖钰放过了傅瑶,心中的暴虐却丝毫未减。
一个士卒握着朴刀砍过来,却突然脖颈一紧,他手中朴刀一松,闭眼之前只看到萧靖钰那张森冷可怖的脸。
像是发泄心中戾气似的,萧靖钰手背上青筋暴起,掐死了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人,可他心中并没有一点轻松。
他逼迫自己不去看跪坐在地上的人,他想掐死那个人,却又恐惧至极,害怕自己一旦看过去,就忍不住想掐死她,于是又强迫自己不去看。
这是一种复杂而矛盾,甚至是毫无逻辑的心理,他从未有过的,可现在就在脑海中互相角力,把那一向清明的脑子扯成了一团乱麻。
萧靖钰强悍至极,他们明明人多势众,明明披甲执锐,却瑟缩着,不敢上前一步。
马背上雷进一见如此,就高喊:“生擒逆贼萧靖钰者,连升三级,赏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落在每一个人耳中,也刺激着每一个人,黄金万两,那可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于是他们争先恐后的冲上去,前仆后继络绎不绝,在这场冰天雪地中全都杀红了眼。?
第41章
◎她和萧靖钰,两清了◎
云浮镇内; 守军被分为十二人一队,在沿街商铺挨个搜查,所有酒肆客栈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就在搜查得热火朝天之时; 北城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城镇之内原本就人心惶惶; 听闻巨响之后更是纷纷逃回家中; 紧闭门窗。
正在搜查的守将得到命令,也全部往北城门赶去。
城门已经被人炸开; 用了足量的火药,城门处全是城墙残骸和破碎的肢体; 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不知从何处冒出一群死士; 袖中藏在兵刃,全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他们在风雪中厮杀着,将重兵把守的城门撕开了一条口子。
殷安往外看去; 隔着森冷的兵刃和铠甲,看到了被围攻的萧靖钰。他高喊一声:“保护主子!”
那些死士立刻聚集起来; 彻底撕开一条口子; 往城门外冲去。
与此同时; 紧急调来的援军赶到; 也跟着冲出了城门。
两方战场汇合; 大靖守将以多于十倍的兵力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将萧靖钰和死士全部包围其中。
雷进喝道:“秦王; 今日你跑不掉的; 不如束手就擒; 也能少吃些苦头!”他要抓萧靖钰回去献给陛下; 至于其他人; 当然是杀无赦。
萧靖钰冷哼一声; 回应他的是“咔嚓”一声,将手中士卒活活掐断了脖颈,又扭掉他的头颅抛向了马背上的将军。
雷进冷不防被扔了个血淋淋的人头,心中一惊,脸上横肉都在颤抖。他极力保持着镇定,提剑将那人头挑开:“来人,活捉秦王,其余人等,就地正法!”
这注定是一场鏖战,淳载帝信誓旦旦,萧靖钰黔驴技穷,结局可想而知。
殷安和萧靖钰后背相抵,他手中长剑还在往下滴血,另一手奉上重剑:“主子,属下护送您离开。”
萧靖钰杀了那么多人,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只听蜂鸣一声,萧靖钰拔出了重剑,淡淡道:“走不掉的。”
太后不会放过他,淳载帝不会放过他,就连傅瑶,也不会放过他。
他们今日在劫难逃。
……
又是一轮新的进攻,重剑上载满了鲜血,径直刺入一名守军的腹部。
萧靖钰将长剑□□,那守将就倒在地上,肠子流了一地。
他身上已经全是鲜血,分不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右手也在止不住颤抖,出剑慢了许多。
殷安依旧在他身后不远处,胸口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血肉往外翻着。右手上绑了浸满鲜血的布条,缠绕在手掌和剑柄之间,防止长剑滑落。
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守军还在源源不断冲来,空气中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白茫茫的积雪也全被染成了红色。
——杀戮永无止境。
天光渐渐变得晦暗,鹅毛大雪落在睫毛之上,萧靖钰呼吸已经变得急促。
雷进见仅剩不多的几个人,知道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再一次抬起手,往前一挥。
立刻有新的守军再次围上去。
雷进摊开左手,有人就送了一把长弓上去,他接过一支乌黑的长箭搭上去,将弓箭拉满,带着倒钩的剪头正对萧靖钰背心。
而此时萧靖钰正将重剑从守将的胸口□□,对身后的危险毫无察觉。
“咻”的一声,箭矢离弦,在飘扬的鹅毛大雪中泛着冷光,刺破空气而去。
殷安抬头间正看到这一幕,他的手脚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冰冷到发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向萧靖钰冲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恰好挡在萧靖钰身前。
长箭贯穿胸膛,殷安只觉自己的胸膛像是漏了风。不过还好,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
他难以支撑,重重往地上倒去,却在落地前被萧靖钰接住。
殷安的身体已经变得很沉重,手脚冰冷,胸口那点热气也在逐渐消散,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萧靖钰脸上带着血污,琉璃般清冷的眸子望着他:“可有遗言?”
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嗓子眼涌出来,殷安的嘴张着,试了好几次才说出断断续续的话来:“……主子,我,我问过了,她……愿,愿意……”
萧靖钰知道他说的是谁,就道:“倘若有机会,我会让人赎她出来,给她足够后半辈子生活的银钱。”
殷安唇角露出一点笑意,瞳孔已经有些溃散了。
萧靖钰又等了许久,才听他道:“……主子,要……活,下,去……”
他的手无力地垂落,萧靖钰试了试脉搏,已经没气了。
仅剩的几名死士也都已经倒在血泊中,至此,终于是穷途末路。
萧靖钰放下重剑,束手就擒。
淳载帝要把他押解回京,但绝不会放过他的这些死士,今日注定会血流成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一场并肩作战,就当做是他们的最后的一程吧。
雷进见他再无倚仗,一挥手:“拿逆贼!”
随着一声令下,长戟从四面八方横到颈间腋下,划破皮肉,将萧靖钰牢牢架住,又有人拿了琵琶钩,铁链被甩得咣当作响,泛着森冷寒光的偌大钩子穿入琵琶骨。
胸前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那铁制的钩子刺入血肉,死死钩在骨头之下,萧靖钰额头冷汗直冒,疼痛就如附骨之疽,将他一寸寸碾碎。
萧靖钰无力地垂下眸子,最后看了一眼那堆成小山丘的尸体。被他扭断脖子的无头尸还在那里横着,下面依稀露出一片女子的衣角。
雷进喝道:“押走——!”
与此同时,上京也在进行一场彻底的清洗。
秦王府被金吾卫攻占,五十一位官员被判为秦王一党,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名不见经传的翰林学士,悉数抄家下狱,朝中顿时空了大半。
淳载帝还往各郡县下派数百名监察官,彻查秦王同党。
举国上下,一时风声鹤唳。
昔日文不成武不就的富贵闲人,一夜成了奸臣逆贼,所有人都在忙着和亲王划清界限,生怕自己被打成叛党。
人心惶惶,也不知这场动乱何时才会结束。
·
傅瑶不知是何时昏过去的,她只记得耳边全是厮杀声哥兵刃的碰撞声,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萧靖钰的质问……
“呼!”
傅瑶像是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人堆里,两边躺的全是人,上方横七竖八地架着身着甲胄的躯体,将她封闭在这方寸之间。
身下是厚厚的冰雪,身体早已冰冷至极,污浊的空气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像是生了锈的铁堵在胸腔里。
傅瑶恢复意识之后,就因为寒冷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脑子还有些混沌,下意识抬手将身上的躯体推开。
一碰到那冰凉的躯体,她才明白,这是尸体,甲胄上甚至已经结了一层冰。
她身边躺的全是尸体!
傅瑶在震惊和恐惧之中用力推开尸体,用了许久才推开一个口子,她坐起来,一眼就看到身上的一具无头尸。
傅瑶张张嘴,什么都没叫出来,呼吸却变得格外急促,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那无头尸的脖子断裂处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人撕裂,而非兵刃所为。
傅瑶脑中浮现扼住脖子将头生生拧掉的画面……她匆忙看向身旁的其他尸体,发现那些尸体脖子处都带着青紫的指痕。
他们全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是萧靖钰……他掐死这些人,堆到自己身旁,在战场上搭出了这个护她性命的方寸之地……
傅瑶不敢再往下想,她踉踉跄跄站起来,昏昏沉沉中看到满地都是已经凝固的鲜血,还有覆着冰雪的伏尸。
四周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满地疮痍之中。
眼底被鲜血凝结而成的紫红色填满,傅瑶不甚清醒地走在其中,仿佛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杀戮。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该往哪走,只是蹒跚地走着,想要逃离眼前残忍的一切。
猝不及防的,她在鲜血和尸体中看到了殷安,正躺在血污中,胸前横亘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又被一根箭矢贯穿,脸色早已灰败不堪……
他是不是也……
傅瑶不敢再看,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听到萧楷在叫她,一个身影随之浮现在眼前,可她还来不及看清,就昏了过去。
没有一场政变是不充斥着鲜血的。
傅瑶在一片漆黑中回想着曾经听过的话,明明是早已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