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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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鼻突然从水里出来,傅瑶大口呼吸着,却觉得胸口更疼了,她嘤咛了一声,就难受得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经躺在湖岸上,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被风一吹就打了个寒颤。
她抱着胳膊四处张望,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一名玄衣男子。
傅瑶顾不上寒冷,起身走向了男子:“公子,是你救了我吗?”
男子没说话,只示意她看自己还没干的衣袖,脸上神色有些不耐烦,似乎在说:“明知故问。”
傅瑶只能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但还是自报了家门,男子这才转过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傅瑶那时不明白萧靖钰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他是专门为了傅琦才去参加的宴会。
萧靖钰心里,从来只有傅琦一个人,再也没能装下过其他人。
但傅瑶还是无知无畏地缠了上去,甚至连名声都不要了,和他多次私会,万万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只是毒/酒一杯……
一滴泪水从眼角流出,傅瑶从梦中醒来,沉溺于一种极度的悲伤中,泪水断线般从眼中滑落,她翻过身抱紧了被子。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傅瑶除了去请安,就是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每日过得很是清闲。
萧楷对她一如既往,两人恩爱和谐,从不起争执。后宫嫔妃她也很快熟络起来,相处时游刃有余,只是万贵妃有点怪,总是隔三差五就让她去一趟漪兰宫,傅瑶不能总是推拒,推个三四次就得去一趟,每次去了也是匆匆离开。
这日,傅瑶向皇后请安后回宫,路过御花园时看到有宫人正在摆放菊花。
数百株菊花,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着,在秋风中开得正绚烂。
一眼望去,除了常见的金黄色和姹紫色,竟还有几盆绿色菊花,一看就是精心培植出的。
万贵妃在一旁指挥着:“嗳,那盆绿的,就那盆,放这边。”
凝冬正给她撑着伞挡太阳,看到傅瑶后就小声提醒:“娘娘,太子妃来了。”
万贵妃堆着满脸笑意转头:“瑶儿,来得刚好,这是秦王专门让人培育,送给太后的菊花。太后让本宫放到御花园,让六宫姐妹一同观赏,你可是第一个见着的。”
傅瑶听到秦王时脸色微变,却依旧是带着笑的,她伸手触碰一株绿菊:“这绿色的菊花清新雅致,与其他的相比却是不俗。”
万贵妃笑道:“太后也这么说。”
不过喜欢归喜欢,太后终归没留到自己宫里。
秦王萧靖钰,是宫女所生,那宫女,便是当今太后,也是从前的皇后宫里的。昔日皇后一直觉得是那宫女有意勾引,等宫女生下孩子后就一道白绫赐死了,至于皇子,扔到了冷宫里自生自灭。
因此不论萧靖钰说什么做什么,太后都不可能真心喜欢。
就算这菊花举世罕见,也只能被扔在御花园里,供人随意观看折取。
一个小太监突然上前禀告:“娘娘,少了一盆绿菊。”
“哎哟,瞧本宫这记性,一共就六盆绿菊,还被本宫落在浮碧亭一株。”万贵妃握住傅瑶的手,“瑶儿,你帮本宫去看看吧,六六大顺的好兆头,定是不能少一盆的,万一哪个不长眼的碰了,本宫可就只能去找太后领罚了。”
浮碧亭离这里不远,也在御花园,想来是万贵妃带人搬花时疏忽了。
傅瑶道:“贵妃娘娘别急,我去看看便是。”
万贵妃很高兴,当即让小太监跟着她去了。
傅瑶不紧不慢地往浮碧亭走,等走到一看,那株绿菊确实在浮碧亭前放着。
她刚要回头去吩咐,那个小太监和她带的两个宫女却都不见了。
傅瑶出门不喜张扬,只带了绿蕊和两个小宫女,这一走身边就没了外人。
她皱了皱眉,果真看到亭子后走出一个人影,萧靖钰走到亭子里才停下,笑道:“原来是太子妃殿下。”
傅瑶躬身行了一礼:“皇叔。”
萧靖钰眸色黯了黯,每次听到傅瑶叫这两个字时,他心里都会一阵不舒服。
绿蕊看他脸色变了,又回想起上次的事,立刻挡在傅瑶前面:“小姐,我们快回去。”
傅瑶也有此意,转身就要离开。
“太子妃不是来找这绿菊的吗?”萧靖钰在她们身后冷声问道。
傅瑶就是再傻也能意识到问题了,这分明是万贵妃和萧靖钰串通好,故意引她过来的,她还管什么绿菊?
“站住。”
萧靖钰低喝一声,这一声极具威压,让人脊柱一阵发寒。
傅瑶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皇叔还有什么吩咐?”
萧靖钰一步步向她靠近:“你在喝坐胎药?”
坐胎药是皇后赐的,她当年专门找人开的方子,就是喝这个才怀上的当今太子——萧楷,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傅瑶都没有道理不喝。
萧靖钰见她不回答,脸色更冷了:“你就这么急着给萧楷生孩子?怎么?怕有人抢了你的太子妃之位?”
傅瑶见他越靠越近,就往后退了退:“与皇叔无关。”
躲避的动作,冷漠的语气,傅瑶明显的疏离和嫌弃落在萧靖钰心里,像是冷水落进了热油锅,当即刺刺拉拉一阵乱沸。
萧靖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傅瑶,本王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绿蕊被吓坏了,也顾不上别的了,只抓着萧靖钰的胳膊:“放开小姐……啊!”
绿蕊被萧靖钰一把推倒在地。
“绿蕊!”傅瑶瞪视着萧靖钰,“你要做什么?!”
萧靖钰用右手卡住她的下巴:“你不能生下萧楷的孩子,坐胎药也不许再喝。”
傅瑶的心陡然一冷,萧靖钰这是怕她生下孩子,稳固东宫地位。为此甚至不惜暴露万贵妃,专门跑过来威胁她。
傅瑶甩开他的手,往后退去:“你个疯子,别碰我。”
萧靖钰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中酝酿起稠密的失落,冷静下来后他就开始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傅瑶在喝坐胎药后怒不可遏,假借给太后送菊花跑过来威胁她,他这是疯了吗?
为什么听到傅瑶和萧楷琴瑟和鸣,他会难过?想到傅瑶会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这些天他时常走神,脑子里想的全是傅瑶,就连夺位大业都耽搁了。
他何曾这么想过傅琦,他一封封书信送过去,脑海中想的全是幼时所见的那个小女孩。傅琦说想当皇后母仪天下,他想的也全都是把那个小女孩捧上后位,把天下和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
萧靖钰觉得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他却没能抓住。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傅瑶已经绿蕊离开了。
萧靖钰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石子小路,心中一阵悲凉。
傅瑶没回去找万贵妃,而是径直回了东宫。
进了房间后,绿蕊慌张地问:“小姐,我们怎么办?他一定还会来找你的……”
傅瑶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没事的,他手伸不了这么长。”
绿蕊:“那坐胎药还喝吗?”
“为什么不喝?”傅瑶道,“他越是害怕,我越要生出孩子。”
“那……”
傅瑶道:“别怕,以后防着万贵妃就是了。他一个王爷,在后宫多有不便,唯一能用的只有万贵妃。”
绿蕊这才心神不安地点了点头。
·
不知过了多久,万贵妃找到了浮碧亭,看到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怎么?吃瘪了?”
萧靖钰收敛了心神,又是一副冷硬如铁的模样。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药方:“想办法把她的坐胎药换了。”?
第8章
◎“阿琦,让我再站一会好吗?我心里很难受。”◎
万贵妃打开看了看,只识得其中几味药,是让女子无法有孕的:“避孕药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有可能以后都无法再有孕。”她从前便是被一碗药伤了身子,从此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萧靖钰:“这是本王专门找人配的,药性温和,对身子无害,而且味道与那坐胎药相似,不会引人怀疑。”
万贵妃这才把药方收了,问:“王爷,你这样做是又为了什么呢?”
萧靖钰似乎不愿多说,转身就要走。
万贵妃在他身后道:“你明明就是喜欢傅瑶,为何不愿承认?”
萧靖钰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你懂什么?别在这胡说八道。”
“我当然懂。”万贵妃道,“你喜欢的是无非是儿时救过你的那个人,可十二年足以把一个人改变的面目全非,你可曾想过傅琦变成了什么模样?你又是否喜欢现在的傅琦?”
萧靖钰的手指攥紧了,他是因为那个小女孩才活下来的,他的性命都是那个人的,他怎么会不喜欢那个人?
万贵妃语气放缓了些:“妾一直以为,能让王爷喜欢的一定是个通透明理的女子,譬如傅瑶。而非一心想要攀龙附凤的世俗女子,譬如傅琦……和我。”
萧靖钰道:“那又怎么样?本王说过,她要什么本王都会给。”
纵然他只远远看过傅琦几次。
万贵妃叹了口气:“你越来越偏执了。”
萧靖钰没有回答,直接出宫去了。
不知何时起了凉风,万里无云的天空飘来了一朵偌大乌云,笼罩在京城上空,没多久微凉的雨丝就落在身上,让人格外清醒。
青石板被雨点打湿了,宽阔街衢两侧错落的酒肆茶楼冷清了起来,斜插在店门前的招子在凉丝丝的秋雨中静默着。
萧靖钰没有撑伞,一个人走在街衢上,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像是又什么堵在那里,特别不舒服,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就像十二年前他纵身一跳,准备自溺于水中时。
萧靖钰觉得很累,迫切想见到傅琦,就像即将溺毙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萍。
他没有压抑心中的想法,淋着雨去了丞相府,而后从角落里翻了进去。
丞相府的一景一物他一直熟记于心,但其实他并没有来过几次,每次来也都是去傅瑶那里,一来是怕坏了傅琦的名声,二来傅琦是良家女,不愿做这等私会之事。所以他一直严格约束自己,小心翼翼地站在最远处看着傅琦。
这次,他直接进了春日院,来到傅琦的厢房后,站在雨中对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发呆。
雨又紧了些,滴滴答答地落在芭蕉上,把硕大的芭蕉叶打得左右摇晃。
突然,窗子里传来脚步声。
萧靖钰应该尽快离开的,可他的脚就像钉在了地上一样,没有挪动分毫。
窗子很快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傅琦大惊失色,又左右张望确定无人看到,这才侧过身,用帕子捋了捋鬓发:“王爷,你怎的站在这里?”
萧靖钰怕吓到她,对她挤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突然很想见你,就来了。”
这话听得人心里一阵熨帖,傅琦每每想到还有人对她寤寐思服,求之不得时,就会忍不住高兴起来,心里像是抹了蜜糖一样。
只是可惜,萧靖钰既不是皇上,也不是太子,不能给她想要的荣华富贵。
思及此,傅琦正了正神色,道:“王爷,您看到了,我很好。请您尽快离开,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萧靖钰看着她的侧脸:“阿琦,让我再站一会好吗?我心里很难受。”
秦王铮铮男儿,语气中竟带了哀求,每个字都柔软至极,将傅琦那颗爱慕虚荣的心脏严丝合缝包裹起来。
她将手中的帕子递出去:“秋日寒凉,殿下当心着凉。”
萧靖钰眸光微亮,伸手接过,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怀里:“我身子强健,淋一淋雨无碍,倒是阿琦你应当多披件衣服。”
傅琦脸上升起一抹红晕。
萧靖钰目光直直落在她的侧脸上,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就是儿时救过他的人,那个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让他窥得一丝天光的人。
他从那时起就决定,不管她想要什么,都会给她。
“阿琦,我若以后位相迎,天下为聘,你可愿嫁我为妻?”
傅琦脸上红晕更甚,嫩白的手指绞着垂落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你再等等我好吗?”
傅琦脸上的笑意微敛,她从被人追求的羞涩中清醒过来,萧靖钰话说得好听,可至今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王爷。
而她已经年至摽梅,连比她小三个月的妹妹都出嫁了,她现在最不能的就是等。
“阿琦?”萧靖钰有些紧张地唤了她一声。
傅琦语气有些急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权由父亲做主。”
她说完就伸手关了窗,又站在窗后许久,等听到萧靖钰离开心跳才平复下来。
萧靖钰从傅琦的院子离开后胸口依旧闷闷的,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信步走在雨中,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傅瑶的院子——绾玉楼。
傅瑶已经出嫁了,绾玉楼也空置了出来,门上落了锁,只每隔七日有人打扫一次,保持原样。
天光为阴云遮挡,视物晦暗不明,绾玉楼笼罩在烟雨朦胧中,竟显得清新脱俗,飘飘乎如遗世独立'注',让人心向往之。
萧靖钰从院墙翻了进去,而后推开房门,房间里的布置和那个人在时一模一样,到处都是那个人的气息。湿冷的雨水被阻隔在外,他像是羁旅半生,终于找到了心安之处。
就像当年那个小女孩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萧靖钰踏入房间,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他走过软塌,香炉,屏风,书桌……看着这里的所有东西,回忆起傅瑶在这里的模样。
最后,他来到书架前,看到了那本随手放在上面的话本。
萧靖钰拿起看了看,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和柔软坚韧的风尘女子。
原来她喜欢这样纯粹又不拘泥于世事的爱情故事吗?
萧靖钰坐在地上,身后倚著书架,一页一页地翻看话本。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色也黯淡下来,直到看不清书页上的内容,萧靖钰才站起身,把话本塞进衣服里,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又堵又压抑的胸口畅快起来,那些挥之不去的烦恼暂且被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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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重阳节,皇上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一同赏菊。
万贵妃早已经为重阳节准备了一月有余,及至重阳节当日,皇宫里摆满了菊花。尤其是夜宴的绮望楼,遍地都是金灿灿的菊花,行至其中,幽香扑鼻。
宴会从巳时开始,亥时结束,用过早膳后就不断有官宦女子进宫。
皇后娘娘今日换上了凤袍,脸上涂抹着浓妆,一改数日的病态,看上去精神抖擞,端庄优雅的气质自是不必说,堪堪压住万贵妃的妖娆妩媚。
她身后跟着宫娥仪仗,带着傅瑶声势浩大地去了绮望楼。
万贵妃是这场宫宴的操办者,早早去了绮望楼,笑意盈盈地和那些诰命夫人、京城贵女嘘寒问暖,场面既热闹又有条不紊。
皇后远远看着,冷哼了一声:“这狐媚子还真有些本事。”
傅瑶只静静听着,并不接话。
皇后道:“瑶儿,你既身为太子妃,以后执掌中馈也是必然的,这些东西该学着些了。下次有机会,本宫会交给你来办,别让本宫失望。”
傅瑶道:“是,母后。”
“本宫答应过你,半年内不给太子纳妾,但你也得早做准备。”皇后谆谆教诲道,“结识一些温婉听话又对太子有所助益的,你与太子夫妇一体,家宅安宁他才能放心,做出一番事业来。”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本宫也是为你好,知根知底的嫁进来,总归于你好掌控些。”皇后对她很是满意,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