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锁定-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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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哥，麻烦停下车。”
　　周逸潮从口袋中摸出口罩，再将帽檐压下，打开车门走进路边一家卖手机的店铺。
　　从进门开始还没到两分钟，惊喜的女声就从店面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徐桐把之前掐灭的半截烟别在耳后，将副驾驶上的相机丢向后座。
　　“看看吧。”
　　周逸潮和自己在影棚外揽肩、亲昵、牵手的照片就像是翻动播放的画册一样，一帧一帧清晰无比地呈慢动作在相机里回放。
　　叶汐按在按键上的手微微颤抖，眼角余光扫至副驾驶位——
　　上面的相机远不止一个。
　　“我承认，你们确实都很上镜。”
　　徐桐嘴角上扬，回身将胳膊搭在椅背上，食指指腹极其缓慢地在耳后别着的那根烟上抚过。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和老板会在六年前因为最后一个出道的位置而争论不休的原因吧。”
　　叶汐猛地抬起头，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终于了解了——
　　周逸潮横跨六年时间来到自己面前的真正原因。
　　叶汐攥紧了手中的相机，努力压下胸腔中积压的悲鸣。
　　所谓奇迹。
　　真的一次也没有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徐桐从叶汐的手中抽走相机，回身将耳后的烟顺到嘴边引燃。
　　车窗右侧，周逸潮刚好从旁侧的店内出来。
　　厌恶的烟味钻入鼻腔，周逸潮的眉头顿时皱起，从车身后座折返，提着袋子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玻璃。
　　愧疚、可怜、亦或是于心不忍。
　　无论是哪种，都足以将自己凌迟数次。
　　周遭的空气变得稀薄，无形的窒息感扼住了咽喉。
　　喘不上气了。
　　好痛苦。
　　徐桐扫了一眼后座全身颤抖不止的人儿，叼着烟摇下车窗，对着周逸潮微微一笑。
　　下一刻，后座的叶汐推开车门夺路而逃。
　　“叶！”
　　周逸潮迈开步子就要追上去，不想驾驶位的徐桐突然发力按在自己后颈，周逸潮被拎着衣服向下扯，肩膀顿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车门上。
　　“放开！”
　　徐桐对上周逸潮翻涌着怒气的眼睛沉下目光，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从一开始就告诫过你，你救不了他。”


第11章　海洋般忧郁的深蓝
　　作者有话说：鱼在水里吐着泡泡说布鲁布鲁
　　［11］
　　光影中心的人裹着厚厚的围巾，露在外面的脸颊染上红霞，一双眼睛泛起水波，柔柔地将画面中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
　　
　　——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表情望向你。
　　
　　叶汐靠在昏暗狭窄的街巷里大口喘着气，热意自眼眶中不断涌出。
　　残酷的现实像把锋利的刀子，直插进自己胸口。
　　仿佛被抽光了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叶汐顺着墙壁滑下去，抬起掌心捂住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原以为六年前是人生中所有苦难的终点，谁知六年后的今天，自己仍旧活在悲剧中。
　　地上的积雪逐渐变厚。
　　叶汐抱着双臂，双腿已然麻木。
　　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世界雪落不止，温暖的避难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真冷啊。
　　踩在雪上的　“咯吱”　声由远及近、由急变缓，一双沾满冰霜和雪水的运动鞋停在视界正中心。
　　“找到了。”
　　如释重负的声线。
　　双臂被来人架起，叶汐贴上周逸潮温热的胸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别碰我！”
　　叶汐发了狠地推向周逸潮，背脊砸向冰冷的墙面。
　　泪水因为痛感再次溢出泛红的眼眶，叶汐低下头，死死地咬住下唇。
　　周逸潮被推得连退两步才勉强站稳，手中的袋子落在雪上，盒子从中滑出。
　　是和周逸潮同型号的手机盒子。
　　叶汐抬手试图擦去满脸的泪痕，泪水却一直涌个不停。
　　“呜…　我不要你的可怜……”
　　白色的手机盒子被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捡起，身侧的口袋被探去，叶汐阻挡着去抓，却被周逸潮直接按进怀中。
　　“你放开我…　呜。”
　　无论自己怎么推打，周逸潮都始终紧扣自己不放。
　　细碎的声响过后，清晰的开机声音自身后传来。
　　“手机，是因为我才碎的吧。”
　　周逸潮后退一步将两部手机放至自己掌心，声音暗哑低沉。
　　浅蓝色机身，和天空一样的颜色。
　　“和我在一起，很痛苦么？”
　　叶汐低着头握紧双手，眼泪砸在脚下，胸口处传来强烈的疼痛。
　　“既然如此，我放你走。”
　　周身血液似乎在周逸潮出口的瞬间凝结。
　　两颗泪水同时滚落眼眶。
　　十二月的冬日，寒意彻骨。
　　叶汐手中各捏一部手机，魂不守舍地走在街头。
　　橱窗后孩子的笑脸、恋人低语时羞怯的表情、朋友一同逛街时手挽手的画面……
　　大家看起来都是一副幸福满满的模样。
　　叶汐停下脚步，看向旁侧明亮的玻璃橱窗中自己的倒影。
　　不幸的个体只有自己。
　　叶汐抬步，前前后后绕了两条街，最终走进了路边的一家　24　小时便利店。
　　奶茶将手心烫红，叶汐盯着眼前的玻璃出神，一旁的店员小姐姐贴心地递来了热毛巾。
　　叶汐出声道谢，将毛巾贴上自己狼狈不堪的脸，抬眼看见街对面站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敞着外套一动不动地站在漫天风雪中，手里提着一个悬在空中没有落点的空袋，黑色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下一刻，便利店的门被大力拉开，里面的人没有一丝犹豫，径直冲进了外面铺天盖地的刺骨寒意中。
　　叶汐抬手扯住周逸潮外套上的拉链，脸上的表情急得好似快要哭出来一般。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卡住……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上腕骨，叶汐哭丧着脸抬起头，被周逸潮拉着向前一步。
　　“我没有…　那样看待过你…　一次也没有……”
　　“你不是说…　不会走么……”
　　帽檐下两颗透明的泪水先后砸在手背上，周逸潮身体前倾，体温灼烫地倒在叶汐怀中。
　　“出租车！出租车！”
　　周逸潮浑身湿透，在车后座发着高烧，无力地靠在自己身上。
　　叶汐红着眼，泪水在眼底打转，急切地催促前面的师傅开快些。
　　雪天路滑，红绿灯又格外地多，叶汐握着周逸潮滚烫的掌心，感觉在路上耽搁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半夜两点，车子终于停下，叶汐付了钱，搀着周逸潮进了别墅。
　　叶汐翻出一楼药箱里的退烧药，扶着沙发上的周逸潮就水咽下，再将人架到二楼卧室，把湿透的衣服全部换掉。
　　明明发着高烧烧到面色潮红神志不清，可是当事人执意不肯躺进被子里休息，整个人斜斜地靠坐在椅子上，只顾着伸出手牢牢地扯住自己腕骨。
　　前前后后楼上楼下折腾了半个小时，又和周逸潮对峙了快半个小时，挂钟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半夜三点。
　　折磨了一天的精神和身体都快要到达极限，叶汐用自己的指纹解锁了地上湿透外套里的手机，和徐桐简短说明了情况后扯着周逸潮一同倒在床上。
　　叶汐撑着半边身子把发着烧的周逸潮完全裹进被子才安心躺下，累极闭上眼。
　　一片无声的黑暗中，叶汐感觉自己的腰身被虚揽，灼热的额头贴向自己颈侧，有一颗湿润的泪水沿着滑落。
　　“不要离开我。”
　　悲哀轻缓的声音自耳边羽毛一般划过——
　　意识沉没。
　　
　　舞曲在耳边炸开。
　　叶汐睁开眼，看见巨大的镜中练习生们跳着群舞的身影。
　　是梦。
　　叶汐靠坐在舞室最后面的角落，视线从镜子移向窗边。
　　剪了干净短发的少年露出英俊的眉眼，抱着一把黑色的吉他坐在角落空弹。
　　窗帘被风鼓动，午后柔和明朗的光影在少年的下颚线处割裂成两半，将墨色的瞳孔染成浅棕。
　　倘若情绪有颜色的话，那眼前这个抱着吉他空弹的少年此刻应该是忧郁的深蓝。
　　和弦在起起落落的修长指尖下变换，即使没有发出声音，叶汐也能清楚地知道每段旋律。
　　因为某人曾弹过无数次。
　　因为自己曾听过无数次。
　　梦中的身体因为记忆哼唱起来，叶汐看见面前的少年缓慢地抬起头，被照成浅棕色的瞳孔琥珀一样盛满阳光的碎片。
　　只一眼，就将自己从嘈杂中剥离。
　　哼唱漏了一拍，但仍在继续。
　　所有的背景音都被抽离，只余一种温柔的声线。
　　滚烫的、微凉的触感先后在皮肤上划过。
　　叶汐睁开眼，视线在周逸潮沾湿的睫羽上定格。
　　又皱起来了。
　　叶汐伸出指尖，将周逸潮眉心的褶皱抚平，将手心贴上对方光洁的额头。
　　退烧了。
　　承诺放手的当事人无声又执拗地跟在自己身后淋了漫天洋洋洒洒的雪花，如今安静又忧伤地窝在自己颈窝，曲着身体紧抓着自己腰侧的布料不放。
　　明明醒来前只想着尽快逃离，能顺利呼吸着消失，却在醒来后看见对方的瞬间彻底打消了念头。
　　人都是矛盾的个体。
　　忧伤的深蓝透过相连的肢体侵染完全。
　　叶汐闭上眼，和周逸潮一同投入静谧的海洋。


第12章　青柠檬香气
　　［12］
　　聚光灯、喝彩欢呼、快门声通通消失不见。
　　被近在咫尺的、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青柠檬的香气笼罩着、环绕着，无比令人心安。
　　睁开眼，存在于混沌过去和朦胧梦境中的你触手可及。
　　加湿器的水雾静静喷洒着，窗外的雪还没有停。
　　置身于仿佛只有你我两人的世界里，感受着彼此温热的呼吸，悸动只在瞬息之间。
　　我从未如此与你贴近。
　　眼前的画面太过幸福美好，如果说此刻所有的一切仅是一场虚幻——
　　那我不愿醒来。
　　
　　这已经是路上遇见的第五个红灯了。
　　徐桐坐在驾驶位，盯着信号灯内心烦躁，伸手摸向大衣内测口袋里烟盒的瞬间——
　　绿灯亮了。
　　徐桐踩下油门，嘴角带着程序化的笑意看向后视镜内端坐的店员小姐姐，用柔和的语气开口礼貌安抚。
　　副驾驶上已经静音的手机从未停止过响动，各大媒体的记者正在轮番给自己打着电话。
　　一切的忙碌都要从凌晨爆出的两张照片说起——
　　第一张，剧组给周逸潮订的酒店房间门口前拍到了一张林雪模糊的侧影。
　　第二张，是前几日的发布会上，周逸潮扶住快要跌倒的林雪，与之抬眸对视的那个短暂的瞬间。
　　邢安的换角速度在圈内都是出了名的，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在林雪出现在周逸潮房门前的同一时间，得到周逸潮进店挑手机的监控以及店员的证言。
　　睡梦中被迫起来公关，心情已经很糟了。
　　然而还存在着让情绪更上一层楼的事件。
　　本该消失的、自尊心极强的叶汐重归周逸潮的身边，接下来的脱轨只会愈演愈烈。
　　徐桐捏着装有监控视频的　u　盘，体贴绅士地为女士拉开后座的车门——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同一时间——
　　邢安裹着军大衣，面无表情地坐在机器前看着手机里有关周逸潮铺天盖地的头版头条。
　　深知邢安脾气的工作人员们连呼吸都尽量放低，副导演将之前拟定的演员表递到邢安面前。
　　文件夹被冷淡地扫了一眼后脱手搁置在一旁，邢安喊了道具组，正式宣布今天没有周逸潮戏份的拍摄开始。
　　外面的世界乱成一团的时候，周逸潮正与叶汐一同安静地沉睡着。
　　天空飘起雪花，断断续续、洋洋洒洒地下了好几个小时。
　　周逸潮从高热中解放的时候，只知道被子很软、叶汐的颈窝很暖、自己触碰对方柔软的唇瓣只须一个微微的抬头。
　　于是周逸潮的确这么做了。
　　那是一个如羽毛般轻盈的吻。
　　很久之前，周逸潮就曾想象过这样的画面。
　　外面银装素裹雪落无声，自己和心爱的人盖着同一床被子呼吸相缠，拥抱着数次吞没对方的唇。
　　主人公之一如今具象化地躺在自己身侧。
　　梦想照进现实。
　　就算再悸动，但梦就是梦。
　　所有场景都可以被尽可能的还原。
　　但心不能。
　　周逸潮沉默着起身，赤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力道轻柔地握住叶汐露在被子外微凉的手指。
　　——如果能一直牵着该有多好。
　　不由得生出了这样的贪念。
　　浅棕色的眼瞳缓缓睁开，周逸潮放开手，半哑着嗓子道——
　　“醒了？”
　　半梦半醒的兔子半蜷在柔软的被子里点点头，闭着眼将白嫩的掌心贴上自己的额头。
　　怦，怦怦。
　　心脏立刻诚实地给出了反应。
　　周逸潮下意识避开令自己心跳加快的额顶触感，叶汐睁开眼收回手，掀开了压在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而后向外走去。
　　——“你放开我！”
　　——“我不要你的可怜。”
　　眼前那个瘦削的背影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出现。
　　如今发生在眼前的，是真的离别。
　　这次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周逸潮呼吸急促，起身紧紧拉住每一次梦中自己都未曾握住那只手。
　　椅子向后翻倒，最终躺在灰色的绒毛地毯上。
　　压抑的窒息感。
　　周逸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拼命拉住的叶汐的手背，指间开始沁出汗来。
　　落在头顶的目光重如千斤，害怕看到对方因自己的纠缠而变得厌恶的表情，周逸潮干脆没有抬头。
　　“……　外面还在下雪。”
　　“我…　发了工资的。”
　　“你答应的奶茶还没买给我……”
　　努力搜刮了各种理由，对方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六年前的那个夏日，夕阳将栏杆的影子拉得细长。
　　自己捏着浸满汗液的白色短袖，胸口因剧烈的跑动而上下起伏。
　　眼前的身影逐渐淡出视线，热烈的橙红泼洒一身。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救不了他。”
　　无论再怎么奋力挣扎、拼命挽留，自己终究还是，成为了痛苦本身。
　　已经不想再看见他红着双眼的模样了。
　　“对不起。”
　　“我只是…　需要一个将你留在我身边的借口。”
　　周逸潮松开手，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背负着无穷无尽赌债的父亲、果断离婚抛弃自己的母亲、出名之后接机攀附的小妈……
　　整整花了十年的时间才终于领悟——
　　出生在这样家庭的自己，是没有资格获得幸福的。
　　外面的雪像是某人的眼泪，一直持续不停。
　　今年的冬日，未免太过残酷无情。
　　那只手，从一开始就不该妄图抓住的。
　　希望他平静地仰望琉璃窗的尖顶。
　　希望他安稳地度过无苦痛的人生。
　　更希望他真切地感知这世上的所有的幸福。
　　生活在地狱的，只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近在咫尺的、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青柠檬的香气鼓进鼻翼。
　　周逸潮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对上踮起脚尖给自己披外衣的、叶汐的眼。
　　“要喝粥么？”
　　心脏的钝痛尚未消失完全，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冰箱里有火腿。”
　　叶汐柔软的、毛茸茸的眼睫向下轻眨，抖落流光之后，片刻又迅速抬升。
　　明明说的是再日常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周逸潮感觉这一刻的自己被解救了。
　　“…　嗯。”
　　听得很清楚的、自己颤抖的声线。
　　温热的掌心滑向五指，紧闭的房门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