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满-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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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从而才能随机应变,不至于无意踩了雷点。
他这几日接待的客人是一对兄弟,听说是哥哥陪着高考完的弟弟来旅游散心,王志没有多嘴地问一句“家里其他人怎么不来”,倒是第一天在海拉尔的机场见到人后就笑眯眯地感慨道:“兄弟俩感情真好。”
那会,正是弟弟拉着两个行李箱,做哥哥的从随身背包里拿出防晒剂对着弟弟一阵喷,这兄弟二人身高相差一个头,却都是一身好比例,模样也都很帅气英俊,只是奇怪地是却没有多少相像之处。弟弟五官俊美,眉目秀雅,难得的是美而不艳,雅而不娇,很是精雕细琢的一副好皮囊,而那戴着眼镜的哥哥整体长相更为内敛,五官端正,气质温和,倒是另一种耐看且舒服的帅气。王志当时瞅着他俩那副模样,几乎瞬间就想叫这俩兄弟去拍写真了。
好多客人来到草原上旅游都是要拍照的,王志也有常年合作的摄影师。第一天开着车带人去草原上遍赏自然风光,环湖骑马,滑草射箭,晚上参加当地的篝火晚会,和这兄弟俩拉近些关系后,翌日王志便尝试着提议要不要去找人拍些写真,定格美景和人,留下美好回忆。
两个男生出去旅游,即便拿出相机拍的也都是些自然风光,到此一游的镜头,不经人提醒还真难想起来要正儿八经的拍些写真,但即便是有王志这么提醒,这兄弟里的哥哥都还是愣了片刻,吐出一句:“……不用吧,不至于这么麻烦,我们自己拍拍就行了吧……”
“你看,这来一趟,你俩没有合照,这不妥吧,”王志不着痕迹地推销着:“我倒是能拍,咱这弟弟手里的相机我看也老贵了,但问题是技术不行啊,人家摄影师都是专业的,又帮忙修修图,化化妆,换换衣服,那效果真是绝了……”
“拍吧!”
王志话音还未落,那弟弟就笑嘻嘻应了,转头跟他哥撒娇:“拍吧!哥,我想留作纪念!”
这当哥哥的很是迁就弟弟,果然便点了头。他们选了些衣服,又叫化妆师化上妆,准备时候王志就在一旁抽着烟,美滋滋地算着今日的进账。这兄弟二人选的是价格最高的套餐,各有一套民族服饰,一套阳光休闲装,一套骑马装,一套奇幻童话风。前三者都是客人们常选的类型,最后一种却极少有人选,一旦驾驭不住便是妖魔鬼怪,但那弟弟看到模特样片时却是眼前一亮,立刻便定了下来。
先拍的是民族服饰那套,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两人并肩坐在草地上,身后背景是无垠的绿野和辽远的蔚蓝苍穹,镜头轻轻抖动,一只出生不久的小羊羔慢吞吞地拱了拱摄像机,又慢吞吞地走向镜头中那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天上偷跑下来的云朵般毛茸茸的一团生物伸出舌头去舔男人白皙的脸颊,却被两一旁高大的青年拉着耳朵拖了过去,泄愤似地狠狠拍着小羊的脑袋。
“不要欺负它。”
那弟弟翻着白眼:“他身上太骚了,不能靠近你!”
这哥哥用力抽抽鼻子,嗅了又嗅,十分摸不着头脑:〃哪里骚了,我怎么闻不到?〃
〃反正就是骚,离他远点。〃
无辜的小羊羔被无情丢弃,摄影师按在快门上的手只有在换装的间隙才舍得停下,换了一身粉白休闲装的男人难得挽起裤腿,光着骨节分明的脚在草地间散步,被单独拍摄着的弟弟突然跟摄影师做了个手势,蹑手蹑脚从背后扑向男人,压得人身子大幅度弯下,像一枝承满露水的杜鹃花。男人往前趔趄几步,实在是承受不住这将近一米九的青年带来的巨大冲力,双腿打弯正要摔倒,却又被揽着腰抓进怀里,耳侧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哥,这回我来背你吧。”
粉白衬衫往外推着他那过分热情的弟弟,似乎对于在这么热的天气进行身体接触而感到无措,揽着腰的那只手慢慢向上移,很快便抓着手臂,扭过身将人半背在自己背上,青年得逞后翘起唇角,他那好脾气的哥哥也只得放松了身体,在十八岁宽阔的脊背上留下一声纵容的叹息。
他们翻身坐上两匹骏马,一黑一白的马匹搭配一白一黑的骑士装,既像是不小心错了位,又像是彼此间亲密的分享。黑白相错,两人并肩,他们纵马奔驰,在向后飞过的风中毫无阴霾地笑着。摄影师拍下令人满意的画面,示意可以拍下一套,那白色骑士装的青年不等专业人员协助,便利落地从马上跳下,马鞭打旁人的耳边甩过,他率先赶到哥哥身边,抢过了扶着他白马王子下马的殊荣,牵着他的手,在纯黑如墨的手套上印上清浅的一吻。
一袭黑衣的男人居高临下,穿着长靴的脚留恋地在空中晃了两晃,才踩着马镫欲要下去,未料一旋身,就被等在下面的仆人抱了下去。
那哥哥垮下脸,无奈地推推眼镜:“你扶我干什么,有机会也让我耍个帅啊。”
“我害怕你摔着,哥,我刚刚下去就差点摔着啊,还扭着脚了!”
他那薛定谔的扭脚处在疼和不疼的叠加态,过一会就活蹦乱跳地去换新衣服了。这么热的天不停换衣服造型,不停地拍照着实是体力活,摊在椅子休息了好半天,又喝了两大杯冷饮,男人才缓过劲,跟着活力充沛的年轻人身后去拍最后一套奇幻童话。
样片里,那是在黄昏时候的草原上,隔溪相望的一男一女,在梦幻般的场景中,他们静静遥望彼此,甚至都忘却了身份,情不自禁走到一起。这片土地对于喜爱和破坏最古老的回忆便是浓缩在这样一幅画面里,白鹿少女和猎户青年是相互依偎,看着夕阳彻底落下,在黑暗笼罩的大地上,人和鹿的剪影越来越模糊……
一男一女换成两个男的也不是不行,关键是谁扮演女角。当时是那弟弟主动提出扮演白鹿少女,作哥哥的秉着看笑话的心思才点头答应,谁知道真正要拍起来,所有大号的礼服都套不上去,服装师恨不得拿着刀把人削掉一圈再把他塞进礼服里面。男人刚进屋里,面前就是这么诡异而可笑的画面,发育太好的青年人只穿着内裤,缩肩弯腰,可怜兮兮地站在墙角,服装师小姑娘则在堆成山的礼服里面疯狂挑拣,兴奋地拎出一件在青年一比划,脸上喜色就顿时消散,挎下脸拍着青年身上结实的肌肉。
〃他都穿不了,要么腰进不去,要么肩膀太宽了。〃
见来了人,服装师索性丢开手,打量一下提议道:〃要么你们再重新选一套,要么你俩换下角色。〃
〃哥,进不去……〃
青年虽不壮硕,甚至光看脸很是俊美,但身高和骨架放在那里,穿不进去是很正常的,拉着件鹅黄的齐胸裙央求着人的模样也极可笑,男人笑弯了腰,赶紧从背包里拿了手机进来,对准人就是一阵猛拍。
拍够了,才擦去笑出来的眼泪,问道:〃你真的很喜欢这套样片吗?〃
〃我都留下这么羞耻的照片了,〃青年愤愤地指着他:〃哥,你别笑了,想想办法啊!〃
〃我声明,我反正是不会穿裙子的……〃哥哥笑着摇头:〃要不就拍这套,但咱俩都穿男装。〃
正式开拍的地点在草涧里一条小溪旁边,一袭素白长袍戴着鹿角的青年在溪水一侧伸出手,背着弓箭的男人便似受蛊惑般踏过溪流,溅起水花,一往无前地奔过去。
白鹿青年身后是悬在地平线上的夕阳,橙红色的天幕如热烈燃烧的火焰,他在黑暗前最绚丽的阳光里搂住奔赴过来的人,微微冒出青茬的下巴蹭着来人细软的黑色发丝,静静地等待日头彻底沉落。
摄影机架设在对岸,隔了一段距离,正尽职尽责地拍摄和记录这个画面,那哥哥一开始害怕影响拍摄效果所以僵着身子不敢动,后来抱得久了,风吹过草的声音远了,他似乎则适应了,渐渐融化了冰雕成的骨头,柔软地伏在另一具身躯上。
“哥……”
耳侧传来轻轻的呼唤和喘息声,和缓慢下落的夕阳一样缠绵留恋。
“怎么了?”
“只想叫叫你。”
俊美的白鹿青年抱紧了这闯入他领域里的猎人,一边低声唤他,一边侧耳倾听风吹草浪的声音。这片绿色无垠的土地是他的海域,进去了便要迷航,宁愿船只沉溺,也要牢牢裹挟住破碎散落的尸骸全部吞进体内。
21:12:20
我可能真的会生气
旅游计划由于拍摄写真暂时耽搁下来,今晚便还在草原上休息。吃罢晚饭,和拍摄团队的人一一告别,时方满转过身,也跟他们这趟旅游的负责人王志说道:〃今天也辛苦了,你也早去休息吧。〃
王志心里明镜,知道兄弟二人中能做主的还是那弟弟,便看向阎征,笑嘻嘻地答道:〃没事儿,我不累,这位小兄弟还有什么需要怎么帮忙的吗?〃
阎征果然想了下,微微皱起眉:〃夜里蚊子多,我们自己带的驱蚊药好像不太管用,你有更有效的没?〃
〃有啊,早说嘛,我车后面备的有,马上给你们拿啊!〃
王志很快便拿了驱蚊液过来,将屋里边边角角都喷了一边,合上蒙古包的门,退出来跟他们交代:〃最好等半个小时后再进去。〃
〃行,谢谢了,那你也休息吧。〃
阎征去送王志,回来时时方满已坐在一处离住宿地不远的山坡上,喝着果汁玩着手机,一副惬意的样子。阎征推了推他,趁人抬头看自己的时候,从他手上顺走了手机,自然而然地塞进兜里。
“当面抢东西啊?”
“哥,你也不许玩了,既然出来了就看看风景聊聊天。”
夜色渐浓,空气里来去自如的风也凉下去,柔起来,草浪轻轻翻涌,一层比一层更绿,深浅浓淡不同的草浪更迭,虽是在动,但在广阔的天和地中间,似乎也被衬托的静止了。
阎征拿出花露水喷了一圈,薄荷的味道四溢出去,愈发清凉了,时方满手臂支在膝上,歪着头看这少年人从初见时候青涩懵懂的模样长成如今这般:高大帅气,心细稳重,考的学校很好,选的专业很好,正是风华正茂,前路坦荡光明。
“给你抹点药吧?”
时方满顺着阎征的目光看过去,露出来的手腕上整齐排列着好几个蚊子包,眼下都肿了起来,边缘也被挠破皮,而反观阎征,穿着短袖和短裤,裸露出的地方倒没怎么被咬。
“给我吧,我自己抹,奇怪了,为什么只咬我啊……”
他有些恼怒地抱怨起来,伸出手,想要接过止痒膏。阎征本已经躲开要帮他抹好,却又突然改变主意,很爽快地把东西放他手心,自己腾出手来,扶着时方满的手腕,贴着肌肤把袖子一层层卷好,往上撸去。
时方满没怎么动作,等阎征热乎乎的掌心离开自己,立刻无事般开了药膏,用指尖挖出来一些涂了上去。
阎征用手臂撑起身子,仰着头看着天空。夜幕深深,繁星万点,过去的星辰将他漫长的生命中极短暂的一瞬展示出来,却已能衬托出观者的短暂和渺小,在浩瀚而瑰丽的星辰面前,他们都不再说话,安静持续了很久,突然响起一声响动,阎征舒展开了修长的四肢,仰躺在草丛间,侧过脑袋:“哥,你能讲讲你的事情吗?”
“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听你讲过呢?”
时方满学他一般,也躺了下去,和预想中非常柔软的感觉不一样,躺下时青草都俯下身子,骨骼能清晰地触碰到起伏不平的土地。
“你想听什么?”
“家人,朋友,或者什么都好。”阎征定定地望着他,即便时方满已经仰躺着合上眼睛,无法回应他灼灼目光。
“我没什么家人,父母都去世的早,其他亲戚都不怎么联系。朋友也不多,我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在这里上学的,学生时代的朋友都不在这个城市,现在工作上认识的那些,也就那几个。”
“别的我想不起来,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吧。”
“以前谈的那个女朋友呢?”
“咳咳咳……”时方满翻身坐起,被自己口水呛住的人一阵疯狂的咳嗽,脸红耳赤地望着阎征:“你现在还问这个?我……”
他声音不自觉低下去:“你知道我这样,不可能去谈恋爱的啊……”
“所以原先是在骗我啦?那些照片啊,那些谈恋爱的故事啊,那些失恋后痛苦难受,戒酒消愁的说辞都是骗我的了?”
阎征也坐起来,促狭地道:“哥,你挺会编故事的啊。”
时方满羞耻挠起头发,很快就把一头细软的头发挠得缠在一起,他晃了晃脑袋,有几缕头发又散开了,垂在额前,压在白皙的肌肤上。
阎征有些心猿意马,也不克制自己,伸手就把那缕头发剥开,但他又慢慢腾腾剥得极慢,还跟人解释说:“有汗,头发黏身上了。”
时方满便信了,仰着脸让他弄,只是催道:“你快点,不好弄就不弄。”
他从眼镜下望着人,睫毛并不是纤长的那种,长度正常,倒是很浓密,瞳色是很自然的棕色,占眼睛一半大,阎征自以为别人的眼睛都不是这样,因为别人眼白多,看着冷,只有时方满才是这样温柔的眼睛。
平生第一次喜欢人,本就是这样,那人处处都好,与众不同。更别论阎征的喜欢更复杂些,更执着些,时方满在他眼里便要更特殊些,好像世界上其他人都是黑白两色,唯有他色彩徇烂。
“哥,那你还以后也不谈恋爱对吧,你们单位的人再给你介绍女朋友,你也接着骗他们是吗?”
阎征恋恋不舍收回手,看时方满点着头,心情大好,便大着胆子问他:“哥,你没谈过恋爱的话,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吗?”
“你够了……”时方满无奈地扶额:“我是没谈过,又不是傻子。”
“那你喜欢什么?”
他凑太近了,时方满下意识推开那色如春花的脸,俊俏的五官被自己一手手压扁了,顿时变得滑稽起来,偏偏一只眼还透过指缝执着地望过来,搞得时方满忍着笑还得认真回答他:“我喜欢女生!”
阎征眼珠一错不错,定定地盯着他。
“不是很正常吗?”
对于不正常的身体来说,可能叫时方满还感到欣慰的事情是他对自己的性别认知一直以来都很确定,他的身体不是不能做手术,但问题在于作为真两性畸形,同时具有两性性腺的这个身体相对而言,在外貌上表现出男性特征,但女性性腺却发育得更为完善。他的阴茎难以勃起,睾丸小,不会遗精,但有卵巢,有阴道,有子宫,只是因子宫发育不良一直没有月经来潮。所以基于此,所有关于手术的建议都是切除男性特征,服用雌激素和孕激素来刺激发育,以女性的身份来生活。
时方满从一开始便不愿接受这样的手术,但到了合适的年纪,他还是被拉上了手术台,这不是他所能做的决定,他们都宁愿他是个不伦不类的女孩,也好过顶着时家的名头,作为一个变态在世上游逛。
家丑不可外扬,时家不能再丢人了。时方满理解他们的做法,可那次还是哭到过呼吸,哭到晕过去,刀架在脖子上,火烧在身上,他那被麻醉剂侵蚀的大脑突然闯进来一轰隆隆的雷声,忽然就想起某个雨夜,某个女人曾经对着这样变态的身体,欢喜地喊着:“满满!”
“满满是男子汉,不怕打雷,不怕下雨!”
伏在地上的孩子想站却站不起来了,女人的鼓励声遮掩住的脚步很快走到他身侧,电闪雷鸣,照亮了他灰白的头发,照亮了他笑嘻嘻的嘴角,照亮了他是怎么把孩子抱起来,顶着额头蹭了蹭。
“满满,爸爸保护你!”
时方满更喜欢妈妈,因为他的妈妈年轻漂亮,和所有世界上的妈妈一样,但他的爸爸却年老腐朽,和所有世界上的爸爸都不一样,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拿脑袋轻轻去撞男人爬上皱纹的额头,喊他:“爸爸,我怕!”
时家无法拿在台面上的东西有三样,原本没了两个,剩下这个眼看要变得正常了,却突然又不愿意了。时家当家人从来不管这等丢人的事,太太周玉梅下了狠心,即便死在手术台上也不会放弃,最后还是时皓救了他。
时皓叫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