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满-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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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一副无波无动,仿佛旁观者般冷漠果决的姿态,阎征面上立刻带了骇人的戾气,眼底深沉,凝结成一片晦暗阴郁的黑海。
他用力握紧一张照片,团作一团。
五指如落下的囚笼,那具洁白锁在他的手心,既不舍又快意。
*
他在医学院的大厅堵到了一直不接电话的文白,周遭是刚下课的学生们或戏谑,或羡慕,或惊叹的目光,嘻嘻哈哈,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吹了一声口哨,高声笑着喊起来:“文白,你男朋友来了!”
在一众吵闹的玩笑着的气氛里,文白脸色煞白,站在朋友中间,迟迟没有移动脚步。
阎征微笑地盯着她,招招手,无视新一波热烈的调笑声,温言软语地唤着:“等你好久了,快过来。”
“文白,过来。”
那女孩攥紧了手心,甩着长及腰间的黑发款款走来,阎征亲昵地揽了她的肩膀,在外人的目光里是郎情妾意的暧昧,是恋人相拥的亲密,只有阎征能够看见,她晃动的眼神中藏着多大的不安。
阎征拉着她上了车,等车子启动开出学校后才松开手。
文白抱着上课用的黑色朋克风书包,低着头看着靠椅背面。
车到市中心,道路拥堵,路口等红灯的间隙,司机开了广播,一首《卡农》在车内缓缓流淌。
钢琴优美的声音丝滑顺畅,音乐能够抚平人过分尖锐的情绪,她抓着黑色铆钉肩带的手终于松开,但细看之下,白皙的手掌已经因为用力而呈现出几个明显的紫红色瘀痕。
阎征轻笑一声。
“你们刚刚在上什么课?怎么那么多人?”
犹豫了下,她才回。
“思修。”
阎征偏过头,神色轻松:“一般上思修课,我都用来干别的了。”
这点是大学生们的共识了,文白不自觉勾起唇角。
“对了,你们现在专业课该学什么了?”
“还是解剖学,但是新增了精神病学。”
“精神病学?学临床治疗?”
说起专业课,文白的态度自然了许多:“不是,法医精神病学是精神病学和法学相结合的学科,研究精神疾病的目的不是治愈和解决,而是确定违法或犯罪行为是否是在精神正常的状态下所为,被告是否应负或负多少法律责任。”
“通俗点说,就是司法精神病学鉴定。”
“很有意思。”
阎征立刻赞同道。
她在自己喜欢的话题上毫不吝啬言语,当车子停在一家私人菜馆门前,他们上了桌,吃了饭,她还在继续这个话题。
阎征并不打断,侧着脑袋,眼含好奇,认真聆听着,他的这种态度更加和缓了气氛,文白最初那种强烈的警惕和不安肉眼可见地消失。
直到这个时候,阎征才温柔地开口。
“文白,时老师现在还好吗?”
文白停下筷子,眼神闪烁。
“我不清楚。”
“他不和你一起走的吗?”
阎征托着腮,边笑边反问。
“不是吗?”
“那天你带他走的,难道我记错了吗?”
文白别开了视线,抓着筷子的手指尖却攥紧了,攥得发白。
“告诉我吧,他现在在哪里?”
“你也见到了,我很喜欢他,我一直在找他。”
“所以,我恳求你,告诉我吧……”
他深情款款柔声恳求,文白却终于忍不住,激动地把筷子甩出去,站起身撑在桌子上,隔着半张桌子冲他大声喊着:“你那不是喜欢!”
“你锁着他,没有那样的喜欢!”
“那是他不承认自己喜欢我,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没办法,只能暂时那样做。”
“你看,”他伸出手指,露出那一枚莫比乌斯环钻戒:“他手上也有对不对?我们互相戴过戒指了,现在他是喜欢我的了。”
“所以我没有打算再锁着他,你来的那天,我知道。”
“你带他走的那天,我也知道。”
他垂头丧气,高大的身躯却可怜兮兮地缩在椅子上,拿一种无措又痛苦的眼神瞅着文白,低声诉说。
“虽然锁着他,他就能只看我,但是后面的人生漫长,他不能仅有那么一点的空间和风景……”
“我知道,所以我也后悔了。”
“当时真的是一时无法控制,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我想找到他,我只是想道歉。”
“文白,帮帮我吧,毕竟,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总是在帮你不是吗?”
迎着阎征可怜却又隐带深意的目光,文白身子颤抖,发出一阵气声。
阎征轻声重复。
“帮帮我吧。”
“如果,我一直,一直,一直找不到他……”
“我会用伤害他的办法的,我什么都会干的。”
文白几乎要被那双眼睛中包含的深情和决绝吞噬,她试图说话,可几次张开嘴都只是含糊不清的气声。阎征好心倒了一杯水,几乎是硬掰着她僵硬的手指把滚烫的水杯塞进她的手心。
“告诉我吧。”
“我一直在找他。”
“我只是想道歉。”
“不是的!”
女孩尖声叫起来:“你在骗我!”
“你根本不是后悔,你只是又要找到他,把他锁起来!”
“不是的,文白,如果不是我的默许,你怎么可能能够找到他并带他走呢?”
“当时你偷偷找人跟踪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是我允许你带走了他,对吗?”
“那是因为我当时就后悔了。”
他语意温柔,笑着解释。
“不对!”
文白轻轻哭泣:“如果你后悔的话,就不会,不会在奶茶身上植入定位器了。”
那是从柔软的皮肉里剜出来的血淋淋的金属芯片。
那白色的病床上,软软的一只猫咪呜咽着,用潮湿的粗糙的舌苔舔舐她的手指。
“你以为你可以找到他,所以才会放我们走的……就像是玩弄猎物一样……”
阎征还是那样浅浅的温柔的笑容,和受伤般可怜又无助的目光,声音柔和舒缓,恍如最甜蜜温柔的情话。
“是谁发现的?你?还是他?”
不等文白说话,他已经想明白了,低低笑出声:“是他对吧?”
“哥很聪明啊。”
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好像要把每一个音节都扯开来,缓慢而不舍地在口中来回咀嚼。
“可是那个只是普通的宠物定位器,因为害怕奶茶走丢,才会特意让宠物医院的人帮忙植入。”
“你们误解了。”
他轻飘飘地解释着,隔着桌子,抓住文白掰着桌沿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攥在掌心,仿佛是要以这样的方式,通过她,去抓牢另一个远隔天边的人。
“所以,告诉我他在哪儿?”
文白垂下眼帘,小心躲避他的目光。
“我……我不知道。”
她小声道。
“那就没办法了。”
俊美的青年收回手,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轻松而肆意,扬起来的骨节分明而白皙的手掌如一方展翅而飞的白色鸽子,隔着短短一截距离,朝她挥了挥。
“下次再见。”
文白离开时,回头看他还是笑着,笑容如一副鲜明刺眼的油画作品,牢牢挂在俊美秀雅的面庞上。
他对着文白怯怯的目光,口唇微动,无声重复。
“再见。”
21:14:40
逼问
纷纷扬扬洒下的照片,落在一具玲珑小巧的身躯上。
介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身体曲线,被捆绑住的手脚上留着暧昧的紫色瘀痕,微微躲避的视线和扭向一侧的姿态,一切都既青涩又魅惑,具有十足的吸引力。
但阎征朝向那里的目光,却只虚虚地停留在女孩身体之上,落在那些彩色的照片之间。
彩色打印机吐出的画面,色彩清晰细节明了,那一片片照片纸上都是苍白而怪异的下体,他却瞧得仔细,目光痴迷,手指色情地抚摸着凑在一起的双性器官,久久不舍移开。
文白别过脸,紧紧闭上眼,阎征轻笑着掰过她的下巴,拿起一张照片,直接放在在女孩晃动和躲闪的视线之前。
“我不看!”
她摇着头挣扎,双颊通红。
“为什么?”
阎征换了另一张。
“你不喜欢吗?”
他听见她不住抽泣,瞅着大颗泪珠滑落下脸颊,叹了口气。
“就那么不喜欢吗?”
“你觉得怎么样呢?”
“好看吗?”
“……”
她不肯回答,阎征就一张接着一张的拿给她看,放在她的眼前,柔柔哄着。
“你看了这么多了,说一说呀。”
“好看吗?”
“还是难看?”
“不说的话,我就要再重复一遍了呢。”
文白咬着下唇,半晌如蚊子叫般轻轻嘟囔出一句。
“变态……”
变态吗?
阎征满足地咧开嘴,松开禁锢文白的手,在女孩好奇的目光中,嫣红的唇瓣亲昵蹭过照片,在怪异之处厮摩亲吻。
“这是……”
款言温语,轻描淡写。
而又心满意足地揭开谜题。
“这是时方满。”
在文白猝然放大的瞳孔前,咏叹调一般缓慢道出:“现在你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身体里的秘密。”
“在看似正常的皮囊下,是像怪物一样畸形的,变态的身体。”
“我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
“让所有人都皱着眉头说,啊,原来他是个不男不女的变态。”
阎征开始捡起散落一地的照片,并用一点小道具堵住文白尖利的叫喊和哭泣。
在他哼着一首没有歌词的小调慢腾腾收拾的时候,对方也疯狂挣扎,脑袋撞在坚硬的木板上,哐哐啷啷像是一曲并不怎么和谐的伴奏。
“先这样吧,好好休息,下次再见。”
被捆绑住的手脚间全都是磨出来的血痕,女孩终于停下,泪眼模糊里辨认出阎征最后的口型。
绝望地用眼神恳求他,张着嘴试图发出声音,却依旧阻挡不住,那衣柜门缓缓关上,带走了眼前最后一点光亮。
睡过去又醒过来,文白又渴又饿,在黑暗中度过一日又一日。终于有一次睁开眼后,透过衣柜打开的缝隙,她看到阎征坐在床沿上把玩着手心一抹银色。
那抹银光对于久不见光亮的人眼中格外刺眼,像是一只快速翩飞的蝴蝶,从视野中掠过又返回。
银光透过大开的衣柜门落在眼前,文白生理性地闭上眼,躲过承受不住的光亮,好久后她睁开,脖间冰凉,正贴着一把银色的尖利的蝴蝶刀。
刀刃朝着阎征,刀背贴在她跳动的血管上。
“放心,我不会的。”
阎征对吓得丝毫不敢动弹的文白柔声道。
因为长时间的缺水,她的口腔分泌不出一点液体,干燥而灼烧,发出几道气声,沙哑得辨别不出。
阎征握着刀向下,落在她纤细赤裸的手腕,轻轻割开一道口子,专注地盯着从那浅浅的伤口中涌出来的鲜红的血液。
他没有说话,似乎听不到文白越来越虚弱的气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文白已经眼前发黑,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阎征才终于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绷带,紧紧将伤口裹上。
他端来了温热的蜂蜜水,心不在焉地喂文白喝下。
“再见。”
收回空了的水杯,俊美秀雅的青年温柔地拍拍她的脑袋。
留下一句重复了很多次的话,走开,再次关上衣柜的大门。
等待。
长久的没有时间观念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在几乎要把人逼疯了的漫长黑暗后,眼前再一次迎来冰冷的刀光。
银光闪过,如蝴蝶振翅,从这里飞起,到风暴中停下。
文白终于绷不住。
“我……我告诉你……”
“嘘。”
阎征轻轻安抚哭泣的女孩,手指抚弄她干枯粗糙的黑色长发。
“告诉我怎么联系他吧。”
*
“嘀嗒。”
“嘀嗒。”
花洒倒扣在盥洗台上,断断续续的水流滴落在地面。
陈旧的房门伴随着明显的噪声,被一只手推开,走进来的脚步声轻巧而迅速。
视线绕过房间内熟悉的布局,回过身关上门,一扇光秃秃的陈旧木板,唯有最上缘一点凹痕显示着曾经在记忆里无比鲜明的,那块黄褐色钟表的存在。
桌台上空无一物,没有花,也没有装花的瓶子。
床榻铺得平整,衣柜上了一把黄铜小锁,他匆匆扫过一眼,径直从旁边走过,往前去了。
一扇布满蜘蛛网般裂痕的玻璃门内,热气弥漫,白色的水雾之间,隐约可见一具躺在浴缸中的人影。
“嘀嗒。”
水滴落下。
空气中划开一道欣喜的呼唤。
“哥?”
浴缸内的人影坐起上身,伏在壁上。
如同童话里神秘而痴情的美人鱼,鱼尾藏在水间,他只赤裸着俊美健壮的上半身,嗓音柔腻,软软地,包含深情地叫着自己热爱着的恋人。
“文白她在哪儿?”
青年愤愤拍打浴缸内的水,水花在手间四处飞溅,他仰着头冲时方满委屈道:“哥,这么久不见,你都只问她吗?”
“你也不关心我,可我却很关心哥。总是在想,哥最近在哪儿?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还有,时皓有没有难为你?有没有……”
他的话被时方满疲惫的声音打断了。
“不要再这样子了,不要再装着乖巧,你的目的不就是叫我出来吗?”
“就直说吧。”
视线相对,时方满看到对方眼里的欣喜和热烈逐渐褪去,最后只剩下两颗黑幽幽的眼眸和挂在嘴角的僵硬微笑。
“我在别人面前是装,可我在你面前,从来都不想装。”
“我想对你撒娇,对你说说不完的情话,我想听你的话,你一个命令我就可以做所有的事情,无论对错,无论代价,我只想乖一点,叫你开心一点。”
时方满的心跳随着阎征的话一起颤抖,却依旧绷紧了神情,面色没有任何波动。
阎征沉默了瞬。
突然道:“我和文白谁更重要?”
时方满垂着眼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让文白联系你,你来了。”
他举起搭在瓷白壁上的手臂,将无名指上的戒指展示过来:“哥亲手给我戴上的,也是有一点……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那如果是我和文白的话,谁更重要?”
“如果只能救一个人,哥会救谁?”
时方满没有说话,沉默地蹲下身。
“她在哪里?”
阎征抬起湿漉漉的手掌,捧起时方满的脸,在他的额上快速轻吻一下,随即往后退去。
熟悉的青年靠在玻璃壁上,歪着头轻笑。
“那哥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21:14:44
代价
镜片后的眼睫轻轻颤抖,任凭心跳剧烈地跳动,他闭上眼,竭力地调整着和心跳一样过分急促的呼吸声,把情绪压下,将言语平缓。
“是你。”
他费力吐出黏在喉管里的话。
“你更重要,我会救你。”
“哥要说真心话啊,不要骗我。”
迎着阎征打量的目光,时方满长长叹气,再次重复。
“你,更重要。”
“真话吗?”
“是。”
他低低笑起来,满足的笑声夹杂着暧昧而温柔的气息。
“这样吗?”
“哥总是这样,我会心软的啊……”
“所以,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现在很安全,我会告诉哥的,比起这个,哥难道没有别的一直想问的问题吗?”
他轻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哥问什么,我都会说实话。”
时方满抿着唇:“我听说了你家的事情,时皓告诉我,阎礼是被你陷害的。”
“是。”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更多,我有掌控阎家的野心,而他挡了路。”
“你不单单是那样的人……”
时方满犹豫道:“关于你的母亲,你有没有别的想跟我说的吗?”
阎征觉得整个心都柔软起来,时方满总是在戳他最无防备的地方。
他现在相信了,时方满是偏爱自己的,所以才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这样一点认知,叫他咧开嘴角,眯着眼睛快乐地笑起来。
“她那时候已经有了死意,统共写了两封遗书,一封简单,一封却很长,与其说是遗书,不如说是给我的信。”
“她曾经想过跳楼,然而在另一封信里,她说她决定等我长大后再干干净净离开,睡在水中让水流带走血污,漂漂亮亮到达另一个世界。”
“阎礼他加速了我妈妈的死亡,还把那封信藏了起来。”
“就是这样。”
阎征用轻飘飘的语气说:“我们彼此仇恨。”
“我恨很多人,我爸,我后妈,我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弟弟,家里帮助阎礼欺负我的佣人,现在,这世上我唯一喜欢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