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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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谢青山也能做到。
可意外发生了。
谢青山五岁那年中的毒,就注定他这一生都会被困在了牢笼之中。
太上皇驾崩后,诸多后妃与之入皇陵随葬,后不过数年,宫中所有能继任皇帝之位的皇子皆离奇死亡,唯有王太后一人因抚养谢青山留下。
把控一个人,就要将他的所有尽数握在自己手中,包括他的性命。于是那下在年仅五岁的谢青山身上的毒,便有迹可循了。
萧陵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想。
“只是猜测?”
“只是猜测。”谢玹看着他,“所以想找先生求证。”
“聪明人在这宫中可活不长。”萧陵低眉捡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尖嗅了嗅。
直到现在,他浑身上下竖起的那张无形屏障,才好像春风化雨般消散了。白衣衬着他的冰雪之姿,让谢玹常在心中将他的神态拟作神佛。
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那种在人间被烟火供奉多年的神佛。
它因人们信仰崩塌而碎落,经由千百年变化,被埋葬在厚重的冰雪之中。再过千年,又有人将它从地底挖出,擦拭他额间的风雪,展露他慈悲的眉眼。
谢玹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兴许在许多年前,萧陵也是一个会温柔笑着的人。
“先生说的是。”谢玹道,“是故如我十哥那般的人才会入皇祖母的眼。”
傀儡皇子,只需木讷遵循指令,不需要多聪明。要么如谢青山那般病骨支离,要么如十皇子那般蠢笨天真。只可惜十皇子当局者迷,还以为自己承欢王太后膝下,与她是骨肉至亲。
萧陵又道:“你想替换谢端,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于先生来说是件好事,不是么?我可是诚心想与先生合作的。”谢玹笑道,“我今日强行入殿,便已阐明自己的态度。十哥固然好拿捏,但对于皇祖母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有些事不能说透,虽寥寥几句,但谢玹相信萧陵懂。
若王太后尽数掌握着皇权也就罢了,谢氏一族的皇子们虽不堪大用,但也正在对皇位虎视眈眈;而朝中如李缙这般的世家、大儒、财阀各个不是省油的灯;更别谈在遥远的北疆,盘踞在那块疆土上的巨物——怀远王凤家。
在众多掣肘之下,王太后单打独斗显然极其容易陷入劣势。谢青山虽一身病骨,但到底不如从前那般容易拿捏,而谢玹,则是她新的转机。
就看王太后有没有这个胆识来用他。
谢玹如今孤立无援,他亦需要萧陵。
“这是个好买卖。”谢玹继续循循善诱,“我若登位,便注定要与我那皇祖母斗上一斗,皇室内斗,江山不稳,社稷动荡,不正中先生下怀?最终无论谁胜,皆会元气大伤,届时先生便可趁虚而入,一举铲除你恨之入骨的人与物。”
“你话太多了。”萧陵截住他的话音,抬眼冷淡地看向谢玹。
眼前这位小皇子有些急了。
到底还是年纪小,萧陵想,即便这个谢氏十三子比他见过的任意一个皇子都要聪慧,但也还是太急了。
而萧陵在屈辱中蛰伏数十年,不急于这一时。
他视线略过谢玹,落在远处的桃树之上:“那你是否想过,若真如此,你也许就是下一个谢青山。”
谢玹笑道:“若不这么做,那便只有死路一条。生与死,人总是要挑一条路走的。”
这条死路他前世早已走过,荆棘满地,走得脚底鲜血淋漓。
这一世,他偏要看自己是否能踏出一条通天的路来。
也不知是突然穿过云层的阳光太刺眼,还是四周的落英纷纷扬扬的,遮挡了视线。萧陵阖了阖眼,眼睛仿若被晃了一下,再睁眼时,眼底的情绪已然不见。
他朝谢玹抬了抬下颚:“过来。”
在谢玹有些疑惑的视线中,萧陵伸手从他发间拈下一片花瓣。花瓣唯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淡如水,夹在谢玹的发间,宛若一片雪花。
雪花落入萧陵双指尖。他手腕一抬,那纯白的一点霎时四分五裂,星星点点地散落下来。
“花虽好,人却碍眼。”萧陵意味不明地说道。
星点落下,风忽起。
这偏僻的庭院里,因无人居住,似乎已许久不曾来过宫侍打扫了。除了春风之下的落英缤纷,还有在上一个冬日里死去的枯叶,在风的助力下一路嘶声高歌。
谢玹目送萧陵离去。
他没有得到答案。
萧陵的心太硬,旁人根本无法借外力窥探到一二。谢玹被满目的桃花迷了眼,心中隐隐不甘。
这一次若不成,往后便真的毫无机会了。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萧陵对他来说,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却见萧陵操纵轮椅走出去不远,忽而侧头出声:“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说?”
谢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萧陵说的是什么。
此刻距他们离开上阳宫已有段时间,若王太后有心,遍布在宫中的眼线早已知晓他们今日见的这一面。
王太后虽不会明说,但心中定然会生出警惕,谢玹迟早会找机会将这件事有意无意地解释给王太后听。
谢玹早有应对,于是从容答道:“那日在练武场,学生对萧先生的相助心怀感激,想与先生……”
“太麻烦了,而且太假。”萧陵不耐道,“我有一个说法。”
谢玹:“?”
在谢玹看不见的地方,萧陵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
“你便说,你与我皆有龙阳之好吧。”
谢玹:“……”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只是没等他思考清楚,萧陵又回身将手臂搭在轮椅的扶手之上。他微微抬首,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声音说道:“所以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好想涩涩啊,如果还不能涩涩的话,我的一些,就是比如我的容貌我的身材,还有我的社交的礼仪,还有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灵魂都会被摧毁了。
可是谢小弦还没长大。(。
第19章 胆大包天的谢小弦
十皇子居住的玉华殿外又多了好几层守卫。若有人问起,侍卫们却只是摇摇头,说不清楚在防谁。但要是一有人瞧见谢玹,哪怕他只是从玉华殿门口路过,也如临大敌。
是日谢玹刚下学,想趁顺路进殿哄哄十皇子,看这架势,当即脚步一转,循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生气便让他气着吧。谢玹来回几次,耐心告罄,心想爱谁谁。
当日他虽夺了十皇子的风头,亦获得太后的认同,但实际上处境并没有什么变化。在诸多皇子中,表面上最得宠的,还是十皇子。
方才下朝后,太后在与朝臣商议一应事宜之时,陪伴在侧的依旧是十皇子,谢玹连门槛都没摸到。
这使得谢玹像个费尽心思争宠,最后狼狈落败的弃子。
这也在谢玹的意料之中。
因为还需要一把火——那把暗火需要动摇太后心思,要让她觉得,扶持一个聪明有胆识的皇子,远比扶持十皇子这般愚忠之人要好得多。
他离开玉华殿,慢吞吞的、漫无目的地走着。
宫墙内风声幽静,耳畔是不知名的鸟吟。虽是做了十年的江山之主,但他却从未这般闲散地走在这片土地上。在世短短数十年,少有安宁的时刻,而眼下春风和煦,阳光正好,谢玹微微展眉,露出几分酣足的神情来。
这把火……让谁去添呢?
他这般悠然地想着,全然不知自己失了方向,竟慢悠悠地晃到了皇帝的寝宫之外。
经过半个多月悉心治疗,皇帝这来势汹汹的病症也很快痊愈。太医说他不宜多憩,应当趁着大好的春日时光四处走走。
他与淑妃正在距离寝宫不远处的水榭吃茶,眼一抬,便透过半圆的洞门瞧见了谢玹。虽离得远,但彼时日头大,谢玹又穿了件青白色绣袍,晃眼得很。
“那是星澜?”皇帝哼笑一声,“跌跌撞撞的往哪去呢?”
身旁的老太监德全也看了眼,呵呵笑道:“怕是贪玩迷路了罢,陛下要叫人过来么?”
皇帝不语,只低头拨着杯中的茶水。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他们这位陛下,于病中时脆弱不堪,但若神志清醒,身上的压迫感便与太后如出一辙。德全惯会察言观色,当即出门去,亲自将谢玹带进水榭之中。
谢玹今日穿得明艳,日光下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眸发黑亮,连德全看了都心生欢喜。
面见圣上,原本是件好事。那日皇帝病重,诸多皇子不也为那个入殿侍奉的名头争抢得脸红脖子粗?可今日能与皇帝私下见面,谢玹反而却表现得兴味索然,连跪拜之礼都行得敷衍至极。
这让德全心中生了疑窦,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怎么?不想见朕?”皇帝细细打量了他这位幺子一番,笑道。
谢玹低眉:“儿臣不敢。”
“朕瞧着你像不高兴似的,嘴巴都噘到天上去了。若当真不想见朕,便速速离去罢。”
皇帝挥挥手,面上也浮现些许不耐。怎料一句话说完,不经意一抬眼,便瞥见谢玹眼角泛起的一抹红。皇帝一愣,露出一丝无措来:“……怎么哭了?”
谢玹胡乱地挡了一下脸,但也挡不住齿间泄露出的哽咽:“父皇哪记得什么星澜!父皇有那么多小皇子,一个两个无名之人怎敢劳父皇记得!”
他这几句话的声音不可谓不大。淑妃本为了避嫌,坐在水榭之后替皇帝斟茶,闻言也诧异地抬眼往谢玹的方向看去——这谢十三缘何这般大胆?敢用这种语气对陛下说话?
可皇帝却在刹那间展眉解颐。
他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拖住杯底,笑得胸腔阵阵嗡鸣,身旁的德全也反应过来,忍俊不禁。
“他这是生朕的气呢。”皇帝一面转过头,一面指向眼眶通红的谢玹,“德全,你看他多小心眼,朕不过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他竟记到如今。”
德全笑着附和道:“十三殿下性情真挚,难能有一颗赤子心呢。陛下,那日家宴上您一句'不记得',怕是伤了小殿下的心。”
笑够了,到末了皇帝长叹一声。他抬手将茶盏放在桌上,往外一推,杯底在石桌上划出一道透明的水痕出来。
德全心领神会,当即差小太监收拾起来,又顺势走到淑妃身侧,躬身道:“娘娘,奴才送您回宫吧。”
淑妃点点头,回头看了皇帝一眼,顺从地走了。
宫侍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偌大的庭院里便只剩下谢玹与皇帝二人。
供人休憩的石座安置在水榭之下、庇荫之处,为了让皇帝平日里更舒适,德全又教人将座椅悉数改造了个遍,眼下皇帝半靠在足以容纳三人的长椅中,一身松散的明黄衣袍,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皇帝拍了拍身侧的软塌:“过来。”
“……”谢玹顿了顿,还是顺了皇帝的意。
院中除了花香,与他常年带在腰侧中香囊的味道,就是皇帝身上浓重的药味。离得近了药味就愈发浓郁。谢玹刚走近,就听他说道:“我早知你聪慧。”
谢玹动作未停,从容地在皇帝身侧坐下:“父皇谬赞。”
“岂是谬赞。”皇帝道,“几年前,若你没有狠下心杀死那两个太监,现下恐怕早就饿死在冷宫里了。星澜,你不仅聪慧,还胆大包天。”
“……”谢玹不语。
皇帝像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忽而乐了:“还有方才,那哭哭啼啼的样子装得倒挺像。”
“那是儿臣的拳拳真心。”
“哦?”皇帝睨眼,“有几分?”
“……十分。”
皇帝便又笑了。
近些年来,因病痛与囿于牢笼的困苦,皇帝已许久不曾真心地笑过。他回首望向谢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尽心尽力保护的幼子,竟已几乎长得与他一般高了。
“你既聪慧,便知道,我为何会说不认识你。”皇帝目光落在谢玹的鬓角,尽显慈爱。
谢玹自然知晓。
不然那日家宴之上,他面对十皇子说的“父皇很喜爱我”,也不会嗤之以鼻。
傀儡皇帝的喜爱,对于皇子来说,无异于饮鸩。那在背后操纵傀儡之线的手,是容不得第二双的。太后的眼睛会盯着每一个疑似有异动的人,若有任何差池,手中的镰刀便会落下。
换言之,她必须保证皇帝始终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皇帝是工具,皇子亦然。
谢玹垂眼。
“你既聪慧……”皇帝继续道,言语间,似乎又无奈地喟叹了一声,“又为何会在我病重那日,进我的寝殿?”
若想借太后的势除叛党,斩奸臣,挣这一挣,必然会受到太后的制约,聪慧的人都懂得如何保全自己,但谢玹走的,却注定是一条有来无回的道路。
“你原本可苟安一世,若运气好些,还能分封加爵……”
“若运气不好,岂不是自此人生无望?”谢玹好似颇为天真,方才刚哭过的眼一片湿润,瞳中眸色愈发清亮,“父皇亦是个聪明人,为何就不能争一争?”
皇帝微怔。
满园春意中,谢玹站起身来,身后是虚幻的花的剪影。
“再说了,父皇,您不是说我胆大包天?”
作者有话说:
收海星,收没人要的海星
第20章 大胆拦车狂徒
胆大包天的谢玹正与十皇子坐在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里。
十皇子怒气未消,噘着嘴拉着脸,宛若一只充气的河豚,对着谢玹怒目圆睁。可惜此时谢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这辆马车是德全差办的,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谢玹原本以为是宫中人常用的驾辇。车夫以不快不慢的速度驱使着,谢玹掀起车帘,看见街道上路人皆行色匆匆。
不久前,他与皇帝并未交谈多久,皇帝便半阖着眼,露出些许疲态来。
临行前,几乎已经陷入睡梦中的皇帝忽然开口道:“星澜,你出宫为朕祈个福吧。般若寺方丈特制的药囊朕颇为喜爱,你记得为朕多捎几个回来。”
这话来得突然,但谢玹未问原因,从容应下。
德全亲自将他送到大殿门口。
“这马车是十殿下常用的。”德全笑眯眯地看着谢玹,“十殿下小时候喜爱出宫放风,太后便特许了一辆专用,不用经过礼部审批,只需在出宫时向御林卫说明情况便好。”
谢玹看了他半晌,微微颔首:“知道了。”
马车等在宫门口,谢玹却并不着急上去。他顺着宫路往回走,没多久就再次来到了玉华殿外。
玉华殿是太后居住之处的偏殿,虽是旁殿,但道路却并未与正殿相连。一是因十皇子日渐长大,不便再与太后同住同睡,二来,也是便于宫中先生随时入殿教学。
侍卫仍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一晃眼看见去而复返的谢玹,登时一个激灵。
“十三殿下……十殿下他说……”
“把十哥叫出来。”谢玹再没第一次的耐心,蹙眉道,“告诉他,现在立刻出来见我,否则后果自负。”
十皇子本是个绵软的刺猬,碍于颜面,又在殿内磨蹭了许久,才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
然后他就被绑上了这条贼船。
“这是我的马车!”十皇子一眼认出,更不忿了,将车身拍得震天响,“谢十三你能耐了,竟然敢随意动我的东西!”
“不是我,是父皇。”谢玹拉下车帘,将窗外的嘈杂挡下,淡淡地瞥了十皇子一眼,“有能耐就去冲着父皇喊。”
十皇子:“……”
他缩了缩脖子,声音骤然小了许多:“父皇……要做什么。”
谢玹不语。
他低头看向手心捏着的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