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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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一场,碍于颜面,二夫人又不得不将他接下,可又不愿将他接入府中,竟就这般将那孩子扔在李府的门外。也得是那孩子命大,奄奄一息也要等到李缙良心未泯,不然早就去见了判官吧。”
说罢,萧陵再不去管他人,只回首冷淡地看了青竹一眼。
无需萧陵亲口下令,青竹已然知悉了他的意思。他将手中的装满药物的匣子重重地磕在桌上,转身推着萧陵往外走去。
萧陵一走,李徵当即便放开了谢玹。
他沉默着擦拭指尖几欲干涸的血液,一寸一寸慢悠悠的,心不在焉,心思俨然已飘到了遥远的九霄。那冰凉的毫无血色的指尖几乎要被擦出新的伤口出来。
疼痛使他回神。
李徵不经意回眸,见谢玹的眼角也沾上了一滴,想也不想抬手便要替他擦去。
谢玹后退一步躲开,冷着脸道:“你怎么还不走?”
“嗯?自然是还有话对小殿下说。”李徵二指一捻,掸去血痂,恢复成最初慵懒的模样“方才萧陵说的没错,李家本是宵小之辈,合该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我可算不得与他们是同一路人。”
“怎么?你不姓李?”
“姓氏不能更改,心却可以。小殿下若不介意,便把我当做自己人,坐那个位置么,萧陵能助你,我李徵又为何不能?”
谢玹冷笑一声,压根不信:“我可要不起你的心,不如投诚之前,先把你爹谋逆的证据交给我?“
“小殿下这时还在算计我啊。”李徵轻笑道,“也罢,我乃天煞孤星的命格,若与小殿下走近了,不小心害死了你可怎么办。”
他掸掸衣角直起身来,似要离开。
隐藏在暗流涌动之下的诸多秘密,谢玹一概不知。方才萧陵与李徵二人间的对话,像一粒石子,在他心中泛起数层涟漪。
今日李徵来此,一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要与李缙斗个你死我活,更甚者,李徵可能要取李缙而代之,自己做李家家主。
这也是他今日向谢玹投诚的原因。
但他不似萧陵直来直往,说出口的三句话里能有一句是真心已然不易,李徵心中定然还打着其它的算盘。
他这般想着,心思却飘到了另一处。
萧家……
如今仅存的世家里,并未有萧家之名。萧家曾也是扬名一方的忠臣之家,世事轮转,真相与虚假在岁月的长河中翻滚,如大雪弥望、眇眇忽忽。
又见李徵不知何时脚步一转,再次站到谢玹身前。后者蓦然盯住他,却见人抬起手,用自己的食指指腹轻轻擦拭掉谢玹眼角溅到的血,像是抹去什么执念一般。
在谢玹警惕的眼神里,李徵微微一讪,当着谢玹面把食指上的血舔了。
“我的血太脏,可不敢污了小殿下的眼。”
作者有话说:
看在两个宝贝攻都这么惨的情况下多给点海星吧呜呜呜(。)
第34章 为什么我不能摸?
李徵从郊外往城中走去。
他没有带马车,亦无扈从陪伴,像于天地间只身游荡的孤魂。胸前的伤口已然溃烂,长长的刀痕自胸膛划至腰侧,伤口处血水翻腾,教人目视便能知悉有多疼。
可他像无知无觉似的,就这么踏上了回城的路。
那伤是出自李郁之手。
李家人恨不得他死,却又恐惧他生母临死前发的毒誓,害怕那虚无缥缈的诅咒降临在李家头上,于是一面捏着鼻子将他这颗天狼孤星养着,一面又不将他当个人。
不过李郁也没在他身上讨到什么好处便是了。他纠集来的打手里,四个被他杀了三个,剩下一个又险些被他削成人棍。目睹一切的李郁既害怕又厌恶,手指几乎戳到李徵的眼睛里:“你真是魔王转世!李家一日有你,一日不得安宁!”
“冠冕堂皇。”李徵垂着头,身上的血水一般往下淌,“何必多言,你不就是想知道那日我听到了什么么?”
他这位胆小如鼠的兄长,偏偏因嫡长子的身份做了李缙的“幕僚”。李缙想反,李郁不敢,但又不得不反,那日商讨此事时,又“恰巧”被李徵听到了。
他们怀疑近些时日安插在各处的暗桩屡屡被除,是因为李徵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可李徵区区庶子,能翻起什么风浪?李郁不信,但只好遵循李缙的暗示,以私刑从李徵口中撬出些什么。
李郁已与李徵耗了数个时辰,早已不耐,言语间便无了遮拦:“你究竟有何目的?李应寒,你的命早已与李家绑定,李家兴你便能乘风而行,李家失势,你亦讨不到任何好处。”
“是吗?”李徵笑道,“若我说,我将你们与贩卖私盐商户勾结的证据递给了太后呢?”
李郁脸色顿时铁青:“你……你说什么?!”
“太后查不到,我便送给她,算是卖给她一个人情。”
李郁一时不知李徵说的话是真是假。
但他想起不久前李缙匆匆忙忙从皇宫赶回来的场景——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有如此愤怒的时刻,问起时也不肯多言,只说他与私盐商户中间来往的贩子,那个叫做刀疤刘的男人出了问题。
若再问,李缙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
今日李徵这番话,倒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可李郁不解,甚至于愈发愤怒:“卖掉李家对你有何好处?!若当真因此事抄家兜底,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你李应寒也逃不掉!”
李徵:“爹不是手眼通天么,这点小问题,想必也难不倒他。再者说,若当真东窗事发,你们与我一同下地狱,我也很是开心。”
“你……你……”李郁伸出手愤然指向对面的幼弟,颤抖道,“疯子,疯子!”
——疯子么?倒也贴切。
李郁总归是说了句他愿意听的话。
因刀疤刘出事,李缙再无暇顾及其他,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但此事顶天了说也不过麻烦了些,若当真没有退路,李缙也能推出自己麾下的一只臂膀出去顶罪,那些依附于李家的官员们,想必也不敢拒绝。
是故此事对于李缙来说,不过不痛不痒罢了。
李徵的目的并不在此。
他走出下郊,回首往山顶看去。鹿鸣居所在的府邸屹立在北面的山头,与南面落灰数年的太子府遥遥相望。
李徵笑了下。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从怀中取出一柄玉白色发簪。
因贴身收藏,原本温凉的玉散发着人体的温度,眼下被拿在手中,还颇为滚烫。李徵细细将玉簪握在手中,又用二指来回摩擦,让泛着宛若水光色泽的玉几乎透出一片乳白色来。
忽的,下郊的竹林之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
似弦动,似箭发,隐没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嗡”的一声,直冲李徵面门而来!
李徵瞧见了,但动作终归是慢上一步。
普通人对上夺人性命的杀身武器,能有反应已是最佳,如此快的速度,几乎是在李徵抬眸的一瞬间,利刃已至。
隐藏在暗处的人,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李徵攥紧手中的玉簪,凛凛直视那根羽箭。
就在那羽箭即将没入他的身体之时,从他的身后又响起一阵更为沉闷的破空之声。
“噌——”
玄铁之箭从树梢处射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羽箭劈开,一分为二。
“吧嗒”一声,残损的羽箭落在了李徵的脚边。
与此同时,树间响起一个调笑的声音:“应寒兄,当心啊。”
李徵回头一看,那人声音未止,又有一人影从林间飞出。只不过黑影不是主动出来的,而是被踹出来的,落地激起一阵尘灰。
秦庭从树上翩翩落下,随手将弓箭扔给身边的扈从,转头见地上的黑衣人挣扎着要服毒自尽,反身又是一脚。
那黑衣人被踹得向前一扑,瞬间摔了个狗啃泥。未等他有所反应,秦庭错步上前,干净利落地卸了他的下颌骨。
黑衣人终是再无自毁的机会。
林间风声簌簌,秦庭刚直起身,便敏锐地发觉背后有人窥视——独行的黑衣人还有同伙!
目的已达到,又不知对方深浅,秦庭飞速瞥了李徵一眼,当机立断地抬脚将地上那人踹至手下的怀中,低声道:“有埋伏,走!”
也不管远处还有一个受了伤的李徵,秦庭与手下一共三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他们轻功了得,不一会就将李徵甩在了身后,任由黑衣人的同伙将他的身影吞没。
那手下仿佛还有些良心未泯,一面飞奔一面踌躇:“大人,咱们就……这么把他扔在那?”
“不然呢?”秦庭坦然道,“人已经抓到手,随后只需从他口中拷问出指使之人,运气好的话,就能顺利摸到李缙在外的老巢。”
“呃……那李徵……”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死了更好,李家人活着就是祸害。”
“……”手下忍了忍,还是多嘴道,“可是不是还要从李徵口中问出刀疤刘的具体消息吗……”
飞掠出去数百尺的秦庭脚步一顿,轻轻“啧”了一声:“麻烦。”
下属讪讪笑道,不再多言。
他早知道秦庭只是做做样子,无论是同属合作关系,还是有利可图,他都不会放任李徵不管。只不过下属不敢多问,为何明明是一条船上的人,秦大人却始终与李徵心怀敌意。
尤其是现在。
赶回去时,李徵已经与那群黑衣人纠缠许久。即便身无武艺,他也能一个人杀出生天。
兴许李缙多少有些看不起他,加上方才那名弓箭手,一共只派了三人来杀他,这才让李徵占了上风。
这般不顾自己死活的打法,看得惯会文雅风流的秦庭直皱眉:“鲁莽。”
下属提醒道:“大人,再不出手,他就要死了。”
“这么着急,不如我让你跟着他?”
下属:“……”
他以大局为重,招谁惹谁了。
等到看够了,秦庭才终于屈尊降贵,让下属把那剩下的一个人就地解决。李徵以一敌二,除了身上多处挂彩,状态竟还出奇得好。
李徵站稳后,拍了拍前襟处,发现玉簪还在,尚且心安。他手臂被划出一道极长的口子,右手掌也溃烂成灾,不堪忍睹。秦庭瞥了两眼,却笑了,好似心情颇为舒畅。
李徵抬眼看他:“秦大人未免太小肚鸡肠。”
秦庭“啪”一下打开折扇,悠悠摇晃:“我说什么了?”
李徵:“我不止右手摸过谢玹,左手也摸过。”
秦庭:“……”
他挥手合扇,冷着脸扭头便走。
第35章 喜欢先生……?
伤半好不好、被迫从床上爬起来的谢玹,站了一会就又躺回去了。时隔甚久,伤口大多都已结痂,被李徵这么一闹,谢玹估计又要躺上好几天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硬是没有一个护卫前来探查,若只是遵循谢玹的命令倒也罢了,但他刚住进鹿鸣居不久,还不知仆从与护卫中间夹杂着谁的手与眼,亦不知前方的路能否按照自己的步调走。
但也比前世的境况好了,谢玹想。
至少如今的他,不是孑然一身。
他将裹在背后的衣衫除去,裸露的背上露出交错纵横的疤痕。但他自己看不到,只觉背后火辣辣得疼,估计药膏全蹭在了衣服上。
脑子里不受控地冒出李徵那张眉眼似覆有浓墨般的面孔,谢玹垂下眼,细细思索起来。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郎,李徵看他的眼神,分明也是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的。
娈宠分桃自古有之,并非闲事。如今的李徵,虽被困池中,但如他这般有野心之人,终有一日会冲破桎梏,一鸣惊动九天。
若是加以利用……
谢玹抿了抿嘴。
算了,他还不至于为了皇位出卖自己的身体。
背上密密麻麻的隐痛让谢玹有些烦躁,他想唤檀夏进来帮忙重新换药,但又觉得大声嚷嚷有失体面,遂自暴自弃地将自己闷在被褥里,闭着眼打算睡过去。
脚步声是在这时又再次响起的。
这鹿鸣居仿佛是个四面漏风的窟窿,谁都能顺着缝隙钻进来,谢玹阖着眼,冷淡地说道:“这回又是谁?有何事?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定叫皇祖母摘了你的脑袋。”
“你以为睡一觉,伤口便能好吗?”
来人声音清浚如泠泠的泉水,惊得谢玹蓦然睁眼。
正殿之外,坐在轮椅中的萧陵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脚步声是青竹的,他正在用叉竿将窗户撑起,屋外微凉的风便夹带着竹叶的清香一同飘进室内。
竹叶洋洋洒洒,自萧陵身后的阶梯飘落,有几枚落在了他白色的衣袍间。
谢玹做皇帝的时候性格刁钻得很,吃食要吃最精的,衣袍要用最柔软的,就连后来提拔上来的臣子,也是各个养眼俊俏。
托萧陵的福,萧陵死后,遇到再多好看的美人,谢玹都觉得食不甘味。
谢玹坐起身,沉默地看着他。
青竹作为萧陵亲信,许多命令不用明说,一个眼神就能领悟。他开完窗,又自觉往桌案走去——他要去取桌上的锦盒,为谢玹换药,这是他家先生交代过的事。
但锦盒在手,还未碰到被褥的边缘,就收到了谢玹的一个冷眼。
青竹:“……”
他回头看了眼萧陵,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鞭伤虽是皮外伤,但若不在结痂前清除创口,不仅会留疤,还可能会危及性命。”
谢玹还是不说话。
萧陵原本低头捻搓着袍上的竹叶,半晌不见动静,一抬头,正撞进谢玹清澈的眼。
他动作一顿,掸去竹叶,开口道:“怎么?想让我来?”
谢玹看了青竹一眼:“他粗手粗脚,我不喜欢。”
青竹:“……”
青竹捏了捏拳头,忍下一拳揍过去,让谢玹这臭小子感受感受什么叫真正粗手粗脚的念头。
他家先生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亲自给谢玹涂药?若不是有正事,先生根本不可能踏进这鹿鸣居!青竹转身退下,懒得搭理谢玹,却见萧陵轻轻在扶手上敲击着,不咸不淡地说道:“行。”
青竹:“……”
一腔衷心被当众掌掴,青竹终是愤愤离开。
但他也知,长久被禁锢在皇宫里的先生,近些日子,身上好似添了些人气,这是好事。
萧陵的母族是医学世家,前朝曾有能者位居御医之首,萧家失势后,这番技艺便也逐渐失传。诸多湮灭的时光长河里的痕迹,都化作袅袅青烟随风而去了。
较之李徵熟稔的手法,萧陵更知道如何使得药效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谢玹看不见萧陵的表情,但背后游走的触感,让他的伤口附近升起一丝酥酥麻麻的感受。
“我与李徵,谁的手法更舒适?”
萧陵冷不丁地问道。
话音出口,他仿佛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暗藏的含义极似争宠。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但萧陵冷面惯了,看不出悲喜,谢玹也好似没反应过来,整个屋子里尴尬的只有青竹一人。
谢玹默了一会,没回答,只道:“李徵好像喜欢我。”
青竹:“……”
萧陵指尖一顿,若无其事地转身从锦盒里沾了块药膏。
这药膏还没粘牢,便见谢玹紧接着问道:“先生问我这个问题,所以先生也喜欢我吗?”
青竹:“……”
哪里有裂缝,快让他钻钻。
那粘在萧陵指尖的药还未牢固,晶莹剔透膏状物体不堪重力,滴在了他的衣袍之上,融成一块墨迹般的灰点。
萧陵皱了下眉。
谢玹的表情着实天真无邪,碧色的瞳孔专注地看着人的时候,极易让人联想至万里无垠的晴空。萧陵活了坎坷的前半生,自认识人无数,人心与算计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