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皇-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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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众人心怀鬼胎之际,他再次开口道:“李景扬不出来,不如叫李缙出来?”
四下诡异地一静。
谢玹:“李景扬可没这么大胆子把我晾在这,李缙倒是有。不过他卸任官职之后,如今只是一介草民,想来也没什么资格见我。”
李璋脸色扭曲:“十三殿下……”
“不出来?”谢玹笑道,“那日后要是想要九王爷再来这府衙,可就难了。”
凤九渊来得赶巧。不知是早早就到了永州,就等着谢玹来此,还是正好只是巧合罢了。
但既然有这个巧合,谢玹不用岂不是亏了。
间隙中,他往凤九渊的方向看了一眼。
凤九渊也在看他,那是一双温和的、仿佛能包容万象的眼。
两人不是陌生人,那一眼,仿佛看尽了分离间的无数个春秋。
谢玹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在宫里的年少时光,与最后相见时,那决绝而温柔的一箭。
刻入灵魂的痛楚,让他呼吸略微急促起来,方才还巧言善辩的喉咙,此刻不知为何也干涩起来。谢玹微微吐出一口气以稳定气息,攥紧了手心。
片刻后,那股没来由的惧意才缓缓褪去。
他没有看见凤九渊眼中那细小的变化。
不过他向来如此……谨慎而悉微。
凤九渊道:“小殿下莫急,依我看,李州府是真的病得起不来床了。”
说完,又转头去看李璋,“不如这样,本王随行的人中,有两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若李州府不嫌弃,本王可以让他们给州府瞧瞧。”
“这,可……”
李璋想拒绝,但凤九渊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拍了拍手,便有两个郎中模样的人走出来,堵在了李璋的面前。
“病症入骨,便再难治了,李州府要好好注意身体才行。”凤九渊笑道,“接待本王这种虚礼,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你说对吗?”
对个……鬼啊!
李璋心中慌得不行。
他们本来就等凤九渊等了好几个月了,谁知道他迟迟不来,却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跑出来。
眼下李景扬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还要被迫接收凤九渊塞进来的两个“郎中”,谁知道是不是探子眼线之类的东西啊!
李璋急得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可眼下之事,早已成定局。
这凤九渊……只能日后再见了,日后定有机会……希望李州府打他不要太用力。
李璋哭丧着脸将凤九渊与谢玹等人送出了府。
两人皆是长身玉立的身形,立在府衙门口,引得过路人频频张望。
但凤九渊要比谢玹高上许多,常年居于高位,身上那副不怒而威的气质一眼便可观之。但矛盾的是,见到这位王爷的第一眼,感受并非是威严,而是温和。
他好似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能一笑置之,那副平静不见波澜的脸,就算地崩山塌也绝不变色。
凤九渊拾阶而下,本因随着扈从走上马车,却又在将要离去时回眸。
他看向谢玹,也在看向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人。
“星澜。”
谢玹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王爷。”
“你叫我什么?”凤九渊说,“几年未见,你我便如此生分了?”
谢玹抿嘴不言。
他有些紧张,但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紧张的心思。
杀他的人是前世的凤九渊,而不是现在这个,一言一行间春风依旧,明月依旧的凤九渊。
谢玹缓缓抬眼:“九哥哥。”
“嗯。”凤九渊笑道,“星澜,好久不见。”
第62章 怎么有人夜闯浴室啊!
“九哥哥”这个熟悉的称呼说出口之后,谢玹便恍惚发觉,自己心中那份不知名的畏惧,忽然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缓缓看向凤九渊,想到了自己上一辈子的诸多执念。
关于父兄殒命的愧疚,关于命运的捉弄,关于生、关于死,关乎爱恨情仇,关于怨憎会苦。
那些林林总总,是造成他痛苦疯魔的根源。
上苍想必是觉得他的怨恨在他耳边萦绕,太过嘈杂,忍无可忍一挥手,将他身上的时间重新拨动。他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那些痛苦的、不堪回首的执念,便清风不留痕般消散殆尽了。
论样貌,凤九渊如他的姓名一般,龙章凤姿、姡'如渊。当年在宫中,谢玹没少听娘娘们夸赞他。
尚且在年少之时,他对漂亮东西毫无抗拒之力的毛病就已经初显端倪。他只喜欢看好看的人,吃精脍的食物,衣裳穿度也是细之又细,面对凤九渊这种浑身上下都写着“精致、高贵”字样的人,自然愿意主动去靠近。
算上前世,上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竟已是十多年前的光景了。
随着时光推移,凤九渊身上这份锐利的漂亮,渐渐与怀远王三个字一起,沉淀在这幅温柔的壳子里,和着岁月酿造成醇香的酒,悠长而绵延无尽。
谢玹的心境变了,浑身的气质便也陡然更改,凤九渊看在眼中,静默不语,唯以笑意待之。
“星澜近日若有闲暇,可去我府邸上逛逛。”片刻后,他开了口,“此事虽不比入府衙重要,但若能令你心情愉悦,也是值得的。”
谢玹:“因何愉悦?”
“他乡之中,偶遇故人,不为愉悦?”
谢玹浅浅一笑,意有所指:“九哥竟在永州也有府邸……”
凤九渊颔首:“随手买下的一座宅子,稍加改造罢了,人总归要有个落脚之处。”
他毫不掩饰自己早已来到永州,并且买下一处宅子做府邸事实,谢玹便也就问了:“九哥来永州多久了?”
“半年有余。”
竟已有半年……
算算时日,正巧是他第一次从般若寺的和尚手中拿到金线匕首的时候。那个时候,谢青山的锦囊就已曾入过凤九渊的眼吗?
可那锦囊不是被太后所截?所以凤九渊最初来永州,是瞒着所有人的?那太后又为何会告诉他,凤九渊来永州是协助他清理萧式旧部等孽党残余的?
如今的凤九渊,于谢玹来说,只是与他曾有过幼时情缘的兄长。抛却这个身份,盘踞于北疆且手握半块兵符的凤家,本就是皇权不可忽视的威胁。
谢玹微微叹了口气。
瞬息之间,忽而有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将凤九渊的袖袍微微拂动起来。与之一同飘过来的,还有一阵轻微的如同花香般的淡淡气味,在谢玹鼻尖辗转。
他抬眼看去,只见凤九渊的腰间挂着一个绛紫色的香囊,想必那香气便是从其中散发出来的。
凤九渊向来喜欢戴这些装饰性的物什,一来若偶尔路过行乞之人,可随手布施,二来若是有突发行程,也可将其递上去以证身份。
可这香囊里装的并非普通的香料,谢玹闻得出来,其中分明还夹杂着安神助眠的药物,有几味还颇为陌生,好似……是苦莲。
谢玹思忖片刻,决定迂回相问:“不知北疆的天气可还好?”
凤九渊笑了笑,如实答复道:“近些年来的冬日是比以往要寒冷许多,我时常会听到王府中有人抱怨夜间风大,那风穿过巷陌时有如厉鬼嚎哭,教人难以入眠。”
谢玹不免随之轻笑。
他的这位九哥哥,一句话需要掰开作三份来听,一份实,一份虚,另一份虚实相掩。
但既然他这么说……便是他自己夜间浅眠,所以才需安神香助眠了?
想来这世间的烦心事有如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连凤九渊自己都无法厘清。
谢玹摇摇头,只道有空定会去府上拜见,随后转身离去。
故人相逢,原本是件乐事。可惜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和更是没能占到。凤九渊的心思亦如一汪平底的潭,明面上看得见,却无人知晓其中有多深。
回到驿馆后,秦庭还没回来。
在去州府府衙之时,秦庭并没有跟来,而是与叶一一起赶往了永州昌渡郡山野之处,那个藏着匪寇的窝点。
李缙虽是辞官回乡,但这伙贼寇所处的地方就在永州,甚至就在永州州府所在的郡县,原本就该他姓李的去解决。
然而在来昌渡郡的路上,谢玹托人问过周边的百姓,他们听见有人询问匪寇一事,均是义愤填膺。
说那些拦路打劫的贼寇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猖狂。更甚者,还有人曾在起夜时撞见进院偷盗的人,那群贼寇还敢顶着巡街的官兵们视线,去往城中打家劫舍。
即便是为了维护李家官衙的面子,李景扬也要将这群无法无天的贼人尽数剿灭。可如今,距离事起已有数月,李缙都回来这么久了,他们为什么还没行动?
此时此刻,永州就像个巨大的污水池,所有的晦暗的、肮脏的,亦或者不可见人的密辛悉数汇集于此,实在不得不叫人多想。
谢玹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除了修造运河,若有机会,还要以永州为起点重新复辟科举令。此处乃李家老巢,最难拔除根系,可若是成了,对世家盘根的关系亦是极大的打击。
解决掉李缙这块顽疾,世家便如一盘散沙,任由他如何摆弄。
秦庭去了许久,在第三日傍晚的时候,才披着一身的风尘,从侧窗飞掠而来。
随之一起的,还有叶一。
不过叶一似乎并未察觉到他家家主大人进的是谢玹的房间,脑袋刚要随着秦庭穿过窗棂,便被一股力道掼地往后一仰,“砰”的一声砸在了窗框之上。
他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光天化日之下被自己主子迎面砸了头,传出去还要不要混了!
秦庭却干净利落,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反手“啪”一下将窗关上了。
叶一:“……”
算了,好的影卫就是要唯主子马首是瞻。
二人去得隐蔽,只有谢玹一人知道,自然不能走正门。可谢玹也没想到他们回来得这么巧,巧到就在檀夏刚替他褪下里衣,准备入浴桶沐浴的时候。
迎面撞上,避无可避。
谢玹整片胸膛裸露在外,下半身倒是没有堂而皇之地暴露,裹着一片大方巾。肌肤因常年不见日光而显得透白,如墨的长发盘在耳后,却因方才窗户开合之间吹进来的风散开来,垂在了腰侧。
视线引导之处,指向的是更为隐秘的地方。
谢玹:“……”
他神色不变,继续往浴桶中走去:“劳驾,将另一侧的窗也关一下,有些凉。”
秦庭:“……”
秦庭:“遵命。”
这场猝不及防的“坦诚相见”,让两人都有些微妙的尴尬,谢玹倒是只尴尬了一瞬,便毫无芥蒂地踏入浴桶之中,任温热的水将自己包裹起来。
秦庭也面色寻常,如他这般的人,即便是心中尴尬,也要好好隐藏起来,用另一种更为体面的情绪展露。
是故整个屋内,最为不自在的便属檀夏了。
她一手拢住谢玹的长发,另一手握着一根通提玉白的发簪,一会望向秦庭,一会又低头看向已经在往自己身上浇水的谢玹,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好在秦庭及时解救了她。他主动接过檀夏的重任,边将谢玹的长发束起来,边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没有谢玹的吩咐,檀夏不敢私自听从旁人的命令。可眼下的谢玹目不斜视,甚至捧起一汪水往自己脸上浇了浇。
秦庭俯身轻声道:“小殿下?”
“嗯?”谢玹回眸,眼角与眉间有水珠滚落,似乎才听到似的,“哦,你下去吧。”
这一回身,动作不免有些大。谢玹的侧脸险险擦过秦庭的唇角,如虫蚁爬过一般的触感。
谢玹坦然待之,抬眼撞进秦庭略带幽深的瞳色之中,在背光之处,他发觉秦庭的肤色白得有些透明。
檀夏松了口气,委身行礼,轻轻阖上大门。
屋内霎时寂静下去,唯有汩汩的如同活水一般的水流,若有如无地响起。
秦庭站在谢玹身后,从他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见发髻竖起后的耳垂,还有耳垂上那颗细小的,如同墨点的一般的痣。
“如何?”谢玹不为所动,径直忽视掉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问道,“那群贼寇之中可有异常?”
秦庭静默许久,久得谢玹以为他也随着檀夏离开了,才轻声开口道:“有,但具体的,我没探查出来。”
“为何?”
“那群贼寇明面上看是山匪占山为王,却组织严明,上下级也十分分明,甚至还有区分身份的袖章。叶一曾试图混入他们之中,竟也被发现身份有异,险些栽在里面。”
谢玹眸色一动:“有正面冲突?”
不知是沐浴之所太过闭塞,屏风之外的香有些熏人,秦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不可闻:“有,但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是谁。”
谢玹微微颔首。
依照秦庭所说,贼寇有异常,多半是因为萧陵那些辗转到永州来的旧部。他们若正面发生冲突,不日定会传到李景扬的耳中……届时,李景扬恐怕是会坐不住了。
那么……他谢玹能在其中怎么运作呢?
萧氏的人肯定是不能杀的,不提萧陵,当年萧氏灭族一案,在谢玹心中始终是个解不开的谜团。太后那些真真假假的话,谢玹只有亲自验证方可拣起来听。
思至此,他心中已有定论,顺手将散落在眼前的碎发撩至耳后。
“没事,时间太紧,等时机到了,我与你再去一次。”
届时,便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的去。
他垂首,开始往自己颈间浇水。距离重生之日已能按年月计算,他这幅身体也已隐隐不见少年的模样,四肢纤长的同时,身长也在飞速拔高,想必再过数月,少年的身形便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按照惯例,在浴桶的水面之上,檀夏为他铺了些花瓣。谢玹原本是拒绝的——用度精细是一回事,过于无用与繁琐又是另一回事。不过好在檀夏坚持,要不然眼下他就要真的和秦庭“坦诚相见”了。
若是寻常人便也算了,偏偏他才刚刚要过秦庭的真心。
谢玹轻轻一笑,心道,这秦槐序明明对自己心存不轨,怎么偏偏要心口不一呢?他心有芥蒂,难不成,是想让谢玹拿真心交换不成?
他无边地想着,一时忘了身后还有个人。
浴桶中的花瓣是清雅的梅,并不过会香得过分,沐浴之后,身上会携带清淡的植物味道。
谢玹一边思忖着兴许要找个时间去凤九渊所住的府邸探探路,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趣的事,譬如,他来这永州究竟是为何。这半年里,究竟又干了些什么。
如果他明目张胆的问,他的九哥哥定然会如实相告。
毕竟凤九渊从不说谎。
想着想着,谢玹忽觉鼻尖飘来一阵熟悉的香味,除去这份香气,其中还夹杂着另一股奇怪的味道。
香气不是浴桶中清雅的梅香,亦不是屏风之外点的驱赶虫蚁的香,这香气……
对了,是安神香!苦莲的味道!
他与凤九渊告别之后,袖口曾染上过这种香气。檀夏还说,这香气沾袍,若非拿水浸泡清洗,否则不会轻易消散。
那另一种味道呢?
——是血。
谢玹神色一凝。后知后觉地发现秦庭已许久不发一言,蓦然回首道:“你受伤了?!”
“终于发现了?”秦庭叹息道,“我还以为你……”
话说一半,声音却戛然而止。
秦庭像等任务似的等着谢玹问出口,随后整个人失了力气,猛得往前栽去。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第63章 你还想要吗?
秦庭就这么直挺挺地栽下来,若不是谢玹眼疾手快地将他整个人抱住,他就要面朝下淹进浴桶之中了。
从进来到现在,秦庭说话的声音一直都是极其微弱的,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