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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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燃只看到严若臻抬了抬手,又收回去,她有些茫然:“怎么了?”
严若臻迅速将那些隐秘的情绪整理好,浅笑着,敲了敲车前的后视镜。
书燃探头去看,用手背抹了下沾到羽毛的地方,嘀咕着:“哪来的小东西啊,还挺粘……”
下了车,往电梯那边走,书燃穿着严若臻买的运动鞋,尺码合适,质感也很舒服。路过划线的地方,她跳格子似的跳了两下,跳完还抬头对严若臻笑,眸子又清又亮,像罕见的翡翠玻璃种。
她这副开心又放松的样子,严若臻看到了,几米开外,周砚浔也看到了。
最先认出书燃的,是坐在副驾那侧的沈伽霖。
放假这段时间,周砚浔被梁陆东带着,赴了一场又一场应酬,好不容易能休息,沈伽霖又来烦他,硬拽他出来玩击剑。
击剑馆在商场附近,那边车位太紧张,实在不好停,周砚浔在商场的地库找了个位置。
车子停好,手机上进来两条新消息,周砚浔一手夹烟,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拇指滑动屏幕,翻看着。
沈伽霖忽然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浔哥,你看——”
周砚浔闻声抬眸,那一瞬,透过车前的风挡,刚好看到书燃仰脸微笑的样子。
小姑娘穿一条颜色干净的格子短裙,裙摆和运动鞋之间,小腿莹白,长发微微卷曲,很蓬松,垂过肩膀。
她在笑,唇角扬起的弧度,以及眉眼弯弯的形状,比棉花糖更甜,也更软。
周砚浔看到书燃,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书燃对面的年轻男人,穿工装裤,带棒球帽,身材很好,挺酷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自觉的,周砚浔的眼神沉了几分。主驾那侧车窗全降,他手臂搭在上面,指尖弹了弹,烟灰簌簌掉落,一双眸光透出薄薄凉意。
沈伽霖没注意周砚浔的异常,咋咋呼呼:“我曹,那人谁啊?怎么跟我女神在一块?约会?男朋友?不是吧!”
周砚浔被沈伽霖吵得心烦,手上的烟烧到尾端,他将星火掐灭,同时回一句:“不是男朋友。宁宁说过,书燃有个一块长大的发小,弟弟一样,应该是那个发小。”
以书燃的性格,不会随便露出那种轻松随性的模样,尤其在异性面前。对面那个,一定是她足够信任的人。
足够信任,才会让她毫无负担地卸下防备和顾虑。
沈伽霖点点头,接着又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不对啊,宁宁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周砚浔没回答。他弹开烟盒,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没点,而是用牙齿反复噬咬烟嘴过滤的那部分。
动作里似乎透出某种情绪,说不清,SUV尚算宽敞的车厢却因为这股没来由的情绪,蒙上了一层胶着而压抑的气氛。
又奇怪,又浓烈。
沈伽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缩在座位上不吭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车里没开灯,方向盘一侧的控制屏亮着淡淡的光。
周砚浔咬着烟,轮廓同目光都极为深邃。他在车里,黑暗的角落,蛰伏着,像某种生性凶悍的犬类,伺机而动。
他看着他们。
书燃走在前面,这个时间客流量大,两台电梯都要等,她抬头去看小屏幕上闪烁的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背包上的兔子挂件,发梢被风吹着,微微摇晃。
严若臻落后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周砚浔在这时升起了主驾那侧的车窗,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碰到车前灯的控制键,灯光闪了一下,而后熄灭。
书燃背对这些,毫无觉察,严若臻却脚步一顿,他转身,目光精准地看过来。
透过车前的风挡,他与周砚浔,两道同样深邃的视线猝然相撞。
沈伽霖只是个旁观者,仍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整个人都绷紧了。
对视持续的时间不长,两秒,或者三秒,那个过程里,周砚浔不动不移。
他嘴里叼着烟,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缓慢轻叩,通身反骨悉数外露,张扬又不羁,像是在恐吓闯入领地的同类。
电梯来了,发出一声轻响,严若臻先先收回视线。
进电梯时他故意将书燃挡在身后,厢门合拢的间隙里,严若臻再度朝周砚浔的方向看一眼,然后低头,发出一条消息:
严若臻:【这个车牌号,你想想办法,帮我弄到车主的身份信息。】
对面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包。
人走了,沈伽霖还处于回不过神的状态。他拿了瓶纯净水,拧开喝了两口,喃喃自语:“跟我女神在一起的那个家伙,什么来头?眼神也太凶了,狼崽子似的,一看就是个狠茬儿!”
周砚浔没说话,他重新发动车子,沿上坡出了停车场。
沈伽霖愣了下:“哎?怎么走了?不是说好要玩击剑吗?”
周砚浔动作一顿,他脑子有点乱,把击剑这茬给忘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有点累,回家睡觉。”
沈伽霖在旁边絮絮地说着什么,周砚浔心思不在那儿,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脑袋里全是书燃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情景,那个画面,让他心口紧绷。
她身边还有其他人,一个目光凶狠的年轻男人——
这种事,亲耳听到和亲眼目睹,完全是两个概念。
很想把食指关节送到唇边,用力咬下去,品尝血腥的味道,以此来扼制什么。
油门踩得重,车速飞快,窗外霓虹如水,人影虚幻成一团。
周砚浔握着方向盘,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在想,他跟周絮言,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如果周絮言是疯子,他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
怎么可能!
第13章 温柔(双更合一)
严若臻是个细心的人; 吃过饭,天色彻底黑下来,他开车送书燃回学校。
车里放着音乐; 困倦感被轻柔的旋律勾上来,书燃往车窗玻璃那边靠; 渐渐睡着。
她睡得沉,完全不知道半路上严若臻曾停过一次车。他从主驾上下来,绕到后排,从座位上拿起一件干净的外套,盖住书燃单薄的肩膀。
车子重新启动,行驶了一会儿,碰见一个四十秒的红绿灯。
音乐已?经被关掉; 车厢又静又暗,放在置物槽里的手机亮了几下,严若臻没理会; 侧头朝副驾那边看。
书燃一贯好看,睡相也是,脸型精致小巧,被外套的衣领挡住; 只露出些许鼻梁和乌黑浓密的眼睫毛。
乖得让人心软。
不知打哪扫来一束光,从车窗漫进来,落在书燃的眼皮上,她没醒,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严若臻张开手掌遮在书燃眼前?; 遮住了那道微微炫目的光线。
那时?候,严若臻的手与书燃只隔着寸许距离; 只要他微微松懈几分抬手的力道,就能?碰到书燃的脸颊,指腹甚至可以沿着鼻梁向下,落在书燃的唇上,轻轻碰一碰,感受那份软。
时?机正好,环境也正好,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
严若臻将自?己死死地约束着,约束在一个理性又安全的范畴里。
除了掌心写字这?种幼时?就已?习惯的必要的交流,严若臻一直竭力控制,控制自?己不主动与书燃产生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那是他想永远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也是他碰都不敢碰一下的女孩子。
倒计时?结束,红灯跳成绿色,严若臻收回手,目光平静,看着前?方被车灯的路面,就像一切从未发生。
他想,如果他口袋里有?两颗糖,他会全部给燃燃;如果他没有?糖,那么?,他就把这?条命交给燃燃。
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
到了学校,从车上下来,书燃还迷糊着。
推门进宿舍,房间里只有?施楹一个人,她开着电脑在看什么?,见?书燃走进来,立即将屏幕合拢,有?些拘谨地打招呼:“燃燃,你回来了。”
上次的事情过后,施楹和书燃的相处就变得有?些尴尬,近不得远不得。书燃不是一个记仇的人,这?些小事,过了也就过了,只不过防备已?然铸下,很难再毫无芥蒂地信任。
施楹打量她半秒,忽然说:“你身?上这?衣服……”
书燃这?才发现她还穿着严若臻的外套,解释说:“外面下雨了,有?点凉,跟朋友借了件衣服穿。”
施楹点点头,没再多问。
卸了妆,准备去洗澡,换衣服时?一张银行卡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卡上粘一张便?利贴,写着几个字——
“密码是外婆的生日。”
捡起那张卡,书燃隐约猜到什么?,她用微信给严若臻发了条消息。严若臻大概在开车,迟迟没回复,书燃收拾妥当?准备上床休息,才收到他的回信:
严若臻:【卡你拿着,每月发了工资我?会转过去一部分,你帮我?存起来。车展之类的兼职不要再做,容易碰到坏人,我?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如果缺钱,就用这?张卡应急,算我?借你,宽裕了再还。】
书燃眨了下眼睛,鼻腔忽然泛起微微的酸。
她用手机APP查了下,卡里大概有?三?万八千块钱,严若臻的全部积蓄,都在这?儿了。一个从小吃苦野狗般长大的小孩,能?拿出来的,也就这?么?多。
心里像压着某种情绪,发沉发闷,如同暴雨前?的天色。
严若臻越是顽强,豁达而通透,书燃越是无法释怀周絮言对?他的作践。
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都不该被轻视、被践踏。
*
假期很快结束,再上课时?,书燃回到了教?室前?排,不再去后排占位置,她和周砚浔之间,所有?交流都被封存,陷入中断。
那条关于可乐的动态,仍留在周砚浔的朋友圈里,也是他的社交账号中,仅有?的一点生活痕迹。
有?意无意的,方孟庭多了个喝可乐的习惯,上课时?会随手带一罐,见?到周砚浔,就递给他,笑吟吟地问一句:“喝饮料吗?请你喝。”
周砚浔不接,她也不尴尬,手指“嚓”的一声撬开拉环,气泡微微作响。
与此同时?,教?室的最前?排,书燃写错一个字,她用了些力气,将错字划掉。
这?期间,书燃收到一份快递,从老家赫安寄来的。小箱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檀木雕成的平安扣挂件,用串了祥云珠的手编结绳系着,带着股暖融融的佛香气。
书燃将挂件拎在手上,迎着日光打量,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听见?樊晓荔对?她说:“别小看这?东西,你妈专门跑到庙里求来的,开过光,能?保平安,你随身?带着,保准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书燃没做声,平安扣在她手上轻轻晃。
樊晓荔又说:“别以为你妈只会跟女儿要钱,吸女儿的血,我?只是玩心重了点!我?希望天上的神佛都来保佑我?女儿,让她健健康康,无灾无难,赚不赚钱无所谓,平安就好!”
书燃笑了笑,轻声说了句:“真肉麻。”
接到樊晓荔这?通电话时?,书燃刚上完体?育课,她穿一身?运动装,扎高马尾,额头浮着薄薄的汗,食指勾着结绳,平安扣在指间转来转去。
走到体?育馆的楼梯转角,迎面上来几个男生,高高帅帅,拎着运动背包。书燃的肩膀被其中一个撞了一下,力道略重,她脚步踉跄的同时?,手上的平安扣被甩出去,往半空中飞。
不等东西落地,有?人伸手一抓,稳稳接住,而后将结绳绕在指尖,打了个转。
一串动作,干净漂亮,十分利落。
书燃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她立即抬眸,刚好同周砚浔四目相对?。
周砚浔的脚步也随之停住,整个人挡在书燃面前?。
在这?群男生里,周砚浔地位明显特殊,是被簇拥的那一个。他停下来,其他人也纷纷站定,有?些好奇地瞅着他们。
无人说话,气氛忽然有?些凝固。
周砚浔先看了眼书燃,接着,又去看被他拿在手上的檀木挂件。
系着结绳的平安扣,还有?个小符牌,牌子上刻了四个字——
百福齐臻。
看到那个“臻”字,周砚浔眼神一沉。
他知道,和书燃一起长大的气质很凶的年轻男人,叫严若臻。
“百福齐臻”的“臻”。
这?东西,是她买来送给严若臻的,还是严若臻买来送她的?
无论哪一种,都让周砚浔很不痛快。
书燃浑然不觉,看着周砚浔,说:“挂件是我?的,能?还给我?吗?”
周砚浔态度冷淡地给出两个字:“不能?。”
书燃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疑惑。
周砚浔晃了晃结绳,语气有?点冲:“是这?东西主动飞到我?手里的,又不是我?捡的,凭什么?你要我?还,我?就必须还?”
明摆着胡搅蛮缠,众人面面相觑,有?点搞不懂,小姑娘到底哪里惹了这?位少?爷。
书燃脸颊还残留着运动过后的红,眼睛也水润润的,说:“你别不讲道理!”
她气势不足,说出的话自?然也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出几分倔强的可爱。
旁边有?人笑了声,懒洋洋地说:“阿浔,你也别欺负小姑娘了,弄哭了可不好哄!”
那些男生里有?一个似乎很吃书燃这?一款,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从胸口看到小腿,又沿着小腿绕回去,反反复复,目光下流又放肆。
周砚浔一巴掌抽在那男生的后脑勺上,他力道不小,直接把男生抽得低下头去,同时?,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对?书燃说:“对?啊,就是不讲道理。”
混不吝的劲儿,痞子似的,坏得过分,又特别惹眼。
有?女生从楼梯上方的长廊里走过去,看到周砚浔那样子,脸颊微微泛红,扯着同伴的衣袖小声议论着什么?。
周砚浔不在乎旁人,只盯着书燃。
事情似乎僵在这?儿,进退不得。
有?人想劝劝:“浔哥,要不,算了吧……”
周砚浔掠过去一眼,平平淡淡的一眼,对?方立即噤声。
书燃想了想,她将身?后的背包扯到胸前?,拉开拉链,从里头拿出什么?。
“这?个平安扣挂件,是妈妈专门从庙里为我?求来的。妈妈的心意很宝贵,所以,我?不能?送给你。”
“但是,这?个可以给你,就当?我?跟你换。”
她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毛茸茸的垂耳兔钥匙扣,躺在她手心里。
日光下,小姑娘肤色雪白,掌心里纹路浅淡。
她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微微垂着眼睛,看向周砚浔,说:“小兔子送你,你把平安扣还我?,行吗?”
语气里没有?祈求的意味,同样的,也没有?畏惧。
那个瞬间,周砚浔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被击中的错觉。满身?的桀骜与冷漠,眨眼便?分崩离析,碎成狼藉。
他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心动过,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句子来描述这?一刻,只觉得,无论是月光里的海风、云朵似的棉花糖,还是加了冰的气泡水和洗干净的鲜草莓,都不及她朝他望来的这?一眼。
甚至,连春天都不及她。
周砚浔轻轻呼吸着,手心里冒出些汗。他想,如果先心动的人注定落败,那么?,这?一次,他必须甘拜下风。
日光深深浅浅,落在两人周围。
书燃脾气很好,被刁难了也不急躁,她将小兔子往前?递了递,说:“这?种兔子材质很软,特别好摸,你试试。”
周砚浔按住心底翻涌的情绪,轻声说:“真幼稚。”
书燃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顿了顿,周砚浔有?些含糊地问了句,“平安扣是妈妈送你的?”
书燃点点头。
周砚浔唇边隐约浮起抹笑,将平安扣扔回到书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