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仙灵-第3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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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接独孤破城的腔,转身回房去收他的茶炉子和琴棋书画了,打算一道跟着去。
李怀虚弯腰摸了摸身边小鬼的脑袋,“祝你们一路顺风,当初困在乾坤镜也罢了,身不由己。如今已经在外面了,知道有那么大一片星空,再困在一方小世界就太划算了。”
小鬼却是毫无选择,他连自己谁都不晓得,不过吴先生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一个大魔头和一个炼器师的故事。
这个魔头十分的不仁义,杀了很多很多的人。炼器师为了救人,杀死大魔头,也杀了很多很多人。
先生说,他是一缕残缺的执念,也许是那位大魔头,也许是那个炼器师。
因为体内有一片炼制乾坤镜和乾坤山河图遗留下来的材料,所以与镜子有一丝联系。
因为这片没有彻底融合的材料,乾坤镜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也就是小鬼的家。
小鬼并不特别明白执念是什么,先生又继续解释,执念就是人们常说的“鬼”。
其实本人早已经死了,却因为心中有放不下的事,意念撑着残缺的一丝元神在世间徘徊。
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小鬼觉得他应该是那位炼器师的执念,因为他好歹是个仁义之鬼。
这是个很没有存在感的鬼,他一向感觉不到自己的价值,仿佛只能坚持些什么,才觉得变得重要了一些。
比如说仁义,比如说很强大的求生欲。
“我会死吗”小鬼问道。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傻,因为他已经死了。
不善于杀生的吴先生,一时间得考虑一下,再次回答小鬼的这个问题。虽然他已经问过多次了。
小鬼或许会消失也或许不会消失,不过早点解决乾坤镜的事,他活下去的可能会稍微大那么一点点。
关键得看他自己多想一直存在下去。
吴先生微笑着对小鬼说道:“我会将那小空间取出,你如今也算不得是鬼或者执念,而是小空间的器灵。乾坤镜是血炼之物,规则混乱,我并无万全的把握。”
小空间其实就是个很小的屋子,比储物戒要高档,能容纳活人。
小鬼想了想,“我希望做器灵,我不要是别人的执念。”
他记得器灵是很厉害的存在,只有传说中才会出现,比如说一柄大剑修的古剑中会有个器灵什么的。
当然他也不知道器灵到底是什么。
器灵是强大修士们的不死执念,这缕执念,通常是法宝的主人,或者是被法宝杀死的修士。
最后一息无法散去,进入法宝之中。
尤其是剑在人在,剑忘人亡的剑修们,人虽然死了,却因为意念强大,执念比常人要更加的强烈,因此可能存活那么一丝半缕。
吴先生没有告诉小鬼这一点,知非是一名剑修,所以他极有可能是知非的执念。
这名叫做知非的剑修求生的强烈到极点,以致入魔吞生魂而不自裁。
相比之下,炼器师欧冶则早存了死心。此人目睹了山河破碎,敌人授首,无论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心愿达成,留下执念的可能会很小。
事情就这么简单的决定了。
小鬼和他的屋子,大概会分离出来,不过大家却得先借用他的屋子到下界,因此会一起跟随。
不知死活的黄毛一心想跟着钟珍,却被她一脚踢开。
独孤破城与朱子陵两人准备了许多的防御宝物,准备一起前往。
李怀虚打算先好好稳固修为,拿一堆灵石出来购买材料,求吴先生打造飞舟,向浩瀚的星空进发。
要销毁乾坤镜并非是随手一掌,将此物给拍烂了,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花掉了大约从柯家搜刮来的三成灵石。要不是手里的灵石不少,连买材料炼制阵法都不够。
四处购买搜刮大量的材料,一切准备停当,又过去了数年。
即将要离开,钟珍忽然想到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从前李怀虚大约是不会说的,如今大家可能再也不能相见了,他必定会说出来。
“杏花,你本名是什么”
“什么本名,我不就叫做李怀虚吗”
“你别哄我了,小地方的人怎么会有这么的名字,我认得一个人叫做慕容九斤,还有一个叫做卢八斤,你呢”
李怀虚沉默了很久,忽然释然地笑了。
大家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再说以后他们也没机会嘲笑自己了,说了也不打紧。
“李谷子。”
“什么”李怀虚说得太快,钟珍一下子没听见。
“我家很穷,全村的人都很穷,经常吃不饱饭。孩子们的名字通常与吃有关,麦子,谷子,小米,大米。嗯,就这样。我的本名叫做李谷子。”
朱子陵的脸忽然很扭曲,仿佛想到了什么,忍了又忍,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第七三八章 问
不但一贯斯文有礼的朱子陵笑得没个人形,钟珍愣了愣,立刻也笑得揉肚子。
独孤破城却觉得这两人实在不应该,李谷子哪里有那么好笑。再则名字是父母所取,代表着长辈的地孩子的期待,如何能笑话与他。
不等他训斥这两人,李怀虚早就义愤填膺了。
一脸怒容,李怀虚大嚷,“朱子陵你笑什么,要是你小时候没饭吃,说不定你爹给你取个名字叫做朱肉。”
朱肉,猪肉
独孤破城与钟珍看了看如浊世佳公子的朱子陵,猛地喷了。
朱子陵微微一笑,取出一柄折扇摇了摇,手指上的玉扳指带着柔润的莹光。
“谷子兄,我并非笑你的本名。五谷丰登,其寓意甚佳。我是笑怀虚。你这种从不知谦虚为何物的人,为何叫做怀虚,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怀虚若谷。
这下李怀虚不再生气了,他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是不是很厉害,书上都说了,怀虚若谷嘛”
大家脑子里不免泛起许多词:求才若渴,怅然若失,趋之若骛,动若脱兔
于是钟珍便说道:“幸好你爹没因为你生来好动,给你取个名字叫做李动,不然你得改成李脱兔了。我倒觉得李脱兔比较适合你。”
是夜,寒风透骨,带着侵人的凉意。
钟珍了无睡意,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大家早已经离开了杏花村,来到遗弃之地的一大片沙漠,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大伙儿都住在一栋不小的两层小楼中,这种炼制好的楼很方便携带,出远门必备。
沙漠的夜晚很冷,钟珍一人独自走到外面,心中难以平静。
走了许久,便停住了脚步,并未回头却仿佛知道后面有人似的,“你跟着我做什么”
“嗯,我一直没有机会与你单独说几句话。”声音略显低沉沙哑,是朱子陵。
钟珍回过头,看着这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我们好像没有什么事需要单独聊,是不是”
虽然被断然拒绝,不过朱子陵仿佛没听到她话里的意思,“我们去得远一些吧,在这里说话,他们一个个耳朵灵便得很。”
荒漠的风很大,声音很响,不停从耳边呼啸而过,却掩盖不了人的声音,尤其是对一群高阶修士而言。
沉默了一阵,钟珍实在不想单独面对此人,她正要开口,不料朱子陵又道:“明天你们两人就要走了,再见面不知道是何时,仅此一次。”
声音中充满了恳求。
无奈之下,钟珍点点头。这人什么都猜到了,真拿他没办法。
大约飞了两百来里,布下隔音阵法。
似乎从抢养魂木的那天开始,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坐下来说话。其实在那之前,也并没有真的交心。
戒备,猜疑,揣测,内疚,感激什么都有,却不曾开诚布公。
看朱子陵的神情严肃,钟珍其实不想听他想要说的话,一点都不想,却鬼使神差地坐在这片沙漠中的防御阵中。
地上铺着一条精美的毯子,这位最近越来越喜欢煮茶的公子,却并未取出茶炉子。
只燃了一炉熏香。
一张矮几,两个蒲团,一葫芦酒。
并不是很好的酒,钟珍喝了一口,灵气不算多,劲道很足,并且还带着一丝苦涩之味。
“我十年前酿的,手法并不算佳,将就喝喝。”朱子陵举起酒盏敬了钟珍一杯。
“很好了,我连醋都酿不出。”
朱子陵笑了,“醋也好,酒也罢,如果你真起心要学,未必学不会。”
钟珍晒然,“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懂得画人物,连山水都画不好。”
“人岂不是最难画的。”
人的确很难画,画皮画肉难画骨,钟珍却不想在皮肉上纠缠,直奔骨头。“别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吧。”
对方的口气并不好,朱子陵却笑了,“我其实最喜欢你对我如此不客气的说话,越不客气越好。”
“你真的想多了。”面对朱子陵,她总觉得不踏实,这种感觉与独孤破城相似,怕被带进沟里。说着说着,似乎就落进对方的圈套。
看着钟珍略显出不耐的表情,朱子陵知道她并非是真的不耐烦。只是个必须要摆出个应该有的态度罢了。
他没有感到失落,他轻轻抿了一口带着苦涩味道的酒。
“嗯,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何时得知独孤兄对你有意他那人的心思不多,却一直摆在脸上让别人瞧得清清楚楚。想必你早瞧出来了。“
钟珍并不喜欢讨论这些,略皱着眉头,“你为何想知道这个,似乎与你无关对么”
语气中带着诚恳的请求,朱子陵道:“我们不要再猜来猜去可好仅此一次,希望你不要骗人,老老实实的,不骗人。”
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钟珍冷笑道:“说不骗人,可是你为何装神弄鬼,摆出这种让人看着就想揍一顿的神情,就好象全天下人都欠你钱似的。”
朱子陵苦笑,“我本来就是这副模样,只是你心里总想揍我一顿罢了。”
有一些泄气,一些无奈,钟珍把玩着手里的已经喝得空掉的酒盏,“好吧,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破城兄对你有意”
“在宁国的时候,他前来寻明珠姐姐。”
“可是你对他却无意,对不对”
“是。”
“后来你改了主意,是什么时候改的”
“师父走火入魔的时候。”
“可惜我并不在场,听说卫潜要杀了明珠报效皇恩,听说你为了师父与老皇帝做了个交易,也听说独孤破城那时答应做继承人。你羡慕明珠对不对”
钟珍有些恼怒,“你到底想问什么,绕来绕去的”
“我其实想知道,你当破城兄是心仪的男子,还是当他是个亲人”朱子陵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名已经有些慌乱的姑娘。
钟珍很不喜欢朱子陵的目光,会让人有无所遁形的错觉,更加不喜欢他云里雾里的只言片语,因为会不断地误导人心。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是很坚定的,虽然觉得朱子陵在刻意误导,立刻便回答道:“自然是心仪的男子。然而却是私隐之事,本不欲同你说。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大约是觉得我一直当他是一位兄长。”
第七三九章 此酒名为岁月
朱子陵仍旧直视面前女子的双眼,“破城兄是我一生最敬重的人,我信任他比信任自己还要多,想来你也是如此。
你与我极其相似几乎心意相通,却都如两个没家的孩子似的,绕着他的身边。
可是,我却是不明白了,为何你与我,却无法信任彼此”
钟珍摇头,“不,现在我其实很信任你。将后背交给你很放心,我们一起杀高阶妖兽,根本不担心你会使坏。”
“是么”
朱子陵面上显露出痛苦之色,忽然拿起酒葫芦,朝着自己的口中猛灌,与独孤破城喝酒的方式一样。
酒很烈,而此人的酒量并不大,一张脸泛起潮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信任的是我的为人,不信任的是其他。你接受了破城兄,因为你知道他一生一世也不会背叛你,他一生一世都会一心一意。他不会变,而你觉得我必定是会变的。”
“我要走了,我并无义务要听你这些疯话,回答你的任何问题。”钟珍脸色有些冷,不是因为沙漠夜晚寒冷,而是真的从心中都觉得很冷。
朱子陵并没有醉,只是有些酒意上头,也仿佛失去了一些掌控。
他原本端正跪坐,如他一贯的贵公子模样,此刻却如李怀虚一样仰面倒在地上那张绣着几只红梅的毯子上。
手里仍旧握着酒葫芦。
他缓缓说道:“此酒名为岁月,因它时时催人老。
从前不觉得你这女子有什么好,粗鲁不文,虽有些小聪明,却是冲动得很,全然不顾大局。后来才晓得,会冲动的人才是真性情的人。
你最让我觉得惊异的是,你这样的一个人,却是个君子,会因信守承诺罔顾性命。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女子很多,但是为了承诺而死的女人,我却是头一次见。”
这算是夸奖吧,钟珍笑了笑。
如果一个人没有一点底线,很容易走得很歪,歪到她自己找不到原来的路。
她答应过阿婆的事要做到,答应独孤破城的事也要做到,答应朱子陵去偷养魂木,也要做到。
一个人可以偶尔骗骗人,却是最好不要骗自己。
不过,谁都有骗自己的时候,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被骗了。
她站起身来,不打算继续与朱子陵说下去。
“承蒙你夸奖,不过这年头好女子很多,林芷绮,文修竹,她们也都是信守承诺的女子。
你别总找我的麻烦好不好,我欠你一条命是没错,却不欠你一个道侣。如果你要我做什么,我保证二话不说,能办到的绝对不推卸。
再则难道你还不死心,打算撬墙角不成。你我曾经并无约定,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三妹,差不多了够数了。”
朱子陵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两下,似乎真喝得多了点。
他的声量变大了许多,恨恨讲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到底在怕什么,真是个天下第一傻的傻女子。”
担心的,怕的,一直都在,无关修为高低。钟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着他拱手,“过奖,总不会比你更傻。”
朱子陵浑不在意自己的失态,不知道是酒意,脸色泛红,连眼睛都是红的,他紧锁着眉头,“我们俩谁也别说谁了,为何事情会变成这般。为何会有独孤破城出现”
难得看朱子陵失去往常的淡定,钟珍又笑了,“回去吧,说不定他此刻正在寻我,那人婆婆妈妈得紧。”
“你不用躲着我,我又打不过你。”朱子陵摇摇晃晃地走到钟珍的跟前,口中喷出一股酒味,“你看我与从前是不是一样,脸是你做的。”
男子的眼中竟然有点点泪光,钟珍不敢看,“既然是我做的,自然是我眼中你的样子。”
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这个人的心中到底是什么样,她仍旧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需要记得,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他始终是个无情的人,最在意的还是他自己本人。即使他不顾性命地冲进去救人,也只是因为寂寞。
他一生都在演戏,在这舞台上,只能有一个人。
有人在他的身边,他是寂寞的,没有人在身边,也是寂寞的。
如果要怪,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