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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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胖女人跑过来,对着我点头哈腰道了一声谢,就扑到了那个小女孩儿跟前去,大哭起来:“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就要死啊,你真是硬气,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啊,你不管我这个妈了啊,我有哪里亏待你吗,是缺你吃缺你穿了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是吃不饱饭的,连一件不补疤的衣服都没有。”
她胡乱搂着那个小女孩儿大哭,我看过去,那个小女孩儿却没有哭,像是没有眼泪一样,只是木然地半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她这样,倒像是有些感情障碍。
河边风大,虽然这时候温度不低,但风吹过来,我还是感受到了冷。
我把钱包从裤袋里摸出来看了看,倒了倒水,里面没多少现金,只有卡,而且这些现金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使用,卡估计也不能刷。
这个年代,我怕是没有办法花钱的。
好在是梦里,估计再等等,我就该醒了。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为自己总在这个景芸的梦里感到了一些疲惫。
不过,我知道我不该感到疲惫,因为这个梦里,很显然全是这个女孩儿的伤心处。
我说:“大姐,你女儿浑身湿透了,你还是带她回去换一下衣服吧,不然得感冒了。”
胖女人这才止住在她女儿面前的自导自演的伤心哭诉,一条胖胳膊搂住她的女儿,扭过脑袋看我:“这位先生,你是哪里人。”
我:“我是x城人。”
对方有点吃惊,说:“你衣服也湿了,要不去我家换身干的吧。”
反正这是被景芸影响的梦里,我就没有拒绝,即使去她家,估计会被认为是去她家嫖雏妓的。
胖女人将她女儿拉扯了起来,拖着那个女孩子往前走。
那个女孩儿,像荒漠里的野草似的,没有营养得像要断气,但又坚韧得绝不可能轻易死掉。
她被她妈拖拉着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一眼也没有看我。
我们没有走之前的来路,而是从那窄巷的后巷进了巷子。
胖女人家是巷子再往一道拐弯的小巷子里去的第三家。
这是一个临着巷子的平房,其实是一间房,不过有两间的进深,中间被一个竹篾给隔断了,上面挂了又脏又旧的帘子。
外面的一间有桌子椅子,但是都很旧。厨房则在巷子里,是一个蜂窝煤炉子,上面放着一个茶壶。
我随着胖女人站在外间里,那个小女孩儿不愿意进里间去,只站在门口。
胖女人对我笑了笑,拉那个小女孩儿进里间,然后里间出现了推推攘攘的声音,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外间的我,那个大约四五十岁的男人更是不满,但没说什么,就走了。
以我在社会上打滚的时间,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一家是做什么的,那个男人是什么人,我心里很不好受,但我完全帮不上那个小女孩儿的忙。
我帮不上忙。
我小的时候,我家里条件不错。
我爸做生意挣了不少钱,我妈在中学当老师,性格好,受人尊敬。
等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爸在外面找了情妇,我妈辞掉工作,开始职业和我爸斗智斗勇不让他在外面乱来。
我爸和我妈这种情形,甚至不只是时代缩影,而是人性本贱。
我那时候虽然讨厌我爸,但不至于恨他,我上高三的时候,我妈在家吃安眠药而死。
我不相信我妈会自杀,她没有自杀的理由,因为她爱我比爱我爸和我爸的钱更甚,我都没有死,她怎么会去死。
虽然最后警方认定我妈是自杀,但我还是不相信。
我爸有好几个情妇,他不能一下子娶几个,所以他没有再婚。
我花了三年时间,让我爸原形毕露,证据确凿证明是他杀了我妈。
我恨他入骨,如果他不死在监狱里,我就杀了他,以故意杀人罪自己进监狱去。
我爸说我是疯子。
我的确是的,我成长的过程,我妈给我拍过不少照片,但那些照片里的男孩子,看着没毛病的时候真是少,大部分都让人觉得这孩子神经病,当然,当着我妈的面的时候,别人看照片会说我精灵古怪有灵气,但我自己知道,我那是真有病——时刻有一种自己不是凡人的疯癫感。
我爸疯不过我,自愿进了监狱,他是被执行死刑的,他死前想见我,我不愿意见他。
他毁掉了我那时候最爱的人,那么,他也不配得到任何安慰,他越痛苦地死去,我就越高兴。
老赵和老徐他们只知道我是父母双亡的富二代,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死的,要是知道,他们发现我的疯病,估计也不敢和我做朋友了。
司一知道我骨子里的疯,但她说我是小case,别把自己当回事,以后跟着她混,她会罩着我。
我相信了她的话。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之一了,后来当了协警,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真是司一嘴里的小case。
胖女人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来给我换,但被我拒绝了。
我身上穿的衣服比较容易干,刚才走了那么一路,基本上已经要干了。
女人说:“先生,要不你在这里坐坐,我去买两个菜,请你吃顿饭吧。”
我还没说什么,她就拉过门出去了。
她还真是对我信得过。
或者是这个家里,并没有她认为值钱的东西,其中包括她的女儿。
我走到竹篾隔板边,对里面问道:“景芸,她是你亲妈吗?”
第十一章 欧阳云(11)
第十一章
我当协警的时候,处理过亲生父亲强奸女儿几年,但孩子她妈一声不敢吭,还是邻居最后看不下去报警的事,我也处理过丈夫让妻子卖淫,自己坐在旁边收钱的事……而我自认为自己骨子里带疯狂的因子,但我还是不能理解这类人到底为什么能做得出这些事来。
甚至是刚才那个骂骂咧咧离开的嫖客,我也难以理解,他怎么做得出对那么幼小的瘦弱的孩子发情的事。
里间很安静,而且没有光,昏暗让房间像一个沉在记忆深处的噩梦。
一直没有等到景芸的回答,我担心她会不会再次在房间里自杀,就撩起布帘进了里间。
里间有一张背对着竹篾隔板的架子床,上面挂着粉色的蚊帐。
第6节
床对面有一个老旧的双开门衣柜,衣柜两扇门上镶嵌着大镜子。
床旁边有一个老式样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些东西。
梳妆台对面则是一张小长椅,上面堆着一些东西。
这间房里空气混浊,尿桶散发出的尿骚味和其他东西发酵的味道,还有浓郁的劣质香水的味道,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简直让人作呕。
梳妆台上的台灯散发出一圈光晕,那个小女孩儿坐在床沿上,她换了一件直筒的睡裙,睡裙洗得太多次,已经发旧发黄了,上面还有几个破洞。
从裙摆下方露出她的腿,细长瘦削像是竹竿,上面还有一些印子,我之前觉得她身上的印子也许是被她妈打的,现在看来,也可能是被客人弄上去的。
我在她跟前蹲下了身,因为她实在太瘦小,我即使蹲着,也比她稍稍高点。
我问她:“那个女人,是你的亲妈吗?”
她有些木然,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太能感知外界。
我这么问,她没有理我。
我只好又问了一遍:“景芸,那个女人,是你亲妈吗?”
“景芸,你看看我,我不会伤害你,一点也不会。我和你一样,我没有父母了,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我会保护你,就像保护我自己。”
小女孩儿眼神总算有一点动静,她看向了我,我忧郁痛苦的眼神,大约和她的那些客人们大相径庭,而且我之前把她从河里救了起来,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恐惧,但是,也没有什么感情。
我问:“那是你亲妈吗?”
她点了点头。
我:“你爸呢?”
她愣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
我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她:“去哪里?”
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梦里,我能带她到哪里去,也许哪里也去不了,过去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但我说:“去我家里,我可以做你的爸爸,你去读书,穿漂亮的衣服,住大房子,你可以不理任何你不喜欢的人,有任何人要欺负你,我都会打他,让他经受比你痛苦一百倍的痛苦,我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的眼里有了光彩,她惊讶地看着我,这种惊讶,也是一种鲜活气。
我要带着她离开,她居然真的愿意跟着我走,对我毫不设防。
我的心瞬间就更软了,就像是司一出了几天不眠不休的差,回到家来,扑在我怀里说“累死我了,欧阳,你给我揉揉太阳穴。”那时候,别说揉太阳穴了,做什么,我都愿意呀。
但我们刚走到门口,胖女人就回来了,她看到景芸跟着我走出里间,她居然毫不在意我进过她家的卧房,反而笑道:“我端了两个菜回来。”
她把菜放在桌子上,又叫景芸说:“丫头,你去你李叔家里拿一瓶酒回来,快去。”
景芸看向她,目光动摇了一瞬,她就越过我出门了。
天色一直阴沉,甚至不明清晨午时还是傍晚,但这时候天色越来越暗了,我习惯性看手机,拿出手机来,之前进了水,已经自动关机了。
我只好看了几乎当配饰的手表,手表是司一送的,不是多么名贵的牌子,不过倒没有因为落过水停止走动。
这时候已经入夜七点了。
我只想把景芸带走,也不知道能带到哪里去,却不想告诉这个胖女人。
我骨子里的疯狂因子又开始运转起来,我要是一声不吭把景芸带走,这个胖女人失去了摇钱树,肯定会到处找女儿,她会很痛苦,会骂天骂地,但却无法可想。
想到她要经历这些痛苦,我就一阵痛快。
当然,也许在她妈面前,景芸是习惯性服从的,她不会直接离开她。所以我只能把景芸骗走了。
胖女人看着我手里的表,说:“哟,先生,你这表看着可真高级。”
我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问:“有景芸挣钱,你们怎么不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呢。”
胖女人笑了起来,又故作娇俏地对我送秋波,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挣什么钱。遇不到什么有钱人,都是随便给一点。就是这个房子的房租,都要给不起了呢。先生,你要是有钱,就接济我们一点,我也可以给景芸那丫头买点好吃的,她现在真是太瘦了。”
她自己长这么胖,女儿却瘦得像豆芽菜,她倒好意思说这话。
我气得不行,简直想给她几巴掌,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好转头去看大门,说:“景芸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胖女人也有点惊讶:“这才几步路,就挨这么久。这个丫头,让她做点事,完全不利索。也不知道讨好客人,以至于我们都挣不到什么钱。”
我气得脑子发疯,只好说:“我去看看吧。”
胖女人拿了碗筷在摆碗筷,说:“就在出门右边路口,刚才经过的那家。先生,你去帮忙看看吧。也可能是老李不肯赊酒给她,让她耽搁了一点时间。”
她的潜台词是让我去给酒钱,说不得还有以前的一大笔酒款,不过我也没在意,就出了门。
已经入了夜,天色越来越暗,巷子里又完全没有路灯,我想,把景芸带着就这么离开,让那个胖女人自己发疯去吧。
我走到拐角那家小卖铺,里面传来食物的香味,我问:“景芸在吗?”
里面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没来。”
我有点惊讶。
我长得高,从柜台往里面一扫,看到是一家三口在里面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围着一个凳子吃饭,的确没有景芸。
我转身出来,在黑暗里四处扫了扫,然后听到了不远处垃圾堆旁的声音,是微弱的喘气和求救声。
我气不打一处来,飞快地冲了过去。
就着小卖铺里传出来的一点光线,我认出了那把景芸按在墙上的男人正是下午给我递烟的那个混混。
我一拳揍在这个混混的侧脑上,我毕竟是被司一操练出来的,这个混混被我揍得摔在了地上,他的裤子被他脱到了膝盖处,裤子阻住了他的动作,我一脚踢到他命根子上,他惨叫了一声,我狠狠地揍他,恨不得让他立刻去上西天。
他的惨叫引来了人,我拉住麻木呆愣的景芸,带着她往一边跑去。
她跑得实在太慢,我只好把她扛了起来。
来追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胖女人也追来了,她发现了逃跑的人是我和她女儿,她大约明白了一点什么事,大叫我是人贩子要偷她女儿。
我扛着景芸跑到了田野里,身后是举着火把追来的人群,不远处的公路上出现了车灯。
也许可以坐车离开,去x市。
冲上公路的那瞬间,我被石子路一拌,实在无法稳定住重心,我摔了一跤。
我要爬起来,眼前却是一黑。
在精神陷入黑暗的那刹那,我看到天边远远地闪了电,天气阴沉了这么多天,是准备下雨了吗?
第十二章 现实(1)
第十二章现实(1)
我醒过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而且眩晕,这让我几乎无法睁开眼。
我想动一动身体,发现也很艰难。因为我的身体就像不是我自己的了一样,沉重而麻木。
有人在用手电光晃我的眼,叫我:“欧阳?欧阳?”
我奋力把眼睛睁开了,就像是突然挣开噩梦一样,这让我似乎是从一个世界跳到了另一个世界。
随着眼睛睁开,我看到了周围的环境。
这很显然是一间病房,我病床两边都有不少仪器,一圈人围着我,他们或者穿着白大褂,或者穿着蓝大褂,都专注地看着我。
我脑袋疼得不行,一时间,几乎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一片空白。
手里拿着医用手电的医生问道:“欧阳,你还好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拥有一张温和的圆脸,脸蛋白嫩嫩的,带着很多胶原蛋白那种,让人一看就很有好感。
我低声回答:“还行。我要喝水。”
有人飞快地递了水来,又有人为我把病床靠背摇了起来,我靠在那里,开始喝水。
我的目光在病房里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景芸。
我问道:“景芸怎么样?”
这个圆脸医生,叫付岱,他是专门来做这个项目的博士后。
付岱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效果,她还是昏迷没醒,她在icu里。”
我被喂了一杯水,感觉自己好多了。
这个好多了,也是和刚才那种好像自己是一个僵尸的状态相比而已,但完全无法和正常人的状态相比。
得知景芸还在昏迷,其实我并不觉得吃惊,相反,我觉得挺合情合理的。
我问付岱:“付博,我进入意识连接状态多久?”
根据我身体状态的反应,我觉得时间肯定不会短,毕竟,我在景芸的意识里待了二十天左右。
虽然那二十天,我干正事的时间实在是少,大部分时间都陷在自己的失去司一之后那种抑郁痛苦不想面对世界的状态。
付岱说:“三天。你在意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