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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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莲淡淡说。
很显然,皇帝目前还舍不得他死。
朱川在一旁狠狠说:“听到没,嘴上说深情没用,我们都督不怕死才是更厉害。”
七星笑了,说:“知道了。”又问,“能不能去玲珑坊把我的绣架送来,我还有些工要赶。”
朱川呵一声:“你把我们都察司当什么了?”
自己来去自如还不够,还要把绣架搬来,都察司变成她的工坊吗?
一件事不成,从来不影响她做其他的事,霍莲看她一眼。
“朱川,给她取来。”他说。
朱川原本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不情不愿应了声是。
“还有,你带着人守着玲珑坊。”霍莲说,“如果七星小姐离开牢房半步,就将玲珑坊铲平。”
说罢再看着七星。
“虽然七星小姐不认父亲,但作为掌门,想必和洛掌门一样,不会因为自己一人,置墨门众生与不顾。”
七星含笑点头:“当然。”
朱川精神焕发,大声应是:“都督放心吧。”
霍莲看他们两人一眼,转身大步走了。
朱川看着七星,冷声说:“知道了吧,我们都察司可是会要人命的。”
“知道了。”七星说,对他抬抬下巴,“快去给我拿绣架来。”又唤一个仆妇,“夏娘子来给我翻书。”
朱川气结,这哪里有知道的样子,就知道催他干活。
“来了来了。”夏娘子进来,熟练地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打开,“小姐,上次看到这里了,直接翻页吗?”
朱川看着那女子靠着椅子,由妇人捧着书在眼前看起来,宛如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
可怜都督则因为她,要去宫里跪陛下,被陛下骂。
朱川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把她抓来,是不是自找苦吃?
……
……
过了节,大朝会恢复,冬日蒙蒙青光中,朝臣们穿过城门向大殿走去,刘宴一路走来,官员们按照品级给他让路,渐渐走到了最前方,不过前方早到的官员们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议论什么,没有察觉身后也没让开路。
“一大早就来跪着了?”
“不是,说是昨天午后就来了,跪了半日,晚上回去了。”
“哎?既然被罚跪了,怎么还能半路回去睡觉?”
“按常理来说自然是不能,但谁让人家是霍莲啊。”
霍莲?
刘宴听到这里向前看去,果然见肃穆的大朝殿前跪着一人,披着青光,散发着冬日的寒意。
虽然远远一个背影,已经能认出是霍莲。
“那看来那件事是真的了。”
“肯定是真的啊,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了,他将人捞起来……
“好像说是他把人逼迫掉到河水里……
“昨日陆翰林来求见陛下了,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外边随侍的听到了陛下大发脾气,砸碎了茶杯。”
刘宴在后听到他们继续的议论,忍不住问:“什么事?”
“当然是霍都督抢……官员说,说着话转过头,看到是刘宴,声音不由一顿,迟疑一下还是继续说出来,“抢陆翰林之妻。”
刘宴眉头簇起,什么?
“不是不是,是未婚妻。”另一个官员忙低声补充。
未婚妻跟妻子又有什么区别?哪怕不是妻,抢人也是不堪,刘宴眉头凝结:“御史不管吗?”
以往在家里夫妻两人吵架,还能被御史参一本呢。
但……
官员们无奈笑了:“那是霍莲。”
谁敢啊。
参了又有什么用,看看霍莲这白天跪,晚上回去休息的做派,分明是不当回事。
“有用没用不是御史要考虑的事。”刘宴说,“弹劾纠察官吏是御史该做的事。”
说罢向四周扫视一眼。
这其中有不少御史,看到这视线,不少人忙避开,说的简单,那可是拿命去做……
刘宴看到躲避的视线,也不再点哪位御史的名字,淡淡说:“那我们大理寺来请奏吧。”
官员们有的抬手表达敬意,有的似笑非笑,有的则拉着刘宴低声劝莫要多管闲事,乱哄哄间,上朝时间到了。
但刘宴没能奏请,内侍们通传,陛下身体不适,今日免朝。
自登基以来,皇帝勤政,很少缺席早朝,不过今日这样,朝臣们倒也没太大意外。
一个官员对刘宴低声说:“陛下这是不想让大家谈论这件事。”
“陆翰林也没来。”另一个官员说,“陛下这也是顾忌陆翰林的颜面。”
被人抢了妻子总归是丢人的事。
刘宴忽地想到什么:“陆翰林的未婚妻?不是夏侯先生家吗?霍莲竟然敢如此癫狂?”
虽然不关注这些儿女事,但鉴于夏侯先生的地位常被人谈论,他也听到过。
夏侯先生虽然只是太学的博士,但也是皇帝的老师,对老师不敬,就是对皇帝不敬。
霍莲虽然残暴,但并不是个傻子,会去真惹怒皇帝。
听到他问这个,官员们的神情更意味深长了。
“这个啊,说起来就更不好说了……
“夏侯先生的确很想让陆翰林当女婿,无奈陆翰林家中有糟糠妻。”
“别瞎说,夏侯先生或许不知道。”
“收了这个弟子这么久了,当老师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还牵扯了夏侯先生,真是乱七八糟,刘宴皱眉,也没兴趣再听这闲言碎语议论,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离开大朝殿之前,刘宴再回头看了眼,见霍莲已经从殿前站起来,一副既然不上朝,他就不跪了的样子。
是,他这跪本不是跪给皇帝看的,是跪给朝官们看的。
让朝官们看到是他霍莲有罪,胡作非为,桀骜不驯,飞扬跋扈。
刘宴收回视线不再看这荒唐人,荒唐事,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也有要关注的人。
回到大理寺,让书吏们去查问这件事整理好弹劾初稿,再处理大理寺的日常事务,正忙碌着,贴身随从急急走进来。
“大人,不好了。”他低声说。
刘宴手中笔墨不停,嗯了声:“什么?”
随从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七星小姐不在玲珑坊了。”
刘宴手中的笔一顿停下来。
第43章 你的事
自那日见过之后,刘宴就没有再接近七星。
一是情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再者这故人之女的身份也很危险,还不止是官府朝廷外在危险,墨门内部亦是危险,刘宴是再清楚不过高财主的所作所为的。
这女孩儿年轻胆大,他不能不管不顾; 跟她走太近,会给她带来威胁。
当然,也没有就此不闻不问,毕竟如今的情形很危险,他让人盯着玲珑坊。
玲珑坊的生意很好,七星还接了官坊的事; 匠人动向很简单; 不是在玲珑坊就是在官坊。
“从花灯节就没见七星小姐出门。”随从低声说。
原本也不奇怪; 在官坊做花灯不眠不休累着,不出门歇息也是应该的,但过了节之后三天还是没见人影,随从心里就有些不安,趁着夜色摸进去看了眼,发现七星小姐的卧房里亮着灯,但只有那个婢女在绣架上忙碌,再把玲珑坊摸了个遍; 也没看到七星的踪迹。
人不见了。
刘宴闭了闭眼,人不见了也不奇怪; 毕竟并不仅仅是个匠人; 还是墨门的掌门。
“要去问问高财主吗?”随从问。
就算七星小姐不告知高财主动向; 高财主到底是掌控着墨门; 应该知道动向。
刘宴睁开眼:“不用,我自己去玲珑坊看看。”
玲珑坊也是京城又名的铺子,就如同会仙楼,他刘宴是人; 要吃饭; 也要买东西。
刘宴站起来,抓起桌案上的一块砚台摔在地上。
“这是我家传的珍宝砚台,坏了,请玲珑坊修好它。”
……
……
刘宴捧着碎掉的砚台走进玲珑坊,看到玲珑坊里忙忙碌碌,等候修补家什的客人,给客人商议怎么修补的店伙计。
其实自从匠女燕之后,他没有再跟墨者打过交道,直到高财主。
但高财主不是匠人。
站在玲珑坊内,他一瞬间有些恍若回到晋王府的牢房,那一个月,匠女燕在牢房里修修补补,敲敲打打,竟然让令人绝望的牢房充满了烟火气。
“我们墨门就是为了人间烟火啊。”
耳边似乎有女声回荡。
他当时怎么答的?他带着嘲讽冷笑“牢房里只能有鬼气吧。”
那匠女燕并没有羞愧,而是说:“不要将人的过错推到工具上,这坚固的房屋,是遮挡风雪,还是禁锢生命; 房屋不能做主。”
所以他坚信,她后来去晋地,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却被首恶掌门裹挟着成了作恶。
刘宴轻叹一口气,驱散了过往的幻影,将碎裂的砚台递给迎客的店伙计。
“我要修砚台。”他说,同时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是大理寺刘宴,让你们这里最好的匠工来。”
这般贵客啊,四周的客人听到了神情惊讶,那可是大官,有人忙退避,有人则好奇探看。
店伙计显然也不敢慢待,忙接过砚台,恭敬引路“大人这边请。”
刘宴被请到了一间厅堂内,但店伙计并没有停下脚步,又将厅堂的墙一推,墙上竟然开了一个小门。
“大人这里请。”店伙计说。
随从有些紧张拦着刘宴:“大人。”
这里可不是会仙楼,而且先前白楼镇,刘宴还对墨门不利,还要抓捕这个新掌门。
虽然这个新掌门是刘宴的故人之女,但是女儿,并不是故人,他们之间是陌生的,甚至还是对立的。
刘宴伸手拍了怕随从:“无妨,你在这里等着。”说罢径直走了进去,随从想要跟着,门忽地关上,又恢复成平整的墙面。
随从到处摸了捶打一通,纹丝不动,只能无奈作罢。
……
……
刘宴进来时,魏东家正举着砚台看,坐在轮车上,膝头铺着葛布,旁边摆着一箱子工具。
不待刘宴说话,他将砚台放在布上,直接开口说:“刘大人,七星小姐在霍莲那里。”
这一句话让刘宴震惊了两下。
他还没开口,这边就直接告诉了他?他们把他当什么人看待呢?
还有,七星在霍莲那里?
他猛地上前一步:“她被霍莲抓了?”
神情懊恼又担忧。
他因为匠女燕一人对墨者有了解,那霍莲可是杀了那么多墨者,对墨者比他可了解多得多。
他一直提防着霍莲,上次在内宫为了避免霍莲见到七星,特意把人用话哄走,没想到七星还是撞在霍莲手里。
这可如何是好?
霍莲无所畏惧,且没有弱点,别看经常收礼,他其实并不贪财,更不贪色……
念头纷乱间,魏东家的声音继续传来。
“不过不是作为墨徒被霍莲抓了,而是作为陆异之的未婚妻。”
刘宴的纷乱念头顿消,一瞬间有些空白。
好奇怪,先前在皇城里听到过这种乱七八糟的议论,官员们都驱散了,怎么来到这个墨徒的密室里又听到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长话短说告诉刘大人。”魏东家的声音在继续传来,夹杂着锉刀绳索咯吱声,将七星与陆异之家的前尘往事讲了一遍。
原来她一开始是被寄养,或者说藏到了那家人。
果然受了不少苦。
刘宴听完了些许恍惚,又想到什么问:“所以,霍莲其实并没有识破她的身份?”
“小姐说了这个无关紧要。”魏东家说,“霍莲一日不宣告,让大人就把她当作陆异之的未婚妻就好。”
刘宴皱眉,又注意到话里的意思。
“她吩咐我?”
魏东家用砂布擦拭砚台,头也不抬说:“小姐交代了,刘大人是自己人。”说着抬起头似笑非笑,“要不然你的人怎么能得知我们玲珑坊内的事?还能轻易进来到处乱摸?”
怎么就自己人?刘宴皱眉,要说什么,魏东家将砚台拿起来吹了吹,浮尘散落。
“大人不来,我们也正想要给大人传达消息。”他说,又将砚台向前一递,“修好了。”
这说话期间他也没耽搁手里的动作,将碎裂的砚台修补粘连起来。
“用是不如以前好用,但也能将就着用,不糟践东西。”
刘宴怔怔接过,要说什么,魏东家又先开口了。
“掌门在信里用密语交代对你的安排,你不用去管霍莲这边。”他说,“接下来助力扶持一把陆异之就好。”
啊?刘宴看着魏东家,竟然还安排他做事了?
她已经不把他当作母亲的故旧,直接当墨者一员了?
还有扶持陆异之是什么意思?
魏东家摇着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陆三公子如此聪明,如此深情。”他含笑说,“如此年少有为,刘大人当提携扶助后辈,让陛下有贤臣栋梁可用。”
刘宴看着这个站起来比自己个子还高的老者,心里呵一声,要不要再说一遍?
让谁有贤臣栋梁可用?
陛下?还是七星掌门?
第44章 说句话
御书房温暖如春,但坐久了还是有些疲惫。
皇帝忍不住打个哈欠,忽两个内侍捧着两个大花瓶笑盈盈走进来。
“陛下快瞧瞧,这花儿开得好不好。”
皇帝看过去,有些惊讶:“这时候就能养开桃花啦?”又一笑,“陈妃越来越厉害了。”
内侍笑说:“陛下,是皇后娘娘让人送来的。”
皇帝楞了下;宫里擅长养花的是陈妃,一日日钻在温室花棚里从不争宠,但皇后依旧不满,认为是糟蹋钱。
这话皇帝就不爱听,说的好像是他这个皇帝奢靡浪费,养花的确很花钱,但花得是陈氏的钱财;皇后真是多管闲事。
“皇后从陈妃那里抢的?”皇帝皱眉问。
内侍忙笑说:“怎么会,这花是吴国夫人刚让人送来的,说是家里新请的花匠养的,第一次开,立刻给娘娘和陛下送来。”
吴国夫人是皇后嫂子的封号,也是李国舅的妻子。
另一个内侍跟着说:“皇后宫里摆了,又让给陛下送来,说……
欲言又止。
皇帝哼了声:“她说什么难听话了?”
内侍陪笑说:“说陛下在御书房忙,让把花送这边来。”
皇帝再次哼了声:“说的是朕不去她那里,让把花送这里来吧?”
内侍们陪笑没有再说话。
皇帝看着桃花,开得的确不错,肯定价值不菲,本来嘛,李家哪有那么穷;整天装清贫清正。
“放这里吧。”他说,指了指案头,“她说话不中听;东西不能糟践了。”
内侍们应声是;将桃花摆在案头;再对视一眼,乐颠颠退开。
一定是收了钱,还舍得贿赂内侍了,皇帝心知肚明,果然对皇后就不能惯着,再是皇后,母仪天下,也不过是他的恩赐,别总是高人一等。
“陛下。”又有内侍进来,“陆翰林来了。”
皇帝刚舒展的眉头又凝结在一起,长叹一声:“头疼。”
一个内侍忙低声说:“要不让他回去吧。”
皇帝摇头:“那怎么成,受了这么大委屈,朕不能欺负他。”
内侍感叹:“陛下才是最委屈的,又不是陛下抢了人家的妻子。”
皇帝被逗笑了呸了声:“别胡说八道,快请进来。”
内侍应声是去了,不多时引着陆异之进来,几天不见,这年轻人身上的官袍都大了一圈,虽然看起来消瘦;但也越发的俊逸出尘。
皇帝多看两眼。
陆异之施礼,也不寒暄直接问:“陛下;臣的未婚妻可以回来了吗?”
皇帝轻咳一声,说:“异之,朕有个主意,朕把你的未婚妻接进宫里,在皇后宫里养伤,然后为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