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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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莲看着她:“你是想试试?”
室内的气氛瞬时凝滞。
“我知道你无心杀我。”七星摇头,轻声说,“如果你要杀我,也不会等到今天,霍莲,我知道你信守承诺,保住梁思婉的命,也要保住我的命,我也知道你并非无情弑父,当初发生事,你什么样的人,其他人不知道,我知道,所以,你不用威胁我。”
他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
她知道什么啊!
霍莲笑了。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跟你多说两句。”
“北海军是我义父一手打造的,当初义父之所以要我杀了他,其实不是为了什么我活着,梁思婉活着,最主要目的是让北海军活着。”
“把北海军摘出来,免得被打上谋逆的罪名。”
“如他所愿,北海军虽然活得不如以前,但总算是没有打散打乱,那些旧部旧将也继续领兵坐镇。”
“但做到如此,是陛下强忍着脾气,并不是说他就真的对北海军毫无芥蒂。”
“边境长城是我义父请你们墨门打造的,我义父戴罪而死,你们墨门戴罪而散,事情到此也就结束了。”
“但如今你们接近北海军,提及长城旧事,对陛下来说,更印证了晋王与义父与你们墨门早有勾结,让好不容易要平息的晋王之乱再次被摆到皇帝面前。”
说到这里霍莲攥紧茶杯,看着七星。
“七星掌门,你觉得,这是修北境长城吗?”
“你这是要掘了北海军的根基,掘了边境安定!”
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砰一声,烛火跟着跳跃,室内光影摇曳,让对坐的两人脸色昏暗不明。
霍莲的声音似乎随着烛火也变得摇曳。
“我知道,北境长城坏了,我知道他们一而再再而三上报请拨军费,我更知道,陛下一而再再而三视而不见。”
“我知道,北境长城对抵挡夷荒人起了多大的作用,也知道让多少将士免于死难。”
“但就算坏了,守边境艰难了,死伤增多了,北海军不是还在吗?”
“北海军成军的时候可没有什么北境长城。”
“怎么现在离了北境长城,北海军就不能活了吗?”
他的声音再次拔高,人也站起来,室内似乎陡然掀起疾风。
七星感受着光影夜风,看着站着投下一片阴影的男人。
“我就是知道啊,你这样做还是想要大家活着。”她轻声说。
霍莲涌到胸口的气息盘旋了,一时间似乎没有去处,只能在心里翻腾,这个女人真是!
她是听不懂人话,但说话做事又很花言巧语。
比如给他送花灯,比如每次都客气的请他喝茶,虽然喝得是他家的茶,比如从不介意他的话。
霍莲一口气吐出来。
“所以你既然知道。”他淡淡说,“那就别怪我威胁你。”
七星点点头:“我不怪你啊。”
霍莲看着她没说话,等着……
七星站起来。
“但这件事我还是要做。”
“我说了我不是来说服你的,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
“霍莲。”
她看着他。
“活着,不是只有一种活法。”
第66章 目送去
七星离开后的牢房没有再发生争吵,但也没有很安静。
“现在就把锁链弄开吧。”
“哎,姓陈的,你有没有工具?”
“哟,姓高的,在白楼镇你不是天下无敌吗?我妹妹都能自己扯断锁链,你不能啊?”
“掌门是大家的;你别总想沾亲带故。”
两人争执着,陈十还是利索地用鞋子袜子挣开了锁链,又协助高小六解开。
高小六整理一下衣衫:“我先回会仙楼。”
“你是要回去先处理一下你爹。”陈十说,“别跟你爹亲亲相护。”
先前在牢里和七星对了下细节,得知高长老都没有跟七星提过这件事,提起高长老;七星还笑着说:“跟高公子不一样。”
虽然这话说得客气,点到为止,但陈十立刻知道高长老必然对掌门不敬;再回想当时说过的话和高长老的态度。
“一副为难看不上掌门做事的样子!有长老的样子吗?”陈十愤愤说。
说到这里时,在地上躺着的梁六子呵一声:“说得你看得上似的,这一路听你骂掌门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
陈十的脸微微一红:“那不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你妹妹啊。”梁六子说,“知道是妹妹就看得上了?那你这不也是亲亲相护嘛。”
陈十恼羞成怒踹了梁六子一脚:“就你话多,适才问北海军的状况你怎么不说?一句话不说?”
梁六子嗤笑一声:“说了有什么用。”再看陈十和高小六,“你们这就自己把自己解开了?省省吧,一会儿还得被人绑起来。”
高小六看着他摇头:“可怜,看来你这辈子没有顺心如意过。”
梁六子冷笑:“看来你们墨徒过得还挺顺心如意的啊。”
“我们虽然艰难,但从未放弃希望。”高小六说,一笑,“而且果然期待成真,我们墨门焕发生机。”
梁六子再次嗤笑:“就靠那个掌门?真以为得了霍莲的宠,让他言听计从?”
“你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高小六居高临下看着他;摇头,“我们掌门和霍莲之间的关系岂非你想的这么简单。”
“没错。”陈十再次踹了梁六子一脚;“你个蠢人闭嘴。”
说罢又看高小六,压低声问。
“小女和霍莲之间什么不简单的关系?”
高小六说:“这是墨门机密。”
陈十瞥他一眼:“那我问你;你讨好我妹妹干什么?你有何居心?”
高小六笑而不语。
“怎么,这也是墨门机密?”陈十冷笑。
“我与七星小姐之间可不是居心这个词能论的。”高小六说。
他们之间那可是救命之恩齐心协力相知相伴心有灵犀同床共枕……
就算七星说了这小子跟他父亲不一样,陈十也觉得这小子看着不顺眼。
“我们小女很不容易的。”他低声警告,“你最好离她远点。”
我们小女这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提醒高小六,那是他的亲人。
当亲人唤起小名的时候,也像拉起了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但眼前这个高小六却没有半点怅然。
“我虽然不认识叫小女的她,但我认识的七星也很不容易。”他说,眼神居高临下,“你这个自称哥哥的知道七星多不容易吗?”
他的确不知道,陈十神情怅然。
“自从大女的事后,姑姑带着小女到处游走,除了有师祖召唤,很少回来。”他喃喃说,“晋地之乱后更是失去了消息,我以为她跟姑姑一样死了。”
死了也好,一家子人也算团聚了。
只留下小女一个人;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该多不容易啊!
她还争到了掌门。
而他还对这个掌门不屑。
陈十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锁链轻响;七星在这时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解:“怎么了?”
陈十眼睛红红郑重说:“小女,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赴汤蹈火立刻就去。”
七星哦了声,看了眼高小六。
高小六对她一笑,点点头:“我也是。”
七星也不再多问了。
“那就准备召集墨工齐聚北境吧。”她说,“小六你写好掌门令。”
高小六神情郑重应声是。
陈十更是激动:“我们可以走了?”
七星点头:“可以。”看了眼外边,“趁着天还没亮。”
一直躺在地上的梁六子听到这里再次震惊:“你说服霍莲了?”
霍莲真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
七星看着他摇头:“我没说服他啊。”
没有说服他?梁六子一愣,那……
“我本就没去说服他,我只是说了我们墨门要做的事以及非做不可的心志。”七星说,“我不说服他,他也别说服我,大家就各自行事。”
就各自行事?霍莲不管?那还不是等于说服了?
怎么可能啊,霍莲是这种人?
梁六子瞪眼。
七星一笑:“是不是,走出去就知道了。”
……
……
牢房的兵卫看着三个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说不上是该松口气还是提着一口气。
“你们确定,都督说了可以?”一个兵卫低声问。
适才那女人走了又回来,还告诉他们,要让牢房里这两人去帮她拿点东西,都督已经同意了,他们可以去问问都督。
什么叫帮她拿点东西?那不就是离开牢房,还来去自如吗?
兵卫们将信将疑,只能派个人去问问。
都督不在内宅,就在朱川的房间里,室内亮着灯,站在院子里能看到窗户上投下独坐的身影,当听了询问,室内没有多余的话,只传来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就是同意的意思吧。
兵卫们看着渐渐变淡的夜色,天快要亮了,走就走吧,这三人走了,都察司里里外外都安静了。
“哎!”
牢房里忽地传来粗哑的喊声。
兵卫们对视一眼,忘记了,牢房里还有一个人呢。
梁六子抖动着锁链,看着空寂的牢房,忍不住骂起来,这两个混账东西,说走就走了,也不把锁链给他解开。
他一通费力地撕扯,从栏杆上挣脱,再看向牢门外。
真的走出去了,真的没被抓住绑着扔回来。
那他呢?
……
……
梁六子在大摇大摆走出牢房的时候,被兵卫们按倒在地,也再次来到朱川的房间前禀告,询问,这个人是不是也是要出去拿点东西再回来。
“绑紧,堵住嘴,扔进水牢里。”霍莲的声音从内传来。
兵卫应声是,终于是他们熟悉的操作,利索地将梁六子扔进了水牢。
梁六子只来得及骂一声,余下的话就被堵在肚子里,泡在冰冷漆黑的水牢里,在肚子里把霍莲翻来覆去地骂。
除了以前常骂的话,又多了一个新的。
那墨门的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能带着她的同党大摇大摆离开,怎么轮到他就不行。
真是把墨门当舅子看待了!
骂完了又忍不住想,那女人说召集墨工齐聚北境,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一次北境长城真的可以修补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怎么能被关在牢房里!
这该死的霍莲!
该死的梁八子!
天光渐渐亮起,室内的烛火变得昏黄,霍莲的视线也变得昏昏,但他并没有闭上眼,依旧看着手里握着的一块点心。
摆在桌案上的点心并没有被吃完,那女子在说完话之后,拿下别在袖口的绣花针,在一枚点心上雕出一枚墨字结。
“先前我要见皇帝也不是为了洗冤,我是要让皇帝知道,墨门做了什么,罪他知道,功他也应该知道。”
七星托着这一枚墨字结点心,放到他手里。
“如果墨门有罪,也不会是苟且偷生,而是更应以墨技造福天下,这就是我们的活法。”
这样的活法。
霍莲将手掌攥住,手心中的糕点松软如沙而落。
这样的活法能活出不一样吗?
第67章 事后说
过了三月三,京城似乎一夜之间披上了春衣,入目嫩绿一片。
皇帝在行宫度过了两日,昨日回宫,但有关三月三的热闹却没有平息。
京城陆宅的后门悄悄打开,采买厨娘将裹着的头巾拉了拉,遮住了半个额头这才走出来,但刚走到巷子口,有三四个妇人跳出来。
“福娘子,去买菜啊。”她们热情说。
这都是邻居,厨娘也认得,挤出一丝笑:“是,夫人催……
她本想说夫人催得急,但话没说完就被这几个妇人围住。
“那个夏侯小姐真在上己宴骂陆三公子了?”
“她怎么敢这样啊?”
“就是,果然是仗势欺人。”
“三公子生气了吧?”
“你们夫人气坏了吧?”
“哎真是可怜,夫人正悲伤呢,又要受这个气。”
“没错,要我说,夫人应该去夏侯家骂他们一通。”
“要不我们去探望安慰夫人?”
厨娘被疾风骤雨得话砸的头晕目眩,要说什么又想到叮嘱什么不能回应,一时只能哎呀哎呀应着,忙向后退去。
“我想起来了,我们夫人还叮嘱了要给她往罗汉寺送点佛经,忘记拿了。”
厨娘挣脱了围着的妇人们,急急从后门退回去。
“快关门关门。”她对门上的仆从摆手。
仆从们忙将门关上。
门外妇人们的议论还在传来。
“陆三公子真是可怜。”
“没看出来夏侯小姐这般跋扈。”
“遇上夏侯家,陆三公子真是倒霉。”
“是啊,要不然陆三公子和未婚妻早就成亲了,也不会被人抢走。”
……
……
听着厨娘的回禀,陆大夫人倒有几分喜色。
“大家都是明事理的,都是为你说话的。”她说,看着坐在一旁的陆异之,“这也不是坏事。”
为他说话,也并不是好事,陆异之握着茶杯没说话。
原本以明知这个事实堵住夏侯家的嘴,世人的注意只在他与霍莲的仇怨上,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坐稳官场地位。
没想到夏侯小姐竟然不顾女子清誉,立刻下场在人前与他撕破脸。
虽然暂时看起来人人都向着他说话,夏侯家声名更差,但夏侯家可不是霍莲那般令人厌恶的权臣酷吏。
夏侯家百年世家,传承诗书大义,无数同门学生,夏侯先生更是清誉大儒。
他陆异之跟霍莲相对,没人替霍莲说话,但夏侯先生可不一样,议论的多了,他的亲朋好友学生同门,必然态度不一样。
夏侯小姐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陆异之将茶一饮而尽。
陆大老爷看着陆异之的脸色,再想到以前遇到什么事儿子总是带着笑说无妨无妨,没事没事,但现在却握着茶杯不说话。
“异之,是不是很麻烦?”他说,也皱起眉头,“夏侯家的确家世很大啊。”
京城真是到处是世家权贵,动不动就跟皇帝沾亲带故。
他们异之人单力薄。
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异之,就是有麻烦也别怕。”陆大老爷沉声说,“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麻烦!”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们陆家也是不怕他们的,倾尽家财也要为你保住前程。”
陆异之放下茶杯:“父亲,尚未到如此地步,我方才在想事情走神了。”含笑看向陆大夫人,“满街议论不是坏事,但也不是好事,议论的多了,总有麻烦,所以,这段日子就劳烦母亲管好家里人,让他们谨言慎行,不要回应外界任何问话,更不要去跟着骂夏侯家,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越说越错。”
陆大夫人忙道:“你放心,家里有我。”
陆异之便告退了。
陆大老爷也没有再坐下:“我去把家里的珍宝打理一下,有备无患。”
看着父子两人各自离开,陆大夫人坐在厅内有些出神。
不知是家里太安静还是这宅院太小了,总觉得外边的议论嘈杂传进来,令人心烦。
看,就不该跟那个女人扯上关系,这日子果然是没个好的时候。
接下来会怎么样?
接下来虽然不能顺心如意,但也不用烦恼,陆异之深吸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他跟霍莲的仇怨结下,陛下一定不会放弃他,跟夏候先生撕破脸闹,最多让他在官场多些阻力少些助力,不会影响他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他名声不佳,夏侯家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公子。”一个小厮急急进来,“我打听到了。”
陆异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