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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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退一步?陆大老爷眉头微微一皱,看着七星,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会指认与你们有仇,而你们也别再害我性命。”七星说。
就这?陆大老爷心思微转,端起茶杯;说:“好好的,我们怎么会害人性命。”
之所以要害你性命;是你不好,是你先威胁我们的。
七星不理会他话里的奸猾;只说:“那就让我们都好好的,希望陆大老爷不要什么事都言而无信。”
陆大老爷的脸色青了青,冷冷说:“放心,合情合理的事,人人都会言而有信。”
青雉将牙咬了又咬,大老爷反正一口咬定他们不亏心,都是小姐理亏在先,真是无耻之极。
七星依旧不因为他的话着恼,接着说:“青雉的身契给我。”
是哦,青雉是陆家的家生子,给了七星并不表示她是自由身,青雉往七星跟前挪了挪:“小姐不用管我,我不会跟他们回去,除非去报官。”
说着看了眼陆大老爷。
“看他敢不敢。”
她才不怕呢,敢报官,她就敢在官衙说出陆家干的背信弃义的好事!
陆大老爷再次瞪了这小婢一眼,这种背主的东西他才不会要呢,跟那个七星一样,在外等死吧。
“一个婢女而已。”他冷冷说;“送给你又何妨;我们陆家宽宥待人,没那么小气。”
七星点点头,说:“许城陆家布行的每个月盈利归我。”
没那么小气的陆大老爷蹭地站起来:“七星,你可真敢开口!”
这次喊对了名字,七星看着他,问:“为什么不敢?烧毁的房屋不是钱吗?”
“你知道屋子有什么珍宝吗?”青雉恨恨说,“一头价值连城的牛!”
想到木牛,她有点想哭,虽然那是木头做的牛,但这些日子她把它当真的牛看待,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干活,比那头只知道吃长胖一圈的驴好太多了。
七星忍不住看她一眼。
那两间棚子和木牛其实是她自己烧的。
那个凶犯根本没来及的放火,她是做戏做全套,就一起烧了。
没想到青雉这么喜欢木牛,为它而难过。
她拍了拍青雉的手,以示安慰。
青雉回过神,也想到了这个事,但旋即眼神更恨,就算是小姐烧的,也是被陆家逼得。
陆大老爷可没这小婢对一头牛的感触,只觉得好笑,什么价值连城,要钱的借口而已。
不过当他要张口嘲笑的时候,想到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那边七星已经接着说:“还有,我几乎丧命,吓掉半条命,那半条命不值钱吗?”
还惊吓吓掉半条命,这女孩儿此时坐在厅内面色平静侃侃而谈,哪里像丢了半条命的样子,倒像是要了别人一条命的样子,嗯,那个凶手的确没了命。
陆大老爷冷哼一声,依旧没有说话。
七星也不问他这冷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先就这些吧。”她说,站起来,又想到什么,“还有,今天给我的布料也要最好的。”
陆大老爷再次冷笑,然后拔高声音喊“来人。”
避开在门外,守着不让人靠近的掌柜听到了,急急进来,看着站在的七星,再看陆大老爷。
如何?是要把这小婢打出去么?
“挑最好的两匹料子给她。”陆大老爷说,又道,“以后这里的盈利,由她支配,你把账做好,不要让人发现。”
掌柜眨眨眼,觉得大老爷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懂。
七星在旁补充一句,说:“我的车就在门外,动作快一些,在这里太久了,免得引来误会,毕竟我现在身系命案。”
掌柜的犹自呆呆。
陆大老爷一腔脾气喷他头上:“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掌柜忙转身奔去。
……
……
虽然这事的发展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但至少确定了不会惹来官府,陆大老爷连夜回禹城,让陆大夫人也松口气。
陆大夫人这口气根本松不出来。
先是被七星威胁三公子的话,气个半死,又因为她索要的钱,气个半死。
“这贱婢!好黑的心。”她捶床恨恨骂,再看陆大老爷,“老爷,不可信她,她必然还要作妖。”
“我当然知道不可信,她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陆大老爷冷声说,“她知道我们动了杀心,怕死,所以想要拖,真是小瞧她了,竟然还盯着京城的消息,倒真是有手段。”
一个普通的女子哪里能做到千里之外打听消息,陆大夫人说:“是攀上玲珑坊打听到的吧。”说罢看陆大老爷,“那就这样任凭她拖着?越拖她在玲珑坊,妇人内宅里就越如鱼得水。”
“再如鱼得水也是个绣娘!”陆大老爷冷声说,深吸一口气,“行了,就这样吧,三哥儿的考试眼下最重要,家里不能出任何事影响到他。”
陆大夫人自然也不想影响三哥儿,所以才说一口气松不出来,到底是被这贱婢要挟了。
她躺倒在床上,恨恨说:“且等着,等着。”
能杀她一次,自然能杀第二次,哪怕将来真进了门,也必要一碗药送她归西。
“不过。”陆大老爷忽地又说,“她怎么没提钱的事?”
钱对陆大夫人也很重要,顿时又抬头:“钱不是给了吗?给了那么多,虽然我们根基在禹城,但许城分店也非常好。”
陆大老爷说:“不是那个,是那个。”
那个……
陆大夫人立刻懂了,说:“这么多年在家里,她从未提过,那老头当时没告诉她吧,毕竟只是个孩子。”
应该是这样,否则先前离家的时候怎么不提?不拿来做要挟?
陆大老爷松口气,哼了声:“如此也好,算那老头聪明,如果一开始她知道,由此自以为施恩进我家,她也留不到现在。”
当那婢子索要许城布庄的时候,他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许城布庄的盈利虽然不少,但跟当初越老头给的半生身家不能比。
万一当时反驳了,那婢女索要这些钱,他该怎么说?又是一场好官司。
干脆顺她意,先堵住她的嘴。
这小婢子,且等着。
……
……
“小姐,这件事就这样了?”
杏花草堂里,夜色深深,灯火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堂屋里点燃了数盏明灯,丝毫不逊于在陆家那般,现在虽然不再陆家了,她们接下来的吃穿用度都还是陆家的钱。
从陆家拿来的布料已经在绣架上。
青雉看坐在绣架上飞针走线的小姐,没有丝毫的松口气,一脸恨恨。
“就应该告他们,就应该让三公子考不上功名,虽然与三公子无关,但父母做这等恶事,他当儿子的活该报应。”
七星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是说小姐现在还不能跟陆家比,真闹起来,就算有玲珑坊撑腰,也是以卵击石,能让陆家退一步,不再来伤害小姐就已经很不错了,青雉神情黯然,好无力,好难过。
七星抬起头,看到了她的神情,说:“不是怕他们,也不是没办法,是我的身份有些不便。”
身份?青雉看着她。
七星手里捏着针,停顿一刻。
“或者这样说,我不是怕陆家的家势,是没必要因为他们,让我陷入麻烦。”
“我这次敲打他们,让他们安稳,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以免影响我接下来的事。”
麻烦?接下来做的事,青雉忍不住有些紧张。
“小姐。”青雉忍不住问,“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吗?”
七星看着手里的针,针尖在灯下微微闪耀光芒。
“是啊,很危险的。”她说。
青雉攥紧了手,觉得很紧张。
似乎是为了安抚她,小姐又对她一笑。
“所以别担心,也别生气。”她说,“陆家对我来说,还有用,不能动,且等着。”
禹城大宅,许城草堂,都在念着且等。
但遥远的京城,本已经落锁的大理寺门外,当听到门吏说且等着的时候,张元一脚踹开了他。
“老子才不等。”
他喊道,按着刀带着几个差役,直奔内里。
“这么危险的人迟迟抓不到,刘大人怎能睡得着?”
第12章 未了事
刘宴的确在官房内,也并没有睡。
他贬外多年,父母都已经故去,妻子也早已经和离改嫁,大赦回京孤身一人,当上大理寺卿后,皇帝赐了住所奴婢;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住在官衙。
张元骂骂咧咧闯到他住所这边,被两个随侍在门外拦住。
这两个随侍都是武卫,没有门吏那般好对付。
“咆哮官衙,张元,虽然都察司占用了我们大理寺牢狱,但装一个你还是有地方的!”他们喝道。
张元停下手,哼声说:“我只是嗓门大;力气大,哪里就咆哮了?”
这家伙看起来粗鲁倒也不傻;两个随侍心想,要说什么,内里刘宴已经开口“让他进来吧。”
张元被放进来。
“刘大人,不是我不懂规矩,实在是您太难见了。”他说道,一眼看到刘宴坐在桌案前吃东西,哼了声,“大人在享用美……
他走近了,看到了桌案上摆着的食物,美酒佳肴这四个字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碟咸豆,一块硬饼,一碗清水。
这也太寒酸了。
“大人就吃这个啊?”张元皱眉说,又带着几分狐疑,“不是做样子给我看的吧?”
官员们的俸禄都是有定数的;大多数俸禄还不够京城豪华酒楼的一桌宴席,当然,官员们也并不是都靠俸禄活着。
张元知道有些官员是喜欢做出清廉的样子,吃穿简朴。
但刘宴你这简朴的有些太假了吧!
刘宴看他一眼:“你也配?”
张元羞恼。
但这刘宴说的也是事实;他一个京兆府小参军,在刘宴这种在皇帝跟前开口决断国事的大臣面前什么都不是,的确用不着在他面前做样子博声名。
“那你大半夜的苦修呢。”他嘀咕一声。
刘宴捏起一枚咸豆放进嘴里,说:“这可不是苦,这是良方,当年我在晋王府牢房里吃的污泥烂饭,差点吃死了,有个人便教我这样吃……
有个人这三个字滑过时候,他的声音似乎微微凝滞,张元都不由注意,但就在以为刘宴要介绍这有个人的时候,刘宴的声音又滑了过去。
“这样吃,不仅让牢头们更省心更能克扣,不再刁难我,且还能养好我的肠胃,果然,我活下来了;而且贬官这十年,在蛮荒障孽之地;也从未坏过肚子。”
他看着张元。
“当然,本官就这一份,就不邀请你尝尝了,你回家后自己试试吧。”
谁要尝这个!
什么良方!
这刘宴官路坎坷,年少热血刚踏入仕途,要一展宏图的时候,到了最难立足的王爷封地,一头撞在王爷这头大树上,把自己差点撞死,侥幸死里逃生,贬官岭南蛮荒之地,足足蹉跎了十年。
磨难受多了,脑子有问题了吧!
张元不去跟他计较,也没兴趣吃这些豆子干饼,上前一步:“刘大人,你这边秀才案凶手追查的如何?”
刘宴说:“案件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交回你们京兆府了?你来问我做什么?”
先是霍莲登门指出刘秀才之死是墨徒干的,紧接着佃户妻那边也查出了消息,佃户妻一开始装糊涂,后来听说刘秀才死了,高兴大笑,承认是自己花钱买凶。
“你一个犯妇有什么钱!”那边的官员质问。
佃户妻笑得疯疯癫癫,从内里衣襟上揪下一个银扣子:“我有钱,当年我成亲时,我男人送我的两个银打的扣子,我一直贴身穿着,这就是钱。”说着又带着几分精明几分得意,“原本要花我两个扣子,我才不傻,我讨价还价,最后只花了一个扣子……
只花了一个银扣子,买了刘秀才的命。
刘秀才的命,只值一个银扣子。
查问的官员们都无语了。
本要把这佃户妻押送进京,但那佃户妻在疯疯癫癫大笑之后当晚死了,仵作查过了,不是他杀也不是服毒,就是身体已经枯败,大悲大喜之后唯剩的那根弦断了,就死了。
刘秀才案的前因后果就算是清楚了,刘家人本不甘心,但京城先是一群官员指责刘秀才品德不良,可见只凭学问,没有察觉不能举贤良,随即太学站出来,说会严查考生们品行,有罪当罚,有过当改,不遮不掩,另有一些学生也纷纷来官府,要求来查自己,以示天下读书人清白。
一时间乱哄哄。
为了避免牵连过广,在各方压力下,刘家人偃旗息鼓,大理寺将案件交回京兆府,案主和凶手都死了,此案就此了结。
“这算什么了结?”张元道,“那佃户妻算是凶手吗?不过也是个受害者。”
“在其他案件中,她或许是受害者,但在此案,她的确是凶手。”刘宴说,看了张元一眼,“你身为司法参军,可不能情理明法不分啊。”
张元冷笑。
“她最多算个协从犯,真正杀人的,诱惑她成为凶手的,是那个墨徒。”
“现在呢,读书人怕耽搁了考学,官吏怕牵涉到自己,竟然对那个凶手视而不见,匆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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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气的是什么?酒楼茶肆里都有传说什么无名氏绞杀秀才案,这凶手倒成了行侠仗义的好汉!”
他说到这里看刘宴。
“刘大人,你该不会也觉得这凶徒是行侠仗义,英雄之举,不仅不该罚,反而应该奖吧?”
刘宴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私刑杀人,乱法之徒,算什么英雄之举。”
张元松口气:“果然刘大人还是秉公执法。”
“我受过乱法之害,自然知道其中的痛苦。”刘宴说,将最后一口饼子放进嘴里。
乱法之害,是指当年被晋王权势欺压的事,张元摸了摸鼻头,上前一步:“那么,刘大人必然也要跟我一起,继续追查凶手吧?”
刘宴将杯子的水喝完,摇摇头:“那不归我管,与我无关。”
这厮!张元再次瞪眼:“你们大理寺就这样放任乱法凶徒吗?”
刘宴放下茶杯,说:“我们大理寺只管属于我们管的事,张元,我再说一次,此案已经移交京兆府,你该去找该找得人,不要来我大理寺呱噪。”
张元咬牙深吸几口气:“刘宴,大家都说你铁面无私,我以为你不会坐视不理。”
刘宴笑了笑:“我不是铁面无私,我曾经也以为应当铁面无私,但后来有人教我一个道理,那就是量力而行。”
量力而行?张元想,怎么?掂量着是麻烦,就不行了吗?
这就是当年抓了晋王小舅子,然后蹉跎十年,被教训学到的道理?
“算我看走了眼。”张元说,要甩袖而去,又停下,“那这样,你把先前你们在青州查的佃户一家的案卷给我看看。”
那佃户妻承认自己买凶,凶手必然是跟佃户妻打过交道的人,一定留下了痕迹。
你们不查,他继续查!
他不会眼睁睁任凭墨徒私刑乱法。
刘宴嗯了声:“这个是本官能力之内,可以给你看。”说到这里又摇头,“你看也看不出什么,墨徒行事极其隐秘,他们有自己的暗语私信,外界很难窥探。”
真是笑话,难就不做了吗?
“多谢大人。”张元抬手:“我会全力以赴的。”
刘宴笑了笑,并不在意这句话在讽刺他适才说量力而行。
“不过,你可以去问问都察司。”他接着说,“当年晋王谋反,墨家巨子率数百墨徒相助。”
最后都死在霍都督手里。
刘宴低下头,看到碟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