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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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敢再唤这个名字。
但有个人可以。
梁思婉,梁寺的女儿。
梁寺妻妾成群,但一直没有子女,直到四十多岁,才由一个舞姬生下这个女儿。
梁寺视若珍宝。
梁寺死了,抄家灭族的大罪,唯有这个女儿活了下来,因为霍莲对先帝请求,说他最想当的不是梁寺的义子,而是梁寺的女婿。
先帝并不在意一个女子,赐予了霍莲。
所以,如今梁思婉又被霍莲视若珍宝。
她只唤霍莲八子,因为霍莲是她的杀父仇人,她与他不共戴天。
但梁八子是她熟悉亲近的义兄,就让她宛如生活在先前。
霍莲愿意让她沉迷过去。
霍莲愿意的事,朱川自然也愿意,听着她唤八子这个名字,朱川没有丝毫不悦,笑着让开路。
“好,我知道了。”他说。
梁思婉抬脚迈门槛,这一次不仅能听到锁链轻响,低头还能看到她裙子下脚腕上的铁链。
这锁链朱川不陌生,牢房里死刑犯重刑犯都带着。
铁链系住了双脚,让梁思婉的步子不得不迈很小,不过她已经习惯了,稳稳迈过门槛,站定在晨光中,人也变得清晰。
梁思婉与霍莲差不多年纪,有着大大的眼,光洁如玉的肌肤,她抬起手挡着嘴,打了哈欠,脸上带着几分倦意。
“小姐辛苦了。”朱川忙说,“快去歇息吧。”
梁思婉点点头,莲步款款走去。
朱川又想到什么:“小姐,有什么想要玩的?我今天从南市过,给您买回来。”
先前在梁家的时候,朱川是霍莲的小厮,专替他跑腿,也曾为梁小姐买过很多东西。
梁思婉回头看他一眼,似乎在思索,然后摇头:“没有,家里都有。”说罢继续迈步。
原本寂静无人的院落,也突然走出四五个婢女,安静跟在梁思婉身后,很快远去了。
朱川收回视线,三步两步跳进室内。
“都督,都督。”他轻声喊着。
内里传来嗯的一声。
朱川高高兴兴过去了,熟练地将灯点亮,斟了温水走向床边。
霍莲已经坐起来了,薄衫敞开,胸膛半露,伸手接过朱川递来的水杯,朱川跪下给他穿鞋。
“陛下昨天让人来问我了?”霍莲问。
朱川应声是:“不过没说什么事。”
霍莲将水一饮而尽:“不说什么事,就是又看谁不顺眼了,我今天去上朝吧。”
上朝看一眼,就知道哪个又碍陛下的眼了。
他就替皇帝除掉。
朱川应声是,取来霍莲的朝服,又说:“还有,京兆府那个张元还在追查杀害刘秀才的墨徒,但无从下手,被刘宴撺掇,来找都督您指点了。”
霍莲哦了声,放下茶杯站起来:“想要抓墨徒,的确不好下手。”
“大理寺和京兆府为了避免事端,最后只定论佃户妻买凶杀人,没有指明凶手身份。”朱川说,又哼了声,“明明都督告诉他们了,是墨徒,竟然只有这个张元还在追查。”
“我只是指出凶手身份,没有将凶手给他们捉来,更没有证据证明凶手身份,他们不可能单凭我一句话就认定是墨徒,那样才是不合规矩。”霍莲说。
朱川撇撇嘴:“他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嫌麻烦。”
一边说话,一边从衣架上取下朝服一层一层为霍莲穿戴。
当霍莲还是梁八子的时候,朱川只是个养马小厮,都没资格给霍莲服侍穿衣,现在能这样做,他觉得无比开心。
……
张元觉得自己站着睡了一觉,四周突然变得嘈杂,他宛如从大梦中醒来,看着天光渐亮,看到原本空无一人宛如鬼蜮的庭院出现了人。
有兵卫有官吏,来来去去奔走。
都察司虽然骇人,但其构成也跟其他官衙一样,有官有吏有各种文书来往交接。
但张元站在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宛如看不到他。
片刻之后又更嘈杂,官吏们脚步匆匆“都督来了。”“都督今天要去上朝。”
张元陡然站直了身子,昏暗一晚,模糊的视线里晨光里宛如太阳跌落,金光灿灿不可直视,他只能眯起眼,才勉强看清走过来的年轻人。
都察司的朝服很漂亮,据说这是霍莲向皇帝请求的,说人人骂我霍莲见不得人如鬼魅,我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走到哪里都光鲜亮丽。
于是皇帝赐下了从未有过的华丽朝服。
“霍都督!”张元眯着眼抬手施礼,“京兆府张元求见。”
霍莲没有对他无视,也没有让兵卫将他打走,而是停下脚,说:“你想问墨门的事?”
那个朱川也不是只刁难他,还是转达了请求,张元忙说:“霍都督当日在大理寺指点凶手来历,但我追查数日毫无收获,只能再来请教都督,霍都督能知道是他们干的,必然知晓他们的特征。”
霍莲看着他,问:“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张元一愣,这是公开索礼吗?
也不奇怪,霍莲贪财,这很正常。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钱他是没有多少的。
“如果有需要。”张元一咬牙,“我们京兆府的牢狱也可以给霍都督用。”
霍莲哈哈笑了。
他的笑声很好听,笑起来眼睛亮晶晶。
但他的笑很短,一闪而过。
“好。”霍莲说,“不管我说的有没有用,但我说了,就是我帮你了,你可别后悔,京兆府的大牢我随便用了。”
张元心想就是他不许诺,霍都督要用,府尹难道敢说不?
不过是到时候府尹有借口把他骂个半死,拿来出气。
“墨门的人……着他,说,“穿草鞋。”
……
晨光中的杏花山草丛上遍布露珠。
竹杖扫过,如雨跌落。
竹杖没有再向前,而是被轻轻一顿,插在一块山石旁。
穿着的草鞋的脚踩在了石头上。
七星俯身将草鞋系好,没有再收回脚,而是借力一跃,竹杖拔出,人如飞燕般轻盈掠过山林,又如飞剑般锋利,所过之处,草木摇晃断裂。
第16章 新宅夜
晨光笼罩山林,露水消退,山下传来悠长的呼唤。
“小姐——吃饭了——”
坐在越老人和越女的墓前的七星,站起身,对两座墓施礼。
“我走了。”她说,拎起扔在一旁两只野兔和竹杖缓步下山。
新建的棚子被烧掉,湖边只有那间杏花草堂,火烧后的痕迹让这里几分破败,宛如她们刚回来的时候。
但青雉神情没有曾经的惶惶不安,正利索地将鸡鸭笼子搬上车。
“小姐,吃饭吧。”她说,又问,“把山上的陷阱都撤了吗?”
七星点点头,从来没有陷阱,所以也没有什么撤不撤的。
青雉接过野兔,晃了晃:“哎,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今天本是我们最后一天打猎。”说罢将野兔放在车上。
七星坐在了桌案前,主仆两人吃完简单一餐,将室内的器具收好遮盖好,送行的村人们也过来了。
“阿七小姐。”几个妇人拎着篮子,装满了青菜瓜果,“别嫌弃,这都是我们自己家种的做的,你们拿到城里吃。”
七星和青雉伸手接过。
“怎么会嫌弃。”七星说,施礼道谢。
几个孩童在后神情不舍问:“七星姐姐还会回来吗?”
七星说:“当然会,我只是暂时去城里住,凶手背后主谋尚未抓到,我住在这里不安全。”
孩童们顿时高兴了,继续问:“那阿牛会回来吗?”
阿牛是他们对木牛的昵称,对于村童来说,这真是难以忘怀的玩具。
七星笑了:“我给你们再做一个。”
孩童们欢呼雀跃。
“去去去,一边玩去。”王大婶喊道,“阿七小姐要去做工,不要耽搁她。”
孩童们笑着跑开了。
七星对王大婶一笑:“没事,得闲了就做。”
王大婶神情感叹:“你跟你外祖父一样,都是善心人,对孩子们格外好。”
“阿七小姐,你放心进城去。”其他的村人说,“你外祖父和母亲的坟墓我们会照看,这里的房子也会看好,绝不会让人再给烧一次。”
七星道谢,说:“外祖父能有你们为邻,生前死后都不孤苦。”
在村人们的相送下,七星和青雉牵着驴,拉着满满一车向城内去了。
没有揭露与陆家有仇,案子算是不了了之,但七星接受了玲珑坊提供住所的好意,搬到城里住。
“地方是小了些。”董娘子说,引着七星和青雉进门。
“但方便。”杂货店老板娘在旁热情地说,“距离绣坊不远,就算是晚上熬夜也能走回来。”
董娘子瞪了她一眼:“哪里要七星小姐熬夜,先前是住在城外,来回走浪费时间,现在住在城里,白天的时间就够用了,哪里需要熬夜。”
说罢笑吟吟端详握着七星的手。
“咱们可不熬夜啊,绣娘的眼可不能熬坏了。”
她可不是那种短视的人,养着这个绣娘细水长流赚大钱呢。
杂货店老板娘笑了,又忙指着四周:“最要紧的是安全,四周的邻居都是住了许多年的,我都认得,都是老实本分。”
“行了,别夸了,你的房子我们租了,不会反悔的。”董娘子嗔怪说。
杂货店老板娘一笑:“没事没事,这个不合适,我再找一个嘛。”
董娘子哎哟一声:“知道你家房子多。”
七星笑着道谢:“这个就很合适了。”
杂货店老板娘笑意更浓:“合适就好合适就好。”
董娘子笑着推她:“安心了吧,快进去帮忙收拾。”
主仆两人行李简单,待瘦驴牵进后院棚子,鸡鸭摆进笼舍,就算收拾好了。
“好了,以后就在这里安心住着。”董娘子抚掌说,“如今官府清明,那些杀人放火的凶徒怎么也要收敛。”
杀人还好,放火的凶徒嘛,青雉略有些不自在低下头。
七星点点头:“是,在官府眼下,必然安全。”
城内的夜比城外山下的夜要热闹许多。
虽然没有白日熙熙攘攘,但街边小店亮着灯,更夫,巡差,晚归的人都会过来吃喝歇息,有着别样的热闹。
摆摊的老汉将鹌鹑肉丁炸一炸,再从蒸笼里拿出一碟千层糕,热热腾腾又有滋有味。
“姐儿拿好了,小心烫。”店家老汉儿说着,将包好的吃食递过来。
青雉接过,又指着案板上的腌菜:“把这个也给我一些吧。”
这都是不要钱的佐餐小料,店家老汉儿笑着说声好,给她包了一碟,问:“你是吴掌柜家的新租客?我看只有你们两个女孩儿。”
常年摆摊的老汉对这条街的人似乎都认识,也很注意新面孔。
青雉点点头:“我们刚搬来的。”
店家老汉笑呵呵说:“这里好,你们两个女孩儿也不用怕,老汉儿我夜里一直在,帮你们警醒着,那些杀人放火凶徒都不敢靠近的。”
青雉笑着道谢,又多拿出一个钱放在灶台上:“多谢阿伯。”
店家老汉忙要把钱还回去:“怎能要钱?”
青雉已经拎着东西跑开了,扔下一句:“是腌菜的钱,小姐说了,多拿了要给钱。”
店家老汉哎呀哎呀两声笑了,看着女孩儿的身影进了巷子,门板轻响,旋即安静无声。
家里却不是只有青雉和七星两人。
厅堂内魏东家陆掌柜都在。
杂货店老板娘的房子自然是他们选定的。
七星住在这里,一是为了做出受了危害要安全要回避的样子,二来也是方便跟魏东家见面。
这间宅院有暗门方便进出。
青雉进来时,魏东家正在问七星:“就这样放过陆家了?”
在说去绣坊当绣娘的时候,七星还请魏东家打听京城里考太学秀才们的消息,尤其是禹城来的陆异之。
提出这个要求,七星也讲了和陆家的纠葛,外祖父死后托孤,许诺婚约,如今反悔赶出家门。
魏东家听了很生气,也想到这先前宁家,当时他还暗暗讥讽这女孩儿跟宁家二十四郞是因为口角纠纷,是以私利寻仇,原来不止是口角纠纷,根源在陆家。
门里的规矩是不能以私利寻仇,但陆家这般做派已经不是私人恩怨了,背信弃义该罚,更何况还要杀人。
宁家作恶都罚了,陆家当然不能放过。
陆掌柜问:“七星小姐是觉得,陆家是比宁家复杂一些,不太好办?”
陆家是禹城的,隔府如隔山,再者,陆家是商家,跟当地官府关系很和睦,对官府来说,陆家也没有威胁,只有利好。
最重要的是,陆家三公子才学出众,前程似锦。
宁家的事,是借力打力,但陆家这力不好借,也不好打。
说到底还是因为今非昔比,门散人离,做事不易了,魏东家就受不了这憋屈的话,哼了声说:“抄家灭族做不到,给陆家放一把火总可以吧。”
七星笑了,说:“别说放一把火,让陆大老爷悄无声息死了,也不是做不到。”
青雉此时上前,将买来的吃食摆好。
“小姐,你们说话,有事叫我。”她低声说。
七星指了指桌案上:“你拿些肉去吃。”
青雉应声是捡了鹌鹑肉丁用油纸包了退出去,关门时看到屋内对坐的三人
杀人放火啊。
她轻轻咽了口口水,将门关上,就在院子里坐下,一边吃一边警惕四周。
第17章 灯下谈
“杀人,放火,都不是什么难的事。”
“对陆家来说不难,对我们来说,也不难。”
这世上死人和起火太常见了,有人靠着权势地位杀人放火,没有权势家世的人,也能靠着老天来杀人放火。
这就是官家不管,江湖管。
魏东家握着筷子,是啊,多熟悉的事,他都要忘记了,这种轻描淡写的话,也许久没听到了。
他不由看了对面的女孩儿一眼。
七星正握着筷子吃腌菜,一口腌菜,一口蒸饼,吃得认认真真。
这腌菜是魏东家要的,不是因为美味,而是饮食习惯。
“七星小姐吃的惯吗?”魏东家忍不住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用这么严苛,我们这些老家伙这样吃,一是年纪大吃得少了,再者这样吃对身体还真有好处。”
“量腹而食,度身而衣。”七星说,看着夹起的腌菜,桌上的清茶,“短褐之衣,藜藿之羹,以前总看着别人这样。”
看着别人,是小孩的看大人那种吗?魏东家和陆掌柜心想。
很多小孩子都这样,想成为大人,做大人们能做的事,吃大人可以吃的东西,但其实吧,真成了大人,就会发现做大人也没那么好。
七星看他们一笑,说:“现在我能自己做,感觉很好,这些饭菜我也吃得很开心。”
说罢将腌菜和蒸饼送进嘴里,再喝了清茶。
还是真开心,魏东家和陆掌柜不由对视一眼,她能这么喜欢,真是不错。
尤其是在如今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没必要跟陆家纠缠。”七星接着说,“而且这次陆家也是我引诱他们动手的,是为了握住把柄,让他们安分不要给我惹麻烦。”
说到这里一笑。
“他们知道我有绣技可挣大钱,可威胁他们,所以决不允许我做绣娘。”
魏东家和陆掌柜恍然,原来说要去绣坊当绣娘是为了这个。
要说到不惹麻烦,两人更能理解,他们的身份的确很麻烦。
陆掌柜迟疑一下,问:“七星小姐的家人是都不在了?”
虽然已经打听过七星小姐是个孤女,但出身来历都不知道,先前问过师承,女孩儿也没说什么。
七星这一次没有回避话题,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