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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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睡地上吧!”他哼了声,转身带着狱卒们高高兴兴走了。
天地终于又安静下来了。
高小六舒口气,看着天空露出浅浅的笑。
要什么床啊。
她适才和他一起并排躺在地上。
所谓天为盖地为床,那他和她这算不算是同床共枕了?
高小六再次笑了,露出了细白的牙,然后笑容又化作一声轻叹。
其实这些日子在牢房里,他也想过,她会不会来看他,但又想可千万别来,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说什么呢?
说这伤怎么来的?
说是因为你去剿杀作恶,我爹给官府通风报信,所以我才受的伤。
这伤受得多丢人啊。
而且,他也怕她要说些什么,比如指证父亲,或者,依据门规处置父亲……
那他该怎么做?
他父亲怯懦,投靠刘宴,是墨门之耻,墨门亦是有只认门规,不认父子的训条,但,真要面对这种情况的话……
高小六看着澄清的天空,一声叹息。
但她真的来看他了,而且她什么都没说,只端详着他的伤,许诺如果治不好给他做一只铁手。
高小六凝滞的笑再次在脸上眼中流动。
然后她和他躺着一起看天空。
她的心就像天空一样宽广。
她的人就像天空一样澄清。
她来看他,只是因为他,不问其他。
……
……
朱川沉着脸踩着重重的步子迈进都察司。
“朱爷。”有兵卫正从内走出来,热情打招呼,“办差去了?”
朱川呸了声:“办个鬼!”
兵卫一头雾水,看着明显气呼呼的朱川,再看跟在身后的兵卫们。
“怎么了?”他不解问,“办差不顺啊?”
那可稀奇了,都察司还有办差不顺的时候?
兵卫们也有些不解,纷纷摇头:“没有啊。”“挺顺利的。”“朱爷可能,办得不过瘾。”
大理寺这次竟然有空余的牢房,朱爷这次找不到借口砍人头了。
看到前方自己的房门时,朱川将重重的脚步放轻,蹑手蹑脚走过去,透过窗缝往里看了眼,果然见到室内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正站在桌案前自己给自己斟茶……
青天白日的,怎么看都像个鬼!
她比他回来还快呢!
她现在进都察司来,暗卫们都不跟他打招呼询问直接把人放进来了!
朱川隔着窗缝磨了磨牙,你且等着,你去大理寺做的事,他这就告诉都督去!
……
……
“她是去看一个男人了,都督你猜是谁?”
朱川对霍莲低声说。
霍莲正在翻看密报,闻言顺着说:“是谁?”
“高小六。”朱川激动地说,“就是把刘宴刺伤的那个会仙楼的小子。”
说着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
“我早就觉得刘宴这小子有古怪,会仙楼,高财主,高小六,什么救命之恩,托付照看。”
“原来这姓高的是墨徒!”
“刘宴跟墨徒果然早有勾结!”
朱川搓了搓手,看着霍莲。
霍莲抬头看他:“证据呢?”
要什么证据?都察司办案还需要证据吗?证据也有啊。
“那女人可是墨门的掌门,她去看的人,当然也是墨徒。”朱川说。
霍莲哦了声:“是吗?她看的人就是墨徒啊。”说着话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那我们可惨咯。”
朱川愣了愣。
是啊,这女人也来看都督,还常来……
那要这么说的话,他们还真被这女的害惨了!
狡诈啊,这就把都督拖下水了!
……
……
霍莲走进来的时候,七星坐着喝茶,除了茶,这次桌案上竟然还摆着一碟点心,她手里还拿着半块,很明显是真的在吃。
见他进来,七星便指着点心礼貌说:“多谢款待。”
“以后别这么说了。”霍莲说,“很不合适,毕竟在这里你不像客人。”
七星哦了声,她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下一刻继续喝了口茶。
这应该不是听不懂,而是听懂了,但不回答。
霍莲看她,没有人能看透她的情绪,她像平静的湖面,这湖深不可测,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但他没有探寻的兴趣。
她如何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了什么?”霍莲问。
她说知道梁寺的临终遗言。
这其实很荒谬,梁寺的头是他霍莲亲手砍下来的,还有什么临终遗言是他不知道的?
梁寺死前,他是距离最近的人,哦,要说比他更近的还有一把剑。
就算真有话,也该是那把剑听到。
想到这个荒谬的念头,霍莲有些想笑,倒要听听这女人能编出什么话。
那女人没有推托迟疑,放下茶杯和点心。
“他说。”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霍莲哈哈笑了。
“好,好。”他说,看着七星,“这句话真是说得好。”
说到这里又哦了声。
“你听不懂反讽,我说直接点,你编的这句话很好,挑不出太大的错。”
“梁寺的确对不起上到皇帝,下到黎民百姓。”
七星看着他:“他说的是,对不起你。”
霍莲冷笑:“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也想知道。”七星说,“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为什么突然放弃谋反,还要你杀了他?”
霍莲脸色顿变:“你!”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这一刻,他突然相信,她真的在场。
第74章 若有问
世人皆知梁寺带兵私潜晋地助晋王谋反,如果当时梁寺一声令下,北境与晋王同时出击,京城腹背受敌,猝不及防,大势难挡。
还好霍莲及时察觉,斩杀了梁寺,控制了北海军。
虽然有人疑问为什么筹谋详细的梁寺会死得突然,但旋即也能解释清楚,因为是义子动手。
世间最难提防的就是身边人。
但此时此刻这个女子却说是梁寺放弃谋反,还让义子杀了他。
“我一直想知道,你们在高台上说了什么?”七星再次上前,看着霍莲,“你跪下来求他不要从贼?但他为什么也给你跪下来?总不会是为了劝你从贼吧?他是大将军,你是义子,你若不听,他一刀斩了你就好。”
霍莲看着贴近身前的女子,那一双眼黝黑,但又闪烁着火光,一瞬间他的身前四周都变得炙热,耳边也是嘈杂,似乎很多人在喊叫厮杀,又似乎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八子!”
沉厚苍老的声音让他的幻觉又猛地散去,耳边依旧是女子清声。
“他为什么说要让你体面地活着?”
“他是不是没有与晋王勾结?”
“一定也有隐情,你知道真相是不是?”
她的声音清冷,并没有太多情感起伏。
她抓着他的胳膊,摇了摇。
这摇动让霍莲脸上的震惊散去,恢复了木然冷凝,他看着几乎贴到身前的女子,先闪过一个念头。
她为什么总是要贴他这么近?而他又为什么总是恍若未察觉?
下一刻他冷冷说:“真相就是你们墨门与晋王勾结,害死了太子。”
他冷冷的脸色,毫无感情的声音,没有让身前的女子畏惧,她也没有愤怒,只是皱眉:“胡说八道,我父亲…”
我父亲三个字滑出口,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记起来先前并不认这个父亲。
“……做了什么?你亲眼看着呢。”
霍莲冷冷说:“是,我亲眼看着,不,我亲自助他一脚,让他跃入铸剑池,关闭了机关,毁掉了铸剑池,但那又如何?我也亲眼看到,太子死在墨门手中。”
七星神情微顿:“那不是洛掌门的缘故,这件事另有原因,也就是我说的隐情……
“另有原因,另有隐情,晋王之势也是墨门聚起来的,太子也是死在墨门手中!”霍莲喝道,“这就是无可更改的真相!”
七星要说什么,霍莲打断她。
“洛小姐,或者什么小姐,我与你没有其他交情。”他说,“那把剑你若要就拿走,不要,就别再来我这里。”
七星看着他要说话。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霍莲再次打断她,“那也应该知道,那把剑说是托付给我,也可以说是扔给我,你不是说你听到了吗?他当时可说了,他的女儿如果要,就给她,不要,这把剑就随我处置。”
说罢不再看七星,向门外高声喝道。
“朱川。”
朱川蹭地就进来了,按着手中的腰刀,只待都督一声令下,就将贴在都督身前的女子拿下…………这女子怎么又贴都督身前了?又要拿都督当挡箭盾?卑鄙!
霍莲的视线再看向身前的女子,抓住她的胳膊。
“你还留在这里,是想亲眼看着我处置那把剑吗?”
七星看他一眼,见他要再说什么,这次打断了先开口:“我听得懂,这是逐客令。”
说罢甩开霍莲的手,退开一步,再抬脚向外走去,但在要迈门槛的时候,又停下来。
“你说我母亲跟你说过话。”她转过身,看着厅内站着的霍莲,“那她有没有提过……
提过什么?
朱川竖着耳朵听。
但那女子却又没了声息,下一刻转过身迈过门槛,一个倒翻上了屋檐,悄无声息不见了。
朱川抓着腰刀,忍不住好奇:“提过什么?她怎么没说完?”
说完了,霍莲心里说,只不过没有说出声。
他看到了她的嘴唇,动了动,她说的是,我。
我?
“那她有没有提过我?”
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明明说了吗,她母亲跟他说的,她没在晋地。
或者是想知道,她母亲有没有说更多她的事?
霍莲突然想,如果她当时真在场,那她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死去的。
他垂下视线。
朱川握着刀走过来几步,他在外边也听不清里面说什么,只听到说得很激烈,此时此刻还残留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都督。”他忍不住小声问,“你们,在吵什么?”
霍莲抬眼看向他:“吵?你觉得我和她有什么可吵的?”
这视线看得朱川不由将头缩了缩。
“没,没。”他忙说,“这种贼人哪里能跟都督吵架,只能向都督求饶。”
说罢又忙加上一句。
“看,她都落荒而逃了。”
霍莲看他一眼,越过他大步而去,带起一阵风。
……
……
当视线变得昏昏暗暗,站立感触不到大地的时候,霍莲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这一次做梦他也没有太意外。
不过是如同前几次那样,因为几句话被勾起了旧日的回忆。
只是这一次没有梦到义父,而是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霍莲静静地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那个绑着两个红绳揪揪辫的小女孩,一如曾经那样蹲在地上,专注地挖着兔子洞。
霍莲的确见过小时候的七星。
但也如现在的七星说的那样,小时候见过不一定记得。
他的确没有记得。
所以在梦里这个小女孩一直背对着他,看不清脸。
他倒是记得那一天,因为那一天,十三岁的他第一次在没有义父没有义兄们陪同下,率兵卫袭击了一群来劫掠的荒夷人。
他激动又兴奋,但血和杀人,以及同伴的伤亡,也让他战栗。
他被带到义父面前的时候,情绪有些不好,总觉得想吐。
义父正在见客,是几个看起来比荒夷人穿着打扮还荒夷的人,这些人身上带着奇奇怪怪的刀具,看起来不像是能打猎。
义父热情地引见。
“这是我的小儿子。”义父大笑着,一脸得意又骄傲,“刚刚给自己的刀开刃,凶猛的很。”
他说什么也不能在这里吐出来,他丢脸没什么,不能让义父丢脸。
他忍啊忍,他可以控制意志,但不能控制身体,就在他觉得快忍不住的时候,那群人中一个年轻的女子忽地开口说话。
“这位小将军,能不能麻烦你去找找我女儿。”她说,神情有些无奈,“这孩子刚才偷偷地跑了,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迟疑一下。
义父已经笑着摆手:“快去快去。”
他也再控制不住,忙转身奔出去了,一出去就躲到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吐了。
不管怎么说,那个女子解了他的围,虽然根本不认识她的女儿,他还是帮她找女儿去。
问询了值守的兵卫,大概知道是有个四五岁的女童出现过,但往哪里去了,还真没人注意。
在浓夏的草原上,很多小孩子还没还没草的个子高呢。
还好他也很熟悉草原,骑着马带着猎犬,很快就找到了。
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来说,她跑得真够远的,而且就像听不到马蹄声和犬吠一样,她蹲在草丛里头也不抬。
“喂。”他只能喊,“你母亲找你呢。”
那个孩童依旧不闻。
他都怀疑她是个聋子哑巴了。
他没跟小孩子打过交道,也不知道怎么打交道,干脆跳下来,去将她拎起来。
女童顿时大喊大叫:“我的兔子,我的兔子。”
她是在抓兔子吗?他也才看到,草丛里有一个兔子洞,女童已经挖开了很深,但狡兔三窟,兔子哪里能被在洞里抓到。
“抓不到的。”他说,“早就跑了。”
女童只挣扎要兔子。
他被吵闹的头皮发麻,一心要将人带回去交差,就将她箍在身前,骑着马疾驰回去。
军营里那女子已经在营帐外翘首以盼,看到女童归来,高兴地迎来。
他将女童放下来,那女童没有奔向母亲的怀抱,而是调头就跑,还好有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跑出来将女童拦住抱起来。
“你想要什么要什么?”他急急问。
女童连声喊“兔子兔子新鲜的兔子。”
少年便连连点头,似乎也根本不管她要什么,牵着女童的手就走:“姑姑,我带她去玩。”
年轻的女子没有再跟来,看着一大一小走到另一边去。
他看到她的脸上浮现几分哀伤。
“谢谢啊小将军。”她又对他一笑。
他没有再说什么,调转马头去找义兄们了。
这件事他过后就忘记了,如果不是后来在晋地又见到了这群人,那个不再年轻的女子笑着跟他打招呼“又见面了,小将军。”他才想起有过这么一件事。
“可惜我女儿没来。”她笑着说,“要不然让她来谢谢你。”
这有什么可谢的,已经不再是少年的他,得体又客气地回应。
本以为这件事也再次到此为止,没想到后来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事。
这天翻地覆间,他又因为那个洛掌门,跟这个女孩儿多了一层联系。
霍莲一步一步走近蹲在草丛里的女童。
如同当初那样,她低着头不闻不问。
他以往从不跟梦里的人交谈,因为都是假的,虚幻的。
但这一次,他突然问:“你是在找兔子吗?”
那女童没有不闻不问,而是猛地抬起头。
昏黄的视线里呈现一张血红的似乎被灼烧过的脸。
“我在找真相——”她发出一声尖叫。
第75章 或可听
霍莲猛地睁开眼,视线依旧昏昏,有人影投在帘帐,随着夜灯摇摇晃晃。
是梁思婉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她散着头发,穿着寝衣,倚坐在床榻边,手里握着一把花牌,床榻下散落着一地,此时俯身探看。
夜灯昏昏,看到霍莲睁开的眼。
她脸上浮现惊讶好奇:“你做噩梦了?”
噩梦吗?霍莲默然一刻,对他来说,血肉模湖的五官也是常见的,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