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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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泻而下,天棚如一张巨大的破伞,漏出无数的瀑布。雨水瓢泼般倾倒在地上?的每艘船里,打着铁皮甲板噼里啪啦响。
暴风张狂如海浪,掀着白色的雨幕如纱帘般席卷翻飞,在两人周围卷成无数变换的形状。
燕羽和?黎里在漏雨的船海里,看着彼此,咧出大大的笑容。狂风刮着他们的头发和?薄衫。洁白的雨幕一阵接一阵飞旋起舞,水舌般撩扑到?他们身?上?,飞溅到?他和?她的头发上?、脸上?。
昏暗天光下,燕羽漂亮的眼睫、鼻翼与嘴唇仍是异常清晰,却又像要融进水幕里。他在笑,笑出白牙,笑出梨涡,笑得像永恒般灿烂。
黎里也在大笑,长发和?雨水一道在狂风中飞旋,衬得她湿润的笑脸美好生动得像拓进了他的心里。
他们在清凉的暴雨中畅快望着彼此,雨淋得酣畅淋漓。
黎里忽然一下尖叫跳起,缩躲进燕羽怀里:“有东西!!”
慌忙低头一看,鱼在地上?游!
不?对,是小?鱼在阿拉伯婆婆纳的湖泊里游!
地上?积了大量的雨水,这些停在陆地上?多?年的船只?们终于入了水,如同启了航!
只?对视一眼,扑面的风雨,清亮的眼神,激烈的呼吸就点燃了一切。
狂风中,他们笑容更大了,拉上?彼此的手,踩踏着水流从船海里跑出去,惊起一群群误入船厂的鱼。
暴雨打在身?上?,冰凉而刺激,所有感?官在湿透的衣衫下无限放大。他们冲进小?屋,扔下购物袋,亲吻拥抱在一起,释放着恨不?得将对方捏碎的冲动。
不?知为?何,这段时间,黎里似乎比以前更痴迷于与他的肌肤之亲;比以往还要更喜欢和?他做,很喜欢。
好像在这时候,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力?量,他才是离她最近的,最真实?的,最热乎的。
他也一样,与以往的温柔不?同,常常露出急猛窒息的一面,好像所有的说不?出口的爱与伤都融在了亲吻与动作里。
屋外雨水倾泻不?停,黎里尽兴后沉沉睡去。风声、雨声,一场安眠。
她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多?。醒来时,房间昏暗,暴雨早停了,摧枯拉朽的风雨后,世界安安静静的。风扇在转动,挂钟在滴答。窗帘上?映着一丝残留的橘红夕阳光,残破落幕的模样。
夏天寂静的傍晚,轻易就透出一丝消沉。
但燕羽半躺在她身?边,正?无声玩着消消乐,手机屏幕的光像一小?片萤火。
她望着他安静的侧脸,一瞬前莫名空落的心忽然就被温柔填满。没两秒,他就察觉到?,回头看她,淡静的眼眸里浮起微笑。
他放下手机,躺下来,搂住她,温声:“醒了?”
“嗯。”她轻哼一声。
他蹭蹭她柔软的脸颊:“你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
好想?好想?你。想?到?看着你的睡颜,竟莫名会流泪。
黎里……
黎里……
她哼笑一声:“我睡觉的时候,也一直在想?你。”
“真的?”
“真的。我做梦了。”
她钻进他怀里,为?他描述那个梦境,说他们在爬山,俯瞰了江州城无限的好风景。
在小?屋里闲适自在地又住了近一个月,月末,要出发回帝洲了。
临行前不?久,两人收拾东西各自回了家。黎里陪妈妈住几天,燕羽也和?父母相处得和?谐。
出发前一天,黎里去帮何莲青送货,骑摩托经过燕羽家墙角,听到?院子里秋千摇动,伴随着嗑瓜子的惬意声响。
她停了摩托,拿脚扒拉着悄悄划过去瞄一眼。院中樱树繁盛,燕回南推着秋千上?的燕圣雨;于佩敏在台阶上?嗑瓜子,燕羽坐在她身?旁。
燕回南说:“能去几年呢?”
“交换过去后,如果成绩特别优异,可以直接转学?。我想?跟黎里以后就在外边读书发展了。不?管是我,还是她,在外边都更好。”
燕回南点了点头:“你想?清楚就好。你做什么,爸爸妈妈都支持你。”
于佩敏笑说:“妈妈就希望你们过得好好的。黎里去外头发展也好,不?然稍微出点名了,她哥哥那事……不?讲理的人太多?了。”
黎里微愣,一下就明白了燕羽的筹谋。
于佩敏低叹:“就是以后去看你,要坐好久的飞机。而且人生地不?熟……”
“你就别担心了。”燕回南安慰,“他从小?在外求学?,照顾得好自己?。黎里也是个适应力?很强的孩子,去哪儿都能好。”说完也感?伤,“你以前那么小?就去外头,多?听话懂事啊。是爸爸妈妈……”
“放心吧,”燕羽轻声打断,“她会过得很好的。我也会过得很好的。”
这时,一直认真听话的燕圣雨嚷道:“都过得好!”
父母就笑起来,燕羽也淡淡笑了,转眸见?黎里把车停在大门口,摘下头盔,拨了下汗湿的头发。
燕羽起身?过去,黎里隔着铁门跟燕回南于佩敏打了招呼,还冲燕圣雨招了招手。燕羽拉开栅栏铁门,说:“帮妈妈送货?”
“嗯。刚好经过,来看你一下。”
“很热吧,我去给你倒杯水。”燕羽要转身?,黎里拉住他手:“不?用,我马上?回去了。要去北城看我哥哥。”
“代我问声好。”
“嗯。”
燕羽很轻地捏了捏她的手:“那等吃晚饭了,我再去找你。去江堤上?走走。”
“好啊。”黎里望住他。
刚过午后,天光灿烂,燕羽的脸干净而明朗,他正?注视着她,黑眼睛透彻清亮,明晰得像阳光下一面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因看着她,而含着很浅的笑意。
黎里忽然就想?亲他一下,但顾忌着院子里有人,不?舍地移开目光,戴上?头盔,说:“我走啦。”
可才滑动摩托,燕羽上?前一步,一手扶着她头盔,歪腰低头拿嘴唇触了触她面颊。
黎里心突地一跳,摩托已开出去,她回头冲他笑:“晚上?见?。”
“晚上?见?。”燕羽浅笑说。
转弯时,黎里又回头看了眼,燕羽仍在原地望着她,白色T恤被阳光照得耀眼。
结局(上)
再次见到黎辉; 他又?高大了,精神很不错,明年能出来; 心?里有了盼头。他一见黎里; 就微笑:“越来越厉害了啊; 居然能上帝音,我怎么也想不到。”
“我之前也没想到。”黎里专程把通知书带了过来,展示给?他看,“看,我们?学校大门,好看吧。”
“真好看。”
“帝音学费还不到岚艺的一半,好学校就是不一样。但贵也不要紧了。我之前演出还有比赛,各种演出费跟奖金有十几万了呢。不用找妈妈要钱了。等你出来,需要钱还可以?找我借。看在你是我哥哥的份上; 利息给你便宜点。”
“好啊。”黎辉笑了,说; “和你那个男朋友还在一起吗?”
“当然在一起。”
“我真想见见他。”黎辉说,他能明显感觉到; 妹妹的变化与?成长; 和那个叫“燕羽”的男生密不可分。
“不急。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出国前; 你就出来了。我让他请你吃饭。他也很想见你。哦; 刚才他还说让我转达,他给?你问好。”
“我也给?他问好。谢谢他照顾你。”
……
明天要出发了; 燕羽提前约好了房屋中介; 后天去看学校斜对门小区的房子。
他还想去街上买个新的行李箱。出门时,燕回南正要带燕圣雨去幼儿园报名; 问他去哪儿后,于佩敏道:“我跟你一起去吧,妈妈好久没跟你一起上街了。”
燕羽说好。
暑假快结束了,商场里人并不多。路经一家?最近很火的奶茶店,没人排队,燕羽问:“妈妈你想喝吗?”于佩敏说尝尝吧。燕羽给?她买了一杯。
于佩敏喝着奶茶,问:“要不要买几?件衣服?”
“回帝洲再买。懒得带。”
燕羽直奔箱包店。他挑东西很快,选了个黑色行李箱,拍了些照片发给?黎里,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给?你买一个。」
黎里刚从监狱出来,回:「你买的什么颜色?」
「黑色。」
「我要和你一样的。但要小一号。」
「好。」
「我哥哥也向你问好,哈哈。」
燕羽回了个可爱微笑的表情,又?加上一条:「那你过会儿来我这?儿拿箱子,还是等晚上我给?你带过去?」
「我来拿。」黎里说,「我怀疑你就是想多见我一次。」
燕羽又?回了个「(可爱微笑)」。
出了商场,于佩敏说再去旁边步行街逛逛,但燕回南打电话来,问燕圣雨的出生证在哪儿,找不着了。于佩敏给?他讲了半天也没找到。她放下电话,说干脆先回家?。
但燕羽看见步行街上新开?了花店,想去看看。于佩敏说好,帮他把空箱子拿回去。
燕羽走开?没几?步,身?后妈妈唤他:“燕羽。”
他回头,于佩敏问:“你晚上想吃什么?鱼汤好不好?加莴笋和豆腐。”
燕羽点了下头。
妈妈冲他笑笑,走了。
燕羽去到花店,在满屋的鲜花里选了一束粉色系的,帝王花、绣球,芍药,粉玫瑰……搭配着很漂亮。
他在贺卡上写了两个字,放进花束里,抱着花儿准备回家?。迎面两个女孩捧着很诱人的甜品,走进店来。是黎里喜欢吃的那些小玩意。
他停了下,问:“不好意思,这?个蛋糕在哪里买的?”
“那个巷子里面,新开?的一家?甜品店,很好吃。”
“谢谢。”
燕羽绕去女孩指的那条巷子,找见了那家?甜品店。甜品各个精美,瑞士卷,芒果千层,豆花捞……他买了两三样,打包拎了盒出店。
他往无?人僻静的街巷穿过,无?意一瞥,却见安静的街角开?了家?民乐乐器店。店面装修古色古香。透过玻璃窗,里头摆着古筝、二胡、扬琴等乐器。但店内主卖的、最多的是琵琶。不同?颜色、材质的琵琶静默地挂在墙上、柜子里,像在无?声地等待着什么。
燕羽收回目光,往前走,但终究没忍住扭头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看到一把和他刻着“燕羽”的他的最爱、几?乎一模一样的琵琶。
脚步放缓,最终停下,他望住它。
它在阴凉的屋里,他在灿白的阳光下。
“要不要进来看看?”店主是个年轻人,到门边一见是他,惊喜道:“燕羽老师?我就是因为你入的民乐的坑,因为你爱上琵琶!我是你的忠实乐迷!要不进来看看,喝杯茶?请进请进!”
燕羽想说不用了,但他又?望了眼那把琵琶,没开?得了口。
店主极力?邀请,他走了进去。店里开?了空调,有些凉。
“您不知道现在有了股琵琶热,托您的福。”年轻店主不住地夸赞,“江州这?一年多了好多卖琵琶教琵琶的店!其他民乐类也是。”
燕羽不知听?没听?,走到那把琵琶面前,望了一眼。
“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里最贵最好的琵琶。我取下来给?您玩一下。”
燕羽还没说话,店主已飞速将那琵琶取下来,捧到他面前。
真的很像他那把,面板浅木色,背身?墨黑,柄上有暗金的流云纹,周身?散着温润柔光。
“你要不弹一首?”店主殷勤地把琵琶放到台面上,说,“我给?您找甲片。”
燕羽盯着琵琶看,像在做某种挣扎。无?用。那精美而内敛的琵琶对他有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他把鲜花和甜品盒放到柜台上,一个个戴起了指甲,说:“我试下这?把琵琶。”
“尽管试。”年轻店主激动道,“江州出了您这?样的人物,真好。你知道吗?今年很多小孩子去少年宫学琵琶,都是受你影响。学古筝扬琴的也多了起来。”
燕羽问:“是吗?”
“是呀!好多小孩都去学,琵琶老师都不够呢!”
燕羽没接话,他将那把琵琶抱起来,沉甸甸入怀。
他坐下,垂着眸,手触到琵琶弦上,一瞬间,微凉的坚韧的触感直冲进他脑门;像是不可控制一般,左上右下,手指飞速一轮。一段力?拔千钧的琵琶音杀了出来。
琴弦的震荡,像一瞬激起千层浪,每一道汹涌地推打进他内心?,向他咆哮着,呼喊着什么。
燕羽一怔,心?脏狂跳,猛地喘了口气。
店主惊得瞪大眼睛:“您这?功力?!绝了!我天!”他忙指着一旁的桌子:“我这?儿有打光跟专业录音,我一直做直播推广的。你能弹一曲吗?我是真的想推广琵琶,您难得来一次。我送你一把琵琶都行。”
“不用送。你开?吧。”燕羽说完,不知在想什么,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登陆账号点开?直播,放到店主的直播手机旁。
店主的账号没什么人看,但燕羽的直播间立刻涌入了乐迷们?,
「活久见!!羽神居然开?直播了??」
「羽神暑假去哪儿玩了,都没见到人。」
「燕美人!!!」
「羽神要弹琵琶了吗?」……
燕羽抱着琵琶坐回椅子上,低头垂眸,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不大:“暑假写了首琵琶曲,但没弹过,也没人听?过。”
店家?站在镜头外,兴奋地点头表示期待,不发声不打扰。
燕羽抱着琵琶,脸色静肃起来。大约半分钟,整个街角安安静静,只有花白的阳光。
突然,燕羽眉心?一敛,眼眸一抬,手指如?利刃往弦上割去,琵琶一声嘶鸣,溢出饱满如?珠的铿锵激昂的音符。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琵琶琴里逆流而上,顺着燕羽的手指在他血液里奔流,一阵阵猛地撞击上他的心?脏。
深沉激烈的情感汹涌着,奔腾着,呐喊着,像海啸般扑头将他席卷!
八月船海里如?瀑的雨水,狂风卷着她的长发和笑颜;小屋外江水洪峰奔流,泥沙俱下。纽约惊飞的鸽群,街头的艺人;大理?高远的蓝天,她缠在他手指间的发辫……
燕羽的手指如?翩跹的白鸟,勾弹轮挑,大气磅礴的曲调陡然一转,琵琶开?始悲鸣,控诉着他摔死琵琶的罪行。
跌宕起伏,像倒序的齿轮诉说着他的一生。
他看到无?数的药片,数不尽的处方单,从小到大的病号服,悬在病床上的吊水一滴一滴坠落。他看到会议室一张张的投票,宫教授的眼泪,他一字一句写下的血泪,在网络上搅起轩然大波。他看到欢乐的海滩,躁动的酒吧,奚市的帝洲的无?数个不眠的深夜,他游荡在一条又?一条的空街道上,永无?尽头。
户外,阳光走动,玻璃窗上骤然折射进一道刺眼的光。燕羽偏脸避过,手指毫不停歇地在琴弦上撩拨,指速越来越快,像瀑布溅起的水雾,像密集的雨点,像波光粼粼的湖上跳跃的光芒云烟。
他逆着光线抬眸,凤眼里射出的目光冷厉如?霜,
他看到壁纸刀一道道刻下的伤痕,高楼上的风,长江里的水。他看到黎里的眼泪,黎里的笑,黎里的哭喊,黎里冲进男厕所,黎里说我不站。他看到母亲在眼泪中渐渐衰老,父亲在愤懑中白发丛生,看到漫长岁月里他们?愤怒、咒骂、抱头痛哭的脸。
他看到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抱着琵琶,不知疲倦地练着弹着,从酷暑到寒冬,从成年到幼时。他看到少时的他穿过许多个日夜的奚音附的走廊,在舞台上鞠躬,把椅子砸到陈慕章头上。他看到幼时的他初去奚市,以?为那里是个好地方,所以?幼小的他在发着烧的寒冷的冬天,因舍不得错过一节课而背着大大的琵琶琴盒登上了跨年夜去往郊区的公交车。
直到,他看到两岁时的小燕羽,在江州的少年宫,挣脱父亲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