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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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薄云散去,拉开一道缝隙,金色的阳光漏出来,洒在屋顶。今天的风很清,今天的黎里好温柔。
他良久注视着她,微风掠动的额发也扰乱不了他的视线。
黎里只觉他眸子比天空还澄净,看?得她竟局促,摸了摸自己的脸,疑心有什么异物。
“没东西。”他说,“只有阳光。”
很温暖的阳光。
她一愣。
他又?继续折纸了。天光苍茫,红屋顶上,凉清的春风在吹。
“黎里。”
“嗯?”
“谢谢你。”
她也折着纸,怔了怔:“啊?”
“这次去帝洲,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谢谢你的照顾。也谢谢……”他抿了抿唇,说这话对他有些难,但他还是说了,“……你其他的关心。”
他第一次这样表达心思,黎里没能做出反应。
他又?低头?折纸了,屋顶的风吹着他发丝飞跃,少年的脸在天光下有隐约的孤落。
黎里脑子发乱,不知怎的,冒出某天在哪里看?到?的某句话,要让对方有被需要的感觉,便脱口而出:“燕羽,我需要你……”
燕羽手指停住,黑玻璃一样的眼珠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卡了壳:“……的帮助。”
“啊?”
“复试。我能过帝艺初试,多亏你当初帮忙辅导我。不然,早就被刷了。你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备考复试吧。”
春风继续拉开云层,更多的阳光倾斜,在秋杨坊上空形成灿烂的光束,像从天而降的流瀑。
他说:“好。”
他折好一架纸飞机,而她叠好一只船。两人?互看?一眼,她把船递给他:“送你一只乌篷船,祝你顺水又?顺风。”
他则把纸飞机递给她。
“不用跟我交换——”
“本来就是给你的。”
“……哦。那……你给自己也折一只,可以一起飞。”
他于是又?叠了一只。
她哈了口气:“你觉得谁会?飞得更远?”
他望着远方:“飞得一样远,不好吗?”
“好。”她随着他一道将纸飞机投掷出去,刚好有风起,纸飞机乘风飞向?远处,隐匿去一方红屋顶后了。
“燕羽你看?。”
他抬头?,一群鸽子从头?顶飞过,振羽的翅膀将阳光切割。
她说:“变成鸟也不错。”
他仰望着,又?听她道:“不过这是谁家养了吃的吧?”
他一下笑了:“应该是。”
他们又?在楼顶坐了会?儿,看?鸽群来回飞翔。但黎里还要去学?校,要先走了。
下楼时,她问:“我走了你还睡觉吗?”
“不睡了。练会?儿琴。”
“还是休息吧。”
“想练。”
走到?门口,她脱掉鞋套:“你别送了,我帮你把院子门带上。”
但燕羽还是换了鞋,陪她走去门口。
那时太阳出来了,光线明亮,燕羽的影子投在地上。黎里下台阶时看?了眼,随他走到?门口,他停下来开锁的间?隙,她忽抬手。地上,她影子的“手”伸过去,摸摸他影子的“头?”。
她轻轻“摸”着他的头?,心中?默念:没事的,没事的,辛苦啦。
可能锁难开,燕羽背对着她,好几秒没转过身。所?以,她顺理成章多摸了他几下。
哐当一声,打开了。
黎里钻出去,招手:“走了。你好好的。”
“嗯。”燕羽看?她骑上摩托。她戴头?盔时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才飞驰而去。女孩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等她走了,燕羽才看?向?立在他家斜对面、巷子转弯处的凸面广角镜,此刻镜里只剩他一人?。
但刚才,他看?见了,她摸了他的“头?”。
第49章 chapter 49
第二天一早; 黎里刚出院子,发现程宇帆那表弟加上她Q了,还很热情:「黎里?好巧。我?们?小学一个学校的; 我?张星梧啊。」
黎里不记得他; 思索之际; 张星梧说:「我们小时候不一起玩,你应该对我?没印象。但我?记得你。五年级我回家路上被人堵着要钱,你操根棍子把人打跑了。那时我?还没长个子,特别矮。你胆子真大,他们?三个男的,还是初中生呢。」
黎里吃着糍粑,在巷中穿梭,还是没想?起来。
张星梧猜她不记得,转了话题:「你想?问燕羽的事?」
她一只手指夹着装糍粑的小碗; 回:「方便?说吗?」
「gay的事?确实有?人传,有?人信; 有?人不信。可能长得太好看了。我?一个直男,第一次见到他; 盯着看了半天。」
「我?学民乐; 但跟他不住一层。他虽然是风云人物,可话很少。也没朋友。外人很难知道他什么事。再说学艺术的; 平时一起上课的时间没那么多。尤其专业老师还不一样。」
黎里已飞速吃完糍粑; 捶捶略堵的胸口,走出巷子; 往江堤上去:「你学什么的?」
「古琴。燕羽也会?古琴; 弹得很不错。他会?很多种乐器,水平还高。这个一般音乐生真比不了。太天才了。他是那种你不跟他一个专业也能知道他厉害的天才。」
黎里把话题拉回来:「gay的事; 什么时候开始传的?」
「早几年没有?,好像初三?可能因为他没谈恋爱?我?们?学校校风不错,但艺术生嘛,管不住。追他的女生,你想?象不到有?多少。隔壁美院附中、戏曲学院附中,都?知道他。他不谈,就很另类。」
「哦,他老师女儿也喜欢他。有?次给?他送了个定制的奢侈品牌琴盒,好几万呢。他不要。那女生在琴房哭了一下午。全校都?知道。不过追他的人多,这都?不算轰动的。」
黎里猜那女孩是章慕晨,还想?着,脚下踢到一块石头,差点?摔倒。她赶忙看路,张星梧说:「能语音吗,打字累。」
她拨过去,寒暄两句后,对方很开朗且自来熟:“gay这事,可能有?人追不到乱讲?说他一直不谈恋爱很奇怪。但我?觉得太正常了,他是个琵琶痴。琴房永远第一个去,最?后一个走。反正我?能看到的时候,他不是在教室上课,就是在去琴房路上。一直一个人,戴个耳机,背个琵琶琴盒,在学校里走。每月每年都?这样。”
不知为何,黎里心中微算。
“诶,你我?都?学音乐,明白的。器乐绝对没有?轻松路可走。无数个小时的付出,可能才会?换来一点?点?提高。他有?高于普通人千百倍的天赋,也有?高于普通人千百倍的努力。我?要有?他一半努力,都?比现在厉害百倍。”
“我?懂。”黎里看了眼堤坝外的长江。是春天,水位很低,像铺在滩涂上的薄薄青纱。她忽说:“但听你描述,感觉他很孤单的样子。”
“嘶……或许有?点?儿。”
“在学校,没人欺负他吧?”
“他那种大神,谁会?说什么。可能宿舍里男生熟一点?的,会?拿gay的事开玩笑,但应该没什么。”
嗯,燕羽也说过,没什么。可黎里心里堵得慌。她想?,大概人会?自我?催眠,反复对自己说,没什么,没受伤,就以为真的没关系了。
但她没在这种细节上深问,抛出关键点?:“去年六月份,打人是怎么回事?真把头打破了?”
那头滔滔不绝的架势消失了。
黎里以为信号出问题:“喂?”
他简短说:“真的。”
她等?了会?儿,见他不继续,脚步也停下:“不能多讲点??”
她走到堤坝边,坐在青草上眺望长江。那头像是叹了口气:“有?个视频,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他又说了一遍,“不知道找不找得到。”
“什么内容?”
又没声了。等?了四五秒,张星梧为难地?说:“我?不知道怎么讲,如果找得到,给?你看。找不到,我?也不想?描述。”
黎里抱紧膝盖,点?头:“好,再问个问题。”
“你说。”
“被打的人是陈慕章?”
张星梧又卡了壳,没正面回答:“我?先?去给?你找吧,很难找,估计要很久。因为我?还要准备复试。”
黎里语气郑重:“谢谢。”
张星梧没回,挂断了。
黎里望着青空绿水,深吸气。晨风已不再寒凉。日夜备考的这些?时间,冬去春来了。可心情像春季微朦的天空,总有?丝淡淡的愁。
她没坐多久,拍拍屁股去上学,发现燕羽来了。她想?到他会?来陪她复习,没想?到这么快。她本担心他身体,但他精神还不错,她便?不多问了。
后面的日子,他很规律地?上午陪她练基础功,下午和晚上自练琵琶,晚课后等?她一同回家。
黎里有?他帮忙,复试思路全打开。从早到晚学习练习也不觉枯燥,反而?睡前思考一天的收获,颇有?成?就感。
二月中旬的一天,下了阵春雨,雾烟濛濛。到上午十点?多,太阳从云雾里冒出头,在教室玻璃窗上折射出灿烂的光。
燕羽正给?黎里交代注意事项:“二声部这项考试没别的技巧,全靠努力跟心理素质。多练,把旋律唱烂,注意音准。考试的时候注意力要更集中。你练耳差不多了,多分些?时间视唱。”
忽有?人敲门,是崔让。他拎着小提琴盒说:“没琴房了,别的教室也没了。能借个位置吗?”
黎里点?头。崔让走进来,没来由地?说:“我?现在能辨八个音了。”
燕羽没反应,黎里却问:“真的假的?”
“真的。”
黎里扭头:“燕羽你考考他。”
崔让恰巧走到钢琴边,听言,转身背对燕羽。
燕羽双手在钢琴上一敲。咚的一响。
崔让思考一秒,说:“re,la,do,升fa,re,fa……降mi,mi。”
黎里看燕羽:“对了?”
燕羽点?头。
崔让目光奕奕:“还行吧?”
燕羽简短说:“挺厉害的。”
崔让就笑了,笑容阳光。去年燕羽炫技那节练耳课已过去五个月,他这段时间进步神速,看来是下了苦功夫。
黎里摇着手里的稿纸:“谢菡说,你进帝音复试了?”
“嗯,排名还不错。”
“还报了哪些?学校?”
“海音,奚音。”
和黎里想?的差不多,最?好的三所。“你哪天复试?”
黎里帝艺的复试时间比帝音早两天,且她岚音的复试通知也下来了,跟帝音同一天。她没法跟燕羽结伴复试。
崔让:“28号,怎么了?你也……”
黎里:“跟燕羽同一天。你们?到时可以一起去。”
崔让:“……”
燕羽:“……”
崔让看燕羽:“你们?专业也是28号?”
燕羽:“嗯。”
崔让没讲话。
黎里:“燕羽。”
燕羽:“嗯?”
黎里:“你把崔让微信加上。一起去复试,有?个照应。”
燕羽:“我?不用?照应。”
黎里盯他两秒。
燕羽拿手机,调出二维码给?崔让。
黎里又看崔让一眼。
崔让上前一步,扫码加上。
黎里窥见燕羽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他不动声色地?弄好,抬眸见黎里很轻地?瞪了他一眼。
燕羽抿唇:“……”
她不知道,他大部分的联系人都?是免打扰。
崔让掂一掂手机,看向黎里,试探:“我?们?也加一个吧。”
“行。”黎里把手机递给?他。崔让赶紧扫码。很快,“lili”出现在他通讯框。头像是她的侧脸,逆着光,很迷人。只是,他俩一个“yanyu”,一个“lili”。是巧合吗。崔让收起手机,走向教室后方。
那之后,三人固定在这间教室。上午小三门,下午晚上分三个角落,架子鼓、琵琶、小提琴各练各的。
有?时,打击乐、弹拨乐、弦乐,三种乐器在全然不同的赛道,喧闹但互不干扰。有?时,三缕旋律莫名滑入和谐的轨道,产生交响之感,引得奏乐之人短暂交换眼神,又心无旁骛继续演奏。
窗外,春雨又下了几场。
二月底,黎里启程去帝洲复试,随后赶往岚市跟河城。
而?燕羽和崔让并没有?一同去帝洲。两人都?有?父母陪同,在帝音校园里也没碰面。
进入三月,艺校高三的专业课全部停止,排满文化课。学生们?在上旬陆续完成?复试和三面后,投入到最?后的高考冲刺。
也就是这时,黎里发现很多同学不见了。之前上校考特?训班时不觉得,如今回到文化课堂,教室空了一半。
消失的同学要么艺术统考没过,未来已注定无望;要么专业不行,文化课更差,不如早早离校谋生路。
六年的艺术生生涯或许不尽完美,可相比离开校园后不可知的迷茫前路,又如何呢?
课间,黎里趴在走廊栏杆上,漫不经心吃着谢菡给?的一包百奇饼,忽见燕羽坐在楼下的白海棠树下,在玩手机。回头看,他座位空了,不知什么时候下去的。
教学楼前两株高大的白海棠,正值花开,白色花瓣密密层层,香雪般堆在青嫩的枝桠上。
黎里下楼时,恰有?清风,零星几片花瓣落下,坠落在燕羽头上肩上。他浑然不觉,拨弄着消消乐。
听到她近来的脚步,他抬了头,手指滑动,退出程序。
他没讲话,眼眸清润望住她。
“吃饼干吗?”黎里坐到他旁边,与他相隔半人的距离。
燕羽摇头:“你怎么下来了?”
“教室里很闷。”黎里咬着饼干,望一眼枝头的花,“自从换了文化课表,班上就很沉闷。”
课上打瞌睡的同学数量猛增,课下更是睡倒一片。空气里都?弥漫着犯困的气息。
“刚那节英语课,我?头是晕的。老师跟讲天书一样。”
“多背单词会?好点?。”燕羽说。
“是吗?我?除了语文还行,其余一塌糊涂。自从进了江艺,碰上老毕,我?就厌学。音乐是自己喜欢,还能学点?儿。文化课从没学过。”她自嘲一笑,“都?归结到老师身上,像在找借口。”
燕羽却摇头:“他毁掉的学生,应该不少。”
黎里哼出一声凉笑:“那又怎么样,教坏一两个学生,又不像杀掉一两个人那么明显。”
燕羽沉默。
黎里又说:“你文化课怎么样?”
“算够用?。”
“奚音附文化课多吗?”
“和这边一样,上午三到四节,集训期没有?。”
黎里慢慢吃着饼干,望向教学楼,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
“班上同学走了一半。”她有?丝怅然,“你跟我?们?一起上学时间短,可能没什么感觉。但我?和他们?是初一就认识,六年了。临了,很多人不告而?别,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燕羽垂眸,一片白花瓣落到他手上,他指尖触了下,很薄,很软。
“奚音附有?你会?想?起的人吗?”
“偶尔,会?想?起一些?……”他吸一口微风,斟酌用?词,“点?头之交吧。比如前后座、同桌;总在琴房、食堂碰到的人。像你说的,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了。但当时并不知道会?这样。”
“不会?有?点?惆怅?”
燕羽没正面回答,却说:“人和人的关系,从相遇的一刻起,就是走向道别的。”
春光透过海棠花枝洒在他脸上,星星点?点?。少年眉目明净,话却冷情。
“那我?们?呢?”
他微愣,表情些?微被搅乱,抬头看青枝上的花儿:“不知道。”
“你希望?”她目光灼灼。
“……希望什么?”
“希望我?们?什么时候道别?”
“……”燕羽张了张口,别开眼神,又复而?看她,最?后却也没说出话来。
黎里淡笑,踏了踏前脚掌:“希望没有?道别。如果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