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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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掀开他手,一剪刀戳在他侧肋上,吼:“来啊!”
王安平疼得大骂:“我艹你妈!”他捂着痛处,来不?及护儿子。黎里?已一把将?王建提溜过去,掐紧他手腕:“是不?是这只手?”说着,剪刀卡了上去。
王建吓疯了,拼命挣扎,扯着嗓子大哭:“姐姐我错了!姐姐我错了!别剪我的手!别剪我的手!妈妈——”
“黎里?——”何莲青冲上来,捂住王建的手,将?孩子扯过去,她一把将?黎里?推开,“一个娃娃,你至于吗!”
黎里?停了下来;就在那时,王安平赶过来,一巴掌打在她后脑勺上。她脑子嗡嗡响。
她没管,只看着何莲青。
何莲青身上还沾着菜叶,一脸愁容,哀怨道:“你性格怎么就这么强呢?他是弟弟,就弄坏一个娃娃。你房里?那么多,让他一下又不?要紧。”
黎里?还是没讲话,盯着她看。
何莲青又有些内疚,可她不?知道自己哪儿错,她只是心太累了,不?想听见家里?再吵了。
王安平在一旁骂:“你两个孩子都是从小?没教好的,你现在跟她讲这屁话她听得进?去?都毕业了养这么大也够了,赶紧滚吧,有多远滚多远!”
“你少说两句!”何莲青说,看向女儿时,眼神躲避而不?忍。
黎里?什么也没说,扔下剪刀,转身上楼。一进?屋就趴在了床上。
楼下小?孩嚎哭许久,王安平一直在哄,边哄儿子边骂她。隔壁不?知谁家在炒菜,锅铲碗盘噼啪响。
过了会儿,何莲青上楼敲门,叫她下去吃饭。她没理会。何莲青又叫了她几下,嗓音带着哭腔。
黎里?还是没理。她站了会儿,就下去了。
晚饭时间,巷子里?很喧嚣。隔壁家妈妈又在训斥小?孩,闹声一片。
忽然,她听到笛声,是那首渡月桥思君。满巷的人声、车声、锅碗瓢盆声,唯独那缕笛声悠悠扬扬。
黎里?抬头,窗户上光线朦胧,还剩最后几缕晚霞。她摸出手机,半个多小?时前,燕羽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他应该是见她没回?复,过来找她,结果撞见这出闹剧了。
黎里?起?身,快速下了楼。一家三口正?在吃饭,何莲青见她下来,忙讨好地说:“我给你舀了汤……”
她跟没听见一样?,快步出门,抄近道往大堤上走。
巷子里?全是各家各户的炒菜香。因?天气?炎热,不?少人家在地坪上洒了水,一时间反倒热气?蒸腾。
笛音散去时,黎里?看见了燕羽,他在堤坝下一株栾树旁,一身黑色T恤,有些融在暮色里?了。
她朝他飞跑过去,说:“不?好意思,你给我发的消息没看……”话没说完,燕羽朝她走来,一下将?她揽进?怀里?,摸了摸她的头。
黎里?一愣,呆了呆,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她抽泣道:“他把你送给我的白狐狸剪烂了。”
他把她抱得很紧:“没事?,我那里?还有一只,下次拿来给你。”
“不?行。”她哭起?来,“本?来是一对?的。”
“那我们再去抓一只,好不?好?”
“不?行。我就要原来那个。别的都不?是它。”她继续哭,“我好烦这里?!我真的好烦这里?!”
他轻拍她后背,不?劝。让她哭,让她发泄。
她只哭了一小?会儿,抹了下眼睛,止住了,“但还好有你在……没事?,我明天试试看,把它缝起?来。我手工还是很会的。”
燕羽说:“它毛挺长?,缝好了应该看不?太出来。”
“试试吧。”黎里?又擦了擦眼睛,看他,“我想去船厂走走。”
燕羽点头。
走上大堤,江上残留着最后几抹晚霞。暮色四合,城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晚风轻拂,黎里?兴致恹恹,提不?起?精神。
“别难过了。”燕羽轻声说。
她点点头,望着暗红的江水,深吸一口气?,可走几步,又低下了头。
燕羽见状,忽过来将?笛子塞她手里?,一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黎里?一惊,忙搂住他脖子,来不?及惊讶,他已抱着她在青草丛生的江堤上奔跑了起?来。
江风掀起?少年的额发,鼓起?他的衣衫。她在他怀中颠簸着,迎风飞驰着,突然就笑了起?来。
“啊!!!”她大叫起?来,“啊!!!!”
他见她终于笑了,跑得愈发用力,身影穿透层层的风。他抱着她,在暮色里?霞光里?一路奔跑向前,江水、晚风全甩在后头。
他一直跑到蓝水河西段了,才?将?她放下来。
别说,心情真畅快了不?少。黎里?拿纸巾擦他脸上汗,说:“这又谁教你的?”
燕羽喘着气?,不?太好意思道:“小?时候,我爸爸总这么跟我玩,每次我都很开心。刚刚就想试一下,也让你开心点。”
黎里?一怔。
其实,听到你的笛声,就开心了;见到你,就开心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他的手,在夜幕渐浓的大堤上一路向西。
到船厂时,天已经黑了。起?了风,茂密的树叶在头顶唰唰作响。他们一直走到褪了色的龙门吊下。
黎里?仰头望了望,说:“我想上去看看。”
燕羽也望一眼,并未犹豫,说好。
他们走向吊脚一侧的铁楼梯,镂空的楼梯在风雨里?生了点锈,但没坏。黎里?先走上去,燕羽护她身后,说:“脚踩稳,慢点。”
“嗯。”
龙门吊五十多米高,相当于二?十层楼。楼梯倾斜度极小?,几乎是垂直往上。爬久了,脚软,踩着铁楼梯像踩着松木。
燕羽说:“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不?用。”黎里?往下一看,他们已爬到中路,废弃建筑、树木、院墙、小?屋、自来水厂都在脚下,像夜里?的一盘棋。
高处的大风吹过,她抖了一下。
燕羽扶住她小?腿,仰头时竟笑了一下,说:“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她说,竟有心思屈身下来,摸摸他的头。
他任她摸揉,微笑:“不?怕摔下去?”
“摔下去我们就成两粒灰尘了。”她一笑,“你不?就想当灰尘。”
他也笑了。
越往上,离天越近,有种天微亮的错觉。在吊底时,夏木茂盛,夜色浓重;向上攀爬,却看见了城市的灯光。
他们爬到龙门吊顶,顶台宽大,视野开阔。
这才?看清,夏天的夜空并非全然的黑,更像是蓝墨色,绸缎一样?,接近地平线的地方闪着微光。好像谁去揭开来,会有另一个灿烂的世界。
燕羽和黎里?坐在栏杆边俯瞰,吹着夜风。整座江州城如星罗的棋盘铺陈脚下,水光、路灯、万家灯火像落在地面的繁星,闪闪烁烁。新城区灯光密集,更似一捧珠宝盒子。
原来江州的夜景竟这么美。
他们离那片灯火很近,却也很远;他们好像是这城里?的一份子,但似乎没有任何一盏灯一颗星属于他们。
黎里?说:“笛子怎么吹的?”
燕羽递给她笛子,开始教她:“这只手放这儿,这只拿这儿,摁住,吹……”
她试了下,短促地吹了几个音,不?太准。
“你学了多久?”
“忘了。以?前练琵琶太狠了,放松的时候就学了几样?别的乐器。”
“我兴趣没那么广,只喜欢架子鼓。”黎里?把笛子还给他,说,“以?后,我也要继续好好学。”
“你架子鼓天赋不?错的,再努力点就行。”
“嗯,所以?……”黎里?说,“我不?打算去岚艺了。”
燕羽扭头看她。夜幕下,黎里?的目光清亮、坚定:“我跟秦何怡联系好了,准备去帝洲打工。半工半学,明年我要再考一次帝艺。”
燕羽有些意外?,但又不?太意外?,只问:“想好了?”
“想好了。”黎里?转过身去,繁华灯火抛去背后,面前是夜色下的长?江,零星的船灯和航标灯浮在水上,像荡漾的星。她说:“江州这里?能看到长?江的那道弯。”
燕羽也随她看,夜色苍茫,水光荡漾。
她望着长?江,抱膝坐下:“你记不?记得火车上那个公平公正?的乘务员,她真好。她是帝洲铁路局的。”
他坐到她身边。
“我不?想留在江州,过我爸爸妈妈那样?的人生了。我讨厌这个不?公平的、压抑粗俗的地方,好像所有人都想把你往下拽,拽到和他们一样?的泥沼里?。我要离开这个环境。我会拼命学习、拼命练鼓、拼命挣钱。”她每说一次“拼命”,都下意识地点一下头,“我要远离周围所有像老毕那样?的人。谁也不?能阻拦我,谁也别再想把我拉下去。”
燕羽静静听完,好一会儿,问:“你什么时候走?”
“下周。”
“这么快?”
“对?复读生来说,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燕羽明白了,很轻地点了点头。
“我以?前觉得,我可能不?配去想更好的东西,足够,刚刚好,就行了。可这次我想,我是能够到的。为什么不?呢?我就该配有更好的一切。”她停了一下,说,“我见过的最好的你,都喜欢我了。那我就是值得的,对?吧?”
燕羽微笑了,点头。
“我们两个月后见。”黎里?说,“希望你成功破格上帝音。”
燕羽看着她,眼中光芒微闪:“如果没有……我重读的话……可能还是会在江州。”
“我知道。”她一下有些苦涩,“但我不?能留在江州了,我不?喜欢我家,也不?喜欢这个学校。在这里?我很难受。我……在那边等你。不?管是两个月,还是一年。”
燕羽低下头,捏了会儿手指,抬眸看她:“两个月后见。”
“嗯,两个月。”她微笑。
燕羽,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只是想到要和你分别,就想落泪就很伤悲。但她将?心思咽进?了肚里?。
两人吹着夜风,望着暗茫的长?江,没再讲话。或许,到了这刻,少年和少女都体会到某种无奈而无助的苍茫感。
其实,黎里?也不?知道两个月或者一年,江州、帝洲都会发生些什么。未来会是什么样?,她忐忑,紧张,也茫然。
可没办法啊,人生已经到了这样?的节点,必须坚定无畏地往前走下去。
她想,只要努力往上爬,爬得够高,黑夜也会变亮的吧。
第65章 chapter 65
江边小屋; 响起敲门声:“你好,外卖到了。”
燕羽过去开门,接过?袋子; 说了声?谢谢。
黎里扭头:“外卖员居然能找到这儿?”
“渡口?那边的驳船上?都能?收外卖。”燕羽把袋子放到小几上?; 拿出一盒紫菜包饭团; 一碗关东煮,一袋面包,八罐啤酒,“这么多酒喝得完?过?会儿又醉了。”
“我今天想喝。下次跟你喝,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声?音低了下去。
燕羽听言,朝她看去。
小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架老式落地扇,风档开到最?大,呼呼吹着?。黎里抱着?双腿蜷在沙发?里; 眼睫低垂。风鼓起她的衣衫,显得瘦弱单薄。自龙门吊上?下来之后; 她情绪就有些?消沉。
他揉揉她的发?:“两个月后就见了。”
她不答,说:“我饿了。”
燕羽拆了筷子; 掀开碗盖; 将关东煮递给她。
她接过?来就咬了一大口?鸡蛋,吃得太快; 鸡蛋黄堵在喉咙里; 她皱了眉。
“你慢点。”燕羽去给她倒水。回来时,她已开了啤酒; 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罐。是带着?情绪的。她将罐子砸在小几上?; 扬头望他:“要是一年呢?”
燕羽说:“一年不过?是两个月重?复六次。”
黎里一愣,似乎想了下; 端起碗又开始慢慢吃东西了。
“我没谈过?异地恋。”她何止没谈过?异地恋,与他的恋爱都是第一次。还没在一起多久,就面对分离。
燕羽刚想说什么,她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太优柔,很快笑笑:“但也没什么,很多人都异地恋的。再说,我去帝洲是为了赚钱,学习。”
她给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设,放下碗,拿起啤酒喝一口?。燕羽开了一瓶,和她碰了碰。
两人喝着?酒,有一会儿没讲话。燕羽话很少,两人相处的很多时候,他话也不多。黎里一不讲,屋子里便格外安静。只有电风扇和挂钟的声?响。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去帝洲,有些?贸然??”她抿了一口?酒,忽问?。
“我觉得你很勇敢。”
黎里扭头:“勇敢的意思是莽撞?”
燕羽看她:“勇敢的意思就是勇敢。”
黎里一仰头,发?现罐子空了,伸手又去够啤酒。易拉罐一掀,呲的一声?。燕羽看了眼她面前空掉的两个罐子,发?现她喝得太快了。
他于是说:“我觉得,一个人,敢于脱离熟悉的环境和原生的家庭,去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都很有勇气和胆量的。但你和我说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因为觉得,这就是黎里会做也敢做的事。”
她鼻尖微酸,不知怎么的,他每次说话都刚刚好,刚刚好就熨帖在心上?。
她捏了下易拉罐,低下头,声?音也低:“但……我也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勇敢。”
她仓促地冲他笑了下,笑容竟有些?脆弱羞惭:“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燕羽没接话,静静等她讲。
她的手微微发?抖,又捏了下罐子:“可?能?,我还没有一个人去别的城市生活过?。帝城好远,还那么大。上?次去的时候,我站在他们那个楼下望,楼好高啊,太高了,我就像只小蚂蚁……”她轻轻皱了眉,莫名有一丝委屈与心酸,抿紧唇了摇摇头,努力将软弱的情绪摇掉后,干笑两声?,冲他晃了晃啤酒罐,“我平时没这么多愁善感,是这个酒……”
话音未落,燕羽牵住她手腕,将她带入怀中。她猝不及防扑进他怀抱里,啤酒罐晃荡,涤出黄澄澄的液体,濡湿了他的T恤。他毫不介意,手掌伸到她腰后,紧紧揽住,两人的腰腹紧贴在一起,随着?呼吸起伏熨帖。
黎里有些?懵,手轻摁在他胸膛。少年无言,心却炙热有力地跳动着?,蓬勃在她手心。像一股温热的洋流,一下驱散她心中密匝匝的浮着?冰凌的冷川。
燕羽手掌覆住她后脑勺,安抚地摸了摸:“如果这次特招加分都不够,我也每半个月去看你一次,好不好?分数够,七月底我也去看你。”
“真的?”
“真的。”
“那好呀。”她笑出两声?,憨憨的,酒气喷在他肩膀上?。
他偏头,轻吻下她脖子,说:“不能?再喝了。”他要拿她手中的罐子,她躲了去:“这罐喝完。”
燕羽让她了。
她罐子挨在嘴边,咬了下,咕哝:“我今天不想回去。不想看见家里那些?人。”加一句,“你要回去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住这儿。”
话这么说,但她知道,他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江边小屋的。果然?,他说:“我不回,我去给你找下牙刷,我还有件T恤在这儿,给你当睡衣?”
她笃笃点头,脑子里边酒精在晃荡,热气漫上?脸颊。
他把衣服跟洗漱用品找来,黎里去浴室洗了澡,出来时穿着?他的白?T恤,下摆堪堪遮住腿根,两条笔直细长的腿又嫩又白?,像出水的藕段。
她走来时,电风扇将T恤鼓起,下摆扬了一下,带着?沐浴的香风。燕羽一眼便挪开目光,快步进浴室关上?门。他原地站了几秒,呼吸微乱,也不知自己在躲什么,明明是他女朋友。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他走到淋浴喷头前,转眼看见毛巾架上?挂着?她的衣服,文胸,内裤。
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