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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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回答,瞿蔺因着那道已经哑了的嗓音,也没再吱声。
抱了五秒,姜湖手臂松开,垂下去。
姜湖手臂离开瞿蔺身体那刻,瞿蔺骤然转身,望向姜湖那张沉静的脸,手扣在姜湖肩后,再度将姜湖拉进他怀里。
适才姜湖从背面抱他,此刻瞿蔺从正面拥住姜湖。
两人贴身相对。
瞿蔺:“投怀送抱是看到让你看了更中意我的东西了”
姜湖吸了口气,没顺这话,只冷静解释:“不是抱你。”
她来晚了。
她而后说明:“是抱小时候,抱那个你。”
话没说得太清楚,但瞿蔺已经明白。
他心上的凉顷刻被姜湖的话吹散了些,眼角也安宁了,不再有雾意挣扎。
少时的坎坷早被岁月磨平,那些孤身生活的岁月里,历经的风霜雨雪,留下的那些印记浅到她这一抱,似乎也能轻易抹去。
人不怕吃苦受累,只要有人怜你、惜你、珍重你。
瞿蔺只手轻拍着姜湖的背:“那会儿不缺爱,没事儿。”
他倒像是反过来安慰她。
姜湖想到院墙外,来路上他打过招呼的那些大爷和阿姨,她信。
但收获再多爱,生命中也有些身份是只此一人,其他人替代不了的,比如父母。
姜湖:“当时几岁”
瞿蔺:“十岁。”
姜湖道:“我爸,是在我四岁。”
瞿蔺笑了下:“早一轮遇上的话,有惺惺相惜的可能吗”
假设在十二年前。
话可以说得很好听,但姜湖说得是不够如意的实话:“希望不大。你得多点儿耐心,那时候,我和陌生人不接触。”
年少时,更敏感些。
与人交际,觉得可有可无。
瞿蔺哦了声,回:“还是有戏。我那会儿话多。”
姜湖:“随谁”
瞿蔺笑:“我父亲。刚才你见过的那些人,当年都喜欢他。他们对我的关照,一大半是因为他的人缘留下的,后来才是因为我自己。”
姜湖嗯了声,认真说:“挺好。我们俩你说”
瞿蔺听着。
风静下来,槐花瓣也不落了。
姜湖将这话接续下去:“将来那个小不点儿,会像谁”
她突然就说到了以后。
姜湖的声音总是清淡如水,瞿蔺搁置在她后背的手,闻言移到她脸上。
他用指剐蹭着姜湖细长入鬓的眉,轻碾着她的脸。
适才莫石南在电话中说过的话,开始在瞿蔺耳中回放。
清晰到像是莫石南站在他们身旁,那话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赶不走,誓不罢休般在响。
“栩栩想生”
“中奖了,是骨癌。”
“我和别人一模一样,明明是一样的”
“我要怎么办”
姜湖在等答案。
可瞿蔺突然不敢回答,眼里压下的雾又想往上翻。
瞿蔺于是别开眼,不再看姜湖,但紧握她的那只手没松,他紧着嗓子说:“到时候它看谁顺眼,让它像谁。”
避而不答,姜湖会失望,所以瞿蔺还是开了口。
瞿蔺错开视线那一刻,姜湖想起那个他避她接的电话。
姜湖:“刚才那个电话,有事儿”
瞿蔺眸光一颠簸,没瞒她:“有。”
莫石南问他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么办,但知道他该放下一切去见莫石南。
哪怕只是两个人见后面对面沉默,束手无措,但那也是两个人,好过莫石南一个人在遭逢巨变时只身提心吊胆。
但瞿蔺也没交代完全:“一个朋友,出了事。”
姜湖没问是什么事。
她只问:“你现在就过去”
瞿蔺嗯了声,这一刻唯一的暖,来自他和她对待朋友的共同态度。
对方说有事,就排除万难去他她身边。
人和人相处,要交心的,不止爱情这一种情。
姜湖:“在哪儿”
瞿蔺沉声:“山电那儿,核电站所在地。”
静了一瞬,姜湖说:“你希望我打道回府,还是和你一起去”
瞿蔺有所挣扎。
姜湖作出决定:“你的朋友,我该见一见。”那个地方,她也想看一看。
瞿蔺始终紧攥着她。
前路未知,此刻他随心答:“好,依你。”
烧香,暂缓。
把柴大爷就地暂时托付给姚大爷,两人来也快,去亦快,飞身南下。
核阴影仍旧笼罩着这座沿海城市,禁入区的面积与几个月前相比,未有一毫一厘的缩小。
还在机场,姜湖已经感觉到这片土地上的紧张感。
过往行人形色匆忙,俱是口罩遮面。
让她想起有生之年,年少时经历的那次全国范围内的公共卫生事件。
活人,大多畏惧死亡,例外者少。
姜湖也想起千万里之外的安提克。
战争已偃旗息鼓,人们却仍旧兵荒马乱。
潦草离散的,提心吊胆度日的,破罐子破摔犯奸作恶的每一种都不少。
瞿蔺搭了个专车,和姜湖往莫石南家走。
路上司机不断透过后视镜瞄他们,试探:“从外地来的”
瞿蔺回:“不是。”在这儿亦有家。
司机长叹了一口气:“这会儿大家都惦记往外跑,肯回来的少,外地人没事儿也没有愿意来的吧过去一天我拉几十单没问题,现在接几单就撑死了,没人。”
姜湖一直没出声儿。
瞿蔺低声道:“事故控制住了,以后会好的。”
司机挑眉:“那可不好说,公示的情况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这个大家都懂。”
“现在还招募核污染清理员呢,挖那些表层的土,他们电站和部队的人手都不够用的,因为得轮休,每个人待得时间都不会太久。招募我估计也招募不到,要钱不要命的那种人才敢去做,像我这种求安稳的普通老百姓可不敢,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你看看福岛和切尔诺贝利,再看看广岛,哪个好了不过我年纪大了,出去也没有门路,我住的离核电站也远,年轻人搬到外地去住,我就搁这儿待着了。”
瞿蔺搁置在膝头的手,感觉到一股暖意。
是姜湖将手搭了上去,握住他。
司机还在表露他的见解:“再说万一我们也倒霉遇到地震什么的呢那样儿还能控制住”
瞿蔺:“反应堆外围的安全壳没有那么脆弱。”
司机说:“你也懂我当时看完新闻就去看书了解情况,我告诉你啊电厂那些人一个个太磨蹭了,明明可以处理得更快更好,可以”
一直旁听的姜湖盯着司机师傅用绳捆着的右后视镜,此时出声打断:“师傅。”
她问:“你这后视镜,怎么蹭掉的”
司机即刻转了话题,又滔滔不绝地讲述他被人蹭车蹭掉后视镜的经历。
姜湖没听进去,只望着车窗外那抹蓝。
有人靠百度治病,有人靠键盘判刑,有人靠刷微博治国
还有人看完书,以为自己比专业人士更懂如何处理核事故
但也有人奉献牺牲,却不为人知。
有人用命筑堤,被挡在堤后安全线内的人群,却仍旧会窃窃私语,不断对他们发出质疑。
这是而今的社会。
这些人,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天亮了,我要睡了,gt
一般临近收尾时都会卡文,但这是目前为止最让我纠结的一篇。
每个人物给什么命运,想了又想。
包括让柴大爷活多少岁,我都去查了柴犬的寿命记录,查那些高龄柴犬的狗生,想让全文最无忧无虑的它活很久很久。
提到张纯如,特别说一下,她的死因有争议,舆论不少将她的自杀归结于她对南京大屠杀的研究,也有人反对这种观点,譬如她的母亲。这里暂且站第一种吧。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难说再见二
出租车停靠在一座僻静的小区外。
日光残喘; 高层公寓楼外已经有次第亮起的灯火。
触目所及之处,鲜少有活动的行人; 路寂街静。
瞿蔺牵着姜湖的手进了小区外一家便利店。
瞿蔺挑挑选选; 姜湖未曾插手,只见他从货架上取下一件件女性生活用品,以及一些速食品。
结完账; 出了便利店门,瞿蔺将目光对准对面的一家花店。
姜湖感应到他的视线,也将目光投过去; 顺便问:“是看空气; 还是想买花”
瞿蔺微躬身身体伏低了些,气息几乎都吹在姜湖耳后:“看空气,没有看你顺心。”讲这种话声音仍旧四平八稳的。
姜湖:“”又打算从内敛变不羁
姜湖转头看瞿蔺,他脸亦是波澜不惊; 将手提的两个塑料袋放在她身旁的石板上:“等我一会儿。”
姜湖视野内瞿蔺黑衣身长的影子很快消失在那家花店门口。
站了不过十分钟; 瞿蔺捧着两束精扎花束出来。
一束玫瑰; 烈如火; 像是无数张堆叠在一起的烈焰红唇; 在渐浓的夜色中泛着幽幽魅惑。
一束向日葵,璀如阳; 坚定绽放的姿态让人看一眼便能想到勇敢坚强和地老天荒。
红玫瑰让姜湖想起她曾经对瞿蔺说过的建议,送女人,送这花。
虽然俗套,但这是一种会说话的花; 代表我心悦你。
说不出口时,对方看到这花,便明白送花人是什么意思。
也让姜湖想起当初在贝松,在那家被火焚尽的旅店里,从小男孩手里落到她手心的那朵纸玫瑰。
姜湖心内开始假设,如果当初那条路走到底,会是什么模样
姜湖轻眯眼,瞿蔺跑步过来,几乎是一瞬间便跨过低矮的花坛抵达姜湖身旁。
姜湖没同他客气,主动伸手接过那束火红。
瞿蔺见状低笑,弯腰提地上的两个购物袋。
他弯下的腰还没抬起来,又听见姜湖问:“当初那朵纸玫瑰,你干的吧”
如今想起来,那事有些久远。
做了得认,瞿蔺单手捧向日葵、提袋,另一只手牵她,承认:“是我,什么时候发现的”
姜湖不答反问:“你自己没长手”自己不送,让人转送。
牵着她的那只手颤了下,牵连着那人半边手臂。
姜湖抬眼看他,那人不是紧张和心虚,她发现是因为那人在笑。
瞿蔺:“是该抬头看我。你这一句话,问得我脸红了。你知道为什么。长了手,但是人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自己办。”
又来这句。
姜湖:“”
眼里的这张脸白,没有红。
谎话。
瞿蔺握她的手随即换了个握法,从包变成十指交扣。
姜湖拿眼尾扫他,挣了一下,挣不开,也就由他去了。
当初小男孩说的那句话,也是瞿蔺教的。
他教唆过一个女孩啃姜湖唇;教唆过一个男孩说长大娶她。
教他们对她耍流氓般。
不回顾历史,瞿蔺自己都快忘了这堆恶行。
沾上她,好像活回恣意的少年时了。
姜湖很快被瞿蔺牵上十七层。
密码锁解开,两人进了门。
瞿蔺摁亮室内的灯,室内物件披着白亮灯纱,规矩地映进姜湖眼中。
不似京城那座小院古屋,这里更像是一个简易的现代宿舍。
行军床铺的齐整,没有一丝褶。
进了门,瞿蔺便说:“你随便看看,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姜湖见他进了西北角的厨房,动作利落地收拾物件。
这画面和在湖心岛时的那一夜重合,那时他修长的身影在她家里那盏静谧的灯下忙忙碌碌,到最后她走过去,他们合二为一。
但今天不行,姜湖知道。
他将她安顿好,然后要去见朋友,她知道。
姜湖也没四处参观,只端详瞿蔺。
少年感有,男人感有,温润感有,锋芒感有她关于男性的理解,在他身上都有。
瞿蔺动作快,没多会儿,调好的麻汁浇在已经装盘的拉面上,瞿蔺抬头看仍旧在盯着他的姜湖。
迎上的那道目光有些黯沉,也有隐忍,姜湖道:“去吧,我等你。”
瞿蔺绕过厨房的案台,走到她身旁,长臂拉她进怀,扣了下:“也许晚上不回来,也许会带人回来。你想做什么就做,别等我,能回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姜湖嗯了声:“好。”
瞿蔺又嘱咐:“别乱跑,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丢了不好找。”
姜湖呵道:“如果这么不放心,你不如锁上我四肢再走。”
瞿蔺笑,回:“也好,可还是不如挂腰上放心。”
姜湖咬牙。
瞿蔺松开手臂:“真走了,你先吃饭。”
他手臂垂落的那一刻,姜湖勾住他右手。
暖热的掌心贴着瞿蔺手背,瞿蔺望住姜湖,听到她说:“过会儿觉得难过的时候,想想还有我这么个人。”
在等你,也愿意和你一起扛喜怒哀乐。
姜湖给的这几个字从瞿蔺耳中进,却盘桓在他胸口,久久停留。
他心一跳,血液流经这几个字时,都暖上一分。
全身的阴霾被洗掉不少。
瞿蔺往外迈的步伐滞住,他眼里的姜湖和她身后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一样,是他晦暗的世界里全部的五颜六色。
这一路他没向姜湖解释朋友遇到了什么事,但他的心情,遮不住,眼睛但凡睁开,就会泄露。
姜湖在安慰他。
自相识以来,她已经不止一次试图安慰他。
上天还是待人不薄,给些苦难,也给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瞿蔺觉得自己在离开之前该解释:“我愿意介绍你们认识,想带你见他。不是不愿意,是今晚的场合不算合适。”
姜湖默了下,而后挑眉问:“我让你觉得我在这么想”觉得你不愿意
瞿蔺:“不是。是我太想交代清楚。”
姜湖眨眼:“那你挺啰嗦。”
“嫌弃上了”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姜湖说,正经说:“担心我自己,怕被传染。”
瞿蔺笑了下,唇高高翘起。
他忍下再度同她肢体交缠的冲动,背过身,去拿他放在玄关处的那束向日葵:“真走了。”
姜湖看着向日葵,问:“他喜欢”
那位朋友。
瞿蔺摇头:“目前还不确定。”
姜湖:“可你送这个。”
瞿蔺:“前段时间闲聊,他和我开过玩笑,有生之年,还没收过别人送的花。那会儿突然记起来,就送一送。”
他解释到这里,姜湖懂了。
瞿蔺这束花,是帮人圆一个愿。
瞿蔺心太软。
他只身一人,姜湖忽然有些担心。
可也没再继续扯,姜湖目送瞿蔺开门,出门,关门。
那道颀长的身影和那束向日葵都消失在她视野之内。
瞿蔺走后,姜湖认真地一口一口吃面,甚至带些虔诚。
汤干碗净后,她站到落地窗外观望这座陌生的、冰冷的城市。
十七楼的高度,俯瞰下去,能够捕捉到不少流光,是这城市在街边矗立的个个路灯,是这城市的一盏盏守候归家人的温暖灯光。
可这灯火稀疏,远不及姜湖熟悉的夜如昼的金陵城。
有的建筑物里的那零星几盏灯,像要被黑暗吞噬,几不可见。
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