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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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吹,姜湖脖颈一阵凉,凉后又是一阵疼。
姜湖伸手摸了下脖子,触手处有些粘。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什么东西是血。
姜湖将吊坠摘下来,细链上粘了些暗色的血渍。
这条吊坠很简单,以货币来衡量,并不值钱。
下面挂的是一个弹壳,从一个人身体上取出来的弹壳。
真有人抢了去,怕是也会失望。
但以非货币的东西来衡量,价值又是无价。
姜湖将弹壳攥在手里。
身后有脚步声传过来,那声音她已经熟悉。
姜湖又冷笑了下。
适才她觉得是她那一踹把那小孩儿踹走,此刻看来也许是另一只老虎近了,她在前面当了次可以狐假虎威的狐狸。
瞿蔺很快站到她身前,蹙眉看着她。
姜湖问:“蠢吗我。”
她话落侧了下身,两人身体交错。
无法直接地看到她伤口的情况,瞿蔺把她肩膀掰正,重新恢复和她面对面的状态。
他力道强,姜湖无力拒绝。
瞿蔺的视线垂在姜湖渗血的伤口上,眉拧得更为陡峻:“安危和项链比,哪个更重要”
姜湖不需要思考:“项链。”
她很笃定。
瞿蔺:“”
不是他意料之内的答案,但也没让他觉得过于惊诧。
姜湖的举动已然给出结论。
车已经借好,非租用而来。
一旁的汽修点里,有瞿蔺的朋友。
瞿蔺简单把他旧车里的物件捡几个重要的往借来的车上堆好,他便过来找姜湖。
时间不长,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瞿蔺叹口气,说:“车搞定了,先跟我回车上。”
瞿蔺找来的新车一样旧,但外观还算完整。
上了车,姜湖安静坐着。
常在外间混,瞿蔺常备的物品全。
他替姜湖清理伤口。
没有棉棒,纱布乍摁上姜湖脖颈的时候,姜湖忍不住嘶了一声。
瞿蔺说:“疼的话,可以叫。”
姜湖没叫,只问:“这地方流行贩卖儿童吗”把那个小抢劫犯给贩卖掉。
瞿蔺回她:“没有。你如果感兴趣,留段时间。人只要聪明,搞条产业链出来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姜湖斜他一眼。
她是不是该谢谢他夸她聪明
姜湖那一瞪,瞿蔺盯着她的伤口,没有接收到。
他的力道不重,姜湖习惯了那磨人的疼痛之后,也不再觉得那么疼。
伤口不深,瞿蔺没用纱布,只粘了些创可贴在姜湖脖子上。
贴最后一块儿的时候,他在她颈后发现一颗红痣。
瞿蔺动作一滞,姜湖便懂是因为什么。
姜湖解释:“一岁时一年五病。我妈怕我不好养,带我进寺点的。一留二十几年,长在身上了。”
她开始讲她的故事,在瞿蔺问之前。
姜湖也不是白说,而是同他做交易:“说完了。人人平等,你该交换给我一个信息。”
瞿蔺将最后一个创可贴粘好,收了手。
他没抵触:“你想知道什么”
姜湖说:“没什么,只是好奇差点儿开车把我撞进水里去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你们有过节”
瞿蔺边整理一堆处理伤口时用到的东西,边说:“同行。”
姜湖不解:“嗯”
瞿蔺进一步解释:“和刚招你那小孩,是同行。”
姜湖:“”
操。
这个神奇的地方。
姜湖暗骂了几声,最后笑出来。
真是想都没想过的桥段。
那个跳脚的越野车主,竟然和这装哑巴的小孩儿是同行
她又问:“那人和你什么怨”
瞿蔺如实相告:“拦了他一回,就这样杠上了。”
姜湖长哦了一声。
瞿蔺嘱咐她:“以后陌生人不要理,不管是看起来无害的,还是看起来有害的。”
姜湖望着他的双眸,突然问:“昨天你刚见我的时候,我看起来是无害还是有害”
瞿蔺:“”
这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换了车又跑了一段路,很快就到正午时分。
姜湖脖颈处的疼丝丝缕缕的,很磨人。
消炎药进嘴没什么作用,止疼药不能乱用。
她有些烦躁。
到了一处转盘式长弯道入口处,瞿蔺将车停了下来。
路旁有间餐厅。
正值物价飞涨的时候,哪怕点个菜叶,价格也是不菲。
瞿蔺没有过问姜湖,他即便问了,姜湖对这里的情况并不了解,也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瞿蔺锁了车门,将姜湖留在车上。
姜湖等了他没多久,瞿蔺便带着两个纸袋和一个装满水的水杯回来。
打开车门后,他将纸袋递给姜湖。
姜湖接过纸袋看了眼,还是饼,和早餐时姜湖吃过的出自老唐手的饼差别不大。
姜湖没什么意见,她对环境的接受能力算是强。
她也会挑剔,但是只在有条件和资格挑剔的时候才会发作。
两人静默许久无话,姜湖甚至先瞿蔺一步吃完。
瞿蔺将水杯递给她,姜湖接手后,掌心触到的温度是热的。
她喝了一口,往窗外看。
长弯道入口处,有个博物馆似的建筑,那栋建筑物体积不算小,占地面积自然也是庞大。
正门前有个小广场,广场上立着一个雕塑,是只断了翅的鸟。
姜湖仔细看过去,发现是只断了翅的鸽子。
这个雕塑的造型姜湖不算陌生,她带的那个aande的法文版稿件里几张罕有的配图之一,便是这个雕塑。
她再度看过去确认,确定是它没错。
扔了纸袋,姜湖开门下车,捧着被瞿蔺从旧车挪到这辆“新”车上来的那沓稿子。
就像是心灵感应,姜湖刚下车,她将稿件在车顶一放,风吹开这沓a4纸,恰好吹到了雕塑那张照片所在的那一页。
aande在书里写:“博物馆的对面是一大片麦田。风吹过,麦浪此起彼伏。我躺在上面,那些风从我脸上、身体上吹过的时候,就像是过去那些夜里,他的手在抚摸我的身体,我的脸。
他对我过于温柔,甚过风。
此刻我在回程的路上,距离同他告别已是第二天。
后来我知道,那是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
风雨有轮回,可生命没有。
我宁愿自那一天起,再得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aande关于麦浪这部分的描写并不脱俗,甚至有些矫情,带些女人固有的浪漫主义色彩。
姜湖看向aande描述的博物馆这栋建筑物的对面。
此刻那里没有青麦摇曳。
那片土地如今风过只有被掀起的层层黄土,aande来时和她此刻置身的不是同一个季节。
只是这里的时光也真的走得很慢,时隔这么多年,这片土地依旧未被开发,未有大的变迁。
这个国度恐怕只有沦陷为交战区的地方才换了容颜。
瞿蔺一样从车上下来,姜湖不再看四周环境,而是看他。
瞿蔺站在上风口,姜湖在下风口。
风绕过他,吹向姜湖。
姜湖微闭眼又睁开。
她觉得风过倒不像是手摸脸,而像是有手在摸她的背。
姜湖问瞿蔺:“这博物馆是关于什么的”
瞿蔺说:“墓葬。”
姜湖:“”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也给大家补,落了好多,么么哒
第11章 三更
第十一章:春去春又回
今晚前面还有两更,不要漏看
姜湖问瞿蔺:“这博物馆是关于什么的”
瞿蔺说:“墓葬。”
姜湖:“”
风迎面吹向她,她脸侧碎发随风荡。
姜湖眯眼看着瞿蔺,她对这个地方还真的是没有什么误会。
每次有什么发现,都不简单。
不管是这里的人,还是这里的物。
姜湖墓葬之类的事物没有兴趣,她很快回到车上。
这一程还长,但是她已经完全放弃去想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
脖颈上的一圈创可贴并不舒服,但是得忍着不能往下撕,有点儿辛苦。
瞿蔺看到了姜湖脸上清晰可见的焦躁。
他从驾驶位座椅前方的置物盒里摸出一块儿石头,扔给姜湖。
石头不重,但姜湖被砸了下,注意力还是全部转移到他身上,她转身看他。
瞿蔺说:“想摸脖子的时候,忍忍,捏它。”
石头周身很圆滑,像是被人长久打磨过。
姜湖问:“河里的还是海里的”
瞿蔺说:“都不是,湖里的。”
姜湖:“”她也是湖,巧。
摸了石头一圈,姜湖问:“你存了多少”
瞿蔺:“不多。”
姜湖将石头在左右手间交换,随口问:“认识的女人人手一个”
问完她又觉得这问题突兀了些,但人生在世,总要突兀那么几回,她也不打算收回来。
姜湖以为瞿蔺会沉默带过这个问题,但他否认:“不是。”
不是人手一个是几个,还是不止女人人手一个男人也有还是并非人人都有
姜湖没再细问,只指点他:“教你。别送这个,送花。”虽然俗一点,但意思对方就不需要猜。
某些花代表什么,是人便知。
她话落再开口又将话题生硬地转了个弯,问瞿蔺之前没有深谈的另一个问题:“什么技工”
他此前说他在国内是技工。
那段过去,瞿蔺并不想再从头提起。
姜湖问,他只说:“电工。”
姜湖对这两个字的认知,是年少时国内南方雪灾,那些牺牲在抢通供电线路第一线的人们。
瞿蔺是否和他们一样,她已没有深究的意思。
他话到即止,意味着不愿深谈。
姜湖知趣,不打算再逼问。
车内再度沉默了下来。
又走了一段,车辆被前方龟速挪移的车队堵在路上,无法前移。
姜湖往前看,看到那个车队车身上的标志红十字。
倒没过多久,前方的车队很快挪移,数辆车拐进路旁的空地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瞿蔺也看到了前方车队的标志,和姜湖不同,他在那几辆车拐进空地时,发现了从头车上下来的一个熟人。
是他很尊敬的一个朋友,一个同胞春回。
他认识了几年的总是往前线冲的女医生春回。
此前在约旦,此刻出现在这里让他倍觉意外的春回。
瞿蔺也将车靠边停下来,他下车往医疗车队那里凑。
离得近了,瞿蔺先和春回点头示意,而后瞿蔺先问:“路过,还是常驻”
春回说:“不确定。”
也就是说长留很有可能。
瞿蔺扫了眼车队中几辆车的情况,又问:“和上次在约旦难民营那边一样,车队运的是医疗物资”
春回答:“对,运过来不容易,真怕路上撞到炸弹又给弄没了,白费力一场。”
近期在很多动乱地区联合国车队遇到袭击的不在少数,没有绝对的安全,和绝对的非武装打击目标。
每天都能听到些同行传过来的坏消息。
说完了,春回也问他:“越往南越乱,怎么往这儿走,不在勒革待着。”
瞿蔺:“不走远,再往前走一百多公里,就打道回府。”
他说完,春回往适才他下来的那辆车看了一眼,能隐约看到里面还有个人影,是个女人。
她问:“女朋友”
瞿蔺摇头:“国内来的姑娘,我带她走一趟,是老傅的师妹。”
春回笑:“保不齐他有那意思,他最喜欢操心大家那点儿事儿。”
瞿蔺说:“不会。”
因为过去,他和姜湖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清楚明白,傅砚笙一定也明白。
两人继续交换近况。
瞿蔺下车往医疗车队那里凑的时候,姜湖的视线也跟着看了过去。
瞿蔺停在一个白衣女人身前,两人在聊着什么。
隔得不算很近,姜湖只能捕捉到女人的侧脸,还是部分侧脸。
他们聊得算是愉快,至少姜湖看到的瞿蔺那大半张脸上,表情轻松。
姜湖把玩着瞿蔺给的那块儿石头,不再看向远处深聊的那对璧人。
周围亲近的人离世的多了,她对于医生这个职业有种更深的距离感,发自潜意识里的距离感。
石头可玩性欠缺,隔了没多久,姜湖再度将视线投向远处的那一双人。
女医生站得位置略动了下,此前姜湖只能看到她的侧脸边缘,此刻姜湖几乎能看到她整张脸。
看到女人面容那刻,姜湖手指一滞,而后眨了下眼睛。
再睁开,映在她双眸中的还是那张脸没错。
不是她眼花。
那张脸上眉目从容,五官细致清淡却不寡淡,有种古典韵味。
有些东西一如从前,有些东西却已经天翻地覆。
姜湖下意识地将手插进口袋,去攥她从脖颈上摘下来的那个吊坠,去攥那个挂在吊坠上的弹壳。
冷硬的弹壳扎在她手心,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原本是个旁观者,看清女医生脸的那一刻,她没法再置身事外。
姜湖将车窗降下来,车外的空气在正午时分有些燥,不算冷。
见瞿蔺往回走,姜湖开门下车,站在车旁等他。
她乍下车,远处的女医生也往她所站的位置看了几眼。
但两人没有对视。
瞿蔺走近了,姜湖问他:“是位女医生”
她想再次确定。
姜湖神色肃然,瞿蔺感觉到她身上一些不明缘由的变化,但没深究:“是。”
“你朋友”
“对。”瞿蔺仍旧配合。
姜湖又问:“知不知道她做医生多久了”
瞿蔺不明白姜湖为何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感兴趣,他没有即刻回答,微陷思索。
姜湖也没等,她绕开瞿蔺,往身后不远处春回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一路踩过世事荏苒,踩过光阴婆娑,踩过岁月更迭。
姜湖已经记不清,她最后一次见到春回,是在多久之前。
有些变故发生之后,她已经不去在意时间。
她只记得最后见春回时的那些画面。
春回孤身在哥哥姜行病房外。
春回跪在地上,哭得双肩齐抖,眼泪砸了满地,但没有哭声。
姜湖记忆里和姜行青梅竹马的爷爷的警卫员春叔家的小姐姐,总是笑得像朵向日葵,和她的名字很配。
很文静,很温柔,也柔弱。
后来姜湖见过春回几次哭。
在无数人告诉春回,她和姜行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时候。
当时年少,姜湖没想过那是什么意思。
再后来,就是姜行的驻外维和和负伤,以及医疗运输回国后的长睡不醒。
天之骄子和灰姑娘之间的差距没有了,但有了随时生死两隔的距离,这距离是越拉越远了。
姜湖记得春回学的是新闻,并不是医科,可时隔多年未见,此刻春回却成了一位女医生。
时间着实是魔法师,春回现在的气质,同当初比也颠覆了不少。
柔弱没了,被时间打磨出的是坚韧和英气。
此刻她们这样异地偶遇,放在影视剧里,都过于巧合。
走近了,两人都敛了脸上的意外和惊诧。
是同样认出姜湖的春回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