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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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信任,便应不问缘由,不分亲疏,不论是否。
喝完水,慕秋咳了一声,说:“我走了,你继续养伤。”
卫如流没有挽留,但慕秋刚走出一步,便听到他的声音从后面飘来:“幕后之人盯得太紧了,只有这样才能转移他们的视线。”
这个理由,他连简言之也未曾告知。
慕秋忍不住抬起头。
“在看什么?”
“看太阳有没有打从西边出来。”慕秋眼眸里流淌出淡淡的笑意,“要不然,卫少卿行事,怎么会跟我解释呢。”
卫如流被她眼里明晃晃的笑意取悦了,也跟着微微一笑:“因为你信守了承诺。”
他很高兴。
***
慕秋找到郁墨时,郁墨正和简言之坐在柴房屋顶上聊天,一人手里还握着一壶酒。
他们的对话,那真叫一个同仇敌忾。
“我爹不可能会做这种事的。”
“没错!我相信你的人品!”
“我在说我爹,你信我的人品干嘛?”
“噢噢噢,是这样的,能教出你这样的姑娘家,郁府的家教肯定不会差。虽然我和郁大老爷不熟,但由女儿观爹,这肯定没有错。”
听到这话,慕秋险些笑出声来。
简言之这话,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郁墨:“……”
郁墨神情有些复杂,她拎着酒壶,将壶嘴对准自己的嘴巴,倾倒了几下,却没晃出一滴酒来。
“喝完了。你现在能让我去见我爹了吗?”
慕秋可算是明白两人怎么会跑到屋顶上饮酒吹风了。
这分明是简言之在哄郁墨。
“这……”简言之转着扇子,思索着要怎么糊弄过去。
“郁墨,我来接你了。”慕秋适时开口。
简言之如蒙大赦:“哎,慕秋来了。”
郁墨酒量不差,喝了一壶酒还算清醒,眼眸明亮。
她甩掉空酒壶,拎着简言之的后领,施展轻功,将他从屋顶带下来。
在地上站稳,郁墨偷眼瞧慕秋,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慕秋哪里还不了解她的性子,走到她面前,刮了刮她的鼻子:“简言之在糊弄你呢,你短时间内肯定见不到你爹的。”
这种亲昵的举动,两人平时不经常做。郁墨明白慕秋的意思,抱住她的手臂:“我知道。但是我心情不好,就跟着他喝了点酒,吹了会儿风,现在冷静下来了。”
慕秋温声道:“走吧,我陪你去你爹的书房。这件事瞒不住,郁家的长辈肯定会来过问,你是郁家少主,得先安抚好他们,再去做进一步的调查。”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手挽着手,看起来就亲亲热热的。
被甩在身后的简言之:“……”
罢了,走就走吧,他是时候去做卫如流交代的另一件事情了。
简言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灰溜溜走进柴房,亲自去看守被关在柴房里的郁大老爷。
在里面坐了一会儿,一个身形与简言之有九成相似的侍卫走进了柴房里,面具一摘,别说身形,就连容貌也化成了与简言之九成像。
侍卫大刀阔斧,坐在了郁大老爷对面。
而真正的简言之,悄悄进入柴房灶口旁边的密道。
没过多久,他从密道走到了关押着金刹帮大当家的密室里。
简言之随手从火炉里抽出刑具,居高临下俯视着半死的大当家,冷声道:“幕后那些人利用完你,还想要置你于死地。你在那些人眼里只是一只蝼蚁。”
“但蝼蚁就不配活着吗,蝼蚁也能反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只要你开口,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现在,那些人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第五十六章 “我命如草芥,以后不要再……
密室里;简言之在试图撬开大当家朱绍元的口。
与此同时,慕秋正陪着郁墨待在郁大老爷的书房里。
郁家在扬州城扎根上百年,是个根深蒂固的大家族;郁大老爷出事后;消息如插了翅膀般迅速传开。
郁墨前脚刚到书房;后脚就有几个长辈来见她;焦急向她打听起现在是什么情况。
别看郁墨刚才表现得很失态,但在她冷静下来后;她完美展现出一族少主应有的风度;安抚这些长辈安抚得有模有样。
甜枣给了,就该再给一棒子了。
到最后;郁墨话锋一转,敲打这些长辈,说近来是多事之秋;这些长辈和他们家里的小辈都要安分些。
“若是做出什么令我们郁家蒙羞的事情,我绝不轻饶。”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郁墨同时抽出剑身。
剑身擦过铁制剑鞘;发出清脆碰撞声;在长空争鸣。
等所有长辈都被她打发走,郁墨走到慕秋身边,靠着慕秋的肩膀,不再掩饰自己身上的疲倦。
“刚刚那句话也是我对我自己说的。”
“哪怕是我爹;他要是真敢做出什么让郁家蒙羞的事情,我……”
郁墨的声音里已经泄出哭腔;但她依旧坚持着把话说完。
掷地有声,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
“我肯定也会大义灭亲!”
慕秋揽着郁墨:“你爹不会令你为难的。而且,他如果知道你方才的表现;肯定会非常欣慰。”
郁墨哼道:“谁要他欣慰。”
两人低声聊着天,慢慢地,郁墨靠在慕秋怀里睡了过去。
慕秋半边身体坐久了有些僵,但她没动,怕吵醒郁墨,就这么静静让郁墨枕着。
没过多久,郁墨睁开了眼。
她说要去找线索证明她爹的清白,慕秋想陪着她去,却被郁墨拒绝了。
郁墨鼓着脸,语气有些闷:“你昨晚刚遭遇一场刺杀,现在该好好休息。再说了,这件事你帮不了我,你还是去帮卫如流吧。”
慕秋清楚,郁墨下定决心后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她只是一时间没想明白另一件事:“你不生卫如流的气了?居然还让我过去帮他。”
郁墨都要被气死了:“生气啊,怎么可能不生气!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亏我以前还觉得他脾气好!”
她肯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刑狱司少卿是个好相处的人物!
但郁墨很清楚,慕秋跟着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就像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洗刷她爹的冤屈一样,在慕秋心里,最重要的肯定还是慕大老爷的安危。
郁墨抱了抱慕秋,说道:“我不能陪你继续查下去了,我把郁府最精锐的二十个死士都调给你。他们会替我保护好你。”
两人对视,默契流淌,很多话都无须再明说。
时间一晃,便是三天后。
这三天里,郁墨一直在外搜查线索,简言之神出鬼没。
慕秋闲来无事,经常去找卫如流,拉着他分析那幅画有竹林的画代表着什么。
卫如流的风寒彻底痊愈,也能勉强下地行走。只要小心些,不会扯到伤口。
这天晌午,卫如流突然说:“我今晚就去凤鸣山。”
慕秋正在伏案写字,练字久了,她的字越发像模像样。
闻言一惊,撂笔抬头。
“今晚?可你的伤……”
“正因如此,才应现在去。”
人人都以为他受了重伤,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地行走。
此行危机重重,只能兵行险招,出奇制胜。
慕秋明白他的意思:“好,那我也去。”
卫如流皱了皱眉头:“太危险。”
慕秋坚持:“既然你重伤之躯都能冒险,我为何不能一起去冒险?”
对面的人许久都没开口回应。
慕秋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低着头正要重新提笔写字,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颊侧。
他的手微凉,有着常年握刀习武留下的粗糙薄茧,落在慕秋的脸上,激起她一阵战栗。
然后,她听到了他略带沙哑的嗓音。
“我命如草芥,以后不要再与我比。”
***
最后慕秋还是一道去了凤鸣山。
卫如流不想她去,只是担心再让她置身于险地里。
但她坚持要去,他便做足万全准备。
月上枝梢。
子时过半。
入夜后,凤鸣山的温度比白日里降低许多。
天黑山路难走,山中的蛇虫又都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出没,基本没什么人会在这时候进山。
不过也有例外。
平日里奚飞白会早早睡下,但今天他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上衣物整齐。
终于,他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鸟叫声。
奚飞白起床穿鞋,悄悄摸出门,顺着鸟叫声往里行约百步,便看到了站在那儿等着他的几人。
他认不出卫如流,但还记得慕秋的模样。
见到慕秋,奚飞白二话不说就要跪下,被慕秋眼疾手快扶住:“不必如此。”
奚飞白坚持,他没耽误时间,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就起来了。
“有必须的,这三个响头是我替姐姐磕的,多谢慕姑娘还我姐姐一个清白和公道,慰藉她在天之灵。”
提及冤死的姐姐翠儿,奚飞白眼眶一红。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开始说当下的正事:“不知能否让我看看那幅画?”
慕秋取出画展开。
奚飞白先是看了画,又看了画上题的诗,低着头陷入沉思。
慕秋耐心等着,看向奚飞白的目光里带着淡淡期盼之色。
奚飞白有些局促地揉着衣角,脸上带着歉色:“慕姑娘,凤鸣山周围的几片竹林我都去过,可是没有哪片竹林周围既有屋舍又有小池塘。”
慕秋有些郁闷,但算不上失望。
要是能这么直接就找到,他们也不必大费周章折腾了。
慕秋说:“你能带我们去这几片竹林看看吗?”
奚飞白正为自己帮不上忙而难受,一听这话,连忙点头:“当然能。”
他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领路,慕秋一行人跟着他,还有许多暗卫躲在暗处。
因着卫如流的伤势,他们走得并不快。
慕秋手里握着根细长的竹棍,边走边拍打周遭的草丛,做探路用。
闲来无事,她向奚飞白打听起慕大老爷。
哪怕奚飞白说的都是些她已经知道的事情,慕秋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她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想到他的年纪和身世,慕秋轻声问道:“你还年轻,不能一直隐姓埋名待在凤鸣山里,等到这些事情告一段落,你就安全了,那时候你想做什么?”
突然被问及对未来的打算,奚飞白眼神茫然。
他以前就想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成为母亲和姐姐的庇护,让她们不用再那么辛苦。
可现在母亲和姐姐都不在了,他的未来……是依旧要科举,还是做别的事情?
“我……我还没想好。”踌躇许久,奚飞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这半年来,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
慕秋理解:“没事,你慢慢想。等你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寻我。”
很快,众人就到了第一片竹林。
竹林长势极好,这个时节还有不少竹笋冒头,个个清嫩。
绕着这片竹林转了几圈,几人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重新回到原地,卫如流说:“这么找不是办法,再看看画吧。”
画上一定还有别的提示。
慕秋小心把画摊放到地上。
他们不敢用灯笼照明,害怕不小心把画烧着了,好在出门时拿了几颗夜明珠,此时正好用上。
借着微弱的光,几人仔细端详画卷。
看了许久,奚飞白似是想起了什么,眸光明亮。
“我想起来了。”奚飞白指着右上角那句诗,惊喜道,“先生对我说过,当看不懂一句话的时候,便将那句话掐尾去头再读一次,也许就能柳暗花明。”
“掐尾去头?”慕秋重复。
林断山明竹隐墙
乱蝉衰草小池塘
慕秋轻声道:“若先掐尾再去头,那便是林断山明竹,衰草小池塘。”
卫如流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扫向奚飞白。
奚飞白会意:“我记得南边那片竹林附近有个小池塘,只不过早已枯竭。”
众人精神一振。
他们要找的应该就是那儿了!
没有耽搁,众人收拾好东西,启程前往那片竹林。
那片竹林在的地方,哪怕是山脚下的村民也很少去,路十分不好走。
侍卫在前面边走边开路,不时用棍子敲打草丛,免得里面窜出草蛇惊扰到卫如流和慕秋。
慕秋走在卫如流旁边,余光时刻落在他身上。
他的伤口才刚结痂,现在走了这么久,怕是会有结痂的地方撕裂开。
然而,从卫如流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痛苦。
他垂着眸,始终在专心看路。
落在她眼里的半张侧脸紧绷着,下颚线流畅,映得落在他脸上的月光也缠绵悱恻。
突然,慕秋脚下被藤蔓一绊,险些往前栽倒。
关键时刻是卫如流扶住了她。
他咳了咳,一本正经。
“看路,不用看我。”
周围跟着的几个侍卫纷纷别过头去,努力忍笑。
慕秋咬牙:“……厚颜无耻!”
明明她看他,是担心他的伤势。
被他那么一说,倒像是在偷瞧他般。
卫如流淡然:“实话实说。”却没有撤开扶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
第五十七章 “慕大人现在在何处?”……
月色皎洁;长风当空。
碍于卫如流的伤势,众人没有走得太快,足足大半个时辰后;周围的景色才渐渐出现了几分变化。
前面是片早已干涸枯竭的池塘;乱石嶙峋。
再前行片刻;一片萧索竹林映入众人眼里。
慕秋提着灯笼打量前方;难掩心头雀跃。
但欢喜过后,又有一股失重般的茫然笼罩在她周身。
为了这样东西;堂兄决然赴死;大伯父下落不明,她和卫如流遭遇刺杀;还有无数的人因此事深陷漩涡……如今,他们终于快要找到它了。
卫如流吃过亏,到了竹林;不急着寻找那件东西,而是先安排好布防;再让下属巡查周围;排查危险。
确定周遭没有任何危险;他才重新走回慕秋身边。
看清慕秋脸上的神情,卫如流隐隐猜到她此刻的心情,没有说什么,安静站在她身侧;等着她重新恢复平静。
慕秋闭了闭眼,复又重新睁开;神情坚定下来。
也许在得到这件东西后,她会遇到和堂兄、大伯父一样的困境,但正因敌人如此畏惧;她才更要去寻找并且保护这件东西。
慕秋问卫如流:“这里这么大,你觉得,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它?”
刚刚一路上卫如流都在思考这件事,他心中已有斟酌:“线索应该还在那幅画卷上。”
“你是说……画上的太阳?”
“是。”
如果只是把线索引到这片竹林,那只需要画一片竹林题一句诗就好。
但慕大老爷偏偏还画了个高挂苍穹之上的骄阳。
整幅画卷所呈现出来的几样事务,基本都是有用的。那如今还没有任何明确用途的,就只有画上那个太阳了。
它定能指明东西的具体藏身地点。
慕秋展开画卷,与卫如流凑近细看。
慕秋思索:“太阳的位置在画上是固定的,这会不会对应现实中太阳的位置。”
卫如流说:“按照画上太阳的位置,应是现实中的卯时左右。”
慕秋眼眸微亮:“那也就是说,等卯时一到,太阳照在竹林时,会告诉我们东西的具体位置。”
反复推敲一番,两人都觉得这个猜测是最有可能的。
正说着话,那边,在附近巡视的侍卫匆匆跑了回来,禀报道:“大人,我们发现一座新坟。看泥土翻新程度,这座新坟是在这两个月里出现的。”
新坟!
还是这两个月才出现的!
那势必是和慕大老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