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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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闭了闭眼:“平城守将温旭尧乃我妹婿,我与他有些许书信往来,难道不正常吗?”
慕秋点了点头:“江安大人说得极是,确实正常。”
江安身体微微前倾,他本就天生长着一张笑唇,哪怕心中思虑过重,面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我倒是好奇,这些书信里写了什么内容。”
慕秋笑问:“江安大人难道不知道?”
江安支着下颚,眯起桃花眼:“我和妹婿通的书信,都是些家长里短。当然,我们偶尔也会聊些政事和兵事。”
他的语速极慢,说话时,视线一直在打量慕秋,妄图用言语来试探慕秋:“……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慕姑娘就觉得我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对他的试探,慕秋表现得滴水不露。她笑而不语。
倒是埋头看书信的刑部尚书,突然抬起头来扫了江安一眼:“什么政事和兵事,还涉及到私盐的交易?”
江安蓦地瞪大眼睛。
落入卫如流他们手里的,竟然是这些最能要他命的书信。
江安咬着牙关,下意识看向了端王。
端王轻轻摇了摇头。
江安勉强笑道:“不过是闲聊几句。”
刑部尚书淡淡反驳:“本官瞧着,不像只是闲聊几句。”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江时突然开口:“这些书信,可确定了真伪?大人在审问江安之前,总该先让江安瞧瞧这些信件。”
“对对对。”江安恍然,“尚书大人,不知能否先让我看看这些信件?我与妹婿在信上说的都是些闲话,就算我记性再好,过了那么久,也已经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了。”
刑部尚书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可以。”
慕秋与卫如流对视一眼,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这算是合理请求。
信件入手,江安一目十行,迅速将这几封信件都翻看完毕。
在这几封信里,江安拜托平城守将在深夜打开城门,拜托平城守将给一支商队行方便,还拜托平城守将把几车私盐送过山海关……
就算没有“通敌叛国”,一个“勾结边关守将”的罪名是绝对跑不掉的。
完了。
真的完了。
这几封信绝对能要了他的性命。
为今之计,只能咬死了这些信不是他写的。
“这些信……”江安腿都软了,面上依旧表现得极其镇定,“这些信不是我写的。”
可令江安恐惧的是,慕秋仿佛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
没有给江安任何喘息的机会,慕秋开口道:“那不如,我们再来看看第三份证据。”
第三份证据,是一本账册。
——从大燕走私到北凉的私盐生意的账册。
账册记录人:江安。
***
“江安大人可认得它?”杀人诛心,慕秋特意将巴掌大的账册举起来,朝江安所在的方向晃动,生怕他看不清楚账册封皮。
江安看得清楚。
他看得实在是太清楚了。
所以那一瞬间,他丧失了所有争辩的力气,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看来江安大人认得,还很熟悉。”慕秋轻声说道,“这本账册,清楚记录了十年间,从大燕走私到北凉的私盐数目、交易时间、交易价格,以及每笔走私的负责人。”
此话一出,引发的效果几乎是爆炸性的。
原本寂静的衙门接连响起窃窃私语声。
刑部尚书不得不加重力度拍响惊堂木:“肃静!”
嘈杂声小了许多,但依旧无法阻止围观官员继续交头接耳。
刑部尚书也懒得管了,毕竟连他自己都还处于震惊状态:“慕姑娘,这本账册是从哪里来的?”
慕秋回道:“大人还记得大理寺的何寺丞说,简言之曾经在审问完北凉侍卫后,去西山找了卫如流吗?”
刑部尚书记性不差,下午时何寺丞刚露面做了人证,他当然记得:“你是想说,当时简言之去西山找卫如流,正是将这本账册给了卫如流?”
“不错。”慕秋肯定了刑部尚书的推测,“这本账册是简言之从北凉侍卫那飞翮那里找到的,而那飞翮是从沮浚那里偷来的。”
刑部尚书看向简言之。
简言之附和慕秋的说法:“事情确实如慕姑娘所言。那飞翮如今还被关在大理寺牢房里,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随时去提审那飞翮。”
“那沮浚又是从何处得到这本账册的?”在端王的示意下,刑部右侍郎顶着刑部尚书不善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道。
卫如流回道:“前年沮浚从江安手里买走过大批私盐,他能接触并偷走账册并不奇怪。”
刑部右侍郎站起身,想去拿慕秋手里的账本,刑部尚书抬手挥退了刑部右侍郎,他咽了咽口水,亲自走到慕秋身边,小心翼翼接过那本并不算厚的账册。
“大人,做这本账册的人为了保密,每笔账目都记得比较凌乱,我这有已经梳理好的账本可供大人翻阅。”慕秋适时将另一本整理过的账本也交给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翻开账册第一页,看清第一笔交易的时间,心情五味杂陈。
“本官记得,北凉那边没有大型盐场,所以北凉一直很缺盐用。以前为了供应足够的盐,北凉每年都会从大燕买盐……”
“但从十年前开始,北凉似乎是找到了供应盐的办法,再也没有向大燕买过一斗盐……”
刑部尚书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户部尚书,声音苦涩:“你可记得具体是在哪一年哪一月?”
户部尚书懵了半晌:“……若没记错的话,是建元三十八年五月。”
这个时间点听着有些耳熟啊。
不少官员都这么想着。
很快,有反应过来的人狠狠一拍大腿。
可不是耳熟吗。
建元三十八年五月,正是扬州私盐运往全国各地的时间点。
“就在建元三十八年五月,北凉从江安手里——”刑部尚书撕开了老好人的面具,狠狠怒视江安,“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了五百石的盐!”
“有了价格如此低廉的扬州私盐买,北凉人又怎么可能来买价格昂贵的官盐!?”
原本还有些顾忌着端王,但现在,刑部尚书连端王的面子都不给了,他冷声道:“来人,把江安给本官拿下!”
几个衙役迅速上前制服江安。
江安身为端王的幕僚,就坐在端王的身后,衙役过来制服江安,江安挣扎时,不慎将端王面前的茶盏撞翻。
已经放凉的浅红色茶水蔓得到处都是。
端王起身,拍拍被茶水溅湿的衣摆,目光看向江时,带着些询问。
江时皱着眉头,心情已不复最初的平静。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江安基本是保不住了,就连他和端王都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江时用了极短的时间分析清楚利弊,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端王用帕子擦了擦手,重新坐回椅子。
江安眼里的光熄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枚弃子。他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任由刑部衙役像拖死狗般,将他拖到大堂中央,趴跪在卫如流身侧。
江淮离将江安的神情纳入眼底,两人关系一般,但眼下这幕,依旧让他有种兔死狐悲的哀戚——
要知道,江安可是江时精心培养的晚辈,该放弃的时候,江时却比任何人都要果决。
他这个养子,在江时心里的份量,还不如江安。
第九十三章 重提山海关旧事!
寒冷的风携月色穿过夜空。
打更人敲响铜锣;嘹亮的声音从衙门外那条巷道传进来。
此时已是戌时,在场众人足足四个时辰滴水未沾,像慕秋、简言之这些年轻人还撑得住;那些上了年纪的官员;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让他们现在离开是绝对不可能的。
任谁都看得出来;江安虽已伏法;今晚这件事情还没完。
毕竟,卫如流状告的;是江时与端王卫燃勾结北凉;江安充其量只是个马前卒。
衙役抬着几大箩筐的干粮匆匆跑进来,将干粮和水分发给每个人。
刑部的人当然不可能让建元帝和皇后吃这些粗食;但其他人可就顾不上了,要想吃好的就自己回家去吃,留在刑部只能吃这些干粮。哪怕是王爷也不例外。
卫如流也分到了两块干粮;他没什么胃口,被关在北暗牢里这么长时间;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负担;不过慕秋就站在他身边;卫如流不想让她看出异常,就着热水勉强用了些。
“再喝些水吧。”
慕秋将手里的竹筒递给他。
她只喝了几口,竹筒还剩了大半的水。
卫如流接过,压低声音问她:“累吗?”
慕秋仰着脸;用力摇头:“不累,我很兴奋。”
看着她这般模样;卫如流眼眸微弯。
这段时间他被关在北暗牢里,一直是她在外面奔波,也是她替他完成了所有后手。
他不知道她做了多少;也不清楚她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什么,但卫如流可以肯定,她比他预期的还要厉害。
这里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卫如流不紧不慢喝着水,余光瞥见神游天外的江安。
这些年里,江安助纣为虐,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以江安的能力,如果入朝为官,现在最起码也是正四品官员,可为了家族,他放弃了仕途,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端王身边。
如今一出事,便成了弃子,难道江安真的没有半分怨恨吗?
其他人看到端王和江时的做法,真的不会心寒吗?
稍做休息,庭审再次开始。
甫一开始,卫如流便将矛头对准了端王。
“江安没有官职在身,以他个人的能力,不可能将私盐贩卖到全国各地。”
“端王殿下,帝都所有人都知道,江安是您的心腹幕僚,他做的这些事情,您当真一无所知吗?”
旁听众人停下窃窃私语,纷纷将目光落在卫如流身上。
他们从卫如流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个态度。
绝不善罢甘休、坚决探究到底的态度。
这一次,卫如流分明是要与端王、江时不死不休。
被直接点名的端王面如寒霜,怒火从他心底直窜上来。
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又是皇后最宠爱的小儿子,何时被人这么指着鼻子质问过!
可偏偏卫如流敢,偏偏现在的情况对他极端不利,他再愤怒也不能爆发。
叶唐亲口承认是在为他办事,江安是他的心腹幕僚,用脚想,都能想到私盐一事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深深吸了两口气,端王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本王确实没想到江安会如此大胆,是本王识人不清,这才遭了小人蒙蔽。”
卫如流冷笑:“世人都说端王殿下是贤王,目前看来,端王殿下有些名不副实啊。”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端王现在已经用目光把卫如流当场凌迟了。
端王阴沉着脸拨弄手腕那串佛珠,忍气道:“本王从头到尾都不清楚私盐之事。十年前,江安突然找到本王,说是想去扬州历练一番,本王没多想便允了。可谁知道他辜负了本王的信任,到了扬州后竟然私底下开采贩卖私盐,还借着本王的名义与前任江南总督叶唐联络,让叶唐一介封疆大吏任他摆布,为他所用,这般行事当真是可气可恨!”
三言两语间,端王便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江安身上,自己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原来如此。”卫如流漫不经心点头,“那我有个问题,想请端王殿下或者江时江尚书解惑。”
江时:“卫少卿请说。”
卫如流问:“江安为什么要勾结北凉?”
江时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卫少卿应该问江安本人。”
卫如流看了眼趴跪在地、身体止不住颤抖的江安:“以他现在的状态,怕是没办法回答我了。一般人勾结敌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是求财和求权,但这两样东西,江安应该都不缺吧。”
江时轻叹,语气温和中带着浅浅的痛心疾首:“确实不缺,所以对此,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我的亲子,这些年里,他不曾向我诉过任何苦。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情。”
端王附和道:“本王亦不知。”
“那换个问题好了。”卫如流转而问道,“两位觉得,江安为什么要以几乎白送的价格卖盐给北凉?”
江时和端王沉默。
郁墨在人群中兴致勃勃喊道:“北凉有没有可能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郁大老爷被她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把向前蹿的郁墨往后扯。
“不无可能。”卫如流接道,“若北凉真是拿捏住了江安的把柄,这个把柄,肯定是在建元三十八年五月之前就已经落入北凉手里了。”
在场不少人下意识顺着卫如流的话思索。
建元三十八年五月之前……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曾经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嘶。
一些记性不错的大臣倒抽口气。
别说,还真有。
沉默许久,有官员低声道:“莫非,莫非是和山海关大战有关系?”
就在建元三十七年九月,平城三十里外的山海关爆发大战,容老将军与其子贪功冒进,致使六万精锐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最终大燕惨败。此战,史称山海关大战。
一片寂静中,卫如流的声音格外清晰。
“诸位可还记得,茗日茶庄的老板说过,沮浚被刺杀前不久,我曾经在他的茶庄见过沮浚?”
等刑部尚书抚须点头,卫如流继续道:“沮浚告诉我,山海关大战结束当日,他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看见了江安。”
慕秋配合着卫如流的话,从木盒里取出一封极厚实的书信:“大人,这是沮浚生前留下的书信。他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写在了信里。”
这封书信,其实是慕秋从平王那里得到的。
但她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信拿出来,众人先入为主,都以为这封书信是沮浚交给卫如流的。
看着慕秋手里捧着的书信,刑部尚书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但又不能说自己突然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取走书信。
展开书信,当看清上面那句“我偷听到北凉主将在军帐里说,北凉已经知晓大燕在山海关的全部军事部署”,刑部尚书眼睛瞪大,头皮发麻。
刑部尚书发现,他之前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单单想到卫如流要对付端王和江时,但他万万没想到,卫如流竟然会重提山海关旧事!
第九十四章 这场庭审,是一个人坚持十……
如果沮浚在信上说的话全部是真的;那很显然,山海关一战的惨败,绝非是因为容国公及其子延误了战机;而是有人泄露了军事机密!
放置在不远处计时的漏壶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刑部尚书握着书信;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怎么了?”刑部左侍郎注意到他的失态;出声问道。
刑部尚书扶着额头;把手里的书信递给刑部左侍郎,虚声道:“送去给陛下;请陛下裁决。”
山海关一战牵扯到的人和势力实在是太多了,即使他贵为一部尚书,也没有那个胆量主动去查背后的隐情。眼下只能先请示陛下;看看陛下是什么态度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令人焦躁,刑部尚书坐立难安;频频向建元帝看去;但沮浚留下的信很厚;哪怕建元帝一目十行,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看完。
端王比刑部尚书还要坐立难安,但越是这种情况,越不宜自乱阵脚;他只好端起茶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在端王喝完第五杯茶水时;建元帝终于放下了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