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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投敌-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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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一圈,怀疑道:“你是……被什么,附身了么?”
  尽管百般不情愿,最后时轶还是被他强行拉到了药房之中。谢长亭不认得那些杂七杂八的抽屉瓶子。谢诛寰此时还未回来,他不敢乱用药,便只是找了几卷细布,仔细将时轶脖颈上的伤处包好。
  先止住了血,之后又将整个药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翻到了半枚愈伤用的九还丹。
  正准备叫对方将药吃了,一转身,时轶已经歪倒在软椅上,合着眼睡过去了。
  “……”
  谢长亭拿着丹药,走过去,停在他面前。
  时轶整张脸都被面具遮着,若是要将药喂进他嘴里,便只能将手指从面具下递进去。
  可他刚一伸手,昨夜那些记忆便不自觉地往他脑海中涌去……
  谢长亭一下停住。
  半天,他将丹药放在手心,催动灵力。
  跃动的蓝色火焰如期现在他指尖,顷刻间便将丹药包裹在其中。
  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这火焰从何而来,又是否与那日灵虚洞中所遇有关。就目前它的表现来看,这火焰似乎更像是灵力的外放形态。
  既然如此,它即可以用来攻击他人、护佑自己,也可以用来炼化丹药,为他人疗伤。
  谢长亭心念一动,蓝火便点燃了他手中丹药,将其吞噬得干干净净。
  接着,他将手指轻点在时轶颈侧,将裹挟着药性的灵力送了出去。
  几息之后,他收回手,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已渐渐趋于平稳。
  谢长亭无声地叹了口气,放任他睡去,自己将药房收拾了一番,又抬眼看了看日头。
  此时已过了午时,但依然不见谢诛寰回来。
  不过谢长亭并不担心失去对方踪迹。先前谢诛寰离开时,他拽了一下对方衣角,在上面悄悄留下了一个小追踪术,但并未告诉对方,否则很可能换来一句“你是信不过舅舅我吗”。对方极有可能执拗地认为,时轶信不过,自己又修为低微,留与不留追踪术,根本无甚区别。
  想着想着,便又想回了时轶身上。
  如若说赵识君的“特征”是手臂上的剑伤,难道说时轶的伤就是他方才脖颈上流血之处?
  可洪朗、赵识君二人的伤皆只留有痕迹,时轶身上的伤口却是十分新鲜,更像是……在前不久的打斗中,刚刚留下的。
  相比于这个,谢长亭更在意对方背后那些古怪的黑色纹路。
  他想着,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若是此刻,这纹路依旧留在对方背上,留在这灵体状态的他身上,是否意味着,玄鉴真人口中的妖便是他呢?
  而这会,时轶睡得正熟,丝毫没有设防。
  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谢长亭抱着一个药匣,立在桌旁,踌躇片刻。
  最终还是好奇战胜了心中“不可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念头。他重新走到时轶面前,先是熟练地施了个法术,除净他衣上血污,又慢慢自指尖递出一股灵力,要将灵识探入对方体内。
  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只是先前一直没有机会。
  可这缕灵力刚一进入对方体内,霎那间便被另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所裹挟,不容他再前进半分,甚至隐隐有要将灵识主人反噬的迹象。
  谢长亭心中一惊,连忙抽回灵识。震荡之间,一时竟让他有些心神不稳。
  他立在原地,不解看向昏睡中的时轶。
  原先只是想探探对方修为几何,碰到的却是一片浩瀚如海的灵力。
  修为高者可轻而易举探出修为低者境界,可修为低者对修为高者的境界,只会……全无概念。
  时轶此人,绝不如他只会嬉笑的表面那般简单。
  谢长亭有些头疼。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再度伸手,拨开时轶左右衣襟。
  出乎他意料的,这身衣物不同于那摘不下的面具,居然是可以解开的。
  他慢慢褪下对方那一身黑色衣衫,将其自肩头剥下,露出线条有力的肩背来,一边在心中默念,我不过是看一眼他后背痕迹,也算不上是什么小人行径……
  一边朝时轶背上看去。
  接着,轻轻倒吸一口冷气。
  ——时轶这副灵体状态的躯壳之上,不仅留有那纵横交错的黑色纹路,每一道纹路更是已自他皮肤上裂开,犹如千万道焦黑的沟壑。
  而在这沟壑之间,正有无数细细密密的血点冒出,又汇聚成蜿蜒的细流,于他背上绘出一副触目惊心的血色江山图来。
  谢长亭一时间看得全然忘记自己是要做什么。
  他着魔一般,颤抖着伸出手去。眼看着便要触到那些纹路——
  一只手用力地、不容置疑地反握住他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
  谢长亭侧过头来,正好对上时轶缓慢睁眼、投过来的目光。
  时轶握着他的手腕,先是看他一眼,又看向自己半解的衣衫,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他搭在自己肩头的另一只手上。
  他似乎是笑了笑,颇有几分玩味地开口道:“好看么?”
  “……”
  谢长亭张了张口,感觉自己百口莫辩。
  “你、先松手。”他身形有些僵硬,想要从时轶面前退开。
  不料对方闻言,反倒握紧了他手腕,朝自己面前一带。
  谢长亭做贼心虚,本就轻手轻脚地撑在他身上,这会顿时失了平衡,同他一道摔进软椅中去。
  他刚要用力挣开对方,余光却忽然瞥见颈间那包扎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细布,立刻便不敢动了,只好嘴上说着:“你放开我。”
  顿了顿,又说:“一会我舅舅回来,让他看见,岂不是又要误会你我了。”
  时轶“哦?”了一声。
  他问:“误会?”
  谢长亭:“误会你我……”
  “什么?”
  “……”
  谢长亭说不下去了。
  时轶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声。再醒过来后,他似乎又恢复到了寻常的状态。
  可他依然没有松开谢长亭的手,而是将其举到了眼前,似乎在仔细地端详着什么。
  谢长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看见了那浅浅一圈牙印的淤青。
  谢长亭:“……”
  “痛吗?”
  时轶却有几分突兀地问道。
  谢长亭下意识地答道:“不。”
  ……答完之后,又觉出几分不对来,忽然间有些如芒在背。
  二人不上不下地僵持了一阵。最后是时轶先放开了他的手,却说:“昨天夜里……是我逾越了。抱歉。”
  谢长亭:“……”
  谢长亭:“?”
  他目光带着几分怀疑地落在时轶身上,好半天,“扑哧”一下笑了。
  这回换作是时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道:“你笑什么。”
  “不、不是。”谢长亭有些忍俊不禁,“我本以为,似你这等口无遮拦之人,当不会为这点小事道歉。”
  时轶:“??”
  他想说“这是小事么”,又想说那句“我在你心目中形象到底有多差”,话到了嘴边,见谢长亭笑得开心,却一句也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忽然有些想伸出手去,揭下那副冷冰冰的面具——想来他这般笑着时,也必然是很美的。
  待他笑够了,最后才开口道:“你方才偷解我衣服做什么。”
  谢长亭一下便笑不出来了。
  他这才想起手腕已被对方松开一般,连忙从软椅上站起,同对方拉开距离。眼见着时轶也要跟着起来,又一把将他按住。
  “你背上又是什么东西?”他反问道。
  时轶:“原先不是说好了么?你我各有秘密,当互不干涉。”
  谢长亭顿了顿,决定先换另一个问法:“那你颈间的伤又是哪来的?难不成你也路上遇袭了?”
  此问一针见血。毕竟先前他一人对上善门七人时,除开那偷袭一剑不谈,也只是被割破了背后衣衫,并未伤及皮肉。
  时轶却默了默。
  他看向谢长亭双眼,直截了当道:“你是想问,那三人是我杀的吗?”
  谢长亭并未想到他如此直接:“你……知道了?”
  时轶并未接他的话,而是说:“不是我。”
  谢长亭从他面前起开,来来回回在屋内走了两圈。
  事实上时轶根本无需同他解释。若他真如谢诛寰所料,是这境中妖魔,大可在昨天夜里便杀死自己。即便时轶不想杀他,以二人修为之差,要想制住他、以免他扰乱自己计划,也是轻而易举,又何必大费周折地同他说清来龙去脉。
  片刻后,他开口,简短道:“我暂且信你。”
  “可你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时轶抬起手来,若有所思地在颈间摸了一把。
  “是我自己弄的。”他说。
  谢长亭脚步一停。
  “你难道没有吗?”时轶反问。
  谢长亭有些莫名其妙:“我有什么?”
  时轶原先想说些什么,闻言,视线便朝谢长亭身上落去。
  可惜这秘境之中人人白日里都戴着面具,他看不出对方神情变化,也不知他话中真假。
  “自我在这幻境中睁眼的第一瞬,我便感觉心中焦躁异常。”时轶缓缓道,“但白日里,这份焦躁还能勉强压下。可到了夜间,便……”
  他顿了一下:“便觉得有杀意自心中而生。”
  谢长亭皱了皱眉。
  他问:“你当真不是这境中妖魔?”
  “……”时轶啼笑皆非,“若我便是妖魔,我自己怎会不知?”
  谢长亭想了又想。当下境地,他应当选择信任对方。
  他道:“于是昨天夜间,你便独自出了结界,又因神志不清,弄伤了自己?”
  “是。”时轶道。
  “那你背上的纹路又是什么?”
  这会时轶停顿了片刻。
  “纹路?”他笑了笑,“不是纹路。只不过是些陈年旧伤罢了。”
  伤?
  谢长亭愕然。
  这几乎将他方才所想全部推翻——他本以为,时轶于夜间出现焦躁之态、甚至滋生杀意,是因他体内妖族血脉受到了秘境中的某种影响。
  时轶见他半天没开口,便问:“你以为这是什么?”
  谢长亭:“……”
  难道时轶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并非半妖,体内更没有什么妖族血脉?
  可如此之多、形容可怖的伤痕,至今都未曾愈合……时轶今年想来也不过二十出头,他曾经又是经历过什么?
  等等。
  伤……
  他的视线在屋中来回扫过,最终落在那只被他砍下来的、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的木制右手上。
  谢长亭脱口而出:“都是伤?”
  时轶:“?”
  “玄鉴真人所说的,每个人身上独有的‘特征’,莫非就是他身上留有的一些伤痕?”谢长亭喃喃道。
  时轶静了静。
  他问:“你为何要这么说?”
  “什么?”
  “难道你身上没有?”时轶紧紧盯着他,“我以为每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谢长亭一愣。
  他身上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异状,更没有陈年旧伤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身体某处。
  见他不说话,时轶道:“看来的确没有。”
  “对了。”他望向桌上的那只木手,忽又说道,“你说我‘我也路上遇袭’——‘也’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就算他不挑谢长亭话中的字眼,他刚回到院中时,谢长亭也正把叶霜的佩剑自傀儡心口处抽出来。
  他便一五一十地将有人借助傀儡闯入结界,自己认出对方是赵识君、于是假扮叶霜将其击退的事告诉了对方。
  时轶一面听,一面从软椅上站起,慢慢走到木桌前,拿起那只木手来,端详片刻。
  他问:“你如何认出他是赵识君的?”
  “伤。”谢长亭答道,他看向木手,“这剑伤……我认得。”
  时轶一语中的:“是你留下的?”
  “……是。”
  时轶沉默片刻,忽然一笑。
  “谢长亭。”他说,“你可知这伤是什么意思?”
  谢长亭不解:“这伤中还有其他含义么?”
  时轶悠悠答道:“我原先也以为,它既然是每个人身上的特征,应当只是一道用于辨别身份的伤痕。”
  “可细细想来,修真者一生受过的伤何其多?又为何偏偏只留这一处伤?其余人的暂未知晓,洪朗的伤是我前些日子刺伤他的那一剑,你那位姓叶的同门的伤在右肩,你可知那是何时留下的?”
  谢长亭回忆一阵,犹豫道:“可是鞭伤?”
  “是。”时轶道。
  谢长亭眉头一蹙:“我知晓此事……听说叶霜曾因思念父母,偷偷下山,被他师父知晓此事后,将他拦下,并罚七十二鞭。”
  他说着,心中已隐隐约约间有了一个答案,却还是问:“那你呢?你背上的伤从何而来?”
  时轶安静了片刻。
  “是魔障。”他淡淡道。
  魔障。
  自心而起,欲壑难填,大瞋大喜大悲。
  谢长亭怔愣在原地。许久,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时轶为何要问他,可知此伤有何意。
  ——不过是当年论道一剑,竟能成你赵识君数载心结,让你日思夜想、心起魔念。
  时轶拿着木手去院中走了一趟,找了一圈,最后在一摊药渣中为它寻了个好去处。再回来时,谢长亭仍被思绪困着,难解难分。
  他很安静地立在窗边,望着空无一人的流离谷出神。窗外便是凡尘俗世,他却不曾融入其中半分。
  时轶眯了眯眼。
  他禁不住想,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不为魔障所困?
  这世间诸多爱恨嗔痴,都那么沉重地落在他一人身上,却纷纷如雁过无痕、来去无踪。
  最终时轶还是出声打断道:“我将结界全封上了,现下任何人不可自由出入。”
  谢长亭回过神来。他一下回头:“我舅舅他还在外面。”
  时轶:“……他在外面?我不是说过不要随意出入结界吗?”
  谢长亭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说昨夜死了人,你又不知所踪,所以他信不过你吗?
  他只能说:“他去佳味轩了。”
  时轶立刻便反应过来:“他去看那三人尸首了?”
  谢长亭点头。
  “何时去的?”
  “巳时左右。”
  时轶瞥了一眼屋外的日头。
  “我巳时后从佳味轩过,同样看了那三人尸首。”他道,“当时有四人在附近,你舅舅并未在其中。”
  谢长亭:“你是说他并不在佳味轩?那城门处呢?”
  时轶摇头:“城门处一人都没有。”
  谢长亭心中一紧,转过身来,一把便抓起了桌上佩剑。
  “你要去找他?”时轶问。
  “他离开前,我曾偷偷在他身上下过追踪术。”谢长亭道,“若是他不见踪迹,只要循着法术便能找着。”
  时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他目光落在那佩剑上:“这是谁的剑?你那同门的?”
  “是。”
  “给我。”时轶却说。
  谢长亭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佩剑丢给了对方。
  却见时轶解下自己腰间佩剑,朝他丢了过来。
  谢长亭接住无极:“……?”
  修道者,本命法器不可离身,更不可将其交给他人使用。
  否则对方一旦心生歹念,只要对本命剑稍动手脚,便能重伤剑主。
  除非……对方是你极其信赖、可托生死之人。
  谢长亭心中滋味莫名。他的手甫一抓住无极剑柄,就感到了一股沉甸甸的触感。倒并非是剑身过重,而是剑中似乎充盈着某种无形的、颇具质感的物事,瞬间便缠上他手腕。
  上回自己将它**时,并未有过这种感觉。
  本命剑当与剑主心意相通,无极境界应当与时轶相通。难道说在这短短的七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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