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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投敌-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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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谢长亭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先是想起时轶递给他师父那封语气狂妄的拜帖,又想起时轶“请教”他师叔如何压制修为,想起自己问他修为几何、却被反问说的是何时。
  想起对方懒散说自己对机缘丝毫不感兴趣,想起……滔天剑阵中那穿心而过的一剑。
  他当那一言一行皆是玩笑,当对方年少轻狂。
  却不曾想过,这些荒唐言语,竟都出自一片真心实意。
  这些话从萧如珩口中说出来,教他不得不信。
  萧如珩却是笑起来:“觉得诧异么?倒也正常。毕竟我刚知道此事时也觉得他脑子不太正常。这天下大道三千,又怎会有人偏要逆天而行呢?”
  顿了顿,又说:“不过等认识的久了,就又不觉得奇怪了。因为你慢慢就会发现,他还能干出更离奇的事来。”
  许久,谢长亭才从如麻的思绪中脱身出来:“他为何要压制自己修为?”
  “谁知道呢,许是脑子不太正常吧。”萧如珩耸了耸肩。
  谢长亭也这么觉得。
  他这些年一心问道、但求飞升,实在不能理解这普天之下,怎会还有人要将自己辛苦悟来的修为生生压回去。
  可按萧如珩所说,四十年前时轶修为本在大乘。然而近百年来仙门式微,数年前更是有好几位大乘期尊者先后陨落,仅剩他师父一人尚在。若他那时真在大乘,这天下人又怎会未听说过他时轶名声呢?又怎会真让他假扮成化神境修士,人人声讨、得而诛之?
  想了又想,谢长亭问:“那被压制的修为,还能再回到他身上么?”
  萧如珩:“此事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等他醒了,你问他便是了——啊呀,对了,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到了这时,他才生出一点随口抖落对方过往的心虚来。
  顿了顿,萧如珩又说:“说到这个,他何时能醒?”
  两人一齐看向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时轶。
  “萧宗主。”谢长亭开口道,“先前你使捆妖索时,说你早知妖魔恐怕不止一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萧如珩道,“是因为昨夜死的不止那三人,还有一人毙命于荒野处。那人身上的伤于方才那三人不同,我又想起玄鉴真人只说秘境中多出一人、‘找出妖来’,却未提过妖究竟有几只。我便猜测,或许它并不止一只,于是在佳味轩中设局,不料却误打误撞地抓到了你。”
  谢长亭默了默。
  “那宗主,”他继续道,“你可知这境中的‘魔障’?”
  “魔障?”萧如珩却愣了一下,显然是一无所知。
  谢长亭无法向他解释赵识君同叶霜身上的伤,只能说:“时轶说入这境中的每一个人,身上都会有以‘魔障’化为实体的伤痕出现,譬如他背后旧伤——你还记得明月山的那位洪朗吗?他用以证明身份的手伤,便是前几日被时轶一剑钉在墙上时留下的。这或许便是境主口中所说的每个人身上独一无二的‘特征’。”
  萧如珩仍是不解:“可我身上怎么没有?”
  谢长亭:“我身上也没有。”
  “但这魔障似乎会在夜间发作,令人神志不清。昨天夜里,”他说着,拨开一点时轶衣襟,露出那些自己包扎上的细布来,“他甚至为此误伤自己。所以我想……”
  “且慢。”
  萧如珩忽然开口道,一改方才的轻松语调。
  谢长亭动作一顿。
  他顺着萧如珩目光,看到了一点已经爬到了时轶颈间、早些时候还未曾出现过的黑色纹路。
  萧如珩皱了皱眉。他也将自己面具摘下,露出一张英气又沉稳的中年人的脸来,神情严肃地开口:“你将他背上衣服脱下来看看。”
  谢长亭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说,但也依言照做,如先前一般将时轶衣袍褪下,露出他背上那些血迹斑斑的伤痕来。
  接着,他自己也被那些伤口吸引住了——在这半日之内,它们似乎又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部分伤口在九还丹的作用下开始愈合,可与此同时,又有原先不曾出现过的新的伤痕盘踞其上、裂开,与原先的伤痕组合在一起,就好似一副……卦象。
  萧如珩眉头愈蹙愈紧。
  许久,他开口道:“这怎么像是……死相啊。”
  谢长亭:“什么?”
  “死相。”萧如珩一下从地上站起,有些烦躁地原地踱起步来,“是命中带的死相。不是说他现在快死了,看起来更像是逆天改命……逆天改命?他这难道是改了谁的命,替那个人承接了他原本的将死命运吗?”
  “你看吧,我早说了,但凡你认识他久一些,都不会觉得他逆转自己修为奇怪……”
  谢长亭刚捡起时轶落在地上的面具,闻言,“当”的一下,面具脱手落在地上。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钉在原地,耳畔轰鸣,一时犹如五雷轰顶。
  那日剑阵中的风似乎又刮在他身上,令他周身骤冷、手足冰凉。
  他终于明白为何叶霜会说师父卜算出错、八字有误,明白为何所有人遍寻他尸身而不得,明白为何身为阵主,对方分明可以挥手撤去剑阵,却要同他说待自己去解阵,说阵解得不好,他元神turnip立时便会灰飞烟灭。
  明白为何那日自己被一剑穿心后……还会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之前的问题:是年上啦,时轶他装嫩(。)
  ——


第25章 降长生(十六)
  或许是见谢长亭久久未再开口, 萧如珩很快便觉察出他情绪不对。
  他停下来回踱步的步伐,望向对方。
  片刻后,开口道:“怀嘉啊。”
  谢长亭抬头。
  “你能将面具揭下来看看么?”
  谢长亭一瞬便回过神来。
  他跪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萧如珩一瞬不瞬地朝他看来。
  片刻后, 他慢慢道:“我想, 你应当不是什么悬济宗弟子吧。”
  谢长亭摇头。
  “当时人多眼杂, 我便随口胡诌了一个宗门。”他实话道。
  萧如珩:“你眼下为何不愿摘下面具?”
  “萧宗主从前见过我。”谢长亭只能说。
  “哦?”萧如珩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是在青丘么?”
  反倒是谢长亭不解:“青……?”
  他摇头:“不是。只是仙门论道时见过宗主。”
  萧如珩反应很快, 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嘴上却说:“看你的意思,我应当是认得你的。唔, 看来还是名门子弟呢。”
  谢长亭没应声, 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不过萧如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身份,毕竟如今在修真界中,他是一个只活在茶余饭后谈资中的“死人”。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对方口中的“青丘”。
  青丘在如今的修真界中已仅存在于传闻中。相传数百年前,那里曾是妖族领地。只是后来大乱时,天地崩塌, 青丘也随之沉入地底, 无家可归的妖族亦因此为祸人间,而后才被玄鉴真人一一镇压。
  萧宗主为何要忽然间提起青丘?还是说他宗门之中也有一处同名之地?
  谢长亭一时间想得入神, 并未注意到萧如珩望向自己的神情愈发微妙起来。
  萧如珩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 神情却忽然间一滞:“怎么……”
  谢长亭闻言, 顺着萧如珩抬高的视线, 在半空中望见一抹鲜红, 正向他们极速飞来。
  萧如珩一把将那物攥进了手中。再摊开时,却发现那是一张符纸。
  一张鲜红的、血色浓重的符纸。
  上面赫然是两个大字,“事发”!
  “不好。”萧如珩沉声道,“扶鹤那边出事了。”
  谢长亭心中一紧。扶鹤同他舅舅待在一处,同时在场的还有上善门与明月山的人,又为何会送来带血的字条?
  “是妖魔现身?”他问。
  天色刚暗,对方就送来字条,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十有八九!”萧如珩肯定道。
  他将那张鲜红的符纸攥在手心,掐起法诀,不由谢长亭开口,便将在场四人瞬间卷入法阵之中。
  谢长亭眼前一亮又一黑。视觉再度恢复时,周围景象已大有不同,便知道是萧如珩用法阵将他们送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至于是何处……
  他抬眼一看,便在不远处高挂着的牌匾上看到几个大字,“山味斗”。
  “这法阵能将我们带去血迹主人所在之处。”萧如珩开口道,“看来的确是山味斗中出事了。”
  谢长亭又低头朝时轶看去。时轶此刻正枕在他膝上,服下九还丹已过去了一刻钟,仍是昏迷不醒。
  “萧宗主,”他开口道,“你先前所说的死相,可有方法破除?”
  萧如珩沉吟片刻:“有倒是有。”
  “是什么?”
  “这个……”萧如珩却是犯了难,“一般而言,忤逆天意而行、擅动他人命格的,都会被降以天谴,也就是劫数。”
  “至于如何渡劫,就要看他本人的造化了。若是扛过去了,便会安然无恙。若是扛不过去……恐怕只能教天收命了。”
  谢长亭想了想:“也就是说,此刻他身在秘境中,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萧如珩:“说是这么说……”
  却被谢长亭打断道:“多谢宗主解惑。”
  “不过眼下,可否请宗主留下断后?”
  萧如珩:“……啊?”
  他当了这么多年宗主,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要他留下断后的。
  对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辈。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谢长亭已弯下腰去,连剑带鞘地将无极从时轶腰间抽了出来。
  他站起身来,微微回头:“那就劳烦宗主照看这两人了。”
  萧如珩:“哎不是,你——”
  谢长亭根本不待他说完,拔剑出鞘,寒光毕现。
  萧如珩不动声色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记得这是时轶素不离身的那把佩剑,名为“无极”。
  名字取得天下无双,却曾由千万亡魂淬炼而成,是把噬人心魄的“鬼剑”。
  就连他自己,在第一次见到这把剑还能将活人魂魄扯离躯体问话时,也被吓了一跳。
  但凡名剑,尤其是作了修士的本命剑后,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脾性的。
  譬如无极,便会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使用者心性。但凡稍有道心不稳,便会为其所反噬。
  可谢长亭只是拿着它,一剑劈开山味斗大门。
  趁手得仿佛它便是自己本命剑一般。
  萧如珩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剩余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山味斗门户大开后,谢长亭隐约能看见里面的内院亮着灯。
  他在指尖燃起蓝火,可它却并未为他指明方向,显然有人已经发现他在谢诛寰身上留下过追踪术,此时已将其抹去。
  朝内院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后,背后也传来了动静。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萧如珩一手一个,将时轶与云收一同从外面拖了进来。
  “……”谢长亭定了定神,继续向内院走去。
  却没有注意到,此刻在萧如珩的折腾下,被拖在地上的云收已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云收先是感到胸腹处一阵刺痛,心口无比沉闷,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难道我这是死了么?
  他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却发现自己完好无损,还好端端地活在人间。
  萧如珩注意到他动作:“醒了?”
  他停在屋檐下,将拖着云收的那只手松开了。
  云收迷迷糊糊将眼皮撑开一点,打量着眼前陌生的景象。
  突然,“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屋檐上落了下来,正巧滴在仰面朝天的他脸上。
  “萧、萧宗主。”云收揉了揉眼睛,顺手将那水滴从脸上抹去。
  他四下张望起来:“这是在何处?我怎么忽然睡过去了?天、天怎么黑了,还下雨了?”
  一抬眼,却发现萧如珩用极其严肃的目光看着他。
  云收一怔,但还是下意识地将余下的话问出了口:“你抓到那妖魔了吗……”
  “啪嗒”。
  话音落下的同时,雨滴也再一次砸在了他脸上。
  云收再次将它拭去:“萧……?”
  萧如珩却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缓慢地抬起眼来,朝屋檐上看去。
  云收也跟着一同向上看去。
  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庞。
  一张面色苍白、了无生气的,死人面庞。
  云收有些呆呆地将方才擦水的手伸到眼前。
  上面赫然是一片血红。
  而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到胸腹剧痛。
  ——他的孪生兄长云起,此刻正倒挂在屋檐之上,双目圆睁、目眦欲裂。他胸腹被人生生剖开,脏器悬在其中、将落未落,满头满脸都是淋漓的鲜血,死不瞑目。
  “啊!!!”
  谢长亭刚迈进内院,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听声音,似乎是云收醒了。
  他眉头一皱,刚要回头——
  “哗啦”!
  内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他立刻又回转过身去。
  “……你个死鳖孙!……”
  这回他清晰地听到内院中传来了一阵打斗声,伴随着男人低沉声音,听上去……似乎是谢诛寰正在破口大骂。
  谢长亭终于不再犹豫,提着无极,大跨步朝被竹林掩映内院深处走去。
  越走,便越能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事实上在刚踏入山味斗时,半空中就隐隐飘着一股血腥气。
  终于,他走到了竹林中光亮的近处。
  可这时方才的打斗声又消失不见了。隔着竹林,只能听见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警告你!放开我!”
  “我叔叔是明月山宗主!他修为已入大乘!若是对我下手,不论你是人是鬼,他都会绝不会放过你,令你在这世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洪朗?
  谢长亭一怔,伸手便要拨开竹林。
  “且慢!”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谢长亭略微回头。
  下一刻,一只生着利爪的手臂瞬间破开层层竹林,一刹那便刺到了他眼前!
  谢长亭一惊,立刻便举剑挥去,却被对方极其敏锐地闪开了。
  萧如珩此时终于赶到,身旁还拖着仍旧昏迷不醒的时轶与面色死一般惨白、满眼尽是恐惧的云收。
  他同样拔出腰间佩剑,剑尖一点,狂风疾出,瞬间便荡平眼前竹林,露出一片空地来。
  而空地上的情形也尽被谢长亭收入眼底:
  地上燃着一片篝火,火旁昏迷不醒地倒着满身鲜血的一人,看其衣着打扮,似乎正是萧如珩的弟子扶鹤。
  而谢诛寰则被五花大绑,扔在了扶鹤身旁,口中被人塞了一团布条。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来,目光和谢长亭对上。
  下一刻,他便“唔唔”出声,疯狂朝谢长亭摇起头来!
  “舅舅。”谢长亭一顿声,“怎么……”
  “萧宗主!”
  地上忽然有人狂呼出声道。
  正是洪朗。他倒是并未被绑起来,此时正伏在篝火之后,灰头土脸、浑身哆嗦。见有人前来,他立刻手脚并用地朝他们爬来:“救我!救我!!他要杀了我!!”
  谢长亭:“这是怎么一回事?旋尘真人呢?”
  洪朗爬到了他脚边,立刻用手死死抱住他脚腕,全然忘记昨日自己还笑他一介炼气来秘境中寻死,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道友救我!他要杀了我!!他已经杀了云起,下一个要杀的便是我了!!!”
  谢长亭微微皱眉,想将脚从对方手中抽出来:“你说云起死了?谁要杀你?”
  洪朗周身不住地发着抖。
  他抬眼看向谢长亭,嘴唇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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