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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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如珩:“你休要血口喷人……”
然而云收正哭天抢地,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住洪朗了无生气的尸首,几近昏死过去,已完全听不清萧如珩到底说了什么。
萧如珩也意识到,此时情形对他们极为不利。
谢长亭一剑斩杀自己师弟时,赵闻竹还未完全入魔。待他身死,身上所有魔念沾染过的痕迹自然也随着生魂散尽了,异化成爪的双手也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根本没有证据能说明杀死洪朗两人的便是他。
再加上,他还是见微真人之子……
周遭一时间陷入了一片肃穆之中,人人皆是震愕神情。
过了许,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萧如珩循声望去,却发现是挟持住时轶的那白衣人在笑。
他似乎是笑弯了腰,整个人都俯下身去,摘下自己脸上面具,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来。
而眼下,这张脸上已满是泪痕。
白衣人将面具扔在脚下。他定定看向被自己制住的时轶,脸上扭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时轶。”他声音发颤,“你杀我师弟,还不够吗?如今却还要伙同他人,夺去我胞弟性命?我到底与你有何怨何仇,教你要狠毒至此呢?!”
泪水自赵识君眼中落下,砸在他胸前明晃晃佩着的月牙玉坠上。
周围人皆是为之动容。
萧如珩:“…………”
他似乎终于明白,为何赵闻竹会那般恨自己兄长了。
因为此时,他的心情与对方简直一模一样。
旋尘默然片刻。
再度回身时,他向身后众人道:“想必诸位都已看见了。”
“时轶此人,为人狠毒,不择手段,伙同帮凶,杀我上善门弟子。此等行径,为天下正道所不容。”
“至于到底如何论罪,我将带这几人去玄鉴真人面前,请他亲自论断。届时其中妖魔也必会现形。秘境一破,诸位也都可以从中脱身了。”
众人闻言,立刻便躁动着,窃窃私语起来。
“真人所言极是!”有人开口道。
接着便陆陆续续有人附和起来:
“好!杀了他!”
“真人明鉴!”
“……”
被从竹林中带出的时候,萧如珩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再回转的余地了。
上善门众弟子挟着时轶、谢长亭以及受了伤的谢诛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众不知是散修还是什么的人。大约是念在他好歹是一宗之主,又或许是忌惮他修为,所有人都不敢动萧如珩,放任他带着气息奄奄的弟子扶鹤走在队伍最后。
如今,唯有等待这两人自行醒来,方能再有一丝转机。
然而共感一旦开始,便没有强行中断的办法。而此时法阵已撤,萧如珩连谢长亭此时状况如何都无从知晓。
旋尘最后在一间破落房屋前停住了脚步。
萧如珩先前便不解他为何要说“请玄鉴真人论断”,直到旋尘推开房屋大门,露出内里景象,他才忽然间认出来,这是流离谷中的一处神祠。
自己先前找寻妖魔线索时,还进来过一次。
天下浩劫、三界动乱的那段时间,手无寸铁的凡人根本无法与妖魔抗衡。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四处设立神祠、祭拜神灵,希望那些石制的神像能够显灵,在乱世中护佑自己。
玄鉴以身平九州、妖魔不再作乱后,前来祭拜的人也越来越少,这些神祠不久便慢慢破败了下去。
而眼前的神祠院中杂草丛生,显然已是多年无人祭扫、焚香。
旋尘与押着时轶等人的上善门弟子先后跨入神祠门槛,向正堂中走去。
萧如珩跟在最后,想,此处该不会是玄鉴真人的神祠吧?
当初他进来寻找线索时,曾见过摆在堂中的神像。然而当时他并未认出,此处供奉的是哪一位真人。
现在想来,玄鉴真人深居简出,除却当年旧人,本就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而距离他立地飞升已过去百年之久,旧人大多也已故去,这世上知晓他真面目的人本就少之又少。
果不其然,在迈入正堂之前,旋尘真人停住了脚步。
他朝向堂中高放着的石像,躬下身来,双手合抱于身前,又跪地叩首。
行的是三礼九叩的重礼。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跪拜于地,向已蒙尘结网的石像行礼。
萧如珩跟在人群的最后,没有动。
他抬眼看向石像,只见其上雕刻着一人,手持长剑,头戴一顶庄子巾,气度非凡。
接着,萧如珩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目光落在石像头顶。
再往下看去,为何……
为何,这神像上的人,会没有脸呢?
萧如珩依稀记得,自己上回来时,这祠堂中的神像是有脸的。
他还记得对方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眉目柔和,悲悯注视着神台下众生。
可如今,神像面上一片空空如也,只剩下了粗糙的石面。
然而旋尘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行过重礼过后,他再度起身,向众人道:“此处便是玄鉴真人,也就是此境境主,所在之处。”
说着,又将目光投向时轶:“将这几人押进来。”
众弟子依言照做。
旋尘跨入正堂,数出三柱香来,点上,执在手中,与额平齐。
拜了三拜后,将香插在香炉之中。
随即回身,一把抽出腰间佩剑。
剑光冷冷地折在他脸上。旋尘面无表情,先将剑横在时轶身前:“真人明鉴,此人可否为境中妖魔?”
他说完后,等了许久。
可堂中静静的,并没有任何存在回应他。
旋尘面色不变。他手上一转,剑尖又转而抵上了谢长亭脖颈。抵上时,大概力道有些过头,便划破了他颈间,渗出一点血痕来。
可这一次,还未待他开口,堂中烛火忽然一动。
接着,在场所有人都眼睁睁看见,香炉上的三柱香……熄了。
神灵熄香,是对供香之人的否定。
旋尘神情终于变了。
他转向神像,问:“真人,这是何意?”
而与此同时,在神祠的最外端,萧如珩亲眼看见,神像那只石制的、持剑的手……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又开始了他的表演(。
——
第33章 一念间(六)
时轶被谢长亭与师叔合力救回以后, 在无名境里昏睡了整整三日。
三师叔与五师叔似乎全然不记得自己被操纵时的情形,但两人立在时轶床榻边,脸上皆是愧疚神色。
与此同时,谢长亭也感应到, 连接着内识海与外界的法阵似乎断了,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不管是萧如珩是出于何种原因撤去法阵, 自己都需尽快带时轶离开此地。
内识海主人昏睡,三师叔与五师叔终于不再受其控制。
“你也不必为未能出手相救而感到愧疚。”五师叔安慰谢长亭道,“为魔狼所伤是这段回忆中的关键节点。这段回忆已在他心中重演过千万遍, 每一遍都有细枝末节上的不同, 可每一次,他最后都会为魔狼所伤。这已是回忆里不可更改的一部分。”
谢长亭却注意到对方的用词:“你是说, 这样的回忆重复过了很多次?”
“是啊。”五师叔幽幽地说, 望着屋外阳光。
无名境中永远天气晴好,春光灿烂,仿佛这世间万事万物的苦难都不曾与之有关。
他看着枝头梨花,出神道:“归根到底,不过是一段回忆而已。”
谢长亭沉默了。
尽管对方丝毫不肯透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谢长亭隐约之中也有所猜测。想必在魔狼爪下受伤会促使时轶做出某种选择, 而答案的是与否, 或许便是通往他心魔的关键。
魔狼爪上染有剧毒,治疗时需每日将伤处划开放血。
身在道中行, 谢长亭不免也见过许多尸首,皮开肉绽的、血肉模糊的。
但当他看见时轶被按在榻上, 放完血后, 惨白冰凉到犹如尸体的指尖, 仍是不免惊心。
时轶赤。裸上身, 伏在床榻之上。而此时他背上除却魔狼留下的爪痕以外,并没有后来那些纵横的可怖纹路。
那些纹路并非天生,断绝了谢长亭曾经听信传言、误以为对方身上有妖族血脉的想法。
他用润湿的帕子擦在对方后背,又敷上厚厚一层伤药,想,既然如此,为何不见他的父母?
不说父母,时轶受此重伤,就连他师父都不曾过问他一分,还将他一人留在此处镇守。
这般想着,谢长亭不由又念起自己师父来。
见微真人从来都视他如己出。他手把手带谢长亭练剑,带他悟道,带他过名山大川、游万里河山,在他突破时为他设阵护持,是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
他游历时,往往只会带上谢长亭一人。因而这些境遇,连赵闻竹与赵识君兄弟都不曾有过。
谢长亭想着,目光落在脚边那装着一桶血水的木桶上。
眼下自己尚在此处,虽难以更改回忆结局,但好歹能陪伴时轶一二。
可五师叔说这心魔轮回过千万遍。又或者抛却心魔不言,在这所有都真切发生过的当年,他独自一人,又是如何度过这样一段人生的呢?
到了第四日,时轶终于有了醒转的迹象。
他身体还躺在床上,刚睁开眼,第一句话却是:“谢长亭……?”
谢长亭在他身旁道:“我在。”
时轶的目光无序地在床帐上逡巡了一阵。好一会后,他像终于能看见了似的,目光准确落在谢长亭身上。
似乎是确认对方还活着之后,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用手撑着床榻,勉强坐了起来。
谢长亭皱眉:“你起来做什么?”
时轶却翻身下床。
“我要去人间。”他说。
“……什么?”
“我现在要去人间。”
时轶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中透着虚弱,语气却不容拒绝。
这时,候在屋外的三师叔与五师叔听到动静,也连忙进了屋。而时轶已经不管不顾地下了床,从斗柜上抓过衣袍披上,又到处找自己的随身佩剑。
最后发现无极被谢长亭抓在手中,立刻便向他走来:“把剑给我。”
谢长亭将手背在身后。
他不解道:“你疯了。”
“还给我。”
谢长亭没有动。
时轶便伸手来抢。动作间,他心口的伤似乎又裂开了一点,有血从细布中渗了出来。
谢长亭一把抓住他手腕,不让他再动作:“你重伤未愈,此时又谈什么去人间?”
时轶反问:“我为何不能去?”
“你知道人间如今是什么样吗?”
谢长亭态度少有这般强硬过。
他虽未亲历当年浩劫,却也从口口相传的故事中听过大概,知道人间当年妖魔横行、血流成河。
而时轶刚被魔狼重伤,此时前去,恐怕连自保都难。
时轶却一下笑了。
他道:“原来你也知道外面是何模样。”
谢长亭没听明白。这时五师叔也在一旁道:“时轶,你忘记你师父所说的了么?在他回来之前,你不能离开无名境半步!”
“不能?”时轶却反问道,他抬起手指着窗外,“若不是魔狼这等的魔物都闯到了天地根近处,你们是不是打算伙同他瞒我一辈子,让我在这里岁月静好、苟且偷生?”
谢长亭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外面此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时轶。”三师叔也开口道,“你师父他骗你,并非本意。他只是……为了你好。”
五师叔也附和道:“是啊。你师父他此刻正同仙盟众人设玄天柱,以分立三界,重整五行,正是无法分神的时候。他骗你留在此处,是怕你在外遭遇不测。你此时前去人间,不是给他添乱么?”
谢长亭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连唯一的徒弟受伤,玄鉴真人都没有过问半分。
有关“玄天柱”,他曾听自己师父提过几次,说天地浩劫来临之时,玄鉴真人于梦中见到莲自火中生,悟到此乃五行倒置、天道可能有缺的异象,从而参阅古籍,从中找到了一种以“设下玄天柱”、而重整五行的方法。
“玄天柱”并非一根真实存在的柱子,而是一处祭坛。
需千名修士起阵七七四十九日,方可激活祭坛中巨大法阵后,再向其中投入三样祭品。
这三样祭品分别是魔主之眼、大妖之骨,和……圣人之心。
前两样东西的来历,修真界中无人知晓。
所有人都只知道,在玄天柱将成之际,玄鉴真人驾临祭坛,亲手剖出自己胸中圣人之心。
法阵既成,一道玄色光柱冲天而起,因此后来人才将其称之为“玄天柱”。
而亲手剖心的玄鉴真人肉身死去,灵体升仙,成了修真界百年里永不褪色的一段传说。
谢长亭虽不知此时到底为何年何月,“玄天柱”的建设又到了何种程度,但玄鉴真人既然不让时轶离开此地,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眼下三师叔与五师叔都在极力劝说时轶,这是否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都没能救下他”?
虽说过往不可变更,但这只是被困在心魔中他们的所见所闻。若是自己此刻拦下时轶,心魔是否就会因此而止呢?
于是他道:“时轶,你师叔说得对。此时人间乱象横生,若你只身前去,却连自保都不能,那又有何意义?”
时轶却是默然一阵。
许久,他垂下视线,盯住谢长亭双眼。
“意义?”他轻声道,“一个人想去人间救自己生身母亲,又需要有何意义?”
谢长亭一怔。
他将视线投向三师叔与五师叔,却发现两人并没有任何诧异之色,显然他两人都对此事心知肚明。
“你母亲……是凡人?”
“不然呢?不然我为何不将她接来境中?”时轶有些烦躁地反问道,想从谢长亭手中将无极夺回去,“凡人无法承受无名境中天地灵气,神魂将为其所伤,不慎便会魂飞魄散。我只好将她一人留在凡间。”
“而闻人镜口口声声说他能以身镇妖魔,然后呢?魔狼都跑来了人界天地根,那人间又有哪里还能有一处安定?你们教我如何放心得下来?”
谢长亭愣了一会,才意识到闻人镜便是玄鉴真人本名。时轶能对教养自己的师父直呼大名,显然已是对其毫无敬畏之心。
房中静了片刻。
“你母亲眼下在何处?”最后他问。
三师叔、五师叔皆是神情一变:“长亭小友,不可!”
谢长亭轻轻朝他们摇头:“两位前辈,我自有分寸。”
“人间,流离谷。”时轶答。
这个回答让谢长亭再度心中一凛。
流离谷,又是流离谷。
他想起自己藏在袖中,这些日子里反复拿出来读过,其上笔迹同他母亲手迹一模一样的书信。
那上面,也提到了流离谷。
他舅舅谢诛寰,也将长生堂设在流离谷中。
百余名修士皆因流离谷中有大机缘出世,同时前来寻觅,又同时被卷入一个古怪秘境之中。
而秘境境主,正是玄鉴真人闻人镜。
这当真只是巧合吗?
正思忖间,忽然被人向后一推。再一抬眼,时轶一只手正抵在他肩上,离咽喉只有寸余。
“谢长亭,”他说,“把剑还给我。我不想同你动手。”
谢长亭却说:“我与你一同去吧。”
“不必了。”
“多少有个照应,不是吗?”
时轶平静道:“我没有理由让你同我一道去死。”
谢长亭比他更固执:“那我便不会将剑还给你。”
“你——”
“时轶。”
一旁的五师叔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你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