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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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亭比他更固执:“那我便不会将剑还给你。”
“你——”
“时轶。”
一旁的五师叔忽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你绝不能离开此境。”他叹了口气,道,“若你执意要去,那便只能从我与你三师叔尸首上踏过去。”
谢长亭动作一滞,转头看他。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将话说得这么重。
而三师叔也向他看来。
“长亭小友,你不明白。”他道,“真人令他留在此处,不得擅离半步,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
“你也知道,此处是人界的‘天地根’。若说人界的所有灵气是一股清泉,那此处便是泉眼。而那些因灵气枯竭、五行倒置而异变受难的妖魔自然会无比觊觎此处,因此才会频频朝此处闯来。”
“虽说仙盟已命各大门派于无名境四周分设护持之阵,真人他也于境外设下禁制三千。但你也看到过了,总归会有些漏网之鱼……因而真人命他镇守在此处,也是为了不时之需。”
“若是连无名境都陷落,整个人界都将生灵涂炭。长亭小友,你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么?”
谢长亭下意识道:“万万不能。”
三师叔叹了口气,又转向时轶。
“时轶,”他道,“你明白么?你不是为了你师父一人镇守此地,是为了天下苍生。”
时轶右手仍抵在谢长亭肩头。
他重新看向三师叔,许久,居然笑出声来:“我为天下苍生,那谁又为我呢?”
在场所有人皆是神色一变。
“时轶!”五师叔脸色沉了下去,“你知道我们修为低微,本就是拜你师父所救才得以寄居于此!若是你离开此地,一旦事变,我们根本无法守住无名境!”
“你,你母亲说到底只有一人,可天下生灵,那可是千千万万啊!”
时轶却是冷笑一声。
“既然你们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他丢在这里陪我玩的。”他格外尖锐道,“——那为何还妄想要拦住我呢?”
五师叔伸在半空的手猝不及防地一僵。
数道绳索凭空而出,瞬间便将他两人结结实实捆在原地,只留下谢长亭一人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三师叔勃然变色:“时轶!不可如此!!”
“……时轶。”谢长亭皱着眉头,在身后叫住他,“你母亲她,此时是只身一人吗?你父亲他此时身在何处?”
没想到时轶却反应极大地回过头来。
他嗤笑一声,讥讽道:“我父亲?你说的是那个抛妻弃子、生而不养的伪君子吗?”
“她受苦受难,独自一人养我长大时,他玄鉴真人正受万人朝拜,做他风光无限的仙盟盟主呢。”
谢长亭:“……”
他心中巨震,伸手阻拦的动作也随之停在半空。
时轶将三师叔与五师叔轻松制住,又转向他。
“把无极还给我吧。”他说,“我师叔虽冥顽不化,但我想你此刻应当清楚我的想法。谢长亭,我会不明白你们想的是什么吗?你以为我当真在意那些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想那般对待你。把剑还我,你我就此别过吧。”
谢长亭指尖动了动。许久,他轻声开口:“你当真要去人间?若是无名境因此被毁……你就不怕做千古罪人吗?”
时轶原先已朝外走去,闻言,动作一停。
“你错了。”他平静道,“我宁负苍生。”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不要再吵了!!
第34章 一念间(七)
年少时的时轶性格虽然与他后来相差无几, 但表露出来却截然不同。
譬如,后来的时轶若是因为什么事生气,只会干脆利落地一剑递过去,让对方尝尝何为直至魂魄的痛楚。
而不是一连三日都端着架子, 一句话都不肯和对方说。
无极最终还是回到了时轶手中。此番他们依旧从人间过, 而整个人间早如他所料, 已沦为炼狱。两人曾三次想在路上歇息,又三次发现村中百户人家已无活口。
可不知为何,这一路下来, 他们却连一只妖魔都未曾见过。
时轶一心只想往流离谷去, 丝毫没有留意到这点。但谢长亭却发现了,有好几次, 他分明已感到危险临近, 可到了近处,却只见到了一堆妖魔尸首的碎块。
就仿佛……他们这一路,有人在护持着一般。
第三日里,他们终于见到了流离谷的影子。
流离谷地处凡间与修真界的交界之处,虽说自古以来居住着的都是散修,在降妖除魔方面只会些三脚猫功夫, 但好歹聊胜于无。
在走近谷口、发觉里面并没有分毫妖魔沾染过的气息过后, 时轶沉了三日的脸色总算好看了几分。
他舒颜,谢长亭多少也松了口气。
也不知此时在现世中过去了多久。萧如珩的法阵撤去之后, 始终没有再起,他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谢长亭隐隐觉得, 距这段心魔了结已近在咫尺。
这般想着, 他便出着神, 像前两日一般自顾自朝流离谷中走去。
可脚下刚迈出一步, 一阵剑风倏然从他面前凌厉地划了过去。
谢长亭猝然抬眼,却只看见了一点无极的残影。
再一转头,剑身已笔直地没入了石墙之中,上面钉着一只长了三个脑袋的怪鸟,显然是在浩劫中受到影响、异化成了怪物的小妖。
时轶没好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是不怕死吗?”
谢长亭想了想,发觉他是说对了,自己眼下的确丝毫没有警惕心。因为身在别人的回忆之中,回忆的发展并不会轻易影响到他,他自然也不会因为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妖兽而毙命,只需要专心去想如何将对方带离心魔便可。
于是他实话道:“嗯。”
“……”从时轶的神情来看,他似乎被这一声“嗯”气得不轻。
他愤愤地过去,一把将剑扯了出来,又在原地默了片刻,最终忍无可忍。
“你怎么能这般呢?”他向谢长亭控诉道。
谢长亭忽然间被他矛头所向:“……我怎么了?”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两日也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一切皆顺遂对方心意而来。
时轶:“我不开口,你就也一句话也不同我说吗?”
谢长亭:“……?”
他想了想,真心实意地发问:“可你不是要与我‘不相为谋’吗?”
时轶:“…………”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怀疑这个忽然间从天而降的人是老天看他胡作非为太多年,看不过去了,于是专门派了个人来气他。
许久,忍了又忍,神情格外不自在地憋出一句:“那就当我没说过,行了吧?”
谢长亭:“……??”
百年前的流离谷与百年后的景象大有不同。或许是因为妖魔横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没有一家铺子开着,街上冷清非常。
时轶显然已是来过这里许多次。他轻车熟路地穿行其中,最后停在了一座祠堂之前,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不多时,便有人走到了门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谁?”
“是我。”时轶道。
门一下开了,走出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她一见时轶,双眼立时发起亮来:“你怎么来了!”
从外貌上看,时轶的母亲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女子。她将两人迎了进来,又连忙将大门紧紧关上,这才不解地看向谢长亭:“这是……?”
“这是……我师弟。”时轶随便搪塞她道。
谢长亭:“……”
但时夫人显然没有半分怀疑他话中真假,只是抓着他的手,焦急地问东问西。时轶也分外耐心地一一回答,若不是此刻整个祠堂上罩着浅浅一层防护结界,两人只会像是天下任何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一般。
正说着话,祠堂里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谁来了?”
时夫人欢喜道:“你快出来,是小轶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呢!”
于是一个男人从院子中转了出来,手中还抱了一摞柴火。他背后还藏了一大一小两个小孩,此刻正偷偷探出头来,怯生生地打量着门口的两人。
见了两人,男人也没说些什么,只是道:“那中午多添两副碗筷。”
他脚边的小男孩眨巴着眼睛道:“爹爹,那中午能烧鸡吗?”
时夫人闻言,笑道:“烧!景浩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
又对两人道:“小轶,你先带客人去歇着,我去给你们沏茶来。”
她说着,便急匆匆地朝房中去了。妇人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中,时轶脸上勉强挂出的笑意便消失不见了。
许久,他开口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修真界也好,浩劫也好……都一无所知。”
谢长亭:“那她怎会与……”
时轶却是冷笑一声。
“你渡过情劫吗?”他问,“记忆全失,只剩心性。”
谢长亭摇头。
修行时天道降下的劫数有许多种,雷劫仅是其中之一,是最普通的用于考验修士修为的劫数。
但修为越往上,所要渡的劫数就越没有这般简单,大多平静又暗藏杀机,譬如心魔劫、苦海劫,又或者……情劫。
而后他便从时轶口中听说了当年故事。
原来玄鉴真人闻人镜迈入渡劫期前,曾被天道降下情劫,令他记忆全失,托身于一户寻常人家里,并与邻家小妹相爱成婚。
大婚当晚,新人对坐烛台之时,闻人镜望着披着红盖头的妻子,神识中忽然一阵清明。
他记起了自己是谁,又为何会在此处。
他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小郎,他是如今修真界中第一人,正困于情劫之中。
而他新婚的妻子正含羞带怯地坐在他面前。
那夜她等了许久,都未等来那只掀盖头的手。直到睡着又惊醒、盖头滑落在地,她才终于看见,原来对面已是空空如也。
闻人镜丢下已有身孕的新婚妻子,一走了之。他情劫已破,道心不移,修为跨入渡劫,高坐仙盟盟主之位,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后来他向他那刚过门的妻子送去一封书信,附上凡间家财万贯,信中向她如实道明事情原委,说此乃天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许久后,她伤心欲绝,回信一封:天意固凉薄,人情为何亦无冷暖之分?
闻人镜收信后,回道:天地本无心。人若无心,便与天地心合。
“好一个人若无心。”说到这里,时轶脸上讥讽之色已全然难掩。
他转身向祠堂中走去。谢长亭跟在他身后,听他继续道:“不过如今十六年已过,我母亲已另嫁他人,有了一对儿女——你也不要再向她提起当年旧事,恐怕连她自己都早早忘了。”
说完这句之后,时轶便跨入祠堂正门,没有再开口。
过了许久,谢长亭才隐隐约约听出了一点他的言外之意:母亲如今另嫁他人,父亲又向来大义无心。
——到头来,被留下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跟着对方跨入祠堂,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处神祠。
如今人间动荡,家家户户都供奉着神仙,祈求他们能庇佑自己。一家人直接搬进祠堂里来住也丝毫不奇怪。
只是……
谢长亭抬起眼来,看向神台上的神像。
其上雕刻着一位鹤发童颜、气度非凡的老者,一手持剑,眉目悲悯。
——正是他当年在无名境幻境中见过的“宗主”!
谢长亭心下惊讶,面上却没有任何表示。
当时他完全没有想到对面便是玄鉴真人。毕竟修真界中,但凡是一副垂垂老矣之态的人,都会被默认是将死之人。
而修为踏入大乘以上者,都可轻松葆以青春,除非是对方有意而为之,偏要以苍老面目示人。
他凝视着神像上的玄鉴真人。许久,开口道:“你母亲她……当真已忘了吗?”
“不然呢?”时轶反问。
他目光顺着谢长亭的,落在神像上,顿时面露嫌恶之情:“你以为她在家中立他神像,是对当年念念不忘?”
谢长亭想,不然呢?
“你想错了。”时轶道,“若是她尚对他存爱存恨,又怎会允许他还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长亭半知半解地应了一声。他目光从神像上移开,又顺着神像持剑的手向下,忽然发觉,这只手上正有水朝下滴着。
再顺着水滴往下看去……谢长亭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这一回,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再控制住面上神情。
时轶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或许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之大的神情变化,他不解地看向正有水滴不断落在其上的青绿色长剑:“这个怎么了?”
“我母亲年少时,家中曾为军中权贵铸剑,后来成婚,她便没有再铸过了。”他解释道,“这是她铸的最后一把,名字……好像是叫什么‘若水’吧?”
“铸时不太成功,剑中有几道裂痕。我说我得了空后便替她重铸,她总不情愿,非说什么‘滴滴水’就好了,便将此剑放在这晦气神像下,日复一日……你怎么了?”
谢长亭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着魔一般,缓缓在青绿色的长剑面前跪了下来。
这一刻,他的心情,就好似有什么宝物失而复得。
谢长亭颤抖着指尖,想碰碰它的剑身。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它了?
从它断成两截……似乎已过去了太久太久。
本命剑与主人向来心意相通。
想必它当初也是痛极,才会因此生生折作两截。
可等凑得近了,谢长亭才看清,此时的若水剑身上的确如时轶所说,有数道裂痕。那些水滴正顺着它们渗入剑身之中。
而后来,他第一次见若水时,上面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你在做什么?”时轶站在一旁,全然无法理解他此时的举动,“你小心点,这把剑伤人……”
他话音刚落,谶言一般,谢长亭忽然喉头一疼。
动作僵住。谢长亭指尖停在离剑身几寸远的地方,不解摸上自己脖颈。
他垂下眼来,在自己手上看到了一片鲜红。
谢长亭自然知道若水伤人的事。
可若水又怎会伤他呢?
而他甚至还没有碰到它剑身分毫。
时轶见状,眉头一皱,一下便将谢长亭拉了起来:“你——我都说了,让你不要碰它了!”
他说着,置气一般,又一脚将若水从神像手下踹开了:“你这臭剑!滚开!”
“你别……”
谢长亭刚要阻止他,手上又忽然一疼。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衣衫被一道无形的剑意划开,鲜血顷刻从伤处落了出来。
接着,手上、身上,居然接连出现了四道伤口。
时轶一下怔在了原地。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谢长亭?你怎么了?”
谢长亭却是咬了咬牙,回过神来。
自己以灵识状态,在他人内识海中的回忆里受伤,必不可能是因为识海中物事。
——而是现世中出了变故!
此刻,秘境之中,恐怕正有人以剑伤他!
谢长亭顿时倍感不妙。莫非是从萧如珩法阵断开的那时就已出了变故?是有人来了?旋尘?
萧如珩为何没能阻止他?
可眼下自己正被困在这片识海之中,除非心魔解开,他根本无法从中脱身。
思绪纷乱间,他身上的伤处已愈来愈多。而时轶全然不知此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像是慌了神,急忙翻出丹药往谢长亭口中塞去,却又丝毫不见效。
回忆中的丹药又怎能治好现世中的伤呢。
“谢长亭?谢长亭!”他抓着谢长亭肩膀,“你怎么了?”
“无事……”谢长亭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