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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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静静地躺在时轶身侧。
谢长亭摇了摇头。
他弯腰,一言不发地将无极捡起,又起身。
接着,反握住手中妖骨,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径直朝自己眉心处插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一念间(九)
妖骨撞入眉心中, 却没有半分见血,而是逐渐与谢长亭的身体融为一处。
一瞬间有许多记忆涌入他脑海,却又都一晃而过,看不真切, 只来得及看清最后一副画面:一双女人的手缓缓抚过妖骨, 十指纤纤, 可指尖上却满是血迹。
隐约间,有人似乎在他耳畔开口:……活下来……
怀嘉,活下来……
谢长亭缓缓睁眼。
此时他已能清晰地感受到, 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
四周的每一个人都用畏惧的眼神望着他。
一时间, 竟没有人敢上前。
每个人都从眼前的人身上感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威压之感。尽管他连面具都未揭下,但似乎只是被他那样淡淡地瞥上一眼, 都会生出双腿发软的无力之感来。
就好像只要他一眨眼, 自己就会性命不保一般。
“我,我们……”
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便不可收拾。人群中有人大叫起来,慌乱地朝后退去。他们中有人的剑上还沾着血,有人方才信誓旦旦要取对方性命。混乱中有人踩了他人的脚,几人跌在一处,一时间叽哇乱叫起来。
“别推我!”“跑什么跑你们几个!”“那是什么妖怪?!”
再一抬眼, 白衣人已缓步向前, 停在了他们面前。
几人齐齐噤声,大气不敢出地盯着他手中的剑。
最后也坚持了没几秒。剑尖一动, 他们就彻底乱了方寸。
其中一人大哭起来:“别杀我!”
另外一个则朝旋尘所在的方向爬去:“真人救命!!”
在此期间,旋尘真人始终立在原地, 冷眼旁观着这场异变, 并没有轻举妄动。
一来, 妖骨被放入身体中后, 他也感到了那一股铺天盖地而来的巨大妖力。
二来,方才他亲眼看见玄鉴真人神像将手中石剑变成妖骨。他试图伸手去接,却被神像挡开,珍而重之地放进了那白衣人的手心里。
旋尘并不清楚对方身份。据云收所说,正是此人杀死了他门中弟子赵闻竹,很可能便是玄鉴真人口中妖魔。
可若真是如此,真人神像又怎会亲手将一截妖骨递给他?
旋尘并未动作。双方一时间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谢长亭沉默地站在原地。
无极上温热的触感仍旧存在。他握着它时,依然觉得像是握着某人的手。
时轶的意识并未消亡。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心魔还没来得及完全吞噬他。
也就是说,只要此刻将心魔斩杀,或许还来得及救回他。
而眼下……
谢长亭抬起眼来,朝四周扫了一圈。
被他看到的人却吓得纷纷后退。
此时他正置身一处神祠中。而不久之前,内识海中的他也站在一个一模一样的地方。
——这里竟然就是当年的那座祠堂。
心魔境种类繁多,但一般都会已心魔生成时的那段记忆作为背景。
时轶心魔似乎与无名境无关。他的心魔就诞生于这片流离谷中。
结果心魔境所生成的幻境恰巧与他们此时所在之处相同,操纵这一切的心魔干脆将计就计,将自己伪装成玄鉴真人残魂,将整个心魔境伪装成一片机缘秘境,来诱使众人诛杀时轶。
而流离谷与百年前相比已大有不同。
唯一有所相似之处,便是这处祠堂了。
如果说心魔正藏身于这片心魔境中,那便只可能是在祠堂中。
电光石火间,谢长亭心念转动。
他剑尖一动,眼前人顿时惊呼出声,紧紧闭上双眼。
可下一刻,剑风却从耳畔呼啸而过。
长剑脱手而出,对准的却是神台上的石像!
方才谢长亭就注意到了,这张神像与时轶记忆中的神像不同。
——它没有脸!
而此处是时轶的心魔境。没有脸的石像,或许正象征着自己没来得及看到的、他最不愿意回忆起的那一段过往!
“铮”的一声,长剑直直将神像没有脸的头削了下来。
在场众人皆是惊呼一声。
他们分明看见,一阵黑烟倏地从中冒出,在半空中渐渐凝成人形。
这人形的黑烟同玄鉴真人神像打扮一模一样,却依然没有面上五官。除此之外,它心口处还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正汩汩向外淌着烟雾,又落回身上。
这是——心魔!!
一只已汲取了足够魔念,炼化了足够力量,马上就能够化形的心魔!
众人皆是心惊,就连旋尘一时间都愕然得动弹不得。
唯有谢长亭一步上前。
他两手空空,却是径直掐住了心魔脖颈。
那心魔惨叫一声,身体立刻扭曲起来。它双手胡乱地朝谢长亭脸上抓去,居然一把将他脸上面具揭了下来!
一头乌发如瀑而下。可谢长亭面朝神台,无人能看清他面容。
心魔又抓住他双手,想要将它们从自己身上掰开。可紧接着,它身上忽然传来一阵极度灼热的触感。
心魔惊恐地发觉,正有无比炙热的火焰灼在自己颈侧。
慌乱中,它下意识看向对方双眼。
只要与其对视,它就能轻而易举抓住对方心中魔念,令对方回忆起这一生最痛苦的事,从而扰乱对方心神。
可这一次,它却只是撞上了一双温和的眼眸。
视线相对。
什么也没发生。
——它面前的这个人,心中澄澈如水,竟没有半分魔念。
那双好看眼睛的主人平静的注视着它。蓝色的火焰跃动在他眼底。
他对它说:“你把他还给我。”
心魔还来不及想话中的“他”指的是谁,就已在一阵灭顶的剧痛中再度惨叫一声,身形湮没在对方手中灵力间,灰飞烟灭。
下一瞬,地面震动,整个幻境开始分崩离析!
所有人站立不稳,纷纷朝四处倒去。而谢长亭只是感觉眼前一黑一亮,四周景象变换,他已经重新躺在了长生堂的灵池旁。
这正是天劫落下之前,他身处的地方。
看来是彻底回到现世中了。
谢长亭终于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还能感觉自己身上残留着灵泉中的温热,可见心魔境中所见所闻,在现世中仅仅是一瞬而过。
爬起身来,他又朝四周看去。
时轶倒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上善门七人则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东倒西歪着,不知何时会醒来。
谢长亭皱了下眉。
他向那几人走去,挨个走过他们身边,一人赏了一个昏睡诀。
直到走到躺在最外沿的人身边,又忽然停住了脚步。
赵识君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面色平静。
谢长亭的目光无声地落在他身上。
许久,他并拢双指,朝对方心口的位置伸去。
此时此刻,他心口中已不再冰凉。
碎裂的心已被灵泉一片片拼全,寸断的灵脉被妖骨瞬间接好。所有修为尽数回到身体之中,未悟之道更已明悟三分。
只要他动动手指,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包括他师兄。
那只手落在赵识君身上。
然后抓住他颈上一根红线,牵出一枚青绿色的月牙坠子。
谢长亭将坠子从赵识君身上扯了下来。
这枚坠子是他母亲的遗物。
唯一一件。
除此之外,她没有再留给他任何东西。
他对它向来都是寸步不离身。而那日他之所以将坠子取下,交给道童扬灵,只是因为他下山时从不会戴着它。
只是他从来不想让它见血。
可赵识君却堂而皇之地将它戴在身上。
是故作深情?
还是……当真在怀念吗?
赵闻竹与叶霜的言语在谢长亭脑海中闪回。他盯着那张温润的眉眼,想要回忆起二人一同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试图理清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到头来,不论如何,回忆起的只会有那日剑阵中穿心而过的风。
他甚至已然忘记,自己是如何爱慕过对方了。
谢长亭垂下眼来。
心魔境中是,如今也是。
他至今未懂他们师兄弟间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思索间,谢长亭身体中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甚至不需要去寻找,他就能感觉到,心魔境中的妖骨,此时居然还原原本本地呆在他的身体中。
他一下怔住了。
谢长亭捧着坠子,站起身来,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毕竟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会有一把妖骨能严丝合缝地放进你的身体中。
可自己出身官宦世家,按他舅舅的话说,祖上十八辈都有迹可循,又是何处来的妖族血脉?
桑氏在朝中为官多年,谢氏中还有他舅舅是入过仙门的。若是血脉中真有异常,难道他药修老祖冯文圣会发现不了么?
还有……
谢长亭目光再度落在赵识君身上。
——他知道吗?
他曾经的师兄,还有师父,那通天彻地的、如今修真界中第一人。
他们知道此事么?
谢长亭屏息凝思。
许久,摇了摇头。
他们应当是不知道的。毕竟连自己本人都未曾知晓。
而他这二十四年里,身上更没有出现过半分妖力。
至于那根妖骨……
尽管谢长亭对它的来历一无所知,但隐隐间,他能感觉出,这是他自己的东西。
他对妖族术法一无所知。但很明显,曾经有人将它从他的身体里抽走了,藏在了流离谷中,玄鉴真人的神祠里。
不论如何,他现在……似乎都不再是人族了。
做了二十四年的人,一根妖骨却忽然间从天而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
这才是“完整”的你。
念及此,谢长亭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那我是个什么品种的妖啊?
谢长亭:“……”
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开始费力回忆起脑海中有关妖族的知识。
似乎狼族的指甲都是黑色的?
可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都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好像鸟族的耳侧会有翎羽?
摸了摸,依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谢长亭动作渐渐停住。
……他总该不会是一步登天,直接跳过了化形这步吧?!
正出神地想着,一双手却猝不及防从他身后伸了出来,拦在他身前。
谢长亭一惊。下一刻,却被重重向后揽入一个怀抱之中。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刚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你师兄状况如何吗?”
谢长亭:“?!”
他用力想要将对方推开,未果,只好转过头去:“你醒了?”
时轶一言不发,先是将他整个人从赵识君身旁拖开了,一直到灵池旁,才堪堪松了手。
“离他们远些,”他皱着眉道,“这些人随时可能会醒来。”
“我知道。我方才向他们一一下了昏睡咒。”谢长亭道,他将坠子收入怀中,“你险些就要被心魔吞——唔!”
他话音猝然一停,难以置信地抬起眼来。
时轶此时早就一扫心魔境中颓然,标志性的笑意又重新挂回他脸上,将他变回原来玩世不恭的模样来。心魔境中所见所闻,似乎未对眼下的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正伸出一只手来,松松搭在谢长亭头顶。
“……你方才做了什么?”
谢长亭质问道。
时轶:“你的耳朵好软。”
谢长亭:“……???”
谁的耳朵会长在……
下一刻,又是一阵怪异的触感从头顶传来,令他全身过电一般麻住。
谢长亭再难忍受,抬起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腕。
他慌乱道:“你别……”
“呀,谢长亭。”时轶神采奕奕地盯着他头顶不知何时冒出、此时正向后倒伏的,一对白色的、生着细软绒毛的耳朵。
他凑近了一点,忍不住勾起嘴角:“我好奇很久了,但也真没想过——你居然是只小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就要摸摸耳朵!!!
亭亭:他还醒着
时轶:有的玩了
——
第37章 青丘梦(一)
谢长亭:“……你说什么?”
他起初并没有相信对方半个字的鬼话。
直到时轶的手再次动了一下的时候, 他忽然感觉,自己头上有什么东西本能地动了一下。
谢长亭:“?”
他僵在了原地。
许久,循着方才的感觉,试探性地动了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东西。
白色的狐耳又重新立了起来。
然后原地抖了抖。
谢长亭:“……”
他不敢相信地朝一旁的灵池中望去,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水中倒影。
然后绝望地在自己头上看到了一对尖尖的、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耳朵。
谢长亭曾不止一次地为上善门庇护地的凡人除过妖。狐妖虽少, 但他也并非没有见过。
而此刻, 他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头顶多出来的耳朵。
的确是软的。
更为关键的是,这的确是一双标准的、属于狐狸的耳朵。
不知为何, 不论是凡人中还是修真界, 人们似乎都对狐狸怀有某种偏见。他曾不止一次听见过同门偷偷讨论这回下山试炼时能否与某种修出人形的狐狸精有一场“艳遇”,又或是哪宗哪门的某某长老不慎着了狐狸的道, 被对方夺走多少修为。
更有甚者干脆传言狐妖都怠于自身修行, 索性便以人的精魄为食,以此踏上修行捷径。
导致谢长亭从小到大都对狐狸这种生物印象不好。
尽管它们从来都很喜欢他。他甚至还在除妖时见过见了自己也不跑、反倒贴上来蹭他的漂亮小狐狸。
现在想来,宗门上下那些都对他抱有莫名好感的小动物……
谢长亭摸着自己这副生了绒毛的狐耳,几乎是两眼一黑。
他强撑着现在立刻转身离开、躲进山里永世不再见人的冲动,勉强开口道:“什么叫……你好奇很久了?”
“你早就知道这一件事?”
时轶点头。
“……”谢长亭道,“何时?”
“我带你回无名境时。”时轶倒是格外大方地告诉了他, “那时你本生死一线, 生魂将散。但有一日,你头发忽然在一夜间尽数白去, 又于次日恢复正常。那之后不久,你就醒了。”
“你觉得在那之后, 我还会认为你是人族吗?”
谢长亭沉默半晌。
他问:“灵虚洞中有一面铜镜, 镜上是我师父画像, 那是什么东西?”
“问这个做什么。”时轶却不甚在意道, “可能是时九顺手放进去的吧。无名境中到处都是她的照妖镜。”
照妖镜……
答案如此简单。
难怪那上面会印着他师父画像,他还以为其中另藏玄机,谁料竟只是用来驱妖的……
谢长亭一阵无言。许久,他问:“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
“你在我身上看到一头白发。”
时轶想了想:“可你也没问我啊。”
“我当你自己心中明白。”他道,手上又忍不住去碰对方耳朵,“当初你师父的流铃声响,你便没有半分怀疑吗?”
“……”
谢长亭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
他攥着对方手腕,将其拉开,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