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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投敌-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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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谢长亭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
  他攥着对方手腕,将其拉开,警惕地瞥了一眼那只不怎么安分的手,背过身去,在灵泉旁蹲了下来。
  谢长亭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向来很强,往日说客套话时,同门总爱赞他处变不惊。
  譬如发现自己居然与幻境中的妖骨有所感应时,他也只是惊慌了一瞬,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如今他面上仍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可内心已然有些崩溃。
  ——为何偏偏会是狐狸呢?
  谢长亭从自己幼时一直回忆到如今,怎么也没从自己身上翻出半点像狐狸的地方。
  在他的认知中,就算他很快便接受了妖骨能放进身体里,他也坚定地觉得,自己应当是某些威风凛凛的生物。
  狐狸……
  说他生性狡诈?不可能。
  说他长相美丽?这怎么听着像是时轶那种人爱讲的话。
  还是说他,很会勾人魂魄……
  这样的念头甫一冒出,狐狸耳朵都吓得朝后倒了一下。
  若是说他先前喜怒哀乐几乎都不形于色,如今这双不受控制的狐耳简直完完全全将他的念头暴露在他人眼中。
  谢长亭摇了摇头,试图将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
  软绵绵的狐耳却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动了起来。
  “……”
  他终于崩溃道:“为何它们收不回去?”
  时轶却说:“你不会化形么?”
  “……”谢长亭道,“没人教过我。”
  他是人,又从哪去习得化形之术?
  “这可就不妙了。”时轶道,“我也从未养过狐狸。”
  语气轻松到从中听不出半分“不妙”来,倒是听出了他此时心情非常不错。
  谢长亭忍了又忍:“……你便不会吗?”
  时轶想了想,诚恳道:“虽说不知为何,总有传言说我有妖族血脉,但你也在心魔中见过了,我是一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人。”
  “可你都活了两百年了。”谢长亭在身后掰着指头算了算,“都可以做我师父了。”
  “………………”
  这回换作是时轶沉默了。
  他纠正道:“一百二十七年。不过我还是更希望你当成是二十七。”
  谢长亭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我师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为何却不会?”
  头上的狐耳心情不佳地朝一旁撇去。他禁不住在灵泉旁走来走去:“若是令他人看见了怎么办?我……”
  “可以是可以。”
  谢长亭脚步一下顿住。
  时轶又笑了一下。
  他说:“那你求我吧。”
  谢长亭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或者再让我摸一下。”
  “……”
  谢长亭张了张口。
  还没来得及挤出一个字来,一旁忽然传来“当啷”一声。
  两人循声转头。
  谢诛寰立在小院门口,手中捧着的药罐在地上摔成了数片。
  而他此时的神情比药罐还要四分五裂。
  谢长亭下意识朝头上挡去,却还是听到了惊天动地的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见有人来了,时轶终于侧过头去,抚上那对尖尖的狐耳。
  只指尖轻点两下,就将它们尽数隐去。
  然而为时已晚。
  谢诛寰已大跨步走了过来,本能地将矛头对准了时轶:“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时轶做出一副略略思忖的模样。半天,开口道:“怎么了?”
  谢诛寰厉声质问他道:“怀嘉头上是什么东西?”
  先前谢长亭醒来时,并未在神祠中看见他与萧如珩。这两人自然也未亲眼见到他将妖骨插入眉心、斩断玄鉴真人神像。
  时轶:“这个?”
  他手一挥,雪白的狐耳又重新出现在谢长亭头顶。
  耳朵立刻抖了一下:“……?”
  谢诛寰嘴张大了,眼珠子几乎要掉在地上。
  他似乎是想要说话,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时轶又挥了挥手,狐耳顿时间又从谢长亭头上消失了。
  他面不改色道:“我变着玩的。”
  谢长亭:“……”
  谢诛寰:“…………”
  谢诛寰:“?!?!”
  谢诛寰在药房中烦躁地走了十个来回不止。
  上善门七人被施了昏睡决后,又得了整整七瓶神魂散,此时正人事不知地在药房角落中堆成一片。
  他走过去的时候不知道踩了旋尘还是赵识君的手一脚,又停住。
  “怀嘉,”谢诛寰抬起头来,问,“你当真要……走?”
  “是。”
  谢长亭道。
  谢诛寰忍不住看了一眼被自己关在门外的时轶:“那你,该不会还想同他一起离开吧?”
  时轶见他望向自己,还坦然自若地朝他一笑,也不知听没听见二人的对话。
  谢诛寰:“……”
  “……嗯。”
  “怀嘉!”谢诛寰立刻收回视线,急道。
  “舅舅。你听我说。”谢长亭却说,瞥了眼因谢诛寰撒气、而被丢得七零八落的上善门众人,“此番秘境事发,数人身死。秘境中心魔不会于现世中留下痕迹,我杀赵闻竹在他们看来,必然是我理亏。上善门与明月山必定会向我寻仇。若是仍留在流离谷中,便是坐以待毙。”
  他语气平和,缓缓道来,显然先前已深思熟虑过。
  “那你的伤呢?你先前灵脉寸断……”
  谢长亭却是摇头。
  谢诛寰看他伸出一只手来,搭在自己臂上。接着,一股灵力便渡了过来,直直撞上他心神,竟比他这修炼四十有余的人精纯了不知多少。
  他双目渐渐瞪大,难以置信看向对方。
  这……怎么可能?!
  一个七日前还修为全无、灵脉俱碎的人,怎会……
  可谢长亭显然没有要向他作任何解释的意思。
  他收回手去,又认真道:“舅舅你也应当尽快离开此处,去避一段时间的风头。两大宗有时只认名声在外,若是连累到当时也在场的你,我恐难心安。”
  谢诛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外一脸无所事事的时轶,心乱如麻。
  如今事情的发展早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只当自己是意外寻回十六年前本已死去的骨肉亲人,一心只想护着对方、不让他再有半分闪失。可在亲眼目睹谢长亭一剑刺穿自己师弟心口时,谢诛寰忽然间意识到,二十年竟是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
  足以让一个人变成他全然陌生的模样。
  又或者说,不论十六年前,还是十六年后。
  自己从来都护不住他。
  良久,谢诛寰垂下头去,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那道童早几日前就醒了。”他道,“一直吵着要见你。”
  “若是当真要走……便再去看他一眼吧。”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成年人的崩溃总是这么突然
  ——
  被导师push了……今天有点短QAQ
  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补偿
  ——
  4。13日更新:补齐字数
  因为毕业论文要请假到4。23,QAQ
  ——


第38章 青丘梦(二)
  谢长亭带着伤药, 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槛。
  可门在背后合拢的时候,仍旧是惊动了床榻上的人。
  扬灵一个激灵,便翻身坐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停在门口的人。
  来人并非是前几日照料他、为他换药的医女, 而是一个陌生的青年人。对方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白衣, 身形挺拔, 腰间没有佩剑。
  他似乎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脸上叩了一张面具。
  尽管如此,扬灵仍然在与他对视的第一眼, 透过那张黑沉沉的面具, 感到了一丝令人心安的熟悉感。
  他毫无来由地放松了下来。
  青年人沉默片刻后,朝他走来。
  他在床榻上坐了下来。扬灵愣愣地看着他, 任由他拉过自己的手, 将其上的细布一圈圈解开,又为他换上了新药。
  这期间他始终一言不发。
  扬灵却在对方的动作间心如擂鼓。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呼之欲出。
  待到手上的细布缠完最后一圈,眼看着对方就要起身,扬灵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仙君。”他极小声地开口道。
  谢长亭垂眼,向他看去。
  面具下的嘴唇动了动。
  欲言又止后, 他仍旧从床榻上站起身来。
  扬灵一下露出慌乱的神情。他紧紧攥住谢长亭的手腕, 力道很大,就好似他一松手, 今生就无法再见到眼前的这个人了。
  谢长亭身形又顿住。
  他重新弯下腰去,犹豫片刻后, 抬起手来, 轻轻放在扬灵头顶。
  一息, 两息。
  谢长亭闭了闭眼, 将手抽开,转身离去。
  扬灵大张着口,余下的话都被哽在了喉头。他想说我知道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就这么死去,我知道那日救下我的人是你。
  我知道你总会来救我的。
  他怔怔看着对方缓步走到门口,脚下停了停,似乎是想要回头。
  但最终仍是头也不回地跨过了门槛。
  过了不知多久,扬灵终于垂下视线。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为什么不同他说说话呢?”
  谢长亭走到门廊尽头处,摘下面具。
  他瞥了一眼闲闲靠在石柱上的时轶,开口道:“我觉得是我做错了。”
  “为何?”
  “我不该破例,明知他资质不足,却还将他带入上善门中。”谢长亭道,“若不是我当年一意孤行,他不会因我而为他人所伤。”
  “啊。”时轶想了想,“可他不是很喜欢你么?”
  “嗯?”
  “喜欢你,就想同你待在一处。”时轶道,“这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喜事了。”
  谢长亭沉默片刻。
  他仍是道:“既然不得跻身仙途,他也理应做个无忧无虑的凡人孩童。”
  扬灵是,师弟是,师兄也是。
  自心魔境离开后,谢长亭便时时会想,倘若自己当年没有颁布那条“不得妄议同门”的规矩,没有在误伤师兄后夜半登门。
  若是没有那些自作多情,是否就不会落到这样同门反目的下场中呢。
  离开扬灵所住之处后,谢长亭发现谢诛寰正遣人收拾院子,弄得四处都乱糟糟的。长生堂中打下手的几个人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突然地离开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都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
  见他过来,谢诛寰急匆匆地朝他走来。
  他神情仍有不舍:“你当真想好了?”
  谢长亭点头。
  谢诛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用有些粗糙的五指抓着谢长亭的手,顿了又顿,最后道:“……万望珍重。”
  从前在凡间时,但凡家中人要出门远行,都会同他说,怀嘉,我明日要去一个如何如何的地方,多少日后便回来了。
  毕竟凡人的一生很短,走出千里,便要花去数年。
  可如今境遇已大不相同。此番一别,谁也不知往后要去向何方,往后再见,便仅仅能靠“缘”这一字。
  时轶则早早地在长生堂门口等着,显然对这样的悲欢离合没有半点兴趣。等谢长亭同谢诛寰道别,走过来时,他问:“你打算做何装扮?”
  自心魔境中离开后,凭借那根从玄鉴真人手中拿到的妖骨,谢长亭周身的修为已全然恢复到了受伤前的水平。如若说些流离谷中真有要出世的大机缘,恐怕说的就是它了。
  不过在修为恢复之后,秉持着那套“什么样身份的人便穿怎样的衣裳”的理念,他死活也不肯再碰那套罗琦长裙。
  在彻底离开长生堂前,谢长亭向谢诛寰借了一面镜子,准备给自己造一副新的易容。
  等他朝镜中看去,发现身后的时轶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镜中的他,一脸毫不遮掩的好奇之色。
  半晌,时轶开口道:“你平日里都不照镜子的么?”
  谢长亭不知他忽然间问这个做什么:“不。”
  “难怪你没有半点发觉。”
  “?”
  时轶松开抱在身前的手。他凑近了一点,盯着镜中谢长亭的脸:“你的样貌……和我一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你时,似乎不太一样了。”
  谢长亭一愣:“什么?”
  他依言朝镜中看去,可始终难以看出自己的样貌到底有何处不同。
  时轶仍旧在一旁细细地端详着他。
  往日里谢长亭拿着剑时,即便旁人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相貌,也很快便会被他眼中神情与手中青峰的冷意所震慑,从而忘却对方长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现在不拿剑了,再细细看来时,便会觉得美则美矣。
  可看得久了,却显得有几分怪异。
  倒不是看多了便不好看……
  只是。时轶心想。
  只是,我第一次见他时,有觉得他好看到“此般地步”么?
  不。
  绝没有。
  他第一次见对方时,开口便是一句“美人”,也不过是油嘴滑舌地夸赞对方两句。
  其实从谢长亭在灵虚洞中苏醒的那一日起,时轶便注意到了一件他本人绝不会注意到的事。
  他的相貌。
  不,说是“周身的气质”更为得当。
  谢长亭的相貌与气质,在这短短的数日之内,似乎……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常人极难觉察的变化。
  尤其是在离开心魔境后,变得尤为明显。
  一种令他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变化。
  不过再开口时,仍能觉出他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是你多心。”
  谢长亭动了动手,给自己换上了一副崭新的面孔。
  可转过头去,时轶却评价道:“若我是与你相熟的人,我一眼便会觉得你像谢长亭。”
  “……”谢长亭,“是吗?”
  他平日里一心修道,对于相貌这等身外之事向来不怎么关注。
  “但又能明显看出,你与谢长亭并不是同一人。”时轶若有所思,“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若是你想弄清你师门中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不妨就用着这样一张相貌。”
  “这样一来,只消你出现在人群中,他们便自然会来接近你。”
  谢长亭倒并未想到这一出,但也未再改动自己当下的样貌。他将铜镜留在了原处,又一直等了足足三个时辰。待到目送着谢诛寰带着扬灵等人自长生堂中离去,他才终于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在此期间,时轶去后院中将巡天带了出来。小马一连七日都未见过主人,反倒只能同那位与它相看两厌的时轶日日相见,脾气愈发暴躁,恨不得将长生堂的后院拆个干净。
  一见了谢长亭,巡天就颠颠地跑了过来,贴着他又是亲又是蹭,弄得谢长亭止不住地笑了。
  不知为何,即便他此刻做了伪装,巡天依旧一眼便认出了他。
  这般想着,谢长亭又不由得记起,自他记事起,就总讨各类小动物喜欢这件事来。
  严格说来,天马虽是灵马的一种,但多多少少也有妖兽脱不开关系。只因它们极少开化灵智,又只以草木为食,才从修真界中得了个好听的名字“灵物”。
  如今他对自己体内的妖骨是一概不知。若是巡天能够开口说话,兴许对方还能告知他一二。
  时轶在一旁看着一人一马亲近,口中“啧”了一声。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长生堂外却忽然遥遥传来一阵喧闹。
  “出什么事了?”谢长亭这才将手从巡天厚实的鬃毛中拿了出来。
  “不知。”时轶道,“去看看。”
  谢长亭便将巡天暂时留在了院中。等一路循着喧闹声过去,才发现一家凡人开的铺子前已经聚满了人。
  他拨开人群,朝被他们围在中心的空地上看去,接着便是一怔。
  赵闻竹衣衫整齐,面容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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