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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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九似是未料到他会忽然这么问,蓦地愣住。她问:“哥哥,你为何要这么问?”
“是妖族平日里忌讳露出原身么?”
时九愣愣地看着他。
许久,她咬了咬嘴唇:“不是。”
似乎是难以启齿,时九深吸了一口气。
“我师父从未将此事告知他人。”她道,“他觉得若是你当真好奇,好奇他为何会对你师兄师弟下手,他亦不会告知于你,而是会令你亲自来问我。”
“你应当也很好奇吧。为何我想看自己原身如何,却不在此地化出原身,而是要透过这样一面鉴妖镜来看。”
“因为我……我化不出原身。”
“师父在无名境中设下了护持。一旦离开这护持,我顷刻间便会现出原身。我只有在境中时,才得以始终保持人形。”
“哥哥,你知道么?”她呆呆望向谢长亭,“我们妖族修为不足,是化不出人形的。我已经没有妖力再化人形了。”
谢长亭听得云里雾里。可时九的眼眶已有些泛红。
她慢慢将手中的铜镜朝下挪去,对准了自己胸腹。
与此同时,镜中白鹤的身上赫然现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伤处早已愈合,可丑陋的疤痕却留在了那些漂亮的白羽之间,几乎将她整个人分作两半。
谢长亭心中一震。
他缓慢地伸出手去。
时九也跟着伸手,搭上他的手背。
灵力顺着她的手腕渡入她体内。此时此刻,谢长亭终于觉察到,时九身体中竟然是空空如也。
没有灵脉。
亦没有妖丹。
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席卷而过。谢长亭愕然抬眼。
“哥哥……”温热的眼泪“啪嗒”一下落在他手背上,时九委屈至极地开口道,“当初我遭遇不测,险些身死,我师父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可……可千万不要讨厌他。我师父可好了。他待我很好,他救过我,亦救过许多人。他从未想过要伤你。他厌恶你师门,但从未厌恶过你。他说你拿着他锻过的剑,他看见第一眼便觉得很喜欢你。”
院中一片寂静。
谢长亭握着木梳的手停在了半空。
时九见他神情僵硬,当他是又回忆起了师门旧事,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
接着,便听到院门处传来一声忍无可忍的:“——时九。”
作者有话要说:
徒弟光速出卖师父
——
第40章 青丘梦(四)
时轶停在院门开外两步处, 面色不善,明显是将时九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时九见状,也跟着愣了一下,两滴眼泪将落未落地挂在眼角, 心虚道:“师……师父, 你怎么来了。”
“啊,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时轶微微一笑,“那师父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许将我同你说的话告诉别人?”
“……”
时九缩了下脖子, 下意识地朝谢长亭身后躲了一下。
谢长亭便道:“你对她这么凶做什么?”
“?”时轶更是莫名, “我这叫凶?”
时九很是配合地在后面抽了抽鼻子。
谢长亭眉头一皱。
“你先回去吧。”他转过身去,在脸上挂着泪痕的小姑娘头上摸了摸, “哥哥一会再陪你玩。”
时九立刻用力点了点头:“嗯!”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 余光朝时轶所在的方向瞥了瞥,对上对方有些恼火的眼神,忽然间一笑,朝时轶做口型道:我这可是在帮你。
接着便跳了起来,抱着铜镜,一溜烟地躲回自己屋中去了。
时轶:“…………”
谢长亭背对着时九, 全然没看见对方脸上可怜神情变戏法似的一扫而空。他问:“她身上所受的伤, 当真是上善门中人所为?”
过了好一会,时轶才道:“她告诉你了?”
“嗯。”
“是。”时轶道, “她被你师兄师弟二人联手追杀。”
谢长亭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如今仔细想来,时轶向赵闻竹下杀手是冬雪夜, 而在那之前, 一年一度的秋日试炼刚刚结束。
那时恰逢他师父悟得机缘, 快要闭关, 欲令他接任主事之位,引得师门上下一片怨言,皆是不服他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弄得他实在有些心力交瘁,便未能参加那年试炼。
试炼内容如何,他亦不知情,只偶尔听师兄提过一句,说他们是去猎妖了。
谢长亭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人间妖兽作乱,凡人百姓不堪其扰,请仙门前去猎妖是常有的事。
“她可是误入了仙门猎场……?”
他说得委婉。但时轶还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想问,她是不是因伤害凡人而被追杀?”
“……”
时轶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向院落外走去。谢长亭跟上他的脚步,直到一路走出偏殿,时轶才停下。
他开口道:“这里原先是我父亲的居所。”
谢长亭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玄鉴真人。
“当年我欲入仙门,父亲便派了身旁白鹤,将我接来无名境。”时轶继续道,他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富丽堂皇的殿门之内,“你应当也听说过,玄鉴真人乘鹤而行,逍遥无边。他‘飞升’之后,白鹤亦随他而去,成了他座下童子。”
谢长亭一愣。修真界中口口相传的故事中的确是这么说的。
“后面的事你应当已经知道了。我父亲身死之后,玄天柱倾塌,三处天地眼尽数崩毁。此前时九始终跟在他身旁,唯独最后那段时间不知所踪。想来是我父亲剖心之后,料想自己已然活不长久,出于某种原因,将她藏了起来。”
“我本以为她已身死,却在二十年前,无意间在凡人村中撞见了她。她本是我父亲座下灵物,为白鹤一族之长,此时却被两个老人当作寻常白鹤养在院中,修为大损,记忆全失,心智宛如凡人孩童,一直当自己是对方的孙女。”
谢长亭听得愕然。
“我骗她说我是她师父,将她带回无名境中。谁料她失忆后性情大变,顽劣不训,四年前趁我下山时,擅离无名境,正好撞上……”时轶说着,话音一顿。
他颇玩味地笑了一下:“你说,若是你师兄师弟知道自己随手一剑伤的是玄鉴真人所豢养的灵物,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还敢再下手么?”
“不过如今,再说这些,已无意义。”时轶接着话锋一转,他背起手,继续朝殿外走去,“左右我父亲已故去多年,时九又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难道还指望这世上能有人为她主持公道?谢长亭,我问你,倘若是你,你如何做?你是去和如今的天下第一大宗说理,还是去找仙盟一众名门正道诉苦?”
而后的故事,不肖他再讲述,谢长亭已然心中明了——他哪一个都没有选择。
他直截了当地选了最快捷、也是最极端的那一条路:一报还一报。
谢长亭默然。
良久,他开口道:“我要回上善门中一趟。”
时轶脚步一顿。
他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转过身来:“这就是你听完之后的所有想法?”
谢长亭点了点头。“你说的事,我已心中有数。金丹此事,古怪颇多,我身在门中,却未曾知晓半分。”他道,“你伤赵闻竹一事,错不在你。你也不应当为此事再受半分指责。”
“……”时轶有些头疼地看他一眼,“所以呢?你是想做什么?回到宗门,现身说法,说你还活着,我并未对你下过杀手?说心魔境中杀人的并非是我?还说我实有苦衷?”
谢长亭却避而不答:“回到此处前,我便一直想同你说了。只是……”
“只是什么?”
“……”谢长亭默了默。
只是什么?只是想起心魔境中少年时的你,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孤身一人时的你会有些孤独。
可再转念一想,他连百余年都这般坦然地走过来了,犯得着自己去可怜他么?
这些千回百转的思绪到底是识趣地没有出口。他含糊道:“只是一直未能想好。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是半妖之身?你师门能追杀时九一个无辜女童,就不会追杀你么?你在仙门这么些年,还没看透他们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时轶有几分不耐烦地打断他道,“看来我一开始便不同你提起时九的事,还真是对的。”
谢长亭没有同他争论,而是颇为耐心地向他解释道:“你不必忧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将你牵连其中。”
“……”时轶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他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静了静后,开口道:“所以你现在要从无名境中离开,就因为你发觉你师门曾暗中犯下滥杀之过,你要查明真相,来为我洗脱冤屈?”
“不然呢?”谢长亭不解反问道,“金丹此事蹊跷非常。上善门中人猎杀无辜妖兽,取其金丹;后又行转丹之术,将他人金丹占为己有。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当为天下所不容。你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任由他们将罪名安插在自己头上?”
“因为我不想同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再扯上更多关系了。”时轶平静道,“你师门在暗中做些什么,我不关心;他们如何污蔑于我,我更没有丝毫在意——哪怕是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死得一干二净了,又与我何干?”
谢长亭:“可是我在意。”
时轶话音蓦地停住。
许久后,他开口道:“看来你去意已决。”
“是。”
“那我同你一起去。”
谢长亭却又立刻摇头:“不行。”
时轶耐心告罄:“你就非要这般执意去送死么?”
“我说过了,我会小心行事的。”谢长亭耐心道,“我仅仅是潜入其中,并不会因此抛头露面。就算行踪败露,也能全身而退。”
“那为何不让我同你一起去?”时轶少见地有些失态,追问道。
“我师父出关在即。如今天下认定你便是心魔境中凶手,他若是见了你,定不会放过你的。”谢长亭道,“这回出关,他应当迈入渡劫之境了。你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那你便是了吗?”
“我……”谢长亭垂了垂眼。
时轶“嗤”地笑了一声。
“看来是我错了。”他绕着谢长亭,慢慢地走了一圈,“我真不该让你入我心魔境中。”
“还记得你在灵虚洞中醒来时,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谢长亭回忆了一下。那时他还将对方当作是伤害自己师兄师弟的顽劣之徒,曾向对方恶语相向过,于是便道:“对不起。”
“……”
时轶道:“我真不该为你治伤。”
真不该为你治伤——就该将你留在灵虚洞中,将你的性命牢牢抓在我手中,令你不得不对我言听计从。
否则你又怎会忽然要一门心思地回到师门中去、令我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呢?
时轶觉得谢长亭当真是个不长心的人。他就看了那样小小一段回忆,便又开始不自觉地可怜另一个人,全然忘记自己曾因施舍过的怜悯而被一次又一次地如何记恨。
谢长亭却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时轶,”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对方,“你救下我,我很感激。但也应当到此为止了。”
“……”时轶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什么叫,到此为止?”
谢长亭想了想:“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往后当各有出路。”
他想,执意要查明金丹一事的人是我,你又何必非要拉上自己作陪呢?为何要再三揽下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
或许是当真不在乎吧。
可他在乎。
时轶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平静道:“你的意思是,在你眼中,我们就该是这般到此为止的关系。”
谢长亭没有应声。他不知为何对方会紧抓着这样的字眼不放。
时轶又紧接着道:“其实在你眼中,我同你的师兄、师弟并无差别。”
谢长亭:“我……”
时轶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顿住。
“谢长亭,”最后他没头没尾地开口道,“你当真与我父亲很像。”
谢长亭有几分茫然地看着他,隐隐意识到,对方似乎同自己讲的并非是同一件事。
可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开了口,断没有再将话收回去的打算。况且赵闻竹身死一事已天下皆知,很快也会传入见微真人耳中。转丹之术到底如何,唯有亲自回到上善门中,方能一探究竟。
想了想,最后他说:“你能将我的剑还给我吗?”
“……什么?”
“我的若水。”谢长亭道,“那日你将它收去了。”
时轶动作一顿。
许久后,他从怀中摸出两截断剑来,朝谢长亭丢去。
本命剑失而复得。尽管它此时仍旧断作两截,但谢长亭依然感到了久违的心安。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时轶打断了。
“我不拦你,”时轶朝玉阶之下偏了偏头,冷冷道,“你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亭亭是块木头!
——
第41章 青丘梦(五)
离开无名境的时候, 谢长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这片幻境中的一花一叶都与百年前别无二致,因此当他走下长长的白玉石阶时,忽然停顿了一下脚步。
然而他身后静悄悄的。没有第二个人追上来的脚步声。
谢长亭说不上来此刻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
他来时两手空空,走时也仅仅带走了断成两截的本命剑。
至于随身的玉令, 依照当初约定, 对方助他拿回修为, 他便将能够随意进出上善门的玉令留给了时轶。
他并不愿堂而皇之地拿着玉令进出上善门。这件物事留在他身旁,只会徒增暴露身份的风险。
巡天在玉阶的最尽头处等着他。
谢长亭上前搂了搂它的脖颈,却没有立时攀上马背, 而是停在了原地。
他忽然开口, 对它道:“我原先便知道,我与他本非一路人。”
巡天扑闪着眼, 望着他。
“虽然我不知为何……”谢长亭放下手来, 转身向着无名境的边缘处慢慢行去,“不知为何他不求长生,不求大道。但他如此选择,想必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可若这世上有诸多不公,我断然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般想来,我们之间是没有对错之分的。”
巡天放缓了步伐, 静静地跟在他身旁。它听得似懂非懂, 索性垂下脖子,有些想啃一口路旁的野花, 却扑了个空。
“他前后几次阻拦过我,令我不得离开无名境中。这次答应得这般爽快, 想来我心中还有几分惶恐。”谢长亭喃喃道, 也不知是在说给巡天, 还是说给自己听, “此刻他未追来再做阻拦,我理应松了口气。”
“可我此刻仍是觉得不安。”
“现在想来,我竟然还有几分忧心于他。”
“如何的心魔,才会教一人建起如此庞大的一面幻境、教他百年来都不住回想呢?”
春风和煦,温柔地抚过他面颊。
谢长亭停在无名境的边缘处。
他定了定神,抬起手来。巡天显然一个字都没听他在说些什么,见他抬手,立刻乖巧地把头垂过来贴上,挠痒似的用头顶蹭他的手心。
谢长亭哑然。
“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他笑了一下,“虽说也无他人可说便是了。”
谢长亭往日里便不爱御剑。他有几分怕高,但凡御剑,须得两人一起方可。他又不愿与他人同乘一剑,平日里便常由巡天来接送他。
天马展翼,可日行千里不止。即便无名境在南境荒芜之地,而上善门在极北之处,巡天只要两日便可飞抵。
不过若是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