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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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走在前面的身影一停。
谢长亭一愣。
接着,他悄悄藏在袖子里、紧握成拳的手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住了。
他的师兄朝下走了一步,与他站在了同一节台阶上,高高地朝他看过来,笑了一下:“走吧。”
谢长亭有些抗拒一般,躲了一下。但很快,赵识君就牵着他继续朝上走去。无数视线的注目下,他听见师兄低声对他说:“别害怕。”
……
时轶面上渐渐有了些许笑意,像是眼前的一切令他觉得有趣起来。
他兴味盎然地接着看了下去:
灶房中,一片热气腾腾。
见微真人座下三名尚未辟谷的弟子齐聚一堂。赵闻竹正趴在灶台前,手里抓了个火钳,朝里面疯狂地捣鼓着什么。
好半天,恼火地叫了起来:“这火怎么生不起来啊!”
坐在桌旁的两人闻声看了过去,却对上了一张被柴火熏得漆黑的脸。
赵识君顿时笑出声来:“谁让你上课时不好好学灵火术!”
坐在一旁的谢长亭也微微勾起嘴角。看容貌,似乎比先前长大了一点,已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了。
他从桌旁站了起来:“我来吧。”
却被赵识君一把按了回去:“长亭,你可别惯着他。”
又扭头对赵闻竹道:“你昨日上课时打瞌睡的事师父已经知道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最近可是忍你很久了。”
“啊?!”赵闻竹的表情顿时垮了,他哭丧着脸说,“可我就是天生比别人学得慢啊!!”
“你那叫不思进取。”赵识君毫不留情道。
他说着,重新看向桌上。此时上面摆着两个大碗,一碗里面是满满的肉馅,另一碗里面则是面皮。
“今日冬至,我们惯常都是要包饺子吃的。”赵识君道,把碗推到谢长亭面前,“来,长亭,你也包一个试试。”
谢长亭顿时为难起来:“这个……我不会这个……”
赵识君:“你没包过饺子?”
“……”谢长亭移开了目光,“从前都是别人包好了……”
赵识君这才了然。
从前京城权贵人家的公子,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那我教你。”他道,从碗中挑出一张面皮,放在手中,“你看……”
谢长亭立刻专注地看了起来。
……
一柱香后,桌上多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包子。
谢长亭竭力遏制住把这一桌都扔了的冲动:“……”
那边的赵闻竹终于生起了火。包子和饺子很快便被煮熟了,热腾腾地上了桌子。
赵闻竹顾不得烫,眼疾手快,抓过一个“面容扭曲”的包子就丢进嘴里:“好吃!”
又向赵识君道:“哥你也试试!”
谢长亭在一旁无奈道:“你休想骗我。”
“谁骗你了啊!”赵闻竹为表忠心一般,又抓紧一个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继续道,“你信不信我一个人就能吃完这一桌——”
“哗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凌厉剑影瞬间照破魔眼千里。雾气见到劲敌,转眼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时轶脸色稍沉,退后一步。余下剑影高悬在他头顶,蓄势待发。
片刻后,他讥讽出声:“你费尽心思将我引来此处,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九重血眼中安静了一刹那。
紧接着,尖利刺耳的大笑声在四面八方响起。
赵识君的身形仿佛藏在了每一处血肉墙壁的背后:“是啊,我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告诉你——告诉你为何他谢长亭从来不下死手杀我!哪怕我从前那般千方百计想要害死他!在你想杀我的时候,他不也依旧拦在你我当中么?”
时轶没有开口。
他轻轻地磨了磨牙。
“就算此时此刻,你在这里杀了我,也依旧不会改变从前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改变不了我占据他心中的那十六年!”赵识君笑道,“如何,时轶——”
“亲眼所见这些从前,你心中可有动摇?”
他话音落下。
四周黑雾忽然去而复返,极速涌向血眼中心的身影。
而时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黑雾将他吞没。
赵识君一愣,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对方竟然毫无反抗。
这可是九重血眼中的魔念之雾,一旦神智被其侵染,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虽说自己只是拙劣的复刻了魔主曾经所在之处,但就凭他在当年地宫中所见所闻,赵识君已是成竹在胸。
是,论功法,论修为。
他比不过眼前这个人。
可,论心智呢?
如今他已彻底放弃为人之身,任凭魔念侵蚀自己,已化作了彻头彻尾的污秽之物。
可即便如此,赵识君竟然依旧觉得,面前这个被魔念之雾困住的人,比自己污秽了不知多少。
一息,两息。
黑雾渐渐凝成了实体,画面隐约闪烁其间。
赵识君立刻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此刻,自己若是想要活命,就必然要利用对方心中最为混沌颠倒的记忆。
他要抓住对方最致命的弱点,发动攻击,方才能从一个修为高出自己的人手中活下去。
这倒也相当符合他魔修的身份。
一道身影从浓雾中走出,渐渐清晰。
赵识君屏息凝神。只要他找出对方的弱点,他就能逃出生天……
况且,距离当年,不过过去十六年。自己于这十六年间,也并非全然终日惶惶,修为亦有所精进。
他们之间的修为并非天差地别。
只此一点,便足矣。
灰衣的修士身形愈发清晰。他正走在一处狭窄逼仄、似是洞穴的地方,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一个比自己矮小的身影。
片刻后,灰衣修士似乎是抵达了目的地。
他抬起头来,对身后的人说:“时轶,出来。”
少年这才不情不愿地自他身后走了出来。
赵识君仔细端详着那灰衣修士的面容,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了。
这人是谁?
难不成是,时轶的师父?
时轶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门小派,这件事修真界中的人都知道。想来这灰衣的修士,自己记不清是谁,也情有可原。
幻影中的时轶脸色很不好看。
他面对着某一个方向,只是站着,不说话。
灰衣修士又说:“叫人。”
赵识君有些疑惑地看向幻影中时轶的对面。
那里分明没有人形。
难道他们见的,不是人?
他的答案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时轶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地说:
“见过魔主。”
赵识君的神情就仿佛是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被黑雾困住的时轶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地。
“这便是你要带给我看的那个孩子?”
低沉喑哑的声音在整座九重血眼中回荡。
赵识君终于知道,为什么时轶对面,没有人形了。
彼时彼刻,站在他时轶对面的,正是这九重血眼本身——魔界之主!
魔主音声飘渺,于血肉间来回激荡。他像是站在了一个人的胸腔中,嗡鸣声中,听人语带嘲笑道:“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一天啊……你闻人镜所生之子,非六道清明,反倒时时刻刻为妄念所扰,该说,这也算是因果轮回么?”
“得与失本就因果相对。太过轻易得到的东西,在失去时,也会如当初一般轻描淡写。想来修行太过容易,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呐……”
谢长亭赶到京郊的这处废弃木屋时,院里院外都已经没了动静。
屋内还亮着灯,在窗纸上映出了一个人形。
他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失踪了几日的谢诛寰,立刻便破门而入:“舅舅?”
谢诛寰一见到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刚一得到松绑,他便破口大骂起来:“个杀千刀、下地狱的破烂货,使得腌臜手段偷袭老子!娘的,我非得去弄死这玩意不可!”
他一面大叫着,一面冲出了屋子。
谢长亭连忙追过去:“……舅舅,你等等!”
然而,一路追到了院落外面,却看见谢诛寰停在了原地,不动了。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退后一步,肩膀甚至不自觉地有些发抖。
谢长亭疑惑道:“……何事……”
他忽然间闭上了嘴。
一股浓烈、恶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不肖寻找,谢长亭一眼就能看见这股血腥气味的来源:月色之下,一潭巨大的血池中,黑色粘稠的魔血正不住翻涌。
它们似乎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形状流动,自上而下看,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九重血眼。
这个念头一下便冒了出来。
谢长亭并未见过真正的九重血眼,但此物的污秽程度,已足矣让他确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怀嘉,你做什么!”
谢诛寰忽然大声道。
谢长亭摆了摆手。他走到翻涌的魔血前,弯腰,用指尖沾起一点。
片刻后,他道:“他下去了。”
谢诛寰一时间没听懂:“他下去了关你什么事?怀嘉,难不成你还想下去抓他?咱们还是算了吧,这玩意……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太邪门了!我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谢长亭却回过头来。
谢诛寰忽然话音一顿。
他有点不确定地张了张口:“……你说,谁下去了?”
谢长亭:“时轶。”
谢诛寰:“时轶啊,我还以为你说那个杀千刀——不是,你说谁下去了?!啊??”
谢长亭又看向血池,神情似乎有些忧虑。
他道:“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不是……什……”
谢诛寰瞠目结舌。
时轶。
他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不过不代表他不记得这个人了。
谢诛寰记得一清二楚,那个臭小子,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们家怀嘉搂搂抱抱,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流氓混账。
——不是早就死了么?
怎么还在这阴魂不散啊??
“不行。”他这边还在震惊之余,那边的谢长亭已经做出了决定,“舅舅,你在此处候着,我不太放心,下去看看。”
谢诛寰露出了一点痴呆的表情:“……啊?”
“你千万不要下来。”谢长亭又道,“若是碰上赵识君,你不是他的对手。”
谢诛寰立刻瞪大了眼:“谁说我……!!”
然而不待他再以言语烘托自己实力,谢长亭已经一脚踏入了血池之中。
谢诛寰眼睁睁看着那些令人作呕的黑血沾染上洁白的衣袍,又瞬间将谢长亭的身形吞没殆尽。他一下冲到血池旁边,可望着这诡异的汹涌澎湃的浓稠黑血,怎么也下不了决心追上去。
况且,他只是一介药修,此刻再追着进去,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会给对方徒增麻烦。
良久,他一屁股坐在了血池旁,抬头望着漆黑夜色,两眼空空,内心泛起了一点“我家漂亮的小白菜真的被猪给拱了”的不真实感。
谢诛寰有些茫然地想:他到底是看上那种臭小子哪点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赵识君:神医所见略同
谢诛寰:滚几把蛋(五分钟脏话)
——
新年快乐,评论区掉落新年红包~
——
第79章 动九州(六)
谢长亭穿行在血肉组成的山洞间, 血污脏了衣角。层层叠叠的黑雾向他涌来,却又在即将接触到他的前一瞬纷纷退却。
洞穴之中,隐约有人声传来。于是他又拔出了剑。
不知为何,无极一出鞘, 方才退去的雾气猛然便朝剑身上聚拢而来, 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
谢长亭皱着眉头, 挥了下剑,却怎么也赶不走剑上的黑雾。
“你不适合修行。回去吧。”
有人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谢长亭回头,发现重新在自己身后聚拢的黑雾上显出了影像。他仔细看去, 发现开口说话的竟然是青年模样的玄鉴真人闻人镜。
而在闻人镜的对面, 立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身后背着一把快要和他整个人一样高的长剑。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剑。
它如今就在自己手中。
“我不适合。”背着剑的孩童仰起脸来, 面上是与年龄极为不符的讥讽之色, “那抛妻弃子的玄鉴真人便适合吗?”
对话有些沉重。谢长亭想了想,向那处雾气靠了过去。
他一走近,雾就散了。可很快又有新的雾气在前面不远处重新聚拢。
画面中的时轶在练剑。谢长亭很熟悉这样的场景,他曾经在时轶的回忆中见过一模一样的情境。
每拨开一处雾气,新的画面便会随之出现。画面上的人从一个只比剑高出一点点的孩童,渐渐成长为谢长亭见过的少年。无时不刻, 他都不将那把剑拿在手中, 一路走过酷暑寒凉,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暗暗憋着一股劲似的, 从未露出过半点怯懦。
熟悉的场景令谢长亭心中的不祥愈发浓重。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这些都是属于时轶的回忆。
这时候, 他又忽然想起, 自己曾在书中读到过关于九重血眼的记载:
误入此处者, 大多神智癫狂而死。
得道高深者, 心境也恐为魔念浸染,自此难精进。
画面转了又转,由冬到夏,又由夏到冬,画面中的身影却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孤单到了近乎有些可怜的地步。
而到了最后一幕时,画中人的模样已与现在无甚差别。夜已深,月华流转,落在院中一道孑然身形上。
时轶凝视着手中的无极。他面上那股似乎永远都不服输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漠然。他漠然地看着这把轻而易举便能取人性命的长剑,神情冰冷,好似世间万事万物,都与他并无干系。
许久,轻轻挥出一剑。
从力道到弧度,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灵气迸发,无形剑影瞬出。
谢长亭几乎吃了一惊:有些太快了。
对于一个出生在凡间、从小耳濡目染红尘气的人来说,他的修为精进……太快了。
快到了某种不正常的地步。
谢长亭看不出画中人的年龄。他那时候才多大?便能挥出一剑无形?
这世上之事,大多是因与果、福与祸相依的。从前见微真人就告诫过他,修行过快,并非是天赋异禀的好事,反倒容易误入歧途,因而他们三个,都须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慢慢修行。
不能再拖了。谢长亭心想。
九重血眼可以激发人心中的魔念,想必此处,很可能是对付他时轶的绝佳地点。
既然从外及内,刀枪不入,那从内及外,便是不攻自破。
谢长亭可见识过他心魔的厉害。那道心魔境中的魔头,仅凭一己之力,连他师父见微真人都能骗过。
若是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时轶一拿到傀儡头,就走得飞快,追也追不上。
他不应该不等自己,急急忙忙地只身犯险。
谢长亭沉下心绪。他打碎黑雾,时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随之在他眼前消失。
他将无极托到半空中:“去找他。”
无极立刻调转剑身,领着谢长亭,飞也似的在血肉墙壁间穿梭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赵识君的境况要比这边差出许多。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画面上的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三个:灰衣修士,少年时轶,以及正在回应着画面的整个九重血眼本身。
闻人镜……闻人镜……
赵识君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可他全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闻人镜——便是当年那位名动天下,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