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敌-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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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情难以置信。好似他面前正在说话的,是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为什么……
为什么?
此处是九重魔眼的深处,他的师弟从地面上的入口进来,找到此地,也要花去不少时间。
方才自己在黑雾中看见的那些东西。
那些令他感到脊背发凉的画面——承接雷劫,屠杀正道修士。
谢长亭理应都看见了。
——他为何此刻没有半点反应?
为何还停在时轶身边?
为何还要再信任他?!
“我忽然想起,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
时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当着谢长亭的面,他直截了当地传音了过来。
“你不会还在天真地以为,自己造出了九重血眼的幻象,就能真正驱使其中的魔念、令其任自己所用了么?”
“其实。”
卖关子似的,时轶的声音故作神秘地停顿了一下。
赵识君却是忽然间脸色煞白,浑身发起抖来。
其实,操纵这片九重血眼中魔念的,根本不是自己。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用魔念由内及外的攻破了对方心防,才得以窥见那些隐秘往事。
然而事实上,很大可能,自己与谢长亭所见到的画面,根本就不一样!
——从头到尾,操纵着这其中魔念,将自己的记忆向这片虚幻的九重血眼敞开!!
亲眼目睹他表情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时轶笑了笑:“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赵识君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把方才时轶亲口承认的一切,告诉眼前的师弟。
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是个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恶魔。
可抬起眼来,却只对上谢长亭冷淡的目光。
如死一般的寂静中,赵识君终于绝望。
他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一切从来都是徒然。
因为那个人眼里早就没有他了。
赵识君依靠着墙壁,艰难地喘着气。
合了合眼,他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件来,无力地递上前去:“给……给……”
模样小巧精致的铃铛浮在半空中,又在谢长亭将信将疑目光的注视下,落在了他的手中。
谢长亭一下就认出了昔日见过的东西。
这是掷火流铃,原本是他师父见微真人手中的法器之一。他从前的师弟赵闻竹曾自作主张地将它拿了出来,要将时轶当妖怪捉拿了,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别……杀我……”赵识君有气无力地说,“有很多人,想要杀我……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长亭……你还记得,十六年前地宫里,他赵著对我所说的那一句话么?”
谢长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赵识君凄然一笑,他神情从未如此落魄过:“他说:‘你母亲想见你一面。过段时间得了空,再去看看她吧。’”
“你母亲早就死了。”谢长亭终于开口。
“是!”赵识君苦笑出声,“可你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么?”
“他是要告诉我——那时,还没到该我死的时候。”
他的模样言语都太过狼狈,不似作假。
谢长亭动作一顿:“这是什么意思?”
赵识君却是咳嗽起来。他躬下身去,像是体力不支。
想来,于他而言,要支撑这么大一个幻境,走到现在已是穷途末路。
谢长亭微微垂眼。
心念一动,无极已从赵识君颈前撤开。
“走。”他冷冷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时轶抬眼,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最终忍住了。
赵识君形容狼狈地站直了身体。他久久地凝视着谢长亭,心中如有千言万语。
可对方已不再看他。
低下头去,赵识君低声道:“师弟,再会。”
他身形没入那些血肉之中,很快便没了踪迹。
谢长亭收回目光。灌注过灵力之后,时轶身上的那些伤势已不再流血了。
他摊开手,赵识君给他的掷火流铃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谢长亭本能地觉出不对来。掷火流铃与妖力有感应,此刻被自己放在手中,为何却没有发出响声?
他将铃铛拿在手中,刚要举起来仔细查看,手腕却忽然被握住了。
一抬眼,时轶已不知何时从他的膝上坐起身来,此刻正一手握住他手腕,上半身压迫性地朝他靠近。
“谢长亭。”
时轶不像是在叫他的名字,倒像是在念,将每一个字都用力嚼碎了,揉在齿间。
谢长亭不解地看他一眼:“你的伤?”
“别管我的伤了。”时轶一把将掷火流铃从他手中夺过去。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又放他走了。”
谢长亭叹了口气:“我自有决断。”
时轶根本不满意他这样的回答。他紧紧盯着谢长亭的眼睛:“他想要什么,你便总给他什么。”
到这时,谢长亭已经有点觉出不对了。
……这话又是从何而来?
要什么,便给什么?
难道还能是想要“活下去”,自己便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
谢长亭哑然。
“他用那般的眼神看着你,你却不将他眼珠子挖下来。你明知道他是怎么想你的。”时轶的语气听上去颇为吃味。
“……”
“谢长亭,你为何要对那么多人心软?你为何不能只对我一个人心软?”
“……”
对着他,谢长亭已经无力解释,自己那个不叫“心软”了。
因为仔细端详,会发现时轶此刻的模样与往常很不一样,眸色似乎比以往更深、更沉。
平日里,时轶虽然总是在笑,但大多都是些皮笑肉不笑的讥讽,情绪很少外露。然而此刻,他半点也不掩饰自己眼底的疯狂之色,一瞬不瞬地朝谢长亭看来。
“那我呢?”时轶轻声问。
谢长亭:“……?”
时轶又逼近一分:“那我想要什么,你也会给我么?”
他靠得极近,谢长亭躲不开,身形被迫与他贴在了一处。
时轶的周身似乎有些滚烫,眼底神色混沌。他的状态很不正常,似乎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九重血眼中魔念影响。
谢长亭却误读了他眼中那些丝毫不加掩饰、浓厚的独占欲,权当他是在发疯了,便随口应允了一句:“会。”
“……当真?”
“当真。”
时轶一下咧开嘴笑了。他的嗓子似乎有些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谢长亭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对方的手已经撩开他衣摆,从里衣下钻了进去。
谢长亭平生从未行过这等事,脸上一下便红开了。他咬着牙,下意识伸手去推,没想到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
双手都被制住,他顿时间慌了神,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你放开我……”
“不许躲。”时轶一开口,语气听着竟然有些冷。
说完,连他自己都顿了一下。
片刻后,又垂下头来,吻在谢长亭唇角,声音在含糊中放软了许多:“别躲……求你了。”
“……”
谢长亭可耻的,心软了。
心软的后果便是最后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被对方的手抓着一起动作,腰背躬起,难以承受般将头抵在对方胸口。
乌发凌乱地垂落下来,分不清到底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濡湿。
云收雨歇后,谢长亭羞赧到不肯抬头,微微喘着气,脑海中一片空白。
混沌间,时轶的吻落在他的发顶上。
他目光半是清明,半是茫然,呢喃似的说道:“对不起……”
第81章 动九州(八)
血肉幻境退去后, 天已大亮。
谢诛寰紧张地在幻境外守了一夜。待到上下眼皮打得难舍难分之际,终于听到了有人朝这边走来的动静。
他“刷”一下站了起来:“怎么样?人抓到了吗?”
谢诛寰一眼就看到,谢长亭走在前面,后面远远地缀着另一道身影, 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但一看就不是先前那个将自己绑来此处的滚蛋。
他忍不住道:“人呢?”
谢长亭摇了摇头:“舅舅。”
一出声, 便觉出嗓子有些微哑。
谢诛寰根本没多想:“你嗓子怎么了?”
“……”谢长亭古怪地沉默了一下。
好在时轶很快也走到了近处, 替他解了围。
“舅舅。”他格外亲切地跟着叫了一声。
谢诛寰:“。”
时轶向他微微一笑。
谢诛寰勉强挤出一丝不太礼貌的笑意,算作回应:“你不是,那个……”
死了吗?
不仅没死, 怎么还有一点越活越回去了的错觉?
谢诛寰上上下下将时轶打量了一遍,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自己上一回见到他时,对方还生的像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 现在瞧着, 竟然有一种年龄倒退了好几岁的错觉。
这是死了之后还顺便脱了层皮吗?
时轶面不改色:“舅舅不必担心,我这个人生命力比较顽强。”
谢诛寰:谁担心你了!!
但看在他家好侄子的面上,谢诛寰决定先暂时吞下这口恶气,给对方一个面子:“那个……你们刚才进去抓的人呢?没抓到?”
谢长亭:“我让他走了。”
谢诛寰一下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谢长亭摇了摇头,不欲作过多解释。他道:“舅舅,这几天来, 你一直与他呆在一处?”
“……是。”
“那你有没有看见, 他这几日来都在做些什么?”
谢诛寰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赵识君割下自己的头发、制作小人偶的画面。
并且每一个人偶都和他家怀嘉长得一模一样。
他面露嫌恶,但还是瞒下了这件事:“那个龟孙好像一直在写信……说起来, 那些信他没带走,还都放在桌上呢, 要不要去看看?”
谢长亭回到赵识君这几日藏身的木屋里。果然, 如舅舅所说, 他在烛台下找着了一叠信。
一一拆开来看, 他发现所有书信的内容几乎都一样,但信的内容本身让他觉得颇为古怪:
每一封信里,都以见微真人赵著的名义,请收到信件的人十五日后,到群玉峰近处的地宫……论剑?
并且在每封信的末尾,都要求各宗主对此事彻底保密。
落款处自然是见微真人的大名。除此之外,还盖上了真人本人的印章。
谢长亭从前做过上善门的主事,自然也替从前的师父回过不少信件。他对这个章子异常熟悉,几乎可以确定,这正是见微真人数年来所用的,且施过法术、确保它不可被伪造的印章。
而信件的收信人,则是天下各大名门的……宗主。
不仅有上善门一派的各大宗门,仙盟中人收到此信的也不在少数,譬如萧如珩、冯文圣等。
就连他自己,竟也有一封。
谢长亭沉吟片刻。很明显可以看出,这些信件并非是见微真人亲笔书写,而是赵识君伪造的。
他将修真界中这么多的大能召集一处,而且是召集到当年那座地宫——一个显得有些怪异、绝不是论剑好去处的地方,究竟有何目的?
谢长亭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却也没有注意到,在另一张桌子上翻找的谢诛寰也同样找出了几张书信。
而此刻,他握着信纸的手,难以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倒是时轶先注意到了那边:“舅舅,您怎么了?”
他朝谢诛寰身后走去,立刻便看见了他此刻手中握着的东西:信纸上并非寻常笔墨书写的黑色文字,而是由一些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织在一起形成的字迹。
时轶眨了眨眼,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谢诛寰从双手颤抖,到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他毫无征兆,忽然发作,携着灵力的一掌拍在木桌上:“这是什么东西?啊?!”
木桌在一声巨响中四分五裂,顷刻间倒塌,烛台也随之摔在地上,碎了。
谢诛寰神情扭曲:“什么叫做——什么叫做,‘桑氏固然无罪’?!”
谢长亭刚抬起头来,闻言,心中骤然一紧。
像是心跳跳空了一拍。
谢诛寰手上、额上,青筋暴起,他几乎是冲着纸上这些金色的文字嘶吼起来:“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舅舅。”谢长亭快步走到他身旁,一手搭在他肩上。
冥冥之中,某种预感击中了他。他此时心跳飞快,却也极力维持着语气的稳定,以免使得谢诛寰的情绪更加崩溃。
他伸出手来:“舅舅,给我……看一看。”
谢诛寰松开手,那些纸页飘扬着,落了下去,又随之飞回到谢长亭手中。
他满面茫然,大睁着眼睛,浑身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谢长亭一目十行地读着书信上金色的文字。
周身渐渐冷了下去,仿佛正置身一片浮着碎冰的汪洋。
每读一个字,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鄙人早便警醒过圣上,桑氏血脉当斩草除根……未料到圣上当年心慈手软……国运如何……皆因圣上咎由自取。
事已至此……区区桑氏遗孤……我自可除圣上心腹之大患。
每读一个字,他心底埋藏多年的那枚锐刺,都好像多生根发芽一点。
昔年仇恨如荆棘肆意生长,将他贯穿,钉死他的每一寸血肉。
过了不知多久,谢长亭隐约感觉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脸。
他呼吸冰凉,渐渐回过神来,发现时轶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你脸色好差。”时轶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轻地说,“没事吧?”
谢长亭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他张开口,却说不出话,只是徒然地喘着气。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了出来,点在他手中信纸的最下方。
“这是国师的印章。”时轶说。
谢长亭闻言看了过去。
他的思维几乎无法运转,连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时轶说,“知院府里有。”
国师……
谢长亭的脑海中,浮现出有关这个名字的久远记忆来。
当今圣上有一个颇为器重的国师。在谢长亭小的时候,他就听父亲提起过这件事。据说,是国师当年帮助他稳固了皇位,毕竟当今圣上并非嫡子,其母族势力同样弱小,按理来说,是不该在夺嫡之中胜出的。
可自从结识这位国师以来,当今圣上如有神助,极其顺利地便登上了王位。因此,他对于国师的一言一行,几乎是百依百顺,将其奉为座上宾。
这份依赖也自然而然造就了当今圣上的一个大问题——疑心病。
若论当年事,右相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又偏偏政绩斐然。
功高盖主者,往往下场都不太好。
“就是他吗?”
瘫坐在地的谢诛寰忽然开口。
他的言语中已满是仇恨:“就是他?那个绑我来这里的人?就是他陷害了我姐夫,害死了我姐?”
理智上,当年秘事于谢长亭心中,已隐隐约约浮现出轮廓。可感情上,他却依然有些难以接受。
这么多年。
哪怕早已寻仙问道、将登仙途,抛却六根杂念,抛却凡人身后事。
他本该早早释然。
谢长亭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想:原来当年谋逆,从来都只是一桩错案。
当今圣上,明知桑晚乃贤臣,明知他无罪。
却仍因自己手上,这位“国师”的三言两语,便草菅了桑氏整整一千余条人命。
“我想,应该不是。”
开口的却是时轶。
他将谢长亭环在身前,扶稳了对方身形:“我虽然不认识这个国师,但想来,长亭还年幼时,对方年纪也不大,不太可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