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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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虞禾用剑撑着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她身上的衣裙已经满是血污,有魔修的,也有她自己的。
结界消散,鹤道望缓步走来,盯着不等闲上一道又一道的缺口,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一把好剑,被你用成了破铜烂铁。”
虞禾还在大喘气,听到鹤道望的话呼吸愈发不畅,简直气到想吐他一身血。
她咬牙切齿:“被逼无奈。”
鹤道望见她还算有长进,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便去红枫小筑找张勉,跟他一起打扫干净,三日还做不完就不用回来了。”
红枫小筑高大不说,还有整整五层楼,是仙府接待来客的居处之一,三天打扫完,这是把人当牲畜还是当神仙。虞禾气闷,问他:“什么时候悔过峰还要负责杂务了,这不是萍香山的活儿吗?”
鹤道望坦然点头:“没错,所以这是我特意让陆萍香留给你们二人的。”
虞禾抗拒道:“峰主要不再考虑一下,堂堂悔过峰门徒,跑去扫地擦墙,要是让人知晓了不是折损峰主的名望吗?”
“名望?”鹤道望冷笑。“不稀罕。”
鹤道望油盐不进,虞禾自知说不动他,老实背着剑回去换衣裳,急急忙忙跑到红枫小筑去打扫。
等她去的时候,张前辈已经在这儿待了五日,打扫完了两层楼,累到腰都直不起来。
虞禾提着一桶水放到他面前,叹息道:“都修仙了,怎么还要自己扫地,我以为动动手指,不想要的东西就能凭空消失……”
张前辈躺在地上喘气。“咱们是修仙,不是真成了神仙。再说了,这世上没有东西凭空出现,也没有能凭空消失的,那灰只能是被你移走,不是从此就没了,凡间流传的话本子胡诌……”
虞禾长叹口气,问道:“好端端的,打扫红枫小筑做什么,谁要来拜访吗?”
“你还不知道,三秋竞魁的人选都是提前半年来仙府观瞻学习,今年还有个中州论剑大会,有些仙门的人会提早来观望……”
“什么仙门,居然这么积极?”虞禾摇摇头,继续擦着桌上的灰。
“姑射山呗……”张前辈感叹道:“前几年姑射山出了个新秀,显然是听闻谢衡之再出,奔着跟他论剑来的。”
第22章
虞禾脸色微微一变; 问道:“姑射山的人?张前辈可知晓是哪些人吗?”
“这便不知了,姑射山常年避世不出,消息也不大流通; 只知道这一回来了二十多个人,至少也要留到三秋竞魁结束才会离开。”
张前辈仰倒在地板上,见虞禾兀自出神; 又问她:“怎么,你对姑射山有兴致?”
虞禾无奈笑道:“其实我一开始是想拜入姑射山来着……”
张前辈撑起身; 一边将麻布透干水擦窗棂; 一边说:“那你还得再练练,姑射山可没有内外门之分; 想进去不是件简单的事; 再说了,栖云仙府多好,哪像他们一个个奔着仙道去; 清心寡欲连个道侣都不能有……”
虞禾不置可否,继续打扫屋里的灰尘,听着张前辈碎碎地骂鹤道望不是人。
打扫了半日; 虞禾还算气定神闲; 第二日,她也开始骂鹤道望。
“明明只来了二十个人; 却要把整个红枫小筑打扫干净,这不是磋磨人是什么……”按照吩咐,虞禾还要给屋内摆上几盆珍稀的花草; 加上红枫小筑附近相当于栖云仙府的禁飞区; 坐骑和御剑都不行,害得她上山下山跑了有十趟。
虞禾浑身酸痛; 抱着一大盆花走得晃晃悠悠,无意撞到了一个人,她连忙道歉。“对不住,道友可有事?”
那人摇摇头,很快又一言不发地走了,一点计较的意思都没有。
虞禾却忍不住皱起眉,总觉得那人十分眼熟。她抱着花盆又走了几步,才猛地想起来,在藏书楼的时候,有一个道友帮她取过书,也是像这个人有着苍白虚弱的脸,乌青到泛着死气的一双眼睛。一般修士筑基后多是疾病不生,宿疾并消,即便受了重伤也少有这副染了肺痨的模样。
想到这儿,虞禾又觉得自己太缺德了,无端在心里说人家像得了肺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谁知道修士不会染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病呢,又或者人家天生长这样惹到谁了。
虞禾不再多想,继续扛着一大盆花往红枫小筑去。
张前辈听闻虞禾替他出任务受了伤,心中也是愧疚不已,让虞禾打扫了一层楼后,剩余都由他不眠不休独自做完了。
刚好她从藏书楼借的书已经看完了,去还书的路上还能顺带到萍香山拜访陆长老。从品州城回来,她特意带了两坛岁酒,想来想去,似乎还是送给陆长老最好。
萍香山冬日并不下雪,据说是与地脉有关。山上的花也比他处开得要茂盛,远看去就是一大片苍翠中夹杂着团团粉云。
陆萍香院子里也有一棵桃树,早早地冒了花苞,树枝上挂着的春幡随风摇动,虞禾看见了,不知怎得,想到了婆罗昙下挂满的木牌。
“你喜欢这春幡?”陆萍香温温一笑,说:“这本是我夫人的习惯,她亡故后,我还是一如从前,剪好春幡挂上花枝,也算是追思故人。”
“这春幡是个燕子,陆长老真是手巧。”虞禾怕牵扯到陆萍香的伤心事,不敢多说下去。
“还未问你,听闻你前不久跟着他们去荆城平魔祸,可有什么收获?”
虞禾提到这件事就头疼,收获不能说没有,受得委屈也不少,腰腹让人捅了个对穿,脑袋还差点被扎上镇元钉。
“的确是增长了见闻,可见得越多,越发觉得自己无能,面对那些魔修毫无还手之力。”
陆萍香安慰她:“不过入门一年,你有今日的进步已是极为难得,除却天资出众的修士,旁人想要修炼到独自对付魔物,少则数十年多则百年,万事都不能一蹴而就,修行更是如此,不宜妄自菲薄。”
虞禾每见一次陆萍香,对鹤道望的怨气就重一分。
“品州城有一种酒极好,我特意给长老带了一坛回来。”虞禾将酒递给白芝芝,她缓缓接过,抱着酒坛坐在树下发呆。
“你倒是有心,只是千里迢迢送与我一人,其他好友该计较了。”
陆萍香说完,却见虞禾忽然沉默了。
“怎么了?”他问。
虞禾在白芝芝身侧坐下,脸上隐约能看出些失落。
“我入门后光顾着修炼,疏于人情往来,虽然悔过峰的同门待我都不错,却一直不曾与谁深交。而且想着之后也是奔着姑射山去的,在仙府的牵挂越少越好,索性什么事都一个人,偶尔想找人说话,才发现自己也没什么朋友。”
她一直是个念旧情的人,什么感情都舍不得放下,就算与结识一个月朋友分离都会伤心好久。要是以后真去了姑射山,栖云仙府的朋友怕是很难有再会的那一日。
陆萍香:“何必顾虑往后的事,当下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虞禾摇摇头,说:“可只顾着当下,日后伤心难过,不免又要后悔自己的选择,后悔最是折磨人。”
陆萍香没有反驳虞禾的话,而是垂下眼,轻叹一口气,说道:“人生在世,便是智绝天下,也难免有行差步错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做到无悔。”
虞禾听出陆萍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想来是回忆起了什么人或事。
“不过”,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说:“若换成谢衡之,或许不算什么难事,你们剑修不是都以他为楷模,若能学学他的心境,对修炼也会大有进益。”
“学不来,我倒是想呢……”虞禾笑得勉强,她是真想学。
没说太久,有门人走进院子通报,说:“禀山主,姑射山许云留携弟子前来拜访。”
“他竟来得这样早,也罢,你请他们进来吧。”
陆萍香说话间,虞禾已经自觉起身,拍着衣后的灰尘,说道:“那我就不打扰长老与故友交谈了,再不回去被峰主逮到要罚我去扫大殿。”
“也好,等你再历练一番,我将你引荐与他。”
“多谢长老,那我走啦!”
虞禾背着剑跑出去,刚好看到一行人朝着这个方向来,齐整的素白色宽袍大袖,也不似栖云仙府的人,再仔细一看,腰间果真有挂着姑射山的仙羽。
她只扫了一眼便快步离去,走出一段路后,却听到身后有人唤她。
虞禾疑惑:“何事?”
那人说道:“我也不知,方才山主忽然让我把你叫回去,应当是还有什么事没交代吧。”
虞禾只好再折返回去,才踏进院门,院子里的人都齐齐望向她,只有一个人微低着头,目光看向他处。
对上陆萍香一脸笑意,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既是仰慕许久,又何必在此刻羞于上前。这位小友便是霁寒声,虞禾,你不想与他说些什么吗?”
虞禾当场僵立在原地,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而很快,她眼尖地发现那个唯一没看她的人,耳朵比方才更红了。
霁寒声不知所措,极小声向身旁人求助:“师……师尊。”
许云留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莫要失了礼数,还不快上前。”说完还将霁寒声推了一把,让他踉跄两步站了出去。
霁寒声羞恼地看了眼许云留,再回过头看向身前的女子,才发现她也面色涨红,正慌乱无措地用眼神向陆萍香求助。
陆萍香轻咳一声,道:“既是小辈的事,便由他们自己说,我们便不做多余的看客了,还是先进屋吧。”
说着就将人领了进去,期间几人频频回头观望他们的动静。
等人终于不见了,虞禾与霁寒声面面相觑,不仅谁也没开口,甚至他先忍不住将目光移开。
短短的时间内,虞禾已经经历了一次头脑风暴,终于想出来一个十分勉强的借口。
“在下曾在凡世听人提及前辈的事迹,十分仰慕前辈的为人与剑法……”
霁寒声看向她,面色复杂,开口道:“论剑法,谢衡之。论为人,我不曾……出山。”
比起这蹩脚的说法被戳破的尴尬,虞禾更奇怪这人怎么比她还害羞,竟然社恐到话都说不连贯了,一顿一顿的。
大概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对面的霁寒声抿着唇,面色微沉。“我说话,就这样。”
虞禾有点惊讶,她明明记得原书中霁寒声的形象应该是冷面道君,现在这个一说话就脸红结巴的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想再编下去了,索性直接说:“在下忘记那些人怎么说的了,总之前辈卓尔不凡,令我敬仰许久,今日终于一见,还望日后前辈能多多指教。”
她说完,霁寒声脸上才消下去的红晕又蹭得冒上来。
“不敢当。”
——
剑宗后山的沉剑潭,师清灵练完了一套剑招,停下平复气息。
谢衡之在荆城救了她之后,曾问过她受伤的缘由,她知晓当面说谎不可能都瞒过谢衡之,索性实话实说。他虽不责备,却露出了一种似是失望的眼神,比责备的话更要刺痛她十倍。
谢衡之想让她勤于修炼,可她伤心难过疏于修炼都是因为谁。她鲁莽行事,也只是想为众人出力,不让人议论他谢衡之的未婚妻剑法不精,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更何况,该失望的人明明是她。
师清灵收了剑,在潭边伫立许久,望着一片碧绿上的倒影。
好一会儿,她才从锦囊之中找出一物,闷闷不乐地朝着潭水扔去。
忽然一片树叶迅速飞出,即将落水之物被猛地打了起来,而后被一道灵气驭使朝着另一方向飞去,稳稳落在一人掌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师清灵猝不及防,只能瞪大眼,惊愕地望着树上的人。
“萧停!”
萧停躺在树上小憩,繁茂的枝叶挡住了他的身影,导致师清灵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招,一直都不曾发觉他的存在。
他将脸上的树叶拨开,斜过身看着恼怒不已的师清灵。
“血度母何其珍贵,就这么扔了,师妹不觉得可惜吗?”
第23章
比起心虚; 师清灵更多的是羞恼。“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心情不佳,我想着来陪陪你,万一你躲在这儿抹眼泪; 我还能递个帕子。”萧停说着就从树上跳下来,拿着血度母在她眼前晃了晃。
师清灵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都看见了; 还想说什么?”
“应该是你想说什么才对,不准备与我说说吗?”萧停忽然有些得意; 绕着师清灵走来走去; 说道:“我说呢,你好端端对着一个悔过峰外门关照什么; 原来其中另有说法。你一早就知道师兄与她是旧识?怎么; 心中吃味了?”
师清灵觉得自己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忽然就蹲了下去,脑袋埋在臂弯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萧停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忙又跟着蹲下,说:“我又不会说出去,怎么还哭了?”
她哽咽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来栖云仙府就是为了缠着师兄的; 她会让师兄,让爹爹; 让我都沦为笑柄!”
萧停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道:“不就是挟恩图报,就算她真的要缠着师兄又能如何; 缠着他的人都能绕栖云仙府十圈了; 也没见他对谁多看一眼,何况看他待那女子也并无不同; 何至于说得这么严重?”
“我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明白的……”师清灵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一双被润湿的眼眸更显楚楚可怜。“要是那女子,真的能动摇他呢?”
萧停入门的时候,谢衡之已经凭着三秋竞魁横扫一众修士而扬名,他是师无墨收的第二个徒弟,剑宗内门弟子虽多,能被师无墨收入门中之人却是寥寥无几。若算起,不止谢衡之,他也是师清灵的青梅竹马。谢衡之虽然很少与人深交,却并非冷若冰霜的人,甚至比起严厉的师无墨,他的性格称得上是温和,宗门上下对他都是发自内心的崇敬,萧停同样不是例外。
虽然他喜欢师清灵,但他同样也仰慕谢衡之,即便他永远也无法比之比肩。
萧停听见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笑开了。“莫要胡思乱想,这种事绝无可能,要我说你要真的不希望动摇师兄的道心,就不该总是围着他转,何必非要听师父的话嫁给师兄,他看着便不是什么好夫君。”
师清灵不悦地皱眉。“师兄会是整个九境最厉害的剑修,还能有什么夫君好过他,你不要再说了。”
他叹着气,无奈道:“他是天生的剑修,让他心无挂碍地问道有什么不好。”
师清灵听着他的话,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恼火,闷声道:“心无挂碍……他的挂碍可不是我,你若当真为了他的修行着想,就更该帮我,我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
“帮你什么?”
“帮我把她赶出栖云仙府,断了她与师兄的往来。”
“何必呢,师兄又不喜欢她。”萧停说完这句,才发现师清灵的脸色变了。
她低着头沉默良久,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酝酿着什么。
“要是……喜欢过呢?”她终于缓缓开了口。
——
桃花树下,两个人相对无言,气氛尴尬非常。
最终还是虞禾忍不住先出声,说道:“我是悔过峰的外门弟子,名叫虞禾,若前辈不嫌弃,日后有事可以寻我。”
她说完又觉得霁寒声真有事她也帮不到什么忙,于是又补了一句:“我可以带前辈看看仙府内的风景……”
“你是……是剑修?”霁寒声忽然问。
虞禾发现霁寒声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剑上,于是点点头将剑取下来。
“我学艺不精,剑法并不算好。”
“此剑,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