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第7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虞禾摇摇头:“值不值得,不由旁人评判。”
“换做是你呢?”谢衡之的嗓音忽然有些喑哑,望向她的眼中仿佛凝结了一团阴云。
“我?”
虞禾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然而就在她沉默的当下,忽然感受到一股剑气从上而下,朝着她的方向直直落了下来。
断流迎招而上,震荡的灵气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弥漫开。几支长剑以二人为中心,在他们周围层层落下,狂烈的剑风瞬间拂动了两人的衣发。
剑影宛如牢笼一般将他们困在其中,瞬间在街市上化出了一个结界,街市的行人也被隔绝在外。
虞禾握紧断流,皱眉道:“你不是用了障眼法,能隐匿行踪吗?”
“我也说过,有一个人能找你。”
说完这句,谢衡之双眸微眯,冰冷道:“他来了。”
众多修士齐齐落在阵前,虞禾看到为首的那人,原本要出口的疑问也咽了回去,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谢衡之,却发现他也在打量着自己。
“虞禾”,霁寒声眼神复杂地了她一眼,而后目光移到谢衡之身上,面色立刻一冷。“谢衡之,你倒是安然。”
虞禾见到霁寒声,才渐渐反应过来,他的身上还有她的命剑护体,以霁寒声的本领,想要借此知晓她的踪迹不是难事。无论谢衡之隐匿行踪咒术多么高超,仍是无法斩断命剑之间的感应。
但眼看九境浩劫将至,仙门也不该将矛头对向暂时安分谢衡之,又何必带这样多的弟子前来围杀他。
霁寒声语中带刺,谢衡之仍一派从容。
“有她相伴,我自是安然。”
云淡风轻的神色与语气,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虞禾上前一步,试图劝说两方不要再起冲突。“我不会让谢衡之再祸乱仙门,眼下九境劫难将至,何必要将精力浪费在他身上?”
她说完这句话,霁寒声神色古怪,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与她视线相对,片刻后又移开,似是心虚,更似不忍。
“不敢说吗?”谢衡之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手掌一动,围绕着他们的剑阵转眼间被白焰吞噬。
霁寒声望向他,眼底好似有一团怒火在焚烧,连紧握星流的手也不可抑制地颤抖。
“你还敢提……这都是因为你,从头到尾,你都只会害了她,倘若不是你……”
虞禾茫然地看向谢衡之,又看了看霁寒声。“我又怎么了?”
谢衡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而后对着霁寒声,说了一句让她云里雾里的话。
“她并非只有一种选择,但你既然找过来,显然是已经为她选好了,不是吗?”
他轻飘飘的话里,带了些微妙的轻蔑,就像一根毒刺猛地扎在了霁寒声心上,轻而易举点燃了他积压的所有不满。
“你以为,虞禾是同你一般自私的人!她有今日,还不是拜你所赐!”
“哦?”谢衡之冷笑一声。“你既然对她那么有把握,为何迟迟不敢与她说明?”
“霁寒声,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虞禾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也能听出自己是又有什么麻烦了,显然还是件极为棘手的手。或许是经历了太多事,虞禾此刻并没有慌乱无措,反而格外显得冷静。
谢衡之听到她这番话,鼻间发出一声冷哼,似是有所不满,但也自知没什么资格开口,便也沉默着不说话。
霁寒声酝酿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地直视着虞禾,说:“天火阵法并非诛魔,而是灭世,各大仙门已经查出了这阵法的蹊跷,就在前几日,付须臾……他将最后的解法,公诸于世了……”
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让虞禾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要阻止这场浩劫,必须如两千年前一般,献祭几位大能镇压地气,斩断九境的地脉,还有……”霁寒声说道此处,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无奈道:“最后一件圣骨法器,融合了天墟碎片,是修补天隙的关键。”
虞禾的眼眸微微睁大,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刻,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似乎也僵住了。
霁寒声无可奈何,只能说:“虞禾,跟我回栖云仙府吧,诸位仙尊都会想办法保全你,即便取出了法器,也未必不能护你性命。”
谢衡之冷冷道:“如果有更好的法子,岂能轮到他们?”
霁寒声似乎也被这句话噎到了,没能立刻说出反驳的话来。即便他不愿意承认,可心里却很清楚。谢衡之虽然行事极端,但他必然会想尽一切法子护住虞禾。倘若真有这样的方法,他早就动身去做了。
然而情势险峻,他只能在心中留有一线希望。“你一人之力,岂能与九境各大仙门相比?”
“你以为,眼下这种时候,他们会想尽办法救她?”谢衡之语气挖苦,字字带毒。“当真是久居仙山,不染凡尘浊念的仙尊,佩服。”
“谢衡之!”霁寒声忍无可忍,额角青筋隐约可见。“那你要我如何!倘若不是你,何至于今日!我别无选择!”
“你有。”谢衡之的语气归于平静。“只是你不选。”
以谢衡之的手段,想要隐匿虞禾的行踪,一直撑过天火灭世,不是一件难事。可这世上,还有一个霁寒声能找到她,而这个人,他既不能杀,也无法让他重伤。
霁寒声不来找虞禾,那就没人能逼迫她牺牲。
虞禾也想通了这一点,她一直不说话,就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好像所有事都在冥冥之中牵好了线,一环扣一环的因果相循,到今日这苦果想不咽下都难。
她不是说好要尽自己所能去阻止这场浩劫,如今到了该她尽力的时候,她真的做好了献尽全力乃至性命的觉悟吗?
仙门中有那么多人为了九境的天下苍生而甘愿殉道,轮到她又怎能自私地说不想牺牲?
虞禾知道霁寒声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安抚她,同时也安抚他自己。
谢衡之用了五十年的办法,加上这样的传世法器,才让她的魂识附在肉身上聚而不散。只要这法器被取出来,她的魂识将会瞬间消散。
仙门中大多人本就认为她与谢衡之同罪,死而复生违逆天道,她的复生已经造就恶业,取她体内法器用来挽救苍生,也算是死得其所,杀她的人甚至不用背负一丝一毫的罪孽感。
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九境的苍生需要护佑,他们根本不会将精力浪费在救她这件不可能的事上。
“虞禾……”霁寒声再一次唤她,小心翼翼的语气,能听出他的愧疚和无奈。
虞禾想开口说不怪他,但话到嘴边,嗓子就像被石子堵住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眶也迅速地泛红。
她想说不怪他,不用对她感到抱歉,仙门有自己的责任,霁寒声坚守正道守护苍生,没什么好羞愧的,他没有做错什么。
但她还是不敢点头说好,不敢朝着他走过去。
他们都没有做错……
那她想活下来,不就是错的了吗?
虞禾还没有牺牲的决心,她没想好自己是这样一个死法。
她再死一次,还能回到家去吗?
为什么总是她?
为什么这些荒诞的事,总是要一次次落在她的头上?
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严阵以待的修士,他们手持法器,目光坚定地盯着虞禾,却不再是以一个看待活人的目光,而是在看着一个能阻止浩劫的法器。
虞禾站在原地,既没有勇气向前,也无法软弱到后退。
经历了那样多的事,她发现此时此刻,原来也没有那么害怕,更多的是委屈。
“别怕。”
谢衡之牵着她的手,掌上风雷劈开层层符阵,掀起一阵狂乱的飓风,仙门弟子也立刻出招迎上,顷刻间风云色变。
“谢衡之”,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做不出什么抉择,也不想被逼着回仙府,身边能抓紧的,除了手中的剑,便只剩下一个谢衡之。
虞禾看向霁寒声,头一次生不出一点欣喜。
“我还没想好。”她只知道自己还不想死。“我不愿意。”
第101章
霁寒声带来的人并不算多; 虞禾猜想,或许他也想留点时间,让她自己缓过来。如果他下定了决心; 今日来的便不止是一些门人,而是众仙门的仙尊,至少连鹤道望也该在场。
而就在她开口说不愿意的瞬间; 谢衡之掌心的白焰轰然而出,化为重重剑影; 带着灼人的热度刺向四周的修士。
“走。”
虞禾不知所措间; 谢衡之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
“虞禾!”
霁寒声的呼喊从密集的风声与法器鸣响中传过来,她心中一紧; 却也同时召出断流; 催动剑招劈开层层围堵。
虞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似乎精进了不少,霁寒声迎上她的剑阵之时,明显有片刻的惊讶。
谢衡之并没有出全力; 也依照约定不再滥伤无辜,虞禾出手之时,他甚至有意收手; 在一旁指点她的剑招。
虞禾心乱如麻; 一边打伤堵上来的修士,一边给说“对不住”; 手上的剑招却是不曾停过。
然而有谢衡之在,要脱困并不是难事。
甩掉步步紧逼的仙门后,虞禾也不知该去哪儿; 只是跟着谢衡之。直到被他带到了一个院落; 她才渐渐回过神,环顾了一圈; 一种熟悉感浮上心头。
“这里是……荆城。”她看到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恍惚了一会儿,想起来这原来是她跟谢衡之在荆城的故居。
毕竟是很久以前的院子,看着似乎也被修葺过,不过还是保留了原貌。
“我重新买下了此处”,谢衡之说。
他从魔域出来后,寻到了当年同虞禾居住的宅院,又重新买了回来。
有时候他会住在婆罗山,有时候是这里,偶尔又是其他地方。眼看婆罗昙花开花谢,石榴也成熟了一遍又一遍,落在地上腐烂了许多次,来年再结果,周而复始。
直到现在,虞禾也回来了。
“只要拖过最后十几日,他们便不会再逼杀你。”
身前的人低下头,连眉眼也低垂着看她。仿佛九境与他无关,霁寒声的话也丝毫没有撼动他一丝一毫。
“不必再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责任,好好活着,一切与你无关。”
他说得很认真,语气却又不算冷硬,更像是恳切地劝说。
虞禾是他的失而复得,从没有任何人,任何物,让他想要紧握在手。
这浑浑噩噩的漫长光阴里,他杀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想要杀他。正道也好魔道也罢,他都走到了极致,可到头来,他不想做栖云仙府的掌门,也不想做什么魔王,他只愿意回到婆罗山,像从前一般,做她的谢筠。
“虞禾,你看看我。”
他仍在温声细语地安抚,劝慰。
其实早在之前,他便想过,将她好好地藏起来,无论她是什么选择,只要让她睡过去,一直睡到天火灭世之后,到那时候谁也不能逼她,她自己也不能了。
谢衡之很想这么做,但他也很清楚,虞禾不愿意,她会伤心难过。
虞禾与谢衡之四目相对,原本混乱的心绪已经变得平静,只剩眼尾还有一抹红。
他牵起虞禾的手,垂下脑袋让她的手掌贴在颊边,清晰地感知着她的温度。
温暖的血液在皮下流过,她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地颤动。
他好不容易才将她留住。
“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你想去哪儿都好。”
虞禾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出声问:“你早就知道这些吗?”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到了眼下这个时候,责怪也无济于事。即便谢衡之早些将事实告诉她,除了增添她的痛苦以外,根本是无济于事。
正如谢衡之与霁寒声所说的那样,以他的行事作风,倘若能够有更好的办法,他不会眼看她陷入这般境地,必然是连他也寻不到一个两全之法。
“是。”
已知的答案,在听到的那一刻,还是令她哑然。
如今想来,一切都显得讽刺。
从前的谢衡之不在乎情意,只衡量利弊,永远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当初他会为了保全师清灵杀她,如今又要保全她,冷眼看九境的浩劫发生。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我不管了。”
虞禾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过往,不禁别开脸,话里带着哭腔,咬牙道:“我不愿意,为什么不如意的人总是我,我没有付音这样心善,也从来都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我只想要身边的人都平安无事,想要过安生的日子,护住我喜欢的一切,为什么这种事落在我身上!”
虞禾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埋怨谢衡之,偏偏站在他昔日的立场来看,他每一次的选择已是衡量过的最优解。或者说她应该埋怨陆萍香的利用,埋怨付须臾将她当作算计谢衡之的工具。
他们所有人都与她无冤无仇,没人有非害她不可的理由,可就是她这么个不起眼的人物,却在最后成了这场阴谋中最关键的一环。
她本是这个故事的旁观者,被迫牵扯进来,随着他们的纠葛而沉浮,经历许许多多的身不由己,最后故事的收尾又阴差阳错交给了她,要由她决定这场牵扯整个九境的劫难。
她只想无愧于自己,现如今倒好,无愧自己,就要愧对九境,这算是什么事?
谢衡之缓声道:“待日后离开此处,所谓的浩劫,只是一场梦境。”
虞禾像是忽然被戳中了什么,原本浮动的不安的心绪,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这些人和事,本来就只是故事而已,还有另一个世界等着她回去。
她垂下眼,怔愣着喃喃道:“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就像第一次离开一样,这个世界,就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只要她离开这里,就什么都不算数了。
——
纵使浩劫即将来临,普通人却还是要日复一日,专心过好眼下的日子,他们相信正如千百年前一样,修士们会再次站出来,保卫凡间的安定,荡平魔乱阻止天火灭世,再次救九境于水火。
如果不出意外,虞禾觉得,自己也会像这些凡人一样,好似天塌下来,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什么牺牲什么拯救天下,原本就是与她毫无干系的字眼。
在旧宅歇息了一夜,虞禾卧枕难眠。
冷白的月辉穿过枝叶的缝隙,映照出一地斑驳树影,虞禾不由地想到在悔过峰修炼的日子。
悔过峰的杂活很多,她经常是天不亮出门,乘着月辉回房。她在竹林中练剑,透过变幻的月影,能看到夜幕下御风而过的修士。
她那个时候会想,谢衡之会不会也在这片月光下修炼。往后她也要好好修行,等她拜入姑射山,或许很久很久才能扬名,那个时候她的名号传进谢衡之的耳中,他会不会也在心底暗暗惊讶,他们那些吉光片羽般的过往,是否会再次浮现他心头。
“唉……”想到过去的自己,虞禾忍不住长叹口气。
“想到什么了?”谢衡之出声问她。
“一些旧事。”虞禾不好意思说,在她的想象中,此时的谢衡之还是栖云仙府的掌门,而她也该是好好修炼,或许偶尔能再听闻到对方的名姓,但不会有更多交集。一个是剑道顶峰,一个是姑射山修士,同道殊途。
当时想着还令她一阵怅然,现在看来,那样的结局已经是求之不得。
谢衡之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轻飘飘地说:“无法改变之事,惋惜无用。”
虞禾努力想要转移注意,索性问他:“说一说你在魔域的事吧。”
谢衡之煮了茶,清清淡淡的茶香弥漫在屋子里,因为虞禾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