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难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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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唯这人公私分明,姜于晴也知道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话。
沉默片刻,姜于晴转变话题,笑着说:“诶哟,你父母真是有福气,生了个这么独立要强的闺女,学业工作都不用操心。不过你也不能对自己太苛刻,该休息就休息,父母要是知道你这么拼,要心疼的。”
会心疼吗?
许唯笑了笑,没回应,只稍微踩重油门,开过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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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餐厅,费闻远先站起来跟许唯打招呼,“咱们销冠来了。”
众人声音降了降,齐刷刷地看过来,许唯朝费闻远甩了甩手,嘁了两声,然后坐在长桌的最边上,放下包,“你们怎么来这么早,路上没堵车吗?”
“一看许总就没正常时间下过班,这个时间段哪里能开车?我们都坐地铁来的。”
许唯扶额笑,“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菜点了吗?”
“点了,”旁边人把菜单拿过来,“许总你再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许唯摆手,“你们看就好,我都行,不挑食的。”
费闻远插话道:“是不挑食,以前和我出去跑业务的时候,能蹲在地上一口气吃两份盒饭。”
许唯笑道:“你别笑话我,小心我告诉小卉,某人当时天天去某家公司跑业务,实际上是去勾搭人家公司前台的小姑娘。”
费闻远连忙否认,“你又给我在这编黑料!”
众人哄笑,“费总黑历史挺多啊。”
姜于晴用胳膊顶了顶许唯,“还真是战友情。”
“本来就是啊。”
许唯低头喝了口大麦茶,川菜馆的装修很有蜀地老客栈的原汁原味,挂着红灯笼,虽然没有包间,但一桌一桌间都用亭子隔开。
许唯等着上菜,无聊地看了看四周,看到她正对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形,背对着她,懒散地坐在雕花的官帽椅里,左手搭在旁边人的椅背上,指尖敲了敲,好像在听旁人说话,又好像没有。
她一眼认出那是谢砚宁。
他总是这副闲云野鹤的模样。
许唯在心里笑了笑,这算有缘分么?
三天遇见三次,说来还要感谢他,若不是借他的名义,百川的项目她不会拿得如此顺利。
许唯正想着,姜于晴加了块麻辣牛肚给她,“快吃啊。”
可吃到一半,许唯就觉得胃里烧灼,川菜太辣,姜于晴又怕她坐在边上够不着菜,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加。
她不怎么能吃辣,尤其是带点花椒的麻辣,一入口简直像屏蔽了她的味蕾,辣劲一路从嗓子眼烧到五脏六腑,服务员走过来添了一壶大麦茶,许唯拿过来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但不怎么解辣。
其实再点一杯冰酸梅汁或者牛奶之类的就可以,但周围人正聊得高兴,许唯也不想惊动别人。
她在聚餐时总是习惯于坐在最边上,因为她总觉得自己和身边所有人都不在一个频率,她搞不懂让周围人哄堂大笑的同事八卦有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一些领导轶事为什么能引发一波又一波的话题。
她融入不进去,所以尽量削弱存在感,不要扫了别人的兴。
勉强吃了几口素菜,姜于晴又给她夹了块鱼肉,许唯面露难色,刚放进嘴里,电话响了。
是老严。
许唯拿出来连忙把鱼肉囫囵吞枣地咽进去,那辣劲瞬间上头,她猛地咳嗽起来,起身接通电话时强压着,“严董,什么事?”
一圈人都噤了声,互相交换了眼色,周围的几桌纷纷看了过来。
许唯走到僻静处,严文江问她百川集团的项目进行到哪一步了,许唯告诉他:“下周可以签合同。”
严文江有些惊讶:“这么快?本来明天中午我和百川集团的谢董要一起吃饭,如果你这边碰到困难了,我就帮你跟他提一嘴,既然你这边都办好了,那就最好不过。”
“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
“行,没别的事。你怎么咳嗽了?”
许唯不好意思地说:“吃辣菜不小心呛住了。”
严文江笑了笑,“喝点冰水,那你继续吃吧。”
挂了电话,许唯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痛,说话声音都哑了,可众人神色各异地注视着她,俨然把她当成了严文江的新闻发言人。
裁员的风声传了近半个月,很多业绩下滑的人都惶惶不安。
许唯微顿,坐下来笑着摇头,“严董问我新项目的事,大家继续吃啊。”
场面冷了下来,费闻远急忙开口:“都怎么了?严董的决定哪里是我们能左右的,我敢打包票,在座的几位都走不了,大家安心吃饭,安心吃饭,毛血旺要不要再来一盆,不够吃啊。”
许唯喝了口茶,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刚进公司的时候,严文江带着他的盛风销售公司打拼到巅峰时刻,那时候金牌销售一茬又一茬,后来接连发生骨干人员连人带项目被高价挖走的事,公司就隐隐有走下坡路的趋势。
幸好这些年出了一个许唯。
费闻远曾经问许唯,严文江上辈子是不是救过你的命,你这样昼夜不分地替他干活?
许唯当时笑了笑,没回答。
又是一盆毛血旺端了上来,许唯为了表现出轻松,夹了一大块到碗里,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结束时她的胃已经不属于她了。
脚步都开始虚浮,和同事们道了别,姜于晴和费闻远家里同路,便坐了费闻远的车,费闻远临行前对许唯说:“小唯,他们也只是担心自己的饭碗,对你是没什么意见的。”
“嗯,我知道。”
“瞧瞧那黑眼圈,”费闻远笑着说:“你不能再加班了,本来就不年轻了——”
许唯推了他一把,笑骂道:“去你的。”
费闻远嬉皮笑脸地下了台阶,往车里走,许唯朝他摆了摆手。
费闻远坐进车里,姜于晴和丈夫发完消息,隔着玻璃看许唯,对费闻远说:“小许的脸色怎么有点发白啊?对了,她能吃辣吗?我看她吃得不多。”
“应该能吧,她从来也不挑,都是大家吃什么她吃什么。”
比起关心许唯,姜于晴更关心这次裁员有没有她自己,也就没说什么。
许唯最后走,她扶了一下门,准备向前台要杯凉水时,旁边突然出现了一杯牛奶。
许唯转头望过去,是谢砚宁。
他个子很高,完全挡住了后面灯笼的光。
“不能吃辣还来这里?”谢砚宁眉梢微挑,把牛奶塞到许唯手里。
许唯怔了片刻,才说谢谢。
“能喝牛奶吗?这边还有蜂蜜水。”谢砚宁问。
“能的。”许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搞得有些无措,一时想不起该如何从容面对,只能略带慌乱地捧着杯子,几口就喝完了温牛奶。
谢砚宁接过杯子,什么也没问,递了一张面巾纸,问许唯怎么回去。
“我开车来的。”
谢砚宁歪了下头,笑道:“我没开车,许小姐能好心送我回去吗?”
第5章
许唯问谢砚宁家在哪里,谢砚宁说:“城南公馆。”
离这里不远,许唯为防止走错路,还是开了导航。
谢砚宁个子太高,副驾驶的空间对他来说有些逼仄,两条长腿无处放,许唯让他自己调整车座。
空间一大,谢砚宁又是那副懒散模样,手放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
气氛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许唯这样一个不怕尴尬的人,此刻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沉默在车厢里徘徊了几分钟,许唯终于开口:“谢总爱吃川菜吗?”
谢砚宁轻笑出声。
他猜到许唯会努力找话题。
许唯总是习惯于主导聊天的走向。
可这次被辣到头晕目眩的许唯好像被调慢了脑袋里的发条,思维都变钝,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话题。
“还行。”
许唯对着前面眨了眨眼,努力提起精神,稳稳当当地把车开出停车场。
“许小姐今晚是公司聚餐吗?”
“是,谢总呢?”
“差不多,许小姐好像不怎么喜欢聚餐,我回头看了几次,你都在发呆。”
“可能是被辣傻了。”许唯笑着说。
“许小姐住得远吗?远的话就把我放在前面吧,我打车回去。”
“不远,没事。”
刚过红绿灯没多久,许唯就被人超了车,她微微蹙眉,但也没什么反应,依旧开得很平稳,谢砚宁观察完之后开口:“许小姐在前面停下来就行,我正好有其他事情。”
“啊?”
“其实我是担心你状态不好,开车不安全,既然没问题,我就放心了,前面那个路口能停车,还麻烦许小姐停一下。”
“你不回家吗?”
谢砚宁看了下手表,戏谑地笑,“才九点不到。”
许唯“啊”了一声,“也是,你还年轻。”
谢砚宁笑出声来,重复了许唯的话,“我还年轻?”
“你不是二十四吗?哦我忘了,是你的朋友二十四,”许唯把车停好,转头望向谢砚宁,“但是谢总看起来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四。”
他们的距离陡然变近,在狭小空间里,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起来,许唯再次借着晕黄的灯光看谢砚宁,帅是帅,很勾魂的帅,但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二十出头的男孩,对许唯这样少年老成的人而言,说弟弟都显得小。
“确实,刚过二十四岁生日。”
许唯露出今晚第一个轻松的笑容,拍了拍方向盘,说:“我都二十七了。”
“差不多啊。”谢砚宁说。
许唯转头看到谢砚宁含着笑意的眼,她愣了愣,噤了几秒。
“是啊,差不多。”她说。
许唯觉得谢砚宁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我今天喝了点酒,不然就开车送你回去了,许小姐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谢砚宁推开车门,起身前又问许唯:“许小姐明晚有空吗?”
“嗯?”
“不是说好要共进晚餐的吗?”
许唯兀然想起那天在百川集团,她刻意利用和谢砚宁的一面之缘拿下合作,其实谢砚宁心知肚明,不反驳已经给足了她面子,后来分开前他还说要共进晚餐。
许唯脸色微僵,她从谢砚宁几次的主动里察觉出来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她回答:“好啊。”
“路上小心。”谢砚宁关好车门。
许唯缓缓开上主路,她从后视镜中看到谢砚宁站在路边,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带着让人安心的平和,融进夜色里。
许唯等红绿灯的时候给严朝雨发了消息,问她谢砚宁的身份。
'谢砚宁?你不知道?!他是百川集团老董事长的独孙啊,身价不可想象,我将之称为年轻一代里的颜值担当,你知不知道他妈以前是演员,基因完美遗传,听说性格也不错。'
严朝雨虽然年纪不大,但因为母亲频繁给她安排相亲,她被迫知晓了全城数得上名的青年才俊的信息,许唯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次性加了这么多夸奖的形容词。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去百川集团谈合作的时候看到的。'
'噢噢是的,他留学回来之后就进百川工作了。'
想着百川集团未来继承人这个身份,许唯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更荒谬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一路开到家。
她住在离公司不太远的地方,其实不是她的房子,是公司给她配的,名义上是严文江的房产,但严文江明确地告诉过她,这是销售冠军应得的奖励。
家具都是私人订制,工艺繁复,装修设计也是极尽巧思。
许唯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两年。
她几次对严文江说要搬出去自己买房,严文江都说:你的钱先存着。
严文江待她如同女儿,许唯很感激。
回到家她才闻到自己身上呛人的味道,她脱了衣服,泡了个澡,回到床上时已是深夜。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许唯拿起来看。
'应该到家了吧,许小姐好像忘了给我报平安。'
许唯完全怔住,反复看了几遍。
'抱歉,我忘了。'
她快速回复。
'没事,到家就好。'
谢砚宁随后发过来一张图片,许唯点开,看到一轮圆月悬在夜空中,银辉皎洁,夜幕低垂,很美的画面,大概是谢砚宁亲手拍的,片刻后他又发来几个字。
'许小姐晚安。'
许唯心口突然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伸出手指,摩挲了着屏幕,用指尖遮住“许小姐”三个字,只留下一个“晚安”。
晚安。
她对自己说,许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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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久没睡得这么沉过,第二天直到十点多她才昏昏沉沉地起了床,照例做了十几分钟瑜伽。
她简单做了份早餐,刚吃一口,老客户打电话过来问她合同续签的事,她连忙放下早餐,去书房打开电脑,再联系公司法务,忙完之后已经快十二点,索性那份三明治就当早饭中饭一起吃了。
下午她去了一趟公司,严文江把她喊到办公室,问她对裁员的事怎么看。
许唯能怎么看?
她没法表态,说什么都是僭越。
严文江背着手站在落地窗边,忽然感慨:“当年我手下也有一个女孩,和你一样能力很强,年纪轻轻就是销售冠军,后来被挖走了,去了金泉。”
金泉是盛风最大的竞争对手。
严文江回头看许唯,说:“带着一份三千多万的单子走的。”
许唯说:“严总,我不会。”
“我知道。”
“我绝对不会。”许唯再次说,语气严肃且坚定。
两年前,严文江对她说:那房子给你住,你的钱先存着,等以后给自己买个大房子,舒舒服服地过后半辈子。丫头,人一生的苦难是守恒的,小时候吃多了苦头,以后就只剩享福了。
从那时起,许唯就决定要在盛风一直干下去,直到严文江不再需要她。
严文江走过来,拍了拍许唯的后背,“你还在,我心里就踏实了。”
许唯弯起嘴角。
“对了,最近朝雨情绪不太好,她妈老是自作主张给她安排相亲,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她要是去找你了,你就帮我照顾照顾她。”
“好,我会的。”
许唯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她和客户通完电话,忽然就陷入沉思,助理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注意。
可能是秋日傍晚的柔光惹得人犯困,许唯在办公椅里发了一会儿呆,直到谢砚宁的消息发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大脑空白的这几分钟里,到底在等什么。
她迟疑了几秒才去拿手机。
'许小姐工作结束了吗?今晚有空出来吗?'
'有空的。'
'许小姐想吃什么?'
'都可以,谢总挑吧,我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好啊,那就我来挑,许小姐几点下班?我快到盛风公司楼下了。'
许唯怔了怔,下意识关了电脑。
'那我在楼下等你。'
如果年轻几岁,许唯可能会在回复这句话前犹豫许久,回得早了显得殷切,回得晚了又显得倨傲,暧昧期里的拉扯试探现在想起来总是幼稚又有趣。
可惜她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了。
尽管她对谢砚宁一而再地主动抱有猜测,但她也清楚没可能。
她拿起包下了楼,在电梯里碰上姜于晴,姜于晴打量了许唯卡其色的羊绒大衣,同色系的阔腿裤以及白色尖头高跟,询问道:“穿这么干练,去哪家公司谈合作?”
许唯被逗笑了,她从电梯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参加一个饭局。”她说。
姜于晴点了点头,心想大概是很严肃的饭局,电梯在二楼停下,姜于晴就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