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结爱-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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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冰感觉到船体明显在向左侧倾斜,走廊外尽是急促的脚步声。货轮上多是专业的水手,处理突发情况经验丰富。有人进来递给林语冰两件救生衣,叫他们赶紧离开房间到甲板上去。
林语冰刚扶着方然登上甲板,就撞见从底层船舱匆匆赶来的船员。
“老大!我哋超载了,抽水泵马力不足,船惊系保唔住(船怕是保不住)!”
方然花容失色,紧紧握住林语冰的手。她熟识水性,可林语冰是个旱鸭子,小时候还误掉入过乡下的池塘。
“快把救生衣穿上,快点穿上……”方然又回归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林语冰扯开包裹外层的结,先把手里的救生衣给方然套好。离开宋柏铠,他早已不在乎生死,如果天要收他,谁都挡不住,不如随缘信命。
眼睁睁看着船体左侧沉入水中,所有人都扒紧右边的围栏,企图在船上多停留一会。有位水手实在耐不住煎熬,纵身一跃入海,瞬间被茫茫夜色掩盖。约莫五分钟后,林语冰也随沉船下潜,泡在咸腥污脏的水中。
他才知道原来盛夏夜晚的海水也是这般冷。
方然只穿了件长裙,被水浸湿的布料裹在腿上,贴出刺骨的冷。她拉着林语冰的手肘,哆哆嗦嗦地问:“语冰,你冷不冷?”
林语冰久违地感受到母亲亲昵的触碰和体温,竟希望此刻可以停留得久些。
“妈妈我不冷的,如果你冷的话就抱紧我,救援队一定马上就来了。”
方然点头,另一只手不安地在林语冰后背抚摸,以缓解内心的忧虑。渐渐地,她觉着林语冰的救生衣在变得干瘪,甚至能听见伴随按压发出的嘶嘶漏气声。
船长留给他们一个手电筒,方然举着它照向林语冰,在他肩头发现了一个两厘米长的细微裂口。
林语冰笑了笑,安抚方然:“没事的,我们手里不是有浮板吗?我抓住就好。”
上船前连绵不断的小雨已转为凶猛的骤雨,毫不留情地拍在深灰色的海面。林语冰所说的浮板只是摆设,一个浪打过来便能掀翻。
雨水顺着发丝流进眼眶,方然突然想到林语冰的那件破烂救生衣本来应该穿在她的身上。是林语冰贴心先把手里的救生衣给她穿好,才置换了两人的命运。
方然顿悟——林语冰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全都是因为她。
她理应把这条命还给无辜的儿子。
“语冰,跟妈妈换。”这是她最后一次用母亲的口吻命令林语冰去做一件事。
“妈妈……”林语冰几乎要睁不开眼,但依旧牢牢牵住方然的手,“我们能一起活下去吗?”
船体完全沉没,所有船员失去了最后一面可以起保护作用的围墙。大浪伴随呼啸的风和冰冷的雨席卷而来,淹没了方然的回答。
等林语冰再次醒来,他依旧浸在海水里,只不过周围多了几名打渔归来的村民。
“还有气?”
“诶,醒了,醒了!”
“赶紧送医!”
……
林语冰混身僵硬酸痛,闭上眼昏昏沉沉地再次陷入无边黑暗。
宋成珏显然未曾料到浅浅的一湾海峡里竟会发生海难,顿时慌了手脚。以至于隔天宋柏铠得到消息冲进办公室疯狂打砸,他都没有脸面以父亲的姿态站出来教训反对。
“畀(给)我派船,我要去现场!”宋柏铠声嘶力竭。
宋成珏拦不住儿子,只好叫上四名保镖与他同行。
等一夜未眠的宋柏铠乘快艇到达事发地,海面早已恢复平静,连海水都泛着清澈湛蓝的光。他跟水警以一百海里为单位搜寻,终于在一不知名渔村的岸边发现被海水泡发的木箱和两个手提小行李箱。
“过去睇!”水警一声令下,“宋先生你也去睇睇有冇认得嘅嘢(看看有没有认得的东西)。”
行李是被附近渔民用网捞回来的,宋柏铠一眼便看到缠在网格上的那根五彩绳,旁边还系着挂上海草的小铃铛。
这是他买给林语冰的端午礼物。
林语冰想要留下的东西,终于以最残忍决绝的方式又回到了宋柏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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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偷懒了,今天赶紧来更新
破镜结束啦结束啦,再过两章两人就又见面了???
第36章 踪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林语冰被渔民救上岸的一个月里最常听到的话。
“男仔,你从边度嚟,本嚟要去边度,还有家人咩(你从哪里来,本来要去哪里,还有家人吗)?”
林语冰对不下几十名村民回答过这个问题:从香港来,要去蛇口码头,和妈妈一起。
“蛇口……嗰离我哋呢度有好几百海里呢(那离我们有好几百海里呢)。”皮肤黝黑的大叔眯眼算计,话锋一转,“你老母落水了?”
林语冰鼻子发酸,慢慢点头。
“唉,你咪(别)嫌我晦气。嗰晚风浪大,坠海嘅人如果冇(没)靠到岸,基本冇(没有)活下嚟嘅可能。”
林语冰早已心里有数,垂着头默不作声。他同宋柏铠看《泰坦尼克号》时就见识到海的无情,人就算不被风浪卷走,泡在海里整整一夜后也几乎要被活活冻死。
“你干瘦,年纪也轻。海难里最容易活下嚟嘅就系你呢种(就是你这种),能量消耗小,本身体力也唔错(不错)。”
大叔依旧喋喋不休,林语冰却无心再听下去。吃过晚饭,他把碗筷洗干净,照例去海边散步。他每天早晚都会来,妄想着能遇见同样被冲到岸上的方然,或是寻到此处的宋柏铠。
可惜半个月过去,除了每日照常出海归来的渔民,他没等到任何一个熟面孔。
五天后,林语冰把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送给救命恩人,独自搭上去珠海的船。两度落水的经历让他整夜没敢合眼,直到看见对岸码头冉冉升起的太阳,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回到内地,林语冰在深圳医院领到外婆的遗体,把骨灰撒入河流。方然已拿到香港常住居民身份,内地警方无法快速将她定性成失踪人口。不过这样也好,就像给了林语冰一个念想:只要没有官方定论死亡,他的妈妈就还活着。
并未在深圳久留,林语冰辗转回到家乡,找到从前教他绘画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爷子可怜林语冰孤苦伶仃,为他在本市的一家艺考机构里谋了个助教的职位。因为没有美院文凭,林语冰在车水马龙的大都市里只能拿到每月四千的微薄工资。
正经薪水只够租个地下室,一日三餐被迫减为两餐,其中还有一顿是馒头咸菜。苦苦支撑三个月有余,林语冰走投无路,也没脸再去麻烦恩师,索性在没课的某天晚上参加了高档会所的酒水推销员招聘。
这家叫兰途的会所是京市最出名的官宦消遣地,对应聘者的容貌体态礼节要求极高,参选者足有百位,最终只有林语冰一人通过。
会所里有严格的职务划分,牛郎负责上床,驻唱负责演出,酒水专员自然只负责销售。林语冰缺少推销技巧,好在他脸蛋生得好看,神态也惹人怜爱,业绩始终不错。入职两月后基本可以维持温饱,偶尔还添几件新衣服。
十一月中旬恰逢林语冰生日,他在前一天打报告请假休息。领班满脸为难,问道:“咱要不换一天庆祝?”
林语冰不解,“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位香港的小老板要来,上面特意交代过,让找最得力的人去招待。咱们酒水部也就你能入得了老板的眼,你走了,我找谁替啊?”
已有半年没听到与“香港”有关的消息,林语冰愣在原地,感官都变得迟钝。他看到领班皱起的眉头,不停挥舞的手臂,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海难过后,他强迫自己忘记在香港发生的一切,甚至拿微薄的积蓄去看过三次心理医生,接受了催眠治疗。
“或许你该放过自己。有些事情越想忘记,反而会记得越深。”医生如此劝慰林语冰。
可惜老天爷从来没有垂怜过他,让他放过自己又谈何容易。
“语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领班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林语冰回神,连忙附和:“在听,在听。明天我会准时来上班的。”
然而让林语冰没想到的是,领班口中的那位香港小老板竟然是温伟矗。
…
从生日宴一别,温伟矗再没见过林语冰。
宋成珏对外宣称方然母子到内地探亲。自林语冰走后,宋柏铠大病一场,如今半年已过也不见好。
探亲六月未回,温伟矗始终觉得林语冰突然离港背后必有隐情,直到今日在会所碰见他,似乎更印证自己心中所想。
温伟矗屏退其他侍应生,只叫林语冰留下。
“你怎么做这种工作?你妈妈呢?怎么不回香港?”
林语冰若无其事地为他倒酒,反问道:“老板,您怎么还没喝就醉了?我听不懂您说什么。”
林语冰表面装作不曾与温伟矗相识,实际上手抖得拿不稳酒杯,差点把上万块的佳酿洒到桌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温伟矗借着包厢昏暗的灯光仔细看林语冰的侧脸。
会所里所有的侍应生都用花名,林语冰自然而然地答:“我叫阿羽。”
温伟矗追问:“那个字?”
“羽毛的羽。”
如鸟儿般飞出牢笼。
温伟矗想不到林语冰能有什么拒绝与自己相认的理由。眼前人长着和林语冰一模一样的脸,却偏说不与自己相熟。
“好吧,或许是我认错人了。我之前认识一个朋友,同你长得特别像。”温伟矗的普通话很蹩脚,带着点滑稽的平翘舌不分。
林语冰缄口不言,连酒也不敢多倒,生怕暴露内心的慌张怯懦。
温伟矗像是在讲故事,自言自语:“我也好久没畅快喝酒了……我最好的兄弟病了大半年,没人陪我饮,好无趣哦。”
听到“最好的兄弟生病”,林语冰调冰块的手微微僵滞,冰块停止高速旋转,碰撞酒杯发出刺耳的叮当声。
温伟矗充耳不闻,继续说道:“我那兄弟前段日子病好重,连床都下不来,大学报到都没赶上,直接休学一学期。”
林语冰心乱如麻,眼眶酸涩起来。他离开香港就是为了让宋柏铠能放下杂念好好读书经商,怎么如今竟适得其反。
随后温伟矗又说了些什么林语冰尽数忘记,他只记得宋柏铠病了,病得很重。
哥哥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千里之外。
温伟矗约了人谈生意,后半场不需要侍应生伺候。等林语冰收拾好酒桌起身离开,他打开WhatsApp给宋柏铠发去消息。
'Amazing! 我喺京市居然撞见一个酷似语冰嘅会所侍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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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两人就重逢啦!
今天拼diy书立上头了,差点忘记更文。。。
第37章 奔赴
尽管宋柏铠不愿承认,这半年来他几乎已经接受林语冰与方然丧生于海难的事实。
当初救援队以一百海里的半径搜救,一无所获后又将范围扩大到一百五十海里。搜救重点集中在顺洋流与顺风经过的岛屿,谁都没料到林语冰会被海浪冲到方向相反的渔村。
救援工作浩浩荡荡持续十天,到后期即使宋家愿意出钱支持,海警也拒绝再在这颗收益颇微的枯树上吊死。
“超载加上暴雨狂风,几乎唔存在生还嘅可能。节哀吧。”这是带头的海警留给宋柏铠的最后一句话。
急火攻心,思念弥漫。宋柏铠把自己锁在山道公寓,整日不住手地攥着林语冰留下的五彩绳。宋成珏每天派人送来丰盛的餐食,都被宋柏铠扔出门外摔得稀烂,伴随他这辈子喊出过的最毒的咒骂。
林语冰吃一日两餐,宋柏铠则更过分,每天只吃一顿,有时候饿了两天才想起从冰箱里翻出林语冰最爱的河粉,放进盐水里干煮,连颗菜叶也懒得放。
长时间断食和心情抑郁交替作用,宋柏铠开始反复低烧,整个人恹恹的,从前张扬肆意的少年感尽失,下巴长出沧桑又青涩的胡茬。
某天强撑着爬起来做饭时,宋柏铠晕倒在客厅,直到晚间宋成珏的人来送餐才把他救起。整套详细的检查下来,医生竟没在他身上找到一处器质性病变。
“冇问题?嗰佢点会成依家呢个样(没有问题?那他怎么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宋成珏不解,焦急地问。
医生说宋柏铠主要伤到肠胃,而肠胃又是典型的情绪器官,与人的心绪紧密相连,很容易形成生理心理对峙的恶性循环。
“如果可能嘅话,我建议你带佢去睇精神科医生,佢嘅根本问题不在躯体。”
听到医生的话,宋成珏如遭雷击。他的妻子儿子都要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而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是他在作祟。
宋柏铠对精神药物治疗的抗拒在意料之中,每次都会把送到手边的蓝白药片打得七零八落,只顾蒙头逃避。他见过母亲对药物的畸形依赖,下定决心就算病死也不碰这些害人的东西。
宋成珏好话赖话说尽也没有丝毫用处,最终劝通宋柏铠的人居然是温思晴。
温宋两家联姻原本板上钉钉,可温峥洪见宋柏铠的病来势汹汹,生怕女儿嫁过去要当寡妇,悄悄打起退堂鼓。
“Daddy啊,你就咁(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我中意阿铠哥,我要亲自去追让佢应成我(让他答应我),唔系(不是)叫你按着佢嘅头跟我结婚啊。”温思晴不满于父亲的“逼婚行为”。
温峥洪好心被当驴肝肺,“唔系你成日把佢挂喺嘴边嘅咩(不是你整天把他挂在嘴边的吗)?”
温思晴叉腰质问:“嗰我有叫你帮我去提亲咩(那我有叫你帮我去提亲吗)?”
这倒真没有。
温思晴去看望宋柏铠时,他已经从山道公寓搬到太平山附近的一家疗养院居住。说实话,温思晴见到宋柏铠瞬间,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与她爱慕的阿铠哥有何关联。
如果宋柏铠要以这副颓废的模样草草混过下半辈子,那温思晴才不要继续喜欢他。
“听讲你唔食药,也唔食饭,每天靠挂水?”
“你系唔系呆瓜哦?赶快好起嚟,然后去上学!”
温思晴喋喋不休,但语气收敛不少。进门前护士特意提醒过,宋柏铠精神状态不稳定,不能受到强烈的言语刺激。可惜温思晴仿佛鸡同鸭讲,宋柏铠对她说出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无奈叹气,温思晴问宋柏铠:“你知我点解会中意你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等待温思晴的依旧是沉默和面无表情。
“大概两年前,堂哥带我去睇马球比赛。嗰天应该系你第一次上场,打得很臭,还被对方掀下马两回。如果换做别人可能早就灰溜溜下场唞(休息),但系你冇(没有),你坚持打完了整场,还和队友一起逆风翻盘。”
宋柏铠微微眨眼,视线下垂。
温思晴继续说道,她不知道宋柏铠碰见什么难事,甚至想过他是不愿跟自己结婚才变成现在这样。若真如此,那她实在是作孽。如果是因为其他事,她觉得曾经认识的那个宋柏铠不会这样自暴自弃。
临走前,温思晴在病房门口驻足,“还有哦,你依家(现在)真嘅巨丑,跟我阿铠哥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拜托,快点好起嚟吧。”
宋柏铠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温思晴离开的位置注视许久。当晚护士照例来送药,宋柏铠终于没再打翻她的托盘。
他想,就算林语冰在天上,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如此落魄。
…
接到温伟矗的WhatsApp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