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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枕边春明月咬春-第8章

小说: 枕边春明月咬春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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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葭音特意给他挑了个又大又圆的葡萄。
  葡萄上挂了几颗冰凉的水珠,葭音将盘子放在桌案上,小心翼翼地将葡萄皮剥去。
  她的手指葱白,像玉一样。
  水珠挂在她指梢,晶莹剔透的,像珍珠。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水珠。
  一手剥开薄薄的皮,汁水一下子溢出来,她轻“呀”了一声,没想到葡萄汁会有这么多。
  顺着她的手掌往下滑,快要蜿蜒她一手!
  何贵妃兴奋地摇着鎏金小扇,咯咯地笑。
  “去给他喂,喂到他嘴里去。”
  葭音觉得她的笑声很刺耳。
  但对方毕竟是宫里最得宠的贵妃娘娘,她没有办法违抗。
  只得硬着头皮……
  镜容一抬眼,就看见面前一袭粉衫的小姑娘。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羞,脸颊粉扑扑的,一双眸清纯明澈,眼尾处却偏偏勾了点小痣。
  葭音伸出手,细白的手指夹着一颗圆滚滚的葡萄。
  果肉饱满,汁水横溢。
  清甜的香气从她手指间传来。
  镜容敛了敛眸,细密的眉睫扇了扇,看见她右手上淡紫色的水痕。
  流了一手。
  嘴巴这么厉害,做起事来却笨手笨脚。
  只是剥个葡萄,就弄得乱七八糟的。
  葭音有点羞愧,把葡萄递到镜容嘴边。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看他。
  他目光清浅,无悲无喜。唇线微微抿着,嘴唇很薄。
  贵妃仍在身后笑:“吃呀,镜容法师。”
  葭音突然十分紧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葡萄再度送近一分,这一回,她的手指差点儿碰到了男人的嘴唇。淌过汁水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忽然,她感受到自他鼻息处传来的温热气息。
  一尾温热的风,让葭音的手指一抖。
  啪嗒一下,葡萄掉到地上。
  她愣了愣,立马转过头,给何贵妃道歉。
  对方仅是一勾唇,“无碍,再喂他吃。”
  今天这颗葡萄,非吃不可。
  何贵妃要眼睁睁地看着,面容冷淡地佛子用嘴唇触碰到少女葱白的手指,感受着自她手上传来的清凉又诱人的温度,将那颗汁水横溢的葡萄吃下去。
  看他面上佯装波澜不惊,喉结却因为食物的咀嚼,暗自滚动。
  她要看他心动,看他迷惘,看他在情爱之中,渐渐沉沦。
  葭音又挑了一颗圆滚滚的葡萄。
  这一回,她小心了许多,可还有汁水溢出来。镜容全程看着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剥开紫色的葡萄皮,待她再度探过来时,男子一垂眸。
  他面前,是一双纤纤玉手。
  她袖口处,有一道淡淡的幽香。
  镜容双手平放在腿上,闭上眼,任由少女将葡萄送到嘴边。
  耳边忽然响起来,她的嘤咛与啜泣。
  “小情郎,小情郎,你让奴朝思暮想。不若要了奴家去,云雨巫山,枉断情肠……”
  清冷的风吹入窗牖,葭音看到了镜容的睫毛根部。
  他闭着眼,垂着眼帘,很乖。
  乖到任人拿捏。
  她忍住心中悸动,将葡萄送到对方嘴里。男人微微张唇,气息流动到少女手上的那一瞬,她忽然心一慌。
  竟碰到了——镜容的嘴唇!
  葭音手指一僵,下一刻,浑身掀起一股热烫之意,烫得她脸颊发红。
  她……她不是故意的!
  少女往后退半步,冰凉的手指上仍残存着他唇角的温度。
  他的唇很软。
  软到她只碰了一下,就惊慌失措地弹开。
  定下心神,葭音这才小心翼翼地望向座上的佛子。
  还好,他面上一片宁静,睁眼时眸底并未有波澜,只是刚刚她手上的汁水沾到镜容的嘴唇上,须臾,他取出小帕,将唇上的水渍拂去。
  “镜容法师,葡萄好吃么?”
  何贵妃笑着问他。
  镜容面色平淡,没有理她。
  “镜容法师,甜么?”
  何贵妃笑得很张扬得意,忽然,她拍了拍手,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镜容。
  “镜容法师,今日,本宫还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葭音和镜容都被她请到了后院。
  一踏进院子,葭音就大吃一惊,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看见一名满脸横肉的太监,用手提着一只鸡,朝这边走了过来。
  “娘娘,都准备妥当了。”
  何贵妃很满意,转过头,对身边的佛子道:
  “镜容法师,本宫今日唤您来,其一,是想听听您的乐曲,其二,是为您准备了一份大餐。”
  母鸡汤,很是滋补养人。
  镜容声音清冷:“贫僧不食荤腥。”
  “哦,是么?说不准儿,法师看完后,就想吃了呢。”
  正说着,那太监不知从哪儿取来一把刀,对准了那母鸡的脖子——
  葭音一吓,惶惶然往后退了半步。
  她晕血。
  晕得很厉害。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小姑娘头晕得难受,然而此时此刻,她第一时间想的竟是身边的镜容。
  出家人,最看不得这些。
  她担心地转过头去,只见佛子手捻佛珠,唇线抿得极紧。
  葭音立马道:“贵妃娘娘,镜容他是出家人——”
  “莫要急,本宫还准备了第二道菜。”
  何贵妃打断她。
  下一刻,又一个太监,提着兔子的耳朵走进来。
  葭音急得直跺脚。
  “贵妃娘娘,镜容他不能食荤腥,也不能见杀生的。”
  烈日之下,她扬着一张脸,明明吓得满脸苍白,却还是强撑着头晕目眩,替镜容说话。
  何贵妃压根儿不理她,叫人把那白兔带到镜容面前。
  佛子捏着佛珠的手指泛青。
  低低一声叹,像是一尾极轻的风。
  镜容面色冰冷,想起来刚刚在倚桃宫内,那女人伏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先生不是想要普度众生吗,先生可否,救济救济本宫呢?”
  彼时,他冷淡地侧身,一拂袖,抱着琴就欲走出殿去。
  贵妃这才作罢,赶忙唤他回来抚琴。
  葭音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当着他的面,杀了一只鸡,杀了一只兔子。
  最后,杀了一头梅花鹿。
  可怜的小鹿倒在地上,临死前,发出一声痛苦的呦鸣声。
  她紧紧捏着镜容的袖袍,许是风声太大,她感觉他的袖子微微抖动。
  “镜容,别看。”
  葭音压下声音,试图安慰他。
  “杀生的不是你,作孽的是这群人,镜容,你没有错。”
  他没有错。
  葭音知晓,面前这么多人,以自己和镜容的实力,是无法阻止这一场杀戮的。
  唯让少女不明白的是,何贵妃为何要故意针对镜容,要在他面前,做这出这种事。
  不等葭音细想,就听到一阵哭天抢地之声。
  这一回,被拖上来的,是一名已哭成泪人的小宫女。
  “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奴婢真未偷那串珊瑚耳坠——”
  她一身宫服,被人押着,无助地瘫倒在地上。
  不是鸡,不是兔子,也不是梅花鹿。
  而是,活生生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晚啦,这章给大家发红包,以后想把更新时间定一下,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大家就不用一直刷新等啦。


第12章 
  葭音的心“咯噔”一跳。
  何贵妃不仅要当着镜容的面杀鸡、杀兔子、杀梅花鹿,还要当着他的面,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宫女泣不成声。
  何贵妃咬定她偷了一串珊瑚耳坠,要将她处以极刑,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娘娘,贵妃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偷耳坠子,求求娘娘看在奴婢往日尽心尽力服侍您的情分上,饶奴婢一命吧……”
  大太监恶声声:“住嘴!说你偷了你就是偷了!来人,上刀子——”
  另一个太监双手捧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呈至何贵妃面前。
  偌大的后院,好些人围观着,宫女太监站了一排,其中不乏有鱼那名宫女交好者,面对何贵妃和那把刀子,也只能低下头,默不作声。
  葭音终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替那宫女求情:
  “贵妃娘娘,您先莫动手。葭音看这其中似乎有些误会,不若先交给慎刑司,好好调查一番。再者,即便是这宫女偷了珊瑚耳坠,偷盗之罪,也不该动千刀万剐之刑。”
  葭音还记得先前在棠梨馆时,也有人偷了沈星颂的东西。
  馆主只命人打了二十大板,将其赶出棠梨馆。
  千刀万剐之刑,简直……太残忍了。
  “哦?”
  何贵妃抱着胳膊,懒懒地挑了一下眉。
  “本宫教训下人,何时竟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伶人来指教了。这倚桃宫,本宫就是王法,本宫就是天。镜容法师,您说是不是?”
  女人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朝镜容挤了挤眼睛。
  佛子垂下眼睫,声音平静:
  “她罪不该死。”
  “本宫自然是知道,她罪不该死。”
  何贵妃冷笑一声,“但本宫也希望镜容法师知道,在这皇宫里,本宫杀一个人,就跟杀一只鸡、杀一只兔子一样简单。即便是她没有罪、即便是她什么也没有做,本宫杀死她,要赐她千刀万剐之刑,她也无处申冤。”
  “在皇宫里,除了皇上,本宫之意,就是天意!”
  她一边说,一边迈开步子。眉目含情,走到那佛子面前。
  镜容一袭青衣,红色袈裟披身,站得端正,如一棵高耸入云的青松。
  “不过——”
  葭音站在一边,看见何贵妃脸上堆满了媚笑,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不舒服。
  贵妃拖着声音,“今日,本宫听你的。”
  她指着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只要法师您的一句话,本宫就立马放了她,好不好?”
  她靠得极近,近到,几乎要贴着镜容的耳朵。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她也长得很妩媚,眉眼婉婉,一双眼中,仿若含了碧绿的春水,如今正噙着笑,依依朝他望来。
  娇柔的声音里,含着几分示好,几分蛊惑。
  他心中隐隐反感。
  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暗香,镜容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瞬的不虞。他的脸色很冷,看上去却不凶,眼睫微垂着,朝那地上望去。
  小宫女泪眼涟涟:
  “法师,法师救我……”
  身侧的少女,亦是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与葭音对视时,镜容抿了抿唇。他回想起来,她似乎很怕血,方才那太监杀鸡时,他清楚地看见,小姑娘的肩膀抖了一抖。
  她在害怕。
  怕血腥,怕生死。
  少女眸光怯怯,咬着发白的下唇。
  葭音看着,镜容稍稍一垂眼,面色依旧未变,清澈的眼底镀上一层慈悲之色。
  何贵妃没有食言,放了那宫女。
  看着镜容抱起琴,往外走,葭音连忙快步跟上。
  经过后院里那一遭,她仍有些心神不宁。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这样草菅人命。
  葭音前脚刚追上镜容,后脚就听到怯怯一声:
  “镜容法师——”
  是刚刚的那名小宫女。
  镜容顿住脚步,转过头来。
  那宫女也认出葭音来,激动地“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两个面前。
  “奴婢凝露,谢过镜容法师、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二位恩人的大恩大德,凝露定会永记于心!”
  葭音看了一眼镜容。
  他依旧面色清平如水。
  葭音知道,镜容做这些事,是不求任何回报的。
  她走上前,欲将那名叫凝露的宫女扶起来,谁料,她居然长跪不起。
  身子抖得如同个筛糠。
  “镜容法师,镜容法师……”
  她小声啜泣着,喊着镜容的名字,“奴婢在倚桃宫待不下去了,还望圣僧收留奴婢。奴婢愿为法师当牛做马……”
  葭音看向镜容。
  面前的宫女着实可怜,两泪涟涟,哭得不成样子。
  “求求镜容法师,收留收留奴婢,奴婢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烧水打扫庭院……”
  镜容敛了敛眸,声音冷静,不掺杂任何感情:
  “梵安寺不收女弟子。”
  这是寺里的规矩。
  凝露愣了愣,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垂下头。
  “叨……叨扰圣僧了,圣僧与姑娘的救命之恩,来日……若有机会,凝露定当涌泉相报。”
  看着那宫女渐行渐远的背影,葭音有些唏嘘。
  镜容此人,仁慈是真仁慈,冷静也是真的冷静。
  守礼恪道,从来不逾越任何规矩。
  正往前走,忽然,葭音眼尖地瞧见面前那一滩殷红色。
  只是愣了片刻,她立马想起了什么,扑上前。
  一把捂住镜容的眼睛。
  他很高,高了她整整一个头还不止。
  小姑娘努力地踮起脚尖,双手护住对方的双眼。
  镜容一怔。
  “怎么了?”
  “别看……有、有血……”
  前面好大一滩血!
  葭音晕得两腿都软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踮着脚尖,把男人的眼睛紧紧护住,声音发抖:
  “镜容,你别看。我们绕过去就好了。”
  定又是何贵妃故意为难他们的!
  葭音咬了咬唇,在他耳边,温声细语地安慰。
  镜容愣了愣,下一刻,就感受到从她袖口处传出来的幽香。
  清甜,幽冷,随着清风,拂在他脸上。
  她的小手很软,指尖很凉,像一块玉,轻轻地罩在他的眼上。
  一阵痴怔,待她把手放下,佛子这才回过神来。
  其实他很想同她说,他没有那么娇弱,并不是不能见血腥。
  葭音刚把他带到院外,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
  “小心。”
  镜容扶住她。
  她差点儿一头栽进他怀里。
  葭音握着佛子的胳膊,强行站稳脚跟,这一回,对方居然破天荒地没有甩开她,而是任由她扶着。
  “你晕血么?”
  他看着她发白的双唇,回想起院中她瑟瑟抖动的双肩。
  “嗯……”
  镜容一阵沉默。
  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看了她许久。
  “怎么了,”迈过那一大摊血,葭音还有些后怕,“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感动了么?”
  嬉皮笑脸。
  镜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自己晕得这么厉害,还要……”
  还要捂住他的眼睛。
  葭音没想到对方会纠结这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她笑起来很俏皮,眉眼弯弯的,嘴角边有两个小梨涡。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晕,镜容你看我,不是已经自己克服了吗?”
  刚说完,她忽然跑到一棵大榕树前,扶着树干,弯腰干呕起来。
  镜容一时无言。
  前面有一方小小的水池,葭音坐在水池边,掬了一捧清水。
  洗了洗脸,她这才感觉头脑清醒了些。
  转过头,对方站在水池边看着她,欲言又止。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镜容。”
  她坐在台子上,晃着小脚丫。
  “我没爹没娘,全家在我很小的时候被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家被灭门,但从那以后,我看见血就害怕。”
  少女垂下眼眸。
  她的影倒映在池面上,随着清风,微微摇晃。
  “我也不知道那时我几岁,我躲在稻草堆里,看他们杀光了院子里的人。血流了一整个院子,腥红的血,腐臭糜烂的尸。体,尸骨如山的场景,这辈子我都不会忘。”
  镜容的睫羽如小扇一般,轻轻扇动了两下。
  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光中,隐隐有情绪流动。
  然而,他仍是什么话都没说,走到少女身边,一言不发地坐下来。
  他眉眼安静,春日的风带着和煦的阳光,在佛子袈裟上笼一层金粉色的光晕。
  葭音侧过脸,用手托着头,冲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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