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傀-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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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岛民依靠捕鱼为生,日常供求完全能达到自给自足的需要。所以人们过遍了平凡安逸的普通生活,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座四面临海的封闭岛屿,会沦落至山穷水尽的困苦地步。
过往的记忆,谢恒颜并不想与人透露得太多。尤其这屏风后还另有一双耳朵听着,似时时刻刻,都在打探他的底细如何。
好在姑娘们都累了,打打闹闹折腾一阵,也就卷上被褥各自睡得憨甜。适才还一片欢声笑语的温暖氛围,顷刻又只剩得谢恒颜一个。
可他累是归累,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安心入睡。
“怎么可能睡得着?”
此时夜已渐深,满室具是此起彼伏的呼吸轻响。姑娘们偶尔睡得香了,还得咧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鼾声。
谢恒颜瞪眼望着窗前一排齐的红烛:“……她们是不是不拿我当男人看?”
屏风后的印斟:“……”
“喂,姓印的。”谢恒颜自己睡不了觉,便上赶着跑去祸害别人,“你怎么还不走……准备呆到天亮不成?”
印斟不想理他,更不想开口说上半句话。
“印斟?”谢恒颜小声道,“我没喊错吧,你是叫这名字?”
印斟心道,这厮的眼睛耳朵也是灵得很,走哪儿都能把旁人的名字关系听得一清二楚。
谢恒颜:“……算了,不理就不理,谅你也不敢开口说话。”
说罢恣意朝后一靠,枕着背面那扇屏风打算睡上一宿。
他自己也累,连带意识都略微有些混沌。说来无非就是睡熟与半醒的区别,倚上屏风没过多久,人就跟着一并恍惚起来,伴着一室梦呓之声进入浅眠。
偏在此时,一阵风来,掠过窗前一排整齐堆放的幽幽红烛。
其间两三点火星迎风而灭,顷刻骇得室内余光黯然大片。
一道纤细清瘦的身影轻轻拂开床铺,翻身踏过一地陷入熟睡毫无知觉的女子身躯,继又推开房门,若无其事地朝外缓缓踱了出去。
谢恒颜猝然睁眼,几乎是下意识里低声唤道:“小绿?”
小绿没有理他,仅着一身雪白单薄的中衣,光脚便往走廊上迈。
“小绿姐?”
谢恒颜不敢扯开嗓子,生怕大半夜里扰人清静。他甚至没顾上去喊印斟,当即一人起身踮高了脚尖,连蹦带跳直向门外追了出去。
然而方走到门前一道漆黑无光的长廊尽头,谢恒颜左顾右盼,一度以为自己瞅瞎了眼睛,竟再没见着小绿半片熟悉的衣角。
“人呢?”
正如是琢磨着,倏而抬头朝上一望,就见那姑娘已经一人踏上了楼层顶端,站在最高一点的木栏边缘,双脚离地,似想脱离桎梏翻身朝下飞跃。
谢恒颜:“小绿姐?!”
这大晚上的,又闹的一出什么鬼名堂?
然而话音刚落,内室忽然风声大作,红烛左摇右晃,火星四散飞溅,终是染上纸窗吱嘎作响的木框,沿途蔓延向上,哗然一声,一路点燃满地凹凸不平的薄褥!
谢恒颜还未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耳后一阵狂风呼啸的巨响,大火喧嚣冲天,几近将整座长廊吞并殆尽。
屋内一众入梦安眠的女子猝然惊醒,纷纷发出惊惶凄厉的尖叫——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着火?”
“天呐,烧到脚了!烧到脚了!来水,快点来水!”
“啊——快跑!快跑啊!”
霎时之间,人影纷乱,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声连绵不绝,纵观整座空盏楼中,大抹黑烟自窗口入,瞬间蔓及楼梯拐角等多处逃生要道。
谢恒颜乍一抬头,却见适才还在楼层顶端将欲一跃而下的小绿,此时此刻,竟又一次在视线范围内消失了踪影!
“小绿姐,小绿姐跑哪里去了?”谢恒颜急得满地乱窜,半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而扯开嗓子大喊,“印斟?印斟你给我出来!”
“你不是专程跑来找人的吗!怎一到关键时刻,就缩得跟个乌龟王八蛋似的?”
刚巧骂完最后一段,隔壁房的阿春已经同手同脚从房间里冲了出来,鞋也没穿,只顾着一股脑地朝楼底下奔。
谢恒颜急病乱投医,一把抓着姑娘问:“阿春,你看见小绿没有?”
阿春早被那满屋充斥的浓烟熏得灰头土脸,这会儿魂都快要飞到天边,便只哆哆嗦嗦向谢恒颜道:“都这时候了,还找什么找啊?赶紧逃命去吧!”
言毕兜头朝前一撞,就着长廊铺天盖地的大火径自冲下了楼梯,路也不看,跌跌撞撞直往大门口处奔。
火苗很快窜得老高,几乎要将楼内所有的长梯栏杆一并毁成焦炭。先前还能勉强看清四下周围的状况究竟如何,现今放眼朝外匆匆望去,除了黑烟还是黑烟,浑然不怕般的熏人耳鼻口目,直骇得一众窜逃跑路的姑娘们失声大喊,喉咙嘶哑刺痛之间,眼底还不由自主地沁出泪来。
谢恒颜独自站定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央,方要迈开步伐朝木梯拐角处走,不想身后一片七零八乱的烈火灼烧之中,忽然伸出一双毫无温度的手掌,无声朝前攀过后颈肩臂,最后竟是用力捂上了他的嘴唇!
谢恒颜赫然睁目,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唔……!!!”
背后那道手劲竟是大到出奇,谢恒颜费尽心思也挣脱不开,后只能由人拉扯着一路横冲直撞,避开周遭纷乱不断的大片人群,闯进长廊最末一端的空房间内,便空手带他朝后用力扔了出去。
这人一身空前绝后的蛮力,简直堪比一头发疯状态的野牛。谢恒颜给她扔得朝地打了趟滚,险些梗着脑袋磕上屋顶烧塌的房梁——待他好不容易支稳手脚回转过身,便刚巧对上那漫天黑烟密布中,小绿一张空洞无神的正脸。
“小绿姐?!”谢恒颜悚然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小绿只将目光微微上移,愣是杵在原地呆滞半晌,忽又紧抱一双瘦削薄弱的臂膀,颤抖着出声说道:“我……我好害怕。”
谢恒颜一头雾水,愕然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小绿眼底夹着泪水,仍是重复说道:“……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啊。”
谢恒颜:“……”
“她们都死了……”小绿睁大双眼,倏而走近前来问道,“为什么会死?她们死了,是不是用不了多久……我也会死?是不是?”
谢恒颜听她这一连串没了命般的胡乱质问,顿只觉得满脑子一圈的莫名其妙。
事实上,眼前灼烫纷飞的大火,已渐呈参天席卷之势,空盏楼的姑娘们衣裳都没顾得上穿,光脚便急着飞扑出去逃生。
唯独这小绿姐姐不知是搭错了哪一根筋,一会儿上赶着跑去坠楼,一会儿又抓着人问她会不会死……
——他谢恒颜要能提前预知人的死亡,那也不必来这空盏楼里当小倌了,直接往桥头摆摊算命去。
他起先是这么想的。及至再回头时,无意瞥见姑娘眼底,仿佛一闪而过的狰狞红痕。
直到现在这般情形,在他那无动于衷的寡淡面孔中,终于染上了一丝堪称惊愕的神情。
因为这一触即发的危险信号对于谢恒颜来说,实在太熟悉了,没人能比他更清楚这意味这什么。
谢恒颜当时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前一步,试图攥紧她的手腕。
可小绿却摇头朝后退开了,一路站进门前门后扑面而来的大火中央,轻声对他说道:“……人为什么会死呢?”
“难道在这世上,真的没有永恒存在的事物吗?”
谢恒颜愣了,渐渐露/出茫然不解的复杂表情。
小绿流着眼泪,丝毫不惧那蔓至脚边的刺目火光。
她说:“你有失去过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吗?”
谢恒颜微微抬头。这一次,在那光影映照下的赤色双眼之间,已隐约有些难以言说的动容。
他往前一步,踏过大火燃毁的一排焦木上方,睁开双眼,一字一句地回应她道:“我失去过很多重要的东西。”
小绿眼中红光未减:“想过要抢回来吗?”
谢恒颜目光渐散,在女人声声低柔的诱导之下,愈发显得混沌迷惑:“……想过。”
小绿张开双臂,眸底是猩红,同时也是弥天大火:“那你到我这里来。”
谢恒颜彻底失了神志,浑浑噩噩,径自朝着火势最深一处迈开了脚步。
而小绿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唇角上扬,始终微笑着,像在引他走向一场身心愉悦的死亡。
恰在此时,破损的屋门吱嘎一声被人用力推开,随即一桶冰凉的清水由下至上,兜头盖过谢恒颜一颗七零八乱的脑袋,稀里哗啦便胡乱向外洒了一地。
紧接着一道男声在耳畔猝然炸响,谢恒颜前脚还不顾死活地朝大火里钻,后脚便被印斟从塌陷的木栏门框当中狠命拽了出来,不由分说,伸手朝他湿淋淋的俊脸上狠狠掐了一记:
“你给我……清醒一点!”
第19章 火场躲猫猫
谢恒颜这厮天生惧水的心态,远要胜过惧怕周遭铺天盖地的火势蔓延。所以印斟那一大桶凉水洋洋洒洒盖他一个满面,瞬间将人从迷失神志的边缘给彻底拖拽了回来。
谢恒颜连蹦带跳,笼统向后退有数步之余,待得再度回神朝适才的方向投去目光之时,那定身站在火场中央的小绿,已又一次在他面前消失了踪影。
“小、小绿呢?”谢恒颜呆呆望着印斟道,“刚刚还站在这里的!”
印斟一把扔开手里的空桶,说:“没有什么小绿,从头到尾,就你一人在闷头往火里冲。”
“不可能!”谢恒颜失声道,“你在空盏楼蹲了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来,这里有……”
简简单单两个字,说到一半的时候,却硬生生地哽在喉头,难以脱口而出。
“有什么?”印斟问。
“有……问题。”谢恒颜无比艰难地岔开了话题,“而且,问题很大。”
印斟冷冷说道:“我当然知道这里有问题,包括这场火灾在内,都是有人刻意为之。”
谢恒颜惊道:“火也是人放的?”
话方说完,正逢头顶半截破木吱嘎乱响,摇摇晃晃片刻之余,即带着星点灼热的火苗一并坠落地,眼看就要砸中印斟毫无提防的后脑!
谢恒颜登时骇得方寸大乱:“喂,小心头顶……”
他没急着继续发声,干脆一股脑朝着印斟身上狠狠撞了过去。
说来也是时机正巧,谢恒颜这连抱带冲一头闷向印斟的胸口,身后那整面燃毁的房梁便紧跟着一齐坍塌下落,伴随满室密布的碎石黑烟哗然而起,当即将那最后的出路给堵至水泄不通。
而谢恒颜和印斟本人则顺势扭滚在一团,嘭的一声用力磕上墙头的死角,等到再抬头时,原本空落一片的无人小屋,已被漫天盖来的烈火浓烟彻底吞并,竟连一扇纸窗的空隙也没剩下。
印斟原还想借助门口的长梯顺利奔往楼下,亏得谢恒颜这没头没脑的一撞,直接将两人推到了贴近死亡的绝路。
他抿了抿唇,将欲催动手中术法撑开一道结界,那头的谢恒颜显然更是不满,干脆横在原地出声怨道:“你方才做什么不躲?呆子么,反应也太慢了吧!”
印斟正聚精会神调用内息,一时也懒得与他争出高下——这人反应确是很快,奈何方向感实在太差,关键时刻一旦出了差错,那简直就是白给敌人送口粮。
好在印斟不像某人那样愚笨,两手随意一支,一道水光结界便应声在眼前撑得半开。
他稍事侧目,下意识想要拉扯正上蹿下跳的谢恒颜:“……先到结界里来,能暂时挡一挡火。”
然而待得旁边那人转过头来,印斟不知是眼花还是幻觉,竟无端对上小绿一双梨花带雨的泪眼!
姑娘仅着一身中衣,面色绯红,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倚进了他的怀里:“公子,我好害怕啊!”
印斟撞鬼一般,登时将她一把推开,周边好不容易撑开的薄弱结界应声碎裂,很快被那翻天覆地的大火蚕食干净。
“谢……”
谢什么?那家伙叫什么来的?
情急之下,印斟竟无法叫出那人的全名!
然早在他开口出声之前,怀中抽泣不断的大眼姑娘已是猝然变脸,自那熊熊烈火燃烧之间,倏忽张开朱唇下的血盆大口,仰天一阵咆哮,即刻冲向印斟脖颈最为致命一处——
铮的一声,剑鸣出鞘!
印斟手握石剑,指间气劲流走不断,蓦地在那窄小坍塌范围内支开一道巨网。
随后默念口诀,扬手发声,赫然对向半空当中猛扑前来的小绿喝道:“是你么?杀人妖物,现在还想在火场作怪!”
此话方出,掌中术法立起的密网应声而落,当即缠上小绿胡乱挣动的四肢,无声于她从头至尾束缚成结。
却在此时,谢恒颜一面呛咳,一面单手挥开室内弥漫的浓烟,高声向他喊道:“印斟!印斟!”
印斟正处慌乱之际,随意伸手朝四下一挥,攥上黑暗里一只突如其来的纤细手腕。
他自以为是摸着了谢恒颜的爪子——不料真正的谢恒颜还在浓烟里头跳来跳去,拼命唤道:“姓印的你在哪里?烟太大了,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
看不到?等等,那他手里抓的是谁?
印斟稍侧过目,但见掌心半截僵冷的腕子倏而转向,同时发出“咔嗒”数声类似于关节扭动的锐响。然未及他做出任何反应,周遭浓烟四起,长腕一并接连的正后方处,居然隐约浮现出另外一张陌生又熟悉的女人面孔。
这房间是怎么回事?里头到底遮遮掩掩藏了多少个人,现在他都眼花缭乱得数不清楚!
——反正随手朝外一抓,回头来的永远不是谢恒颜,而是另外一张全新的面孔。
方才突然冒出一个哭哭啼啼的小绿,被他召出密网扔地上捆成一团,这会子不知又摸着了谁的纤纤玉手,在这烈火灼烧之下,竟似死人尸体一般冰凉僵硬!
印斟没时间细想,身边那截长腕径自上滑挣出掌心,瞬时宛若蛇行般的缠绕扭曲,伴随一连多道震耳长鸣,不偏不倚绞上了他那攥握石剑的五指边缘。
印斟愕然偏头,女人诡异上扬的朱唇自他面前无限放大,紧接着即是柳叶眉,桃花眼,以及赤红色的瞳孔底端,恣意燃烧着一切的灼烈火光。
谢恒颜的声音犹在耳畔继续:“印斟,我好像……我好像明白了!小绿不是你要抓的那个人!屋子里还藏着另一个,那才是……”
——柳周儿!
印斟蓦地醒过心神,想到今晨成道逢与他单独谈话之时,着重提起的一道致命术法。
*
“斟儿可有听过一类更深层次的控制之术?”
“什么……?”
“无需任何第三媒介,纯粹两者之间相互作用的极端术法。简而言之,就是我们口中常说的——精神控制。”成道逢眸色渐凝,声线尤其沉重地道,“施术者通常擅长读心,很容易找到被蛊惑者最为不堪一击的内心漏洞,随后通过自身同等的处境或是遭遇,轻易与被蛊惑者之间产生共鸣。”
“两者无需媒介接连?”
“是,并不需要任何媒介的作用。大多施术者不会在人眼前现主动身,而是选择去支配被蛊惑者的所有思维以及行动——比如强行迫使对方做出自戕,诱导他人,同时攻击伤害他人……等一类极尽残忍之举,以此达到兵不血刃的最终目的。”
“所以,师父的意思是……近日镇中三名女子接连死亡这一事件本身,乃是背后有人动用术法,刻意逼迫她们结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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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斟骤然施力抽开石剑,抢在对方张口咬断他脖颈的一瞬之间,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