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傀-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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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感觉天都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人类为何生而为人,就死活压不住困意?怎么就睡着了呢?
他是怎么能睡着的!
等再回头去看谢恒颜,又压低嗓子喊了几声,傀儡依然沉睡不醒,好像有意与他时间错开一样。
“你是在惩罚我吗?”印斟简直委屈得要命,“我以后一辈子不睡觉,还能等到机会同你说话吗?”
结果伸手过去,无意往谢恒颜额顶一扣……发觉他是热的,像是有了那么一点体温。
印斟心下一喜,但是很快,又在瞬间沉了下来。
正常情况来讲,傀儡的身体是没有温度的。
谢恒颜并非活人,木身冰冷乃是一贯以来的常态。因而一旦当他有了体温,乃至不断生出无端的热意,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发烧了。
*
谢恒颜方从屋顶跌落下来,磕磕碰碰摔得满身是伤,而今夜里又莫名开始发烧,自天亮时起便一直高热不退,这连普通人类都不定能承受起的酷烈折磨,对于一只昏迷数日的虚弱妖物而言,俨然更是一次雪上加霜。
印斟以往见过谢恒颜发烧,但那还是在很久之前,他们还在拂则山的时候。当时柳周儿在空盏楼外惨死,谢恒颜受惊逃跑,第二日被发现藏在印斟房间的衣柜里,正是烧得意识模糊,只会可怜巴巴地不停发抖。
直到现在若有若无地回忆起来,印斟才联想到一个漏洞百出的问题……所谓木制傀儡,本无常人体温可言,又何来生病发烧一说?
但谢恒颜两回都是真的烧了,且这回烧得比上回还要严重。起先印斟摸他额头,还只是温温的热意,等到过了中午,吃过一次嚼碎的食物,整个人就跟炭盆里打了个滚一样,浑身上下只恨不能冒烟冒火。
“我现在可以肯定,你这就是在惩罚我!”印斟急得满屋子打转,又是给傀儡端温水烧暖炉,又是添厚衣垫棉被,生怕把他给冷着冻着,“你什么时候不舒服,从来不知道跟我说!”
然而他能肯定又有什么用?
现傻木头已烧成了熟木头,满脸通红地缩在被褥里,呼吸困难而起伏不定,虚弱到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
“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会辜负我?”
——不久之前,这只要人命的傀儡曾预言过,他们最后在一起的结果,不一定能圆满成功。
印斟总是看着他傻,又蠢又呆,表面瞧来迟钝笨拙,至今回想起来,谢恒颜心似明镜,实则连每一步都算得一清二楚。
傀儡都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最终被蒙在鼓里,因着饱尝情爱而顾自欢喜的……始终只有印斟一个人罢了。
所以,他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大蠢货!
“……我该杀了你,然后再杀我自己。”印斟对谢恒颜说道。
但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急着去找殉情的刀子或是白绫,而是转身出门,去寻村里有经验的大夫,连他最不屑见到的容十涟,此刻也成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为了能医好高烧中的谢恒颜,印斟情愿放下手边一切,甚至什么都能去做,哪怕是以命换命也在所不辞。
只可惜整座环形小村内,条件差到令人发指。唯一能治病的大夫,还是之前给容十涟接生的那个,连孩子是死是活都分不清楚,印斟压根没敢多问,只找她开了几副性温的草药,等拿回去给谢恒颜煎煮服下。
至于问到容十涟,她死活非说是骨针的问题,并告诉印斟定要将它尽早拔除。这回印斟虽是听进去了,可回家面对谢恒颜那张烧红还哆嗦的俊脸,印斟依旧下不去手——他担心这会儿再给他疼那一下,谢恒颜就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于是绕村转一圈下来,印斟还是只要回几副草药,带着小勺一起,抱谢恒颜起来给他硬灌。想到原来在神祠,傀儡是如何照顾他的,印斟便依葫芦画瓢,拿帕子浸过凉水,用尽办法给谢恒颜降温,同时又不能让他感觉到冷。
这样总该能退热了吧?
印斟看着熟睡中的谢恒颜,打算今晚不睡了,干脆就拿命硬撑着,一直守到他能醒为止。
结果大约熬到二更天的时候,人是真的撑不住了。将近四五天以来,他就没一刻歇过,再加这会儿屋内温度上来,炭盆烧着,棉被搭着,印斟一不留神,一头栽进谢恒颜怀里,差点就给睡得人事不省。
而就在这时候,兴许是他的行为感动了上苍,又或是身旁这人本身就所感应,印斟适才栽倒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谢恒颜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把头一偏,额顶湿帕甩到一边……
竟是奇迹般的,醒过来了。
恰好在同一时间里,印斟也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直愣愣地望向枕边谢恒颜的侧脸。
这是时隔数日以来,头一次,谢恒颜用勉强算是清醒的目光打量他。但他并没有机会看清楚什么,印斟在那瞬间睡意陡消,坐直起身来,禁不住失声地喊:“谢恒颜?!”
彼时谢恒颜烧还完全没退,脖颈侧颊至耳根等敏感之处,无不正泛滥着十足病态的红晕,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着的,仿佛刚不久灼过炭盆里的火星。
“醒了?……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印斟嗓子哑得一塌糊涂,许是连夜不眠不休的缘故,眼底尽是消不去的疲惫乌青,看起来瘦了,更是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印斟摸过傀儡的额头,复又低声道,“还是很烫……告诉我如何降温?是不是吃药没有用?”
他突然一下问出这么多问题,谢恒颜有些措手不及,只睁开那双黝黑湿润的杏眼,迷茫地注视着面前的印斟……这个眼圈微红的男人,仿佛等不到下一刻,他就该悲伤地流下眼泪来了。
独在此时此刻,谢恒颜忽不知再该做些什么。
他只凭借本能歪过脑袋,将那张滚烫烧红的侧脸,埋进印斟颤抖不止的胸膛,继而软软地唤出一声: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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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颜对待印斟的称呼,自从上岛之后,就没再软趴趴地喊师兄了
虽然听起来很奶也很软,其实很有距离感……只有在连名带姓喊印斟的时候,才会倍感亲切哈哈哈哈哈哈哈
23章埋的伏笔终于戳开写了,感觉好像隔了一个世纪啊……其实那时候谢恒颜的身体就出毛病了,对于谢淙来说,他就像一个不合格的艺术品
当然,这只是谢淙抛弃他的一小部分理由,大的还在后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敬请期待第30000章
——咳,我骗人的,写完这么长我都抱孙子了吧
第172章 媳妇,原谅我
他喊他师兄。
印斟仿佛很久没被这么叫过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兴许是在来枫镇,在拂则山; 然早已记不大清楚……
唯有这一刻; 谢恒颜近烧熟的木脑袋,紧紧贴在他胸前; 两人抱在一起; 忽又涌上某种阔别已久,彼此重逢后的苦涩与酸楚。
印斟说不出话。分明他还藏有许多心事; 没能脱口而出,但这时他抱着怀里发烫的谢恒颜; 什么也说不出来; 喉咙更是一阵阵地发堵。
“印、印斟。”谢恒颜迷迷糊糊的,像狗一样,轻轻拿侧脸蹭他,“……不要哭。”
印斟黯然:“我没有哭。”
谢恒颜却弯了唇角,笑容恬淡; 缓缓对他说道:“我……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印斟先时怔然; 随即低声道:“你烧糊涂了。”
“是……糊涂了。”谢恒颜眯着眼睛; 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我买回来,才想到……你没有牙,吃不了糖葫芦。”
“你在说什么?”印斟愣道。
“所以,都让我吃掉; 你在旁边看着; 只能流口水啦……”
“喂; 你……”
印斟还待问些什么,谢恒颜却软软歪了下去,闷头埋进印斟怀里,眼看又要稀里糊涂睡过去了。
“谢恒颜!!”印斟登时慌神,面色骇得铁青,一个劲地推他扯他,“别睡,别睡了!你给我醒醒,起来!”
千万别是回光返照什么的,他会不会死?他是真的要死了吗……傀儡也会死掉吗?
“呜……”
谢恒颜适才睁开双眼,抬起一手,轻轻盖上印斟乌黑的发顶。紧接着,动了动唇,他又喃喃说了声:“乖。”
印斟:“谢……”
“先、先睡。”谢恒颜意识残存,时昏时醒,说话也不清不楚。等再过得一阵,方伸手捏过印斟的衣摆,说,“我头好痛,睡会儿……再睡会儿。”
印斟拧了拧眉,按捺良久,终是道了声好。
谢恒颜继续拿脸蹭他:“抱我。”
印斟不吭声了,默默拉过被褥,自他身旁合衣躺下。
谢恒颜这一觉仍旧睡得十分憨熟。印斟却抱着个烫山芋在怀里,一动不动,独自度过一个心事重重的夜晚。
原以为,又该是一次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但出乎意料的是,等到第二天晨时,谢恒颜却醒得比印斟还早。
这回是真的醒过来了。
谢恒颜高热未退,脑袋沉沉的,仿若有千钧般重。但当他睁开眼,视线愈渐变得明亮清晰,方瞥见一旁熟睡的印斟,满面倦容,疲惫不堪……眉心仍是化不开的深锁,似藏有千万无数道心结,至今未能得以纾解。
谢恒颜目光温缓,倏而探出脑袋,似乎很想于他额前落下一吻。不想印斟睡眠很浅,谢恒颜刚弄出一点动静,人就惊醒了,立马抬眼看向他。
印斟:“……”
谢恒颜:“……”
片刻尴尬难言的对视过后,谢恒颜缩了缩脑壳儿,又怂巴巴地将脸埋进了被褥。
“醒了?”印斟沙哑地问。
谢恒颜不敢吱声,半天没给出一句回应。于是印斟伸手过去,试图将他捞出来些,谢恒颜却蜷成一颗虾米,把自己藏到被褥更深的地方去了。
印斟摸不到他,遂问:“躲什么?”
谢恒颜还是不说话,老实躺着装死。
印斟继续唤道:“颜颜。”
见人依旧没有回音,他干脆弯腰过去,洗了张干净的帕子,贴在傀儡露一半的头顶:“……昨晚你发烧,说了不少胡话。叫你你也不应,现在醒了,还是不肯同我说话。”
彼此隔着一张半干的冷帕,谢恒颜烧热的脑袋紧贴印斟宽厚有力的掌心,看起来就像印斟在温柔抚摸着他一样。
“……你不要我了?”印斟哽咽问道。
听这一声近乎低哑的质问,夹杂着数不清的辛酸泪意,好似一只待人抛弃的落单孤犬,彼时心灰意冷,然更多的还是一种无可奈何。谢恒颜霎时按捺不住,蓦地掀开被褥,自床铺间半欠身,随即感到印斟弯腰靠近,两人重新抱回到一起,谢恒颜两手虚虚搂着他的腰,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一点一滴,将印斟雪白的衣襟浸至透湿。
“没……没不要你。”谢恒颜抽抽噎噎地说,“是我……做了错事。我太坏了,我是坏蛋……该是你……你不想要我了罢。”
印斟将他夹在臂弯中央,那力道大得出奇,偏是迟迟没舍得放开。甚至中途好几次,快忍不住眼泪,两边乌青的眼圈沁得通红,可他也只是抱着傀儡,埋头在他木香尚存的颈侧,痛苦而悲怆地发着抖。
“我、我……”谢恒颜哭得嗓音在变调,“……对不起。”他伸手捧住印斟的脸,肩臂一直在细微地痉挛,“对不起,印斟。”
好像除却一声接一声的道歉,他已成了那词穷的哑巴,什么都不会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正是因着如此,印斟心都要碎了:“别说了,别说了。”
谢恒颜:“我是大骗子,我……”
“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印斟颤声道,“是我太对不起你……不要道歉,该道歉的是我。”
谢恒颜杏眼哭成了核桃:“我……我辜负你了,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坏人,你肯定恨死我了……”
“恨你做什么?爱都来不及。你还在这里,也没有辜负我……别乱说,别乱说了。”
他既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抚面前濒临崩溃的谢恒颜。傀儡的身体状况如何,彼此都已心知肚明,倘若多说多问,也只是在两人破碎不堪的情感基础上,徒增一道压垮一切的伤疤。
他现只想让谢恒颜过得好一点,甚至更好一点……哪怕这些,并不足以弥补他曾经受到的伤害。至少在印斟面前,他是能时常笑着的,不必再强行隐瞒或是藏匿什么,更不必去面对过往噩梦缠身的畏惧与仓皇。
——两人就这么贴在一起,很近很近,仿佛磨去了极为漫长一段时光。期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谢恒颜一直窝他怀里小声地哭,等到后来累得不动了,肚子倒是很自然地咕咕叫,印斟便将人松开了些,以手揩去傀儡脸上滚烫的泪水,像是没事人似的笑了笑,竭力温柔地说:“好了……乖,起来,去吃东西。你好些天没正常吃饭。”
谢恒颜抽抽着点头,道:“我、我要吃大肘子。”
印斟回头,往他烧熟的额顶一戳:“别想了,这个不行。”
谢恒颜:“泡椒凤爪!”
“鱼片粥,素菜汤,白水煮蛋,清蒸冬瓜……你自己选。”
印斟淡声说着,上前一步,原想顺势拎他起来。然当他伸手过去,托住谢恒颜的肩膀,施力搀扶数次之后……却发现傀儡无动于衷,始终尴尬地跪坐在床边,面色苍白,眼底透出几许无奈的怯意。
“那个,我……”
“是不是……腿不能动?”印斟努力压制嗓音,使自己的情绪更平常一些,“我看你脚踝上的关节碎了不少……疼吗?”
谢恒颜尝试着动了动脚,但立马又踉跄着跌了回去:“嘶……”
印斟忙扶着傀儡道:“疼就别动了,我把饭端过来。”
谢恒颜怔怔抬眼看他,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但这时正于他面前,手忙脚乱端着饭菜粥汤的,确是早前那个臭石头脾气,动不动顶着张黑脸,还总是骄傲自大的印斟。
印斟给他递来食物及碗筷,锅里的粥糊糊和着捣烂的鱼片,都是他自己着手现煮的,再加一些不知名的清汤素菜,菜叶边角上夹带着星点焦糊的黑渍,显然也是出自印斟之手。
“鱼片没刺,我都挑过了。”印斟说,“青菜炒糊的就别吃了,扔到一边吧。”
谢恒颜呆呆看了两眼,握起筷子往菜里戳来戳去,忍不住道:“你会做饭?”
印斟道:“只给你做。”
说完给谢恒颜夹去冬瓜还有蛋白,意思让他多吃一点。而谢恒颜整个人都是傻的,印斟让他吃什么,他就乖乖去夹,那些菜嚼起来都非常清淡,少油少盐,吃进嘴里总有一股熟悉的糊味,很像印斟之前捏的饭团,但慢慢吃多习惯了,边想着这是印斟亲自为他下厨,在心头又是十分微妙的幸福感。
谢恒颜不知道怎么评价,只能说:“好像娘亲的味道。”虽然,他并没有所谓什么娘亲。
印斟却纠正道:“是夫君的味道。”
谢恒颜杏目瞪圆,待要反驳些什么,印斟又拿冬瓜堵上了他的嘴。
反正从头到尾,他们没有提起傀儡脚受伤的事情。谢恒颜一直提心吊胆,害怕印斟性子急躁,疯狂追问他的身体状况,更害怕印斟在知晓更多实情之后……接受不能,继而将他们二人的关系,推往另一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但印斟似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在某一方面上,他们心意相通。谢恒颜闭口不提,印斟也不多问,独在面对谢恒颜的时候,他会极力忍耐,让自己变得更自然一点,平静一点,甚至更温和一点。
……至少这样的相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