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傀-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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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不到那时候呗。”
“小妖怪,硬要说起来,我也同你一样。”容十涟坐下来,单手揽过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同纳哥相识到现在,算起来有好些年了。说实话,自从落难到此处,我没有一刻不在盼望着离开……现实又没人肯出这个头,一直到今天,好不容易盼到这次机会——就你来看,我是该走,还是不走?”
谢恒颜不晓得该怎么说,单从这件事来看,他与容十涟之间,倒算难得有几许共鸣。但不知怎的,他总觉容十涟还是带了些别样的想法,他二人心境并非完全一样,所以谢恒颜每当面对她时,多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认为糖水姐姐……虽然大多时候很固执,但也是个很有主见,也难得很坚定的人。”谢恒颜道,“也许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旁人的想法所左右。”
容十涟笑道:“是这样吗?”
谢恒颜点头道:“是啊,我相信糖水姐姐,只要亲口说了,定会离岛出海,那往后在船上遇到什么困难,印斟还得多受姐姐照料。”
容十涟再一次问道:“你认真的吗?明明这么放心不下,到死也不愿陪他一起出海?”
谢恒颜只道:“这不是我愿不愿的问题。”
“好吧。”容十涟长叹一声,终是无奈摇头,“看来你心意已决,我再多劝也是无用。反正我没什么好说的,小妖怪,未来尚有数不清的变数,你只要记着你的决定,切莫要因此后悔生怨才是。”
谢恒颜怔了一怔,方苦笑道:“……我不后悔。”
*
印斟到差不多天黑才匆匆赶回家。
回时手里提着一桶新捞的鱼虾,然而前脚刚进门不久,谢恒颜便扑上来,狗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好像能闻出什么可疑情况似的。
印斟问他:“你在闻什么?”
“啊……没、没什么。”谢恒颜心说,也没酒味儿啊,难道他还瞒着我,偷偷一人洗澡不成?
然而光这么想了,到底又不敢直接问他。两人白天那会儿闹得挺僵,谢恒颜恨不能拿命逼印斟走,印斟想必也难受得打紧,眼下只是憋着闷着,不肯与人说出来罢。
好在难受归难受,他们吵起架来,倒不像之前那样,三天两头怼着互相伤害。印斟一旦学会克制脾气,谢恒颜也不常与他吵个没完,遂往往是白天闹那么一通,晚上回到家来,便又各自腆着一张脸,穷傻笑去了。
只是今时又同往日不同。谢恒颜笑不出来,印斟笑不出来,“吱呀”一声合上木门,两人复又转身坐回到桌椅上,燃一盏微弱的烛台,各照亮半张低垂的面孔,彼此就这么呆坐着,一时竟是相对无言。
良久静默过后,谢恒颜忽而开口,对印斟说:“喂……”
印斟:“叫夫君会不会?”
“……”谢恒颜哽了哽,半晌却是释然,道,“那个……夫君。”
印斟:“嗯?”
“你都出去……干什么了?”谢恒颜绞紧袖口,无不尴尬地问,“立秋就要乘船出发了,你有没有……好好做准备啊?”
“容十涟跟你说什么了?”印斟忽然问道。
谢恒颜登时一愣:“诶?”
“傍晚容十涟来找你,我知道。”印斟说,“是她自己想来,我就顺口同意了……她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哦……哦。”谢恒颜小声道,“没说什么啊,女人嘛,无非就是感叹一下,毕竟要同她丈夫分开了,多少有些不舍得吧……”
“那你呢?”印斟抬起眼来,凝向他道,“她和你聊完这些,你又是如何想的?”
这一回,谢恒颜却有些沉默了,隔那一盏烛台与他相互对望着,室内昏黄的灯火,将彼此黝黑的目光愈渐染至发亮。
“印斟啊……”谢恒颜深吸一口气,问他,“你想让我陪你一起,闯到外面的世界去吗?”
“不想。”印斟毫不犹豫地说,“一点也不想。”
谢恒颜问:“为什么?”
印斟道:“如果不管到哪里,都只会给你带来危险的话,我宁愿你就留在这里……就算被困一辈子,也比直接死了要好。”
他的回答是意外的干脆果断。而在这时,谢恒颜以手撑着桌角,缓缓自旁站直起身。
紧跟着,他一步一步,极是艰难而僵硬的,走到印斟身边,彼时印斟将欲伸手来扶,却被谢恒颜以两手轻轻握住了。
光线昏暗的木屋内间,小瘸子很是费力站在桌边,尝试拉住他夫君的手。
谢恒颜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温顺,而印斟却是略怔着,似是略带了几许愕然。
“印斟,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谢恒颜说,“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一根木头。我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更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整整二十年的日日夜夜,在铜京岛的小院子里,我都在想,当年那个襁褓里的小男孩儿,他后来怎么样了,长大了么?会不会长得同我一样高?如果再见到他,又会是一副模样?”
他说着,伸出一边手掌,轻抚过印斟俊朗而不失锋利的容颜:“到现在,我终于见到你啦,印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陪着你,一直一直,像先前那样黏着你。”
印斟沙哑道:“你现在也可以……黏着我啊。”
“可是不行啊,印斟。”谢恒颜的目光黯淡下来,“我的首要使命,是让你活下来——其次才是做你媳妇儿,一心一意地陪伴你一生。如果两者之间,存在必然的冲突,我……”
“谢恒颜。”印斟突然打断他道。
谢恒颜:“怎么?”
“即便我要离开海岛,我们会暂时分开,我这辈子心里认定的,永远只有你一个。”印斟探手入了衣襟,将那颗温热的小獠牙取出,搁置在掌心,最是显眼的烛火照耀之下,“我已经娶了你了,这颗獠牙就是证明。”
谢恒颜怔怔道:“印斟,你……”
“我爱你。”印斟一字一句,极是清晰地说道,“只爱你一个,能明白我意思吗?”
谢恒颜愣生生地,站定在桌旁,乃至好长一段时间过去,方是烧红一整张脸,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你……”
“我答应你,立秋之前,定会按时出海。”印斟上前一步,握住傀儡单薄的肩膀,复又沉声说道,“但你,谢恒颜,你也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恒颜:“什、什么?”
“你我永远是夫妻,不管在哪里都是。”印斟定定说道,“我已经认了你,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你也必须这么想。”
“嘶……”谢恒颜小声道,“你这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印斟:“?”
谢恒颜忙改口道:“知道、知道了。”
印斟冷脸喝道:“说清楚点!”
“我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谢恒颜挤出一点笑容,认真望着他道,“这样,可以了吧?”
印斟:“嗯。”
谢恒颜:“所以说,印斟这是在答应我,立秋之前,定会和大家一起出海了?”
印斟顿了顿,随即沉目道:“嗯。”
“别‘嗯’。要说嗯,我可以嗯一百遍。”谢恒颜伸出小指,“我们来拉勾勾。”
印斟:“……”
谢恒颜固执道:“拉勾勾!”
“你好烦……”印斟别开脸,却还是应了谢恒颜的要求,将他探过来的小爪子一把勾住了。
“说好了,绝对不许反悔哦。”
“你也别反悔。”
※※※※※※※※※※※※※※※※※※※※
二十年前的谢恒颜:当年那个襁褓里的小男孩儿,他后来怎么样了,长大了么?
二十年后的谢恒颜:那何止是大啊……简直要把人给戳穿了……………………
这一章,容十涟的话可能看着有点莫名其妙,并没有对印谢两个人的想法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她的具体影响在………………
后面你们就懂了!
第197章 骗局
“傀儡; 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一个……对双方都公平的交易。”
“交易……?什、什么交易?”
“这座被人称为永村的海岛; 距离它的出现到如今,已近有数十余载的漫长时光——然而迄今为止; 我的残魂仍旧困守在这座岛上; 从来不曾远离片刻……你可知道是为何?”
“还能是为何?只有犯了什么过错,才会被人囚禁到如此地步——所以,你定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照你这么说,在这岛内所有暴死的普通村民; 他们都是十恶不赦,论罪当诛的咯?”
“你……你这是什么话?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在背后作乱!”
耳畔水声四起; 倏忽之间,自那池底显露出一张异常陌生; 支离破碎的模糊人脸。
那是在谢恒颜所有记忆中; 从来不曾出现过的面孔。
“环绕海岛数周,控制时间变换的那道屏障,只有通过我的生魂触碰,方能进行短暂的破除。”
它对谢恒颜如是说道:“只是我的生魂,早与海岛的生死存亡,形成不可缺失的共生关系……一旦我离开这片海域; 整座海岛势必因此覆灭; 而我亦将魂飞魄散; 永堕万劫不复之深渊; 往后再无复生机遇。”
“为什么?”谢恒颜僵声问道; “这道屏障不是由你亲手设下的吗,难道连你自己也没办法解开?”
然而,它没有给他任何确切的解释,到头来,终究只有那决定性的一句话。
“我需要一个无魂无魄之人,代替我在海岛上的必然存在,从而与之形成新的共生关系。印斟只有这么做,既不会产生过量的影响,我也能够顺理成章与屏障脱离,同样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引领那艘大船,突破这片海域,回到寻常人所在的外界中去。”
“为什么是我?”谢恒颜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我一样想同印斟一起出海,凭什么我要成为最后留下来的那一个?”
“天底下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情,你想出海,我想出海,他也想出海!……你们所有人,都自私贪婪地妄图活下来,比谁将来命更长。”它探出手来,拧住傀儡的下巴,继又狠声说道,“你想知道凭什么,你,会成为留在海岛上的那一个——这些话,你得拿去问谢淙!他亲手嵌在你心口里的骨针,原本该是属于谁的东西!”
谢恒颜浑身一震,随即低头下去,迟迟望定于自身胸口,那处正随时面临着枯竭腐烂的位置——而当“它”再次伸手前来,似想借以指节触摸的时候,谢恒颜却警惕地拉紧衣襟,并不动声色地朝后倒退数步,待要说些什么,“它”却率先一步开口说道:
“我对你一块木头,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一切长话短说,如果你还想活下来,见到谢淙,把所有来龙去脉问清楚的话——你就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其余的,我自会带那些该出去的人,一并乘船离开海域。”
谢恒颜硬声道:“倘若我偏要走呢?”
“你可以试试看,是他们死的快——还是你一个人走得快。”
*
“……印斟!”
已经是第无数次,自那夜循环往复的噩梦中惊醒。
谢恒颜挣扎着坐起身,印斟正在一旁睡得半熟,彼时听到傀儡的呼唤,亦是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偏头时,谢恒颜正垂下目光,双眼牢牢盯在自己袖口手腕处,那大片溃烂泛着青紫的木制皮肤。
“怎么,伤口疼吗?”印斟一下就醒了,忙跃身下床,翻箱倒柜给他找起了药油。
而这时谢恒颜却说:“别找了,涂药没用……是我这老木头快不行了,业生印都没法给它修复。”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烂着吧?”印斟握着他的双手,心疼到不知该说什么,“你早说身体不舒服,那天我也不会拉你一起上船了。”
谢恒颜只垂眼望他,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敢告诉印斟,那天从大船上下来,是他自己将双手浸在盐水里,足足泡了两三个时辰,一直等到手腕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他才强忍痛意,缓缓自那从盐水中收手。
他并不是不能出海。先前那所谓近水便会腐烂的谎话,都是现成编来骗人的——他对印斟说这些,只是盼他能够早日离开罢了。
离岛的日子,确定在明日清晨。
也就是初五。
彼时距离七夕不过短短两天,尽管印斟死皮赖脸说,他很想留下来把节过完,但类似这样的提议,无一不被谢恒颜当场否决了。
谢恒颜的意思是,能早走就快点走,延后一两天都有可能闹出无限的事端。印斟委实拗不过他,末了,只好主动给他备下两大箱过冬穿的衣裳,以及秋冬时节的棉被褥子,等等一大堆生活用的必需品。
而与此同时,将同印斟一齐出发的,包括容十涟,乌骞,及村里一些相对活跃的年轻村民,加起来总数不到十个,怎么看都是一片凄凄冷冷,与当初他们齐心协力造船时的场景截然不同。
但有人始终不甘于现状,亦总有人天生适应于安逸。印斟对他们表示理解,所以当天清点过人数之后,众村民们又齐聚在一起,各自喝了点小酒,顺带聊聊天说说心里话甚么的,也算是为印斟他们践行。
闹到后来三更半夜,乌纳有些喝高了,甚至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在角落里哭了一场。他们都不知道,连容十涟也不知道,那晚他们夫妻没怎么说话,只是对着相看无言。
只有印斟知道,乌纳心里是真的难受。
而他自然也一样。
“你这个人,完全不知道照顾自己。”印斟一面蹲在床边,给谢恒颜抹药油,一面叹着气,十分伤感地说道,“我说要留下来,你又不肯。等明早我就得出发了,现在看着你,衣服不会穿,饭也不会吃,还瘸着腿不能走路……颜颜你说,再熬几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真的还在这里等我吗?”
谢恒颜本来想说,不知道。
但又想了想,感觉这样不太好,便挤了抹淡笑,点头答道:“当然在的。”
印斟却抬起眼来,注视着傀儡苍白的脸。那一刻,仿佛有很多话想说,但到最后,他也只是动了动唇,刻意别开了脸,哑声说道:“颜颜,我不想……”
“别说你不想走。”谢恒颜道,“就当是为了我,你也必须得走……可别忘了,你是答应过我,会找来世上最好木匠,替我修好伤腿的。”
印斟无奈摇了摇头。实际在这座海岛上,还有太多的谜团没能解开,他只知道将来会带着乌念出海,并连同岛上某样危险的“东西”,一并带出这片屏障环绕的海域。
而他们至今没找到谢恒颜那天受伤的原因,这是印斟一直在担忧,也是害怕着的——现如今的谢恒颜,已不像原来那样,能保证自己最基本的安全。
这只傀儡已然弱到不堪一击,需要更强大的人来给予他适当的保护。
“我还是……很不放心。”印斟沉声道,“谢恒颜,我总觉得……”
“这座岛上,最可怕的东西,已经被你带出去了。”谢恒颜拍拍他的脑袋,给出一个十足安心的眼神,“你放心,印斟……寻常一般的妖物,不是我的对手,更别提那些弱不禁风的人类。我就算变成一个瘸子,也一样比它们强上百倍。”
印斟叹了一声,抬起手来,轻轻放上傀儡跃动着的心口。
随后那枚泛着微许白光,透过衣襟映照在他掌心的“斟”字,便在灵符原主的召唤之下,缓缓显露出一道两道清晰可见的边角。
“你记住,只要灵符未碎,它时刻都会在你身边,保证你的安全。”印斟说,“见它就等同于见我一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