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傀-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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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行程还算顺利,离开浅水滩往深处的那片海域相对较为平和,没甚么过于骇人的大风大浪。加之这数年以来,已有前人在海岛周围不断开拓,尝试寻找能逃离屏障的出口,因而目前留下的图纸还算完整,同行的人又皆是渔民出身,但凡论起乘船远行之类的事情,都能一套接着一套,立马阐述得滔滔不绝。
印斟平生第二回 出海,头回是随谢淙那艘大船出行,他记得那会他待谢恒颜不好,两人刚一起落难那段时间里,印斟脾性极差,经常做些不怎么讨喜的恶劣举动,但现再一回想起来,便觉谢恒颜那时对他,就好像耐着性子奶孩子一样,不论印斟说什么都依,喊什么也都愿意做——只是等印斟会意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偏巧今日又是七夕。去年七夕,他们还在来枫镇的河畔放过花灯,今年却连半片灯渣都没赶上。
容十涟却说,在家过节是过节,在外过节也是一样的过。
说着便拿船上现有的食材,给他们上了满桌的好菜,后又照历来七夕的习俗,亲手下厨做了些形状各异的面点甜食。
永村来的村民管它们叫“七夕巧果”,据说是求姻缘用的,但如今人都在船上,远在他乡,也没人在乎自己姻缘究竟如何,只能说求个平安用了。大多时候吃这些小玩意儿,首先目的还是为了果腹,过节习俗甚么的都是次要。
印斟一向不爱吃甜食,何况又是容十涟做的东西,他本来该是避之不及。后来是乌骞抱着乌念出来,见那满桌摆的各类小玩意儿,一时间兴奋得不能自已,一面在船头跑跑跳跳,一面大声嚷嚷着说道:“难得离家也能吃这么些好东西,这种时候,如果颜颜也在就好了。我记得他最爱吃这些甜食,就是现在都尝不到了,真可惜啊……”
“你瞎说什么?”容十涟在后与他调笑道,“小妖怪在那边,有纳哥好生照料着,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又不会少给……会缺你这两块小甜点吃吗?”
说完又笑着去看印斟:“不信你问印斟,小妖怪现在……是不是好好的?”
“?”
那头印斟还在甲板上发呆,平白由容十涟这么一唤,便回过头来,随口应了一声:“嗯……”
容十涟说:“印斟也来吃吧。难得今天过七夕,你俩又没能团聚。随便吃点甜食也好,总归算那么点儿念想。”
印斟本来还很嫌弃,但转念一想,觉得容十涟说得没错,最后还是跳下了甲板,走到容十涟乌骞跟前,随手拈了两块巧果来吃。
……然而东西挨到嘴边时,方觉它果真是甜的,而且甜得有些腻人。
印斟不喜欢甜味,心底亦是苦的,说不出的沉闷与压抑。他在吃那巧果时,一直没有说话,容十涟见他如此反应,便也没再强求什么,只说让大家多吃些菜,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末了,众人各自用过晚餐,该休息的下到船舱去休息,容十涟忙着清扫周围走道上的残渣,乌骞则一人迎着海风,站在甲板上头手舞足蹈,两脚踩得木板吱哇一阵阵乱响。
“乌骞,这里又不是在浅水滩上,你不要乱蹦乱跳!”容十涟举着扫帚,连连挥赶他道,“下头连着搁行李的仓库,全是空心的,万一踩塌了怎么办?”
“哦……”乌骞一听到这里,顿时泄气地说,“我不踩就是了。”
容十涟道:“你到船舱里去玩……记住,别疯,不然老娘铁定叫你好看!”
乌骞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回头看了眼容十涟,还是默默忍住了,转身抱着乌念下了扶梯,极不情愿地摸进了船舱里,打算干脆便休息罢了。
过不多时,船头众人走的走,散的散,转眼之间,又只剩得容十涟一个人,孤零零的一道背影,染上入夜前那最后一抹黯淡的霞光。
等到周遭差不多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方放下手中扫帚,稳稳实实搁置到一边,又在船头上走来走去,主动出力,将方才吃饭用的桌椅板凳逐一摆放整齐……
她若无其事地做完这一切,终保持与平常同样的一副表情,伸手摸索着面前的木制扶梯,一点点下到船舱底部,朝着另一头更深更隐秘的地方,毫不犹豫地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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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问:我师兄不喜欢男人。
——你师兄不喜欢男人,他喜欢木头。
康问:我师兄是看他可怜。
——你师兄因怜生爱,然后陷进去了。
康问:我师兄不和臭小倌厮混。
——你师兄不光跟他厮混,还跟他酿酿酱酱。
谢恒颜:这就是我七夕节还被关在箱子里的理由?
印斟:媳妇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第203章 凉了凉了
天色正暗。
容十涟下到船舱最底层的时候,周围已完全黑下来了; 仓库四面全是封死的角落; 几乎找不到能够用以照明的光亮。
她缩在木箱堆里四处摸瞎。凭借自身所现有的直觉,走到一处堆积成山的行囊跟前——而在那里; 正搁放着数日不曾开封过的干粮; 大多因着天气炎热又潮湿的缘故,已渐生出几许格外难闻的馊味儿。
容十涟伸出双手; 将那堆粮食朝向两边赶了一赶,纷纷扔进直到耳畔忽传来数道细微的轻响; 像是指甲刮磨在木板上的尖锐声音; 一阵紧跟着一阵,细听直骇得人头皮发麻。
但她犹是面无表情,抬手将另三只食袋挥开到一边,及至挪到所有行囊杂物遮盖的最底处,即是一只看似无异常的普通木箱; 缩在仓库毫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彼时正于容十涟前来之际; 忽像是察觉此番动静一般; 蓦地发出垂死挣扎的剧烈响动!
“别费力气了!”容十涟冷冷说道; “你出不来的!”
此话出时,但只见那木箱反应愈发强烈,三番五次狠命撞在箱顶上方,试图借蛮力从中脱身而出——然最后能发出的声音却异常微弱; 甚至不足以将箱盖顶开半条细缝。
“你全身都被下过了咒。”容十涟嘲道; “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救你; 还妄想能从这里出去?”
听闻至此,箱内那人仿若是泄气一般,颓然停止所有动作,慢慢安静下来,期间再未有过任何要挣扎的迹象。
容十涟心中直笑,想这傀儡也不过如此,如今又是瘸了双腿,半残不残一只蠢钝小妖罢了,还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如是想着,容十涟方上前靠近一些,两手正卡在木箱边缘,拉过中间那道紧实有力的锁扣,施力朝上缓缓一掀——
下一刻,箱缝之内红光骤然大盛,容十涟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谢恒颜已是嘶吼一声,锋利的獠牙狠狠刺穿女子纤细柔弱的手背——容十涟登时惊声呼痛,反手一巴掌抽在傀儡右脸颊上,同时曲肘将那箱盖重新关上,又牢牢实实拴过一道新锁。
“嘶……”
这会再将獠牙撕扯过的手背用力拔出,见那细腻的皮肤周围挂满一圈狼狈的齿痕,彼时稀稀拉拉朝外渗着血珠,俨然是让那牙尖划伤了一大块。
果然没用多久,伤处又痒又麻那种痛感便涌上来了。容十涟不由气得浑身直哆嗦,一面疯狂拿帕子揩手,一面握拳捶打在箱面上,恨声与傀儡说道:“你确定非得这般对我?小妖怪,你怕不怕我一高兴起来,便带着这整艘船一并沉海了?”
谢恒颜薄唇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黑暗里,他那一双杏眼通红,早已布满狰狞可怖的血丝。
容十涟于是又道:“你不怕我杀了印斟?”
谢恒颜的呼吸愈渐加重了些,容十涟干脆一抬手指,解了他喉咙间的禁咒,谢恒颜一口气方才慢慢缓了过来,终于能够正常开口说话。
“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恒颜的声音十足嘶哑而疲惫,显是数日以来不曾歇过片刻,此时已完全接近于垮塌的虚弱状态。
“业生印。”容十涟的回答很干脆,“妖印归我,届时印斟乌骞他们上岸,我绝不多加任何干涉……说到做到。”
“我凭什么信你?”谢恒颜眼皮渐沉,仿佛每说一句话,都在无形消耗他的生命:“你取走我业生印,过后立马想办法沉船,将我们所有人淹死在这里……你再一个人上岸,回到容府去邀功?”
容十涟冷冷笑道:“那你就完全说错了。”
谢恒颜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想法?”
“今时我回到容府,目的并非是为哄我大哥开心。”容十涟仰起脸来,尤是傲慢地说,“业生印对我来说,自然大有用处可言……至于用处是什么,你也没必要知道。反正没了妖印,你不过是根破烂木头,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容十涟此人野心甚重,自那日她对谢恒颜坦白一切那时候起,谢恒颜大致便能猜出,容十涟先前与他所言之事,一半真一半假,谎话里多半掺了些她的个人想法——说到底,她真正想去做的事情,也不定会完全偏向容府与朝廷那一边,最终是非与否,全凭她一人来主张罢了。
但是……
“我业生印周围嵌了骨针,目前除了我爹……无人能解。”谢恒颜木然说道,“就算我有意摘下来给你,那些骨针也不是想拆就能完全拆除的。”
容十涟闻言,不由微微蹙起眉心。谢恒颜心上那些骨针,她是知道的,之前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一直没机会研究解法。
“你把衣服脱了。”容十涟不耐烦地叩了叩箱顶,并硬声命令道,“让我来看……不管怎样,总会找到相应的办法拆除。”
谢恒颜却笑了声,犹在箱内自嘲道:“你认真的?”
容十涟道:“自然是认真的。只要你同意将妖印归我,我发誓不动印斟半根手指头……直到船上所有人平安上岸,之后我们各走各路,必定互不相扰。”
谢恒颜人在箱子里,似乎犹豫了片刻,声音方隔过木板幽幽传来:“那你来吧……只要能行。”
容十涟扬眉问道:“听你这话,就是肯了?”
谢恒颜冷漠道:“嗯。”
容十涟二话不说,倾身上前,纤细的手腕沿着木箱边缘,直接摸向中间那道锁扣。
然而这一回,当她试图将箱子再度朝外掀开的时候,手中动作却有过瞬间的迟疑。
果不其然,伴随锁扣发出“喀哒”一声轻响——正于那木箱最底部,潜伏已久的傀儡忽而撑开手臂,猩红双目顷刻爆发出灼人刺烈的光晕,同时掌心施力正顶在箱盖上,偏赶在容十涟出手之前,抢先一步支起身体,意欲自那窄箱之中强行挣脱!
“我就知道!”
吱呀的一声,容十涟面色铁青,堪堪抬起一腿,脚掌踩踏在箱顶上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谢恒颜虚弱无力的抵抗全数压了回去。
“蠢货……你以为我很好骗吗?”容十涟简直要被气笑了,“已经让你咬了一口,难道我还有可能上当?”
谢恒颜便不说话了,整个人蜷成虾米形状,窝在箱底的小角落里,闭着眼睛,任由容十涟在外骂声不断。
“算了,你不愿就不愿吧——反正等到了时候,你们谁都别想活着上岸。”容十涟没甚么耐性,两次开箱不成功,亦懒得与他纠缠不清,干脆自一旁站起来,转身打算往回处走。
然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容十涟停下脚步,站定在仓库门口,慢悠悠地出声说道:“哦,对了,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谢恒颜:“……”
“今日就是初七,过七夕节的好日子。”容十涟嗤笑一声,继续抱着双臂,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事到如今,你那位好情郎,还以为你人在小岛上,吃好喝好,成日什么都不用愁呢……”
“你等等!”
谢恒颜的声音含糊不清,陡然自木箱里传来:“你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容十涟加重尾音,重复说道:“七、夕。”
“这就已经初七了,你……”谢恒颜蓦地坐直起身,还待说些什么,容十涟一道手势令下,他便又一次失去了声音,只剩一双猩红的杏目闪烁在黑夜里,不住发出惊恐而焦急的光芒。
“管你今天初七也好,初八也罢,老娘做事从来不会拖拉!”容十涟眉目一横,其间锐利锋芒丝毫不掩,“只消脱离这片海域,印斟得死,你也得死——你们带来那头怪物,一样都得沉进海底里,谁都别想活命!”
……不是啊!
谢恒颜两手紧抓在木箱边缘,没了命地疯狂耸动着箱口,几次试图向容十涟表达一些什么,但她丝毫不予理会,甚至不肯为他发出的微弱动静稍回一次头。
倘若今日便是初七,那就说明——距离乘船出发当日,已足足过去了两天的时间!
而当初在永村遇到的那人,是如何与傀儡达成交易的?
那人曾经说过,他的魂魄与海岛形成共生关系,一旦这段关系受到严重的破坏,那么整座小岛势必同他一并灰飞烟灭,到最后绝无任何挽留之地。
现今乌念被带离出岛,而原本作为替代的谢恒颜也被迫藏在船舱,再经由两天时间的漫长形成,想必已与那座海岛彻底脱开了关系。
那么眼下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海岛原有的共生关系遭到破除,整座海岛因此覆灭沉底,永村村民全数遇难,包括乌纳在内……无人能够幸免。
至于第二种,谢恒颜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海岛已经没了,那长期与海岛形成共生的那个“它”,会不会也一并魂飞魄散了?依照目前这样的状态,他们还有可能破开屏障,顺利脱离这片海域吗?
谢恒颜顿时变得无所适从,他不知道下一步应当如何去做。偏生容十涟完全没察觉到他的不安,她只觉得他在愤怒,为今日这般从未有过的七夕佳节感到心碎。
“你还有什么好折腾的?”容十涟对着仓库深暗处,尤是冷言冷语地讽刺道,“有时间窝在箱子里撒泼,不如想想之后怎么死得痛快。”
谢恒颜:“……”
偏在此时,仓库外的小走道里,骤然亮起一抹暖黄的光亮。
容十涟的声音戛然而止,于她转身抬眼的间隙里,周遭光线晦暗而又模糊。
老远只见印斟手里提一盏纸灯,挺拔而又修长的一道身影,站在通往船头漆黑一片的木制扶梯下,凝神望着容十涟道:“……你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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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恒颜:那个,我觉得……
容十涟:你不要你觉得,我也我觉得。你听我的,你们不要闹了,就这样,都听我的。
谢恒颜:那个,不是啊,我想说……
容十涟:听我的,一个人说了算,都听我的,这个事不需要讨论,听我的。
谢恒颜:我想说……你老公被你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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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关于海岛外面的屏障,我要解释一下,这个不是方焉自己弄的,是有人借屏障关他,而这个人其实从头到尾都有出现,看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了~
第204章 最后的警告
“怎么是你?”容十涟顿时惶然道,“都这么晚了……”
印斟提着纸灯走近; 许是因着周遭火光薄弱的缘故; 他整张脸几乎冷得像冰:“我也想问,这么晚了; 你跟谁说话?”
“我来仓库清理存粮; 没想遇到几只老鼠。”容十涟故作轻松地说,“好些袋子给咬破了口; 差不多都馊了……”
印斟闻言,方提起纸灯; 小心上前数步。走近木箱时; 似略有几许停顿,但很快又将目光移向角落里,那些泛着轻微馊味儿的干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