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傀-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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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若是姓穆; 他并不稀奇。他若是个大夫,也没什么好多想的。
但他既是姓穆; 同时是个大夫; 又与翡石村这样的医者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让谢恒颜不得不产生异样的想法,此人与当初那对穆家夫妇之间,是否来自于同一宗族——世上还真有这等巧合之事?
谢恒颜一时发着愣,那头曲柬忽仍了一本书来; 随手摊开一看; 却并非是与医术相关; 上面勾画着些繁杂看不懂的一些古文。
谢恒颜待要发问; 曲柬已是开了口,转眼看向他道:“这上面的字,你可识得?”
谢恒颜愣道:“……不识得,这写的什么?”
曲柬却是眯了眼; 继续与他问道:“不知你可曾听说过……‘借身还魂’; 这样一说法?”
“……?”
谢恒颜整个人一顿; 随即有所会意,神经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他不曾料想,曲柬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让谢恒颜感到无所适从,甚至不知该如何给出回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曲柬道,“……你想说,我分明是个大夫,为何会相信这样荒唐无稽的说法。”
“没、没有。”谢恒颜别开脸,假作不经意地道,“只是觉得奇怪,原本以为……老先生您,会拿出什么药方,特来医治念儿目盲的病症。”
“她那目盲之症,我昨晚略探过一二,确认不是先天不足引起的病根。”曲柬说,“早产只是其中一个诱因,至于其他别的缘由,你作为她的生父,难道不曾多想过?”
谢恒颜忙道:“自然是想过……”
何止是多想?
他只恨自己不会那通天术法,现没法将乌念身体里住的那人,牢牢实实给提溜出来,然后再歇斯底里地质问它,你究竟从哪里来?又带有什么样的目的?
但像这样的问题,又怎敢轻易向旁人提起?
所以当曲柬问出“借身还魂”的时候,谢恒颜除了装傻充愣,也就只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是觉得……她比一般孩子都要奇怪。”谢恒颜低声道,“可当时情况紧急,我只顾她是死是活去了,哪又管得了那么多?”
然而曲柬反手上前,倏而却那书册对半翻开,正对着谢恒颜的面前,几乎不带任何犹疑地说道:“这些听来邪乎,又不切实际的妖法咒术,早在二十年前,京城已明确下达禁止的指令……若硬要说有,旁人兴许不愿相信,但要说没有,又有谁能指出它是为何而禁?”
此一番话说来,谢恒颜身为傀儡人形,心中越发只觉忐忑难言,而今再抬眼凝视曲柬的面容,那种心虚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
“死者残魂不息,意图以生者肉身达到最终复生的目的,尤其是那出生不久的稚儿,意识薄弱不堪,无法抵御外来力量的侵袭——年轻人,事到如今,我只念你爱子心切,适当做这一句提醒。”曲柬淡望着谢恒颜微有躲闪的双眼,一字一句,犹是清晰地说道,“世间万事万物,有因必有其果,如此轮回往复,皆为人生一大定数——唯独人死而复生,妄图留存于凡世,乃是天理不容之逆事。”
谢恒颜:“老先生……”
“切莫因着一时心善,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曲柬道,“你这孩子,生来异于常人,如若问她异在何处,我想……大抵是那双不能视物眼睛。我这样说,你能听明白吗?”
“明白。”谢恒颜其实没听明白,但他还是僵硬地开口,连连道了两声,“……明白。”
曲柬见他如此反应,暂也放下了心,方回身准备离开之时,谢恒颜忽在他身后道:“老先生!”
曲柬停下脚步,回眼看他。
谢恒颜道:“晚辈尚有一事想问。”
曲柬尚且不言,意思让他明说便是。
“老先生可知道,早在二十余年前,你们翡石村里,曾有一个叫曲蓉一的姑娘?”谢恒颜按捺半天,终是硬着头皮问道,“后来她嫁到来枫镇去,给人当媳妇儿,至今也不知所踪的?”
*
天色将暗,傍晚近黄昏的时候,在外劳碌一整天谢恒颜,终于得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后来曲柬所说的话大致梳理了一遍。
曲柬告诉谢恒颜,自翡石村至今建立百年以来,为使弱小的家族根基不至于走向没落,村中曲姓一众人等,大多选择与背景家势身后的外族中人联姻结亲——说白了,也就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而在那时能与曲家联姻的外姓家族屈指可数,至多不过方才墙头画像上的几位,且从当年到现今跨度如此之久,大多数人已称得上一声“老祖宗”的名号,其中最年轻的那位,便是眼前早已白了满头的老先生曲柬。
翡石村地处林深山沟之间,最初时建村的村民不过十来余人,所以他们对家族姻亲的控制非常严格,且儿女间的婚配,皆由父母及族中一众长辈来做主——倘若一人逆了这项不成文的规定,势必将受到全族人的愤然指责。
因此,当谢恒颜提及曲蓉一嫁入来枫镇这样的特殊情况——曲柬首先表示,翡石村并没有这样一位姑娘,且凡是曲家女子与外族男子结亲,村中必会留下一定的联姻记录。
除非……另有一种更极端的状况,那就是这位姑娘,与不知名的外人私奔外逃,多年不曾回到翡石村中,俨然与同族之人断绝了关系。
但像这样的例子,近几十年来,大抵也只有那么一个。
“曲老先生说,那人不叫曲蓉一,他们也不知她叫什么……后来为图方便,干脆管她叫‘凤子’。”
房间里,谢恒颜方点燃一盏烛台,这会印斟半躺在床头上,听他说完一长串话,原本已经昏昏欲睡,到最后一句却睁开了眼,略带诧异地问道:“凤子?”
这是什么破名字?疯子?
“是啊,她不是村里的孩子,是中途给人捡回来的,没姓没名儿,更没父母在旁看管,成日浑浑噩噩疯疯癫癫的,大伙儿叫她疯子,后来慢慢变成了凤子。”
曲柬说,他对当年的凤子有点印象。凤子刚进村时还是个很小的姑娘,每天缩在一个小角落里,也不说话,喊她吃饭也是畏畏缩缩的,有时发起疯来竟还咬人抓人,就好像中了什么魔一样,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弄得村里几乎没人敢跟她亲近要好。
“……”印斟只觉莫名的好笑,“你白出去晃悠一天,就听来这些没来由的八卦?”
谢恒颜登时恼道:“这叫什么八卦?你听我把话说完!”
印斟于是躺回了床上,无所谓道:“你说,你说。”
“你知道后来凤子怎么样了吗?”谢恒颜一脸认真地道。
印斟斜眼,完全提不起半点兴趣:“怎么样了?”
*
“那个孩子,我总记得……她打小喜欢种花。后村里来了位外客,临走前留给凤子一袋种子,她当时高兴的要命,一个人忙来忙去,几乎上蹿下跳栽了满园。”曲柬背过双手,声音无限的苍老,充满久远回忆的味道,“等到差不多夏天的时候,凤子家的院门前,开满了大片纯白的栀子花。”
*
“栀子花?”
“对,栀子花。当时我也在想,怎么又是栀子花呢?感觉像是听了无数次,但又完全找不到任何关联。”谢恒颜陡一拍床,扬声说道,“但是今天,我觉得啊……我也许是摸到了一点头绪。”
印斟道:“什么头绪?”
之后曲柬对谢恒颜说,那些开了满院,如同雪一般铺天盖地的栀子花儿,并没有如愿留到最后。
原是凤子的那片栀子花田,因着生长繁育的速度实在太快,严重影响到隔壁细心栽种的各式药草,甚至毫无意识地占据了其他村人的重要地盘。
一日夜里,趁着凤子尚在熟睡,他们连同邻里所有人一起,花了整整一晚的时间,将那些栀子花连根一并从土里拔了出来,最后能埋的埋,能烧的烧,连最后一点念想也没给凤子留下。
“到这里,你有没有觉得……事情发展的方向,变得越发熟悉起来了?”
谢恒颜一句话未能说完,印斟已是蓦地从床头坐直起身,并以露出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岂是一句熟悉便能概括得了的?分明这些烧花、夺花……往后等等一系列的举措,都与当初栽种手记上的疯言疯语完全一致!
“所谓‘掠夺者’……即是一群不分是非黑白,同时不择手段,也定要达成某种目的的凶蛮野兽。”谢恒颜微抬起眼,倏而望向印斟,几乎是一字不差地与他再次复述道,“它们不配称之为人。自然也当收到上天的惩处,从此堕落为多灾短命的兽类。”
*
“而且,最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们一把大火烧毁栀子花田的同天夜晚,凤子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曲柬那张写满沧桑的面庞,忽多出几分难以言语的沉重与黯然。
“后来没人再见到她,也没谁会去关注她的去向。不过偶然几次听人闲谈,有在村外见过她的身影,说她嫁人的也有,说她死了的也有……最后究竟如何,大抵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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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划重点,跟之前的栽种手记对上了,但烧栀子花只是其中一部分,也就是“掠夺者”背后还有隐喻,并不特指这些烧毁花田的村民。
然后解释一下,前面有个设定时间太久远,大家可能忘了,印爸印妈都是姓穆的,而且有一定的血缘关系,相当于是近亲~
昨天提到的穆家和曲家联姻,那是他们祖辈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是老祖宗里面的一个人,选出来跟曲家人结亲,到印斟这一代几乎没啥关系了,算是超远远远远远房,也完全搭不上边的亲戚。
第253章 被发现了!
从小喜欢栽种栀子花的凤子,当她的栀子花田伴随大火一并消失的时候; 凤子也跟着一起没了踪影。
之后再没有人见到她。
她的身世、来历、背景; 以及最终的去向,都成了无法解开的谜团。
“印斟; 你说那凤子; 到底是个什么人?”谢恒颜趴回到床边,犹是认真地道; “之前糖……那个,容十涟说; 栽种手记是方焉留下来的; 但现在你看这栀子花田,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印斟歪在枕旁,大抵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方偏过头来,问谢恒颜道:“……方焉究竟是男是女?”
谢恒颜摇了摇头; 道:“这个难说; 反正我只觉得; 他身份多重; 来去无踪,压根分不清楚。”
印斟顿了顿,忽而唤了他道:“谢恒颜。”
谢恒颜:“啥?”
“我现在,有一个想法……”印斟迟疑道; “但是很荒谬。”
谢恒颜道:“……我也有个荒谬的想法。”
两人相对视一眼; 谢恒颜心里知道; 他们多半想到一起去了。虽说如此,印斟却并未将这想法直接说明,谢恒颜也没有开口多问,片刻过后,他方抬起手来,握在印斟腕间,沉下声音说道:“印斟,我总觉得……等这事处理完后,我须得回家一趟。”
“回家?”印斟愣声道,“你回什么家?”
谢恒颜道:“铜京岛。”
印斟倏地反手来,扣往谢恒颜肩头,犹是僵硬地道:“你到那去做什么?”
“哎……你先别激动!”谢恒颜忙道,“我只说回去看看,又没说去了不回!”
印斟又道:“你要看什么?!”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谢淙,自先前海上一别之后,我好像……再没见到过他,就连梦里也不曾见过。”谢恒颜放缓声音,略带安抚地说道,“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我阿爹。你说这天底下……岂有儿子不认老子的道理?”
印斟喝道:“别去!”
谢恒颜:“为啥?”
印斟赫然而怒道:“你是拿他当了老子,试问他几时将你当过儿子——先前谢淙那般待你,你倒能不计前嫌,还要回头去寻他?”
“哎呀,你……你别这么说,谢淙他……”谢恒颜说到一半,此番望见印斟的眼神,却又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知道的,印斟是在害怕,害怕会因此失去他。
可谢恒颜何曾不是这样想?最后的真相总是近在眼前,偏又无端蒙上一层雾霭,致使外面的人永远看不大清,便也只能被蒙在鼓里,始终出不去了罢。
“我只是之前听说,咱俩在外整整一个年头,如今的铜京岛今非昔比,早已沦为一座无人的荒岛。”谢恒颜道,“我是放不下心……那里好歹是我的故乡,所以想回去查证一趟,看那些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那好。”印斟拉过他的双手,硬声说道,“让我同你一起去,往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谢恒颜想了想,还是转移了话题,对印斟说道:“咱先不说这个……印斟,我这另有一样物件,须得由你来过目。”
印斟问:“什么物件?”
谢恒颜站直起身,左右扫过一眼,在确认门后窗外无人窥听之后,方缓缓伸手入袖中,取来一样近半指宽的泛黄书册。
“刚才,曲老先生喊我去了一个地方。在那里存放着整座翡石村目前所有的藏书,包括过往数十年来,各家族之间往来联姻的记录。”谢恒颜道,“……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印斟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喊你去那里做什么?”
“先别问这个,你快过来,瞧瞧这玩意儿——我临走之前,特地顺进袖里的……差点没让他发现。”谢恒颜说着,将那微有破损的纸页翻开——印斟凑近上前,方见其间密密麻麻一行小字,显是放置的念头有些久了,大部分的字迹几乎变得模糊不清,但勉强还能认出是些人名。
“你乱翻村里这些东西,确定没人注意?”印斟诧异地道,“这都写的什么?……完全看不清楚。”
“哎,你这个人,为啥从来不分重点?”
谢恒颜长叹一声,一面手把手拉着印斟翻页,一面极是清晰地对他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他们翡石村很久之前,曾与某个穆姓家族有过姻亲的关系。你过来,看这个人……”
印斟应声挪去了目光,却见谢恒颜食指所向的,是一个非常陌生,但又带有某些熟悉感觉的人名——谢开韫。
此人数十年前,乃是长期往来于南方一带村镇之间,小有名气的游医之一。后是因着机缘巧合,娶回曲家的女儿为妻,两家人由此为契机交好多年——而在之后还有无什么联系,书册上也并未做过任何详细记载。
“穆开韫,背后穆姓族人临水而居,世代为医,惯来云游四海,济世救人长达百十年之久。”谢恒颜垂下眼睫,依照纸页间的内容,一字一句出声念道,“其背景家世历史悠长,且多系于名门世家,常与朝中王公贵族有所往来。”
“……最后是因何而没落?”印斟问道。
“这上头没说。”谢恒颜将那小册翻来覆去掂量好几遍,后终是摇了摇头,对印斟道,“可能做记录的时候,穆家还未出现没落的状况……至于后来为何匿了踪迹,完全得不到确切消息,也就未可知了。”
印斟又道:“有说原先在何地定居么?”
“也没说,可能是游医世家,没有固定的居所。”谢恒颜道,“再往后翻了看看,有无什么别的东西……说不定有意外的发现呢?”
正说话间,已是顾自伸手来,拈向那本书册的最后一页——偏当他指节挑开纸页的短短一刹那,一股白中泛青的厚重烟雾倏而散开,自那书册底端冲脱而出,霎时将要涌向谢恒颜的面庞!
“小心!”印斟陡然扬声。下一刻,单手猛地发力,在挡住谢恒颜的同一时间里,合拢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