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傀-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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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璧御府门前,正是众多镇民熙熙攘攘群聚一堂,不住睁大疑惑惊恐双眼,望向容磐手中微微托起的一只木制黑鸟。
这是目前为止,他们能够掌握的唯一一条线索。如今傀儡鸟已让当初成道逢一箭刺穿了鸟腹,虽说再无任何复生的可能,但它大致的模样还未彻底损坏,至少能供人勉勉强强认出一道相似的形。
“京城那些贵族,养的是……鸟?”人群中有人问道。
“不,鸟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个例子。木的存在,能代替世间任何一类会动的活物,不论飞禽走兽,还是具有一定思维意识的……木制人形。”
容磐说完,淡淡瞥了一眼身旁神情森冷的成道逢,成道逢却是抬了抬下巴,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而这时众人却发出了疑虑的声音:“容大老爷的意思是说,当日趴在房顶上的那些大个子妖怪,都是方才提到的木制人形?”
“没错。”容磐声线坚定,如沉石坠地般铿锵有力,“但它们与普通妖物之间,有着很大程度的区别。”
“什么区别?”
“普通妖物,乃为活物。它们头上的业生印,皆是由本身炼化而成。”容磐目光阴沉,随即将那黑鸟重新提了起来,伸出一手直指它的头顶,“而这类妖物,我们管它叫做‘傀儡’。傀儡大多是木制,乃为死物,业生印是由人后天移植嫁接而成——它们只要失去业生印的支撑,便会立刻失去活动的能力。”
“照容大老爷这么一说,它们这些傀儡……反而没那么可怕。”有镇民道,“既然没业生印就能失去作用,要说捣毁一块木头的业生印,难道还不容易?”
容磐却道:“你们想太简单了,傀儡与普通妖物最大的不同,不是在这里。”
“那应当是在何处?”
“人形傀儡擅长读心,能够对活人施展深层次的精神控制,甚至能够蛊惑你们的思想,迫使你们做出与内心想法完全相反的事情。”
此话出时,一旁成道逢不由微微眯了眼睛,与刚好望回来的容磐短暂对视片刻。
果然不出所料,这群胆小怕事的镇民一听到这里,当下便像是一群被踩着尾巴的耗子,一个个地杵在原地吱哇乱叫。
“说什么精神控制,竟然还有这样可怕的妖术,若当真是控着什么人了,这之后还能如何活命啊!”
“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
“成老爷子,你就这点事情,还要藏着掖着,未免太不厚道!”
“对啊,前前后后闹出多少条人命,怎的挨到现在才肯出口?”
一时之间,周围吵吵嚷嚷议论纷纷,骂的也有,哭的也有,叫苦连天的更是不在话下,但其中更多的,自然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们内心的恐慌,已经累积到了极点。
自从柳周儿那桩事情闹出几条人命开始,他们一直以来依赖到死的安逸生活,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毁了,毁到支离破碎,毁到惨不忍睹,毁到他们的大梦做不成了,须得面对现实带来的残酷与无奈。
成道逢一早猜到会是这么一副光景。反正早说晚说,他们都会是一个模样。好在人虽是闹了,经历几场突如其来的纷乱,如今倒是闹不大起来,一个个的精疲力尽,就剩得几副嗓子在原地干嚎不停。
容磐等众人叫苦叫得够了,便大手抚掌,扬了声音,开始稳定他们的情绪:“诸位且先肃静,肃静,此等术法并非全然无解……你们既是有这能力奋起反抗,难道还想坐以待毙吗?”
人群渐渐有些安静下来,却仍然有些不可避免的嘴碎声响。
“适才我从京城带来那些,乃是当年战时军中所用见印符,如今皆已发放至你们手中——此符对待人类无用。它只会对业生印产生最为强烈的感应,你们将它长期带在身边,一来遇见任何妖物靠近,符纸必定提前警示,二来符中咒文特殊,但凡你们遭受傀儡控制,它可起到一定的抵御作用。”
容磐自手边取来一张符纸,随即在人群前后缓缓亮出纸上绘作繁密山纹的复杂咒文,众人一一见过,却仍旧是满面忧虑焦躁的神情:“只是一定的抵御作用,那就是有很大可能……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你们又待如何?”这时成道逢站了出来,“符纸给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们是指望我这一把老骨头,再一人奔上战场,为着你们所有人拼死拼活吗?”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随有心想要反驳,却愣是不敢出声。
“对啊,捉妖明明是大家的事情!关键时候,你们不团结起来一同抵抗外敌,光靠我师父和容府就想过上安逸日子,那不是白日做梦吗?”康问也跟着说道。
“那你说如何能捉?我们一群普通百姓,不会术法,不会武功,捉妖不就等同于送死?”
很快有人红了眼睛,上前一步,指着康问的鼻子嘶哑说道。
——他们都是过惯了以往平和的日子,如今谁也不想贸然出去丢命。
可一想到将来的来枫镇战火滔天的狼狈景象,又不免为此感到忧愁,感到抗拒,乃至于深深的痛苦与不安。
“不至于说成送死这么严重。”容磐平静说道,“大多数人形傀儡本是玩物出身,战斗力不比寻常人高到哪里。只要不中精神控制,杀他们就像割草一样容易。”
“这话可是您说的。”
彼时人群之中一片哗然之声,镇民大半对战争抱有较为强烈的抵触心态,倏忽间一道雄浑男声响起,自后大步走出一人高大魁梧的身影。
康问注意到了,那是前段时间淹死了小妹的宋扬大哥。
此人行事仗义果断,平日最是嫉恶如仇,如今镇民中迫切需要一个人主动出头,他便浑然不怕地站了出来,一拍臂膀,冷声说道:“我宋扬早就想替小妹报仇了,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您说这傀儡既能够杀,那我便杀它一千一百个,反正不是它们死,那便是我宋扬亡!”
容磐要的就是宋扬这般强出头的利害角色,当下微微一笑,立即出声附和道:“……年轻人好胆识,镇里正需要你这样的英雄。”
宋扬却是陡一侧目,凌然瞪向身后一众缩头缩脑的镇民:“你们——有何可害怕的?”
“是没死过亲人,所以任由这些妖孽横行霸道,都觉得无所谓吗?”
众人说不出话,面庞却涨得略有些发白。
“成老爷子,我愿协助璧御府捉拿所有傀儡。”宋扬回转过身,神情肃然,继而双手抱拳,凝向成道逢与容磐道,“妖魔鬼怪一道,本非我镇应有之物。倘若真因恐惧迟迟不肯出手,终有一日要沦为它们腹中餐食。我宋扬不做那缩头乌龟,谁爱做谁便去做罢!”
不知是因他这份执着掀起带动了周围的气氛,亦或是镇民本身同样带有一定韧性,这一番话说出去没过多久,周围镇民虽说未能很快改变口风,但在言语之间,难免要多出几分试探的意味。
容磐点了点头,说:“那群余孽残渣,本身不算难杀。只是它们窝藏的地点,至今没有下落……若要找到,事情相对会变得简单。”
宋扬道:“容大老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提便是,但凡是我能做到的,定当竭尽全力……还有咱店里几个伙计,他们都会来一块帮忙。”
容磐回头看了成道逢,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嘲讽一笑,道:“成老先生怎么看?”
成道逢犹是冷道:“……你问我做什么?这种事情,你还拿不定主意?”
“我是想说,您至今下落不明的好徒弟印斟,他算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人物。”容磐眯了眼睛,倏而凑上前道,“……您这位当师父的,想必不会有意包庇吧?”
彼时周围无数双眼睛,带着恐惧,带着仓皇,以及对璧御府曾一度有过的猜忌与怀疑。而成道逢就只身站立于他们所有人中央,最是尖锐,同时最为突出的那一点。
他像往常一般地沉默了一阵,半晌方是拂袖,依然不带任何表情地道:“通缉令都下了,你来告诉我,应当如何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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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具有非常意义的过度……之所以这么长,其实因为它是两章,被我合并了。
闺蜜和我说这两章可能略微枯燥,加上伏笔埋得又深,可能读起来不是那么有趣味,所以我在作话会把我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勾出来,方便大家阅读。
1,容磐对于亲弟死去的态度很平静。后面成道逢有说他“不干净”,其实一语双关——而其中一层意义就在于,容磐本身是盼望亲弟死的,甚至带点幸灾乐祸的小情绪。(名门望族嘛,同父异母的弟弟,年纪又小,长得又帅,还非常优秀)不过这是一条小暗线,毕竟咱这文也不是讲宅斗的,点到即止,大家可以自行想象。
2,容磐和成道逢之间如此和谐,是因为他俩之间有共同的小秘密(不是那种秘♂密哈,我不写老年夕阳红cp)。
3,成道逢对待印斟的态度,其实有点争议,你们从他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也不是那么那么的……冷漠无情。我说过这个人物会有n层反转,是好是坏,现在还不好说。
【晚上9点还有一更,这章算是给卷一画了个句号,后面就是印斟和小谢的故事了】
第84章 谢老爷
那是二十年前; 几乎燃遍整座小镇的一场弥天大火。
人人都在逃命的路途发出惨呼; 惊叫,甚至不住流下痛苦不堪的泪水。
独那纷乱一片的黑影火光之间; 正有一人佝偻腰身,匍匐在地,以单手紧抱着襁褓中的幼婴; 始终站定于原地; 一动不动。
——是个相貌冷清的年轻女子。
彼时浑身血污,衣着破烂,竟是连鞋也没穿,赤脚走在遍地焦枯的残骸之上。一步接着一步,即便脚底被无数细小的碎片扎穿,拖曳出连串密密麻麻的血痕。
到最后她缓慢而机械地跪了下来,拖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孩; 缓缓地; 一点点地,将它毫无反抗能力的弱小身躯; 置入那摇摇欲坠即将坍塌的废墟底端。
“阿斟……”她伸手捂住微红的双眼; 忽而如是说道; “你……你千万不要恨我。”
仍旧是记忆里的那片火海。
也仍旧是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随后幼婴因着泪与汗水而浸至透湿的面庞,被一团从天而降的巨大黑影彻底笼罩住。
那是印斟整个幼年时期; 最是无法忘怀的一场噩梦。印象中是那样一双冰冷僵硬的大手; 几乎不遗余力箍住他的四肢与脖颈; 破使他陷入桎梏; 无法呼吸,直到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黑暗与混乱。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与他道歉。是女人的声音,一遍一遍地说着:“阿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隔过一阵,倏而换得一张面孔,声线冷淡,微微颤抖着说:“如果一开始就由你死了,也许这结果……比什么都好。”
紧接着又是一道含糊男声,温温缓缓的响在耳畔,不大清晰,像是在勉勉强强说着:“别……哭,给你买……糖葫芦。”
“印斟……不要哭。”
漫天烈火的梦魇猝然碎裂——
印斟猛地一颤,继而睁开双眼,对上的却不再是方才那滚滚燃烧的火海,而是头顶幽暗一片的房梁。
他呼吸困难,喉间干涩。待得一个猛子坐直起身,方发觉手脚已被人铐上枷锁,而自己则身在一间四面围墙,彻底封闭的低矮房间内,周围什么都没有,独有一碗干净的清水,及半面巴掌大小的破窗。
……这是在什么地方?
印斟疑惑地撑起臂膀,原想撇往窗前仔细打探一番。不料四肢百骸蓦地传来一阵撕扯般的剧痛,他习惯性地要往前站稳脚跟,偏又一个趔趄,原封不动往回跌坐了下去——彼时忽只觉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像往骨缝里插了无数根针,是那种细细密密的尖锐痛感。
直到这里印斟才想起,是早前在那拂则山上,撞见了召唤傀儡鸟的主人……也就是谢恒颜的养父谢淙。
那时谢淙彻底控制他的意识,甚至借以某种未知术法,险些将他全身筋脉尽数震断。
后来的事情都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谢恒颜一直在旁拼命阻拦。然印斟当时神识尽碎,眼前几乎是一片昏暗——那谢姓父子二人之后说了什么,他全无印象,等到再度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已身在此处陌生幽闭的矮房之内。
印斟低头侧目,发现穿的衣服似刚让人换过不久,之前重伤留下的血污也做过清理,外带身下还铺垫着一层细软的薄被。
他怀疑适才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谢恒颜多半在这里待过一阵。
那他现在人呢?
——忽然屋后传来几许轻缓微弱的人声。
印斟屏住呼吸,只听外有一人低声道:“里面那个,醒了吗?”
有另一人答:“没醒,这会儿多半还睡着。”
“……给他弄起来。”
“是。”
伴随“吱呀”一声尖锐刺耳的轻响,印斟猝然倒退数步,房间由人施力掰开一条细缝,有微光传来,刺到眼睛都在发涨。紧接着自外缓步走进两具堪称“人形”的古怪妖物,身近九尺余长,人首木身,面无表情,步伐机械,进门二话不说,劈手拧过印斟的胳膊,直截了当便朝门外狠命拖拽。
“……你出来。”
印斟未及做出任何反应,下意识想要出手挣扎,然彼时肩臂腕间具是阵阵刺痛难消,根本使不上力气,三两下便叫那俩木身傀儡反手一箍,拎着脖子一并拖出了门槛。
屋外陡然一阵苦咸味的海风冷冷拂至面上,印斟眼皮虚沉,胃部微有痉挛,走路时甚至忍不住想要干呕。
然待被迫拽离身后幽闭的内间,方觉脚下地面乃是木制的甲板,踩在上头一阵嘎吱作响,而他此时身在一艘行驶于海面的窄小货船上,四面皆是围栏,已微有些旧损,再往后方是整齐一排紧闭的暗间,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幽深一片,几乎没有用到灯火照明。
印斟再回头看他身边两具表情麻木的人形傀儡,心下倒隐隐约约地明白过来——这一回,恐是一头扎进了傀儡窝里,凶多吉少。
“你随我来。”其中一具傀儡道,“我们主子要见你。”
印斟没有说话,而另一具傀儡已抢先拢住他的肩臂,迫使他弯折腰身,缓缓朝下跨过数级台阶,直至踏入货船内部光线晦暗的封闭船舱。
中途印斟始终一言不发,他不问话,也不再反抗,身旁一左一右两具傀儡亦是惜字如金,唯独镣铐与锁链相互触碰不断发出脆响。
整艘货船上下毫无声息,皆是说不出的古怪诡异。三道身影齐齐穿过黑暗的长廊,最终抵达廊末一处隔有厚纱长帘的木门跟前,傀儡轻叩门扉,后又毕恭毕敬地出声说道:“主子,你要的人,带过来了。”
印斟微微抬眼,待得片晌寂静过后,门后不徐不疾,缓步走出一人单薄瘦削的身影,手提烛灯,着一袭青衣,乌发披散,面色堪比纸白……竟是方才一直未曾露面的谢恒颜!
印斟霎时悚然,然谢恒颜却作不识他一般,神情冷漠,径自伸手扣过印斟手腕,说:“……进来吧。”
印斟脸色有些泛青:“你……”
“你别说话。”谢恒颜直接推他进门,“什么都不要问,进去就是了。”
印斟:“……”
二人方朝内掀开长帘不久,忽只听得耳畔重重一连串杯碗碎裂的锐响,滚烫茶水登时洋洋洒洒泼了满地,顺势淋往面前长跪在地的一人脸上,带着几片茶叶的渣,沿途往脖颈衣领处淌。
谢恒颜拉着印斟后退数步,但只见不远处的谢淙刚换过一身寻常的装